微處理器

發明有時候是在人們遇到問題,絞盡腦汁設法解決問題時產生的;有時候則是在人們樹立遠大目標時產生的。特德·霍夫和他的英特爾團隊發明微處理器的故事就是兩者的結合。

霍夫曾是斯坦福一名年輕教師,他成為英特爾的第十二名員工,任務是設計芯片。他意識到,像英特爾這樣設計許多種功能各不相同的芯片既浪費又笨拙。當時,常常有公司來要求英特爾做一種用於完成特定任務的芯片。霍夫(還有諾伊斯和其他人)設想了一種替代方案:發明一種能接受指令,即進行編程,從而按要求完成不同任務的通用芯片。換句話說,也就是在一枚芯片上做出通用計算機。51

這一設想恰好可以拿來解決1969年夏季霍夫負責處理的一個問題。當時有一家名為「Busicom」的日本公司計劃做一款強大的新型台式計算器,想讓英特爾製作12枚專用微芯片(分別處理顯示、運算和存儲等任務),芯片的相關細節已經擬定。英特爾同意了,價格也敲定了。諾伊斯讓霍夫負責管理該項目。很快,他們遇到了一項挑戰。霍夫回憶道:「我對這項設計瞭解得越多,就越擔心英特爾的投入會比原計劃要大。芯片的數量和複雜程度都遠遠超出我的預想。」英特爾不可能以協議價格做出這些芯片。更糟糕的是,由於基爾比的袖珍計算器越來越暢銷,Busicom不得不進一步削價。

諾伊斯建議說:「要是你能想到什麼簡化設計的方法,為什麼不去嘗試一下呢?」52

霍夫提出,英特爾可以設計一枚能完成Busicom想要的幾乎所有任務的單片邏輯芯片。他這樣描述這種通用芯片:「我知道我們能做到。我們可以讓這種芯片來模仿計算機。」於是諾伊斯讓他試一試。

諾伊斯意識到,在向Busicom提這個方案之前,他應該先說服一個反對意見可能更大的人,那就是格魯夫,雖然格魯夫名義上是在諾伊斯手下工作。格魯夫認為自己的使命之一是讓英特爾保持專注。諾伊斯會對幾乎任何東西都說好;格魯夫的工作則是說不。當諾伊斯溜躂到格魯夫的工作區,坐到他辦公桌的桌角上時,格魯夫立馬警覺起來。他知道,諾伊斯佯裝若無其事其實是有大事要發生的信號。諾伊斯乾笑了一下,開口說:「我們準備啟動另一個項目。」53 格魯夫的第一反應是跟諾伊斯說他瘋了。英特爾是個羽翼未豐的公司,還在步履蹣跚地生產存儲芯片,這個時候容不得任何分心。但格魯夫聽諾伊斯講述了霍夫的設想之後意識到,他的反對意見可能是錯誤的,而且肯定無濟於事。

到1969年9月,霍夫和他的同事斯坦·麥卓爾(Stan Mazor)已經設計出能遵循編程指令的通用邏輯芯片的架構。這種芯片能夠完成Busicom所要求的12枚芯片中的9枚所承擔的功能。諾伊斯和霍夫向Busicom的高管介紹了這一方案,並獲得了後者的認可。

到了重新談價格的時候,霍夫向諾伊斯提出一個至關重要的建議,正是這一建議為通用芯片創造出一個巨大的市場,並維持了英特爾在數字時代的領軍地位。比爾·蓋茨和微軟效仿了這種做法,10年之後,IBM也效仿了這一做法。諾伊斯為Busicom提供了優惠的價格,但堅持讓英特爾保留新型芯片的知識產權,而且英特爾有權將其授權給其他公司,用於計算器生產以外的其他用途。他意識到,能通過編程實現一切邏輯功能的芯片將成為電子設備的標準元件,就像兩英吋厚、四英吋寬的木板是房屋建築業的標準建材一樣。這種芯片會取代專用芯片,這就意味著它們可以批量生產,價格也會不斷下降。它們還會讓電子行業產生一個比較微妙的變化:在電路板上設計元件配置的硬件工程師變得沒那麼重要了,取而代之的是新生的軟件工程師,他們的工作是將一批指令寫入系統。

由於這種新設備本質上是放在芯片上的計算機處理器,因此,它們被稱為微處理器。1971年11月,英特爾發佈了這款產品,即英特爾4004。英特爾在行業雜誌上刊登廣告,宣稱:「集成電子的新時代開始了——放在芯片上的微型可編程計算機!」這款產品定價200美元,訂單開始源源不斷地湧來,還有數以千計索要產品說明的請求。產品發佈當日,諾伊斯在拉斯韋加斯參加一個計算機展,看到潛在客戶紛紛湧向英特爾的展位,他的心情萬分激動。

諾伊斯成了微處理器的使徒。1972年,當他在舊金山主持大家庭聚會時,他在自己包的巴士裡站起身來,高高揮舞著一個硅片。他對家人說:「這個東西將改變世界,它會徹底改變你的家庭。今後你們自己家裡會有電腦。你們能夠接觸各種信息。」他的親戚在車上傳看著硅片,就像把玩一件聖物一樣。諾伊斯預言:「你們以後就不再需要錢了,一切都將以電子形式存在。」54

他只是誇大了一點點。微處理器開始出現在智能交通燈、汽車制動裝置、咖啡機、電冰箱、電梯和醫療設備上,還有數千種其他的小玩意兒。但微處理器最大的成功是讓小型計算機,尤其是能擺在寫字檯上和放在家中的個人電腦成為現實。如果摩爾定律能繼續保持正確(事實也的確如此),那麼個人電腦行業將與微處理器行業共生發展。

這就是發生在20世紀70年代的故事。微處理器催生了數百家為個人電腦做硬件和軟件的新公司。英特爾不僅開發了尖端芯片,而且創造了一種文化,激勵在風險資本支持下成立的初創公司去改變經濟。英特爾還讓聖克拉拉谷(從舊金山南部經帕洛阿爾托到聖何塞的一片40英里的平坦土地)的杏樹果園變身為高科技公司雲集的硅谷。

這片山谷的主幹道是一條名為El Camino Real的喧囂公路,它曾是一條貫通加州21個布道所的神聖之途。到20世紀70年代初,這條路開始連接一條科技公司雲集的走廊,這要歸功於惠普、弗雷德·特曼的斯坦福工業園、威廉·肖克利、仙童半導體以及「仙童之子」等公司。1971年,該地區有了一個新名字。行業週報《電子新聞》(Electronic News )的專欄作家唐·赫夫勒(Don Hoefler)開始撰寫一個名為「美國硅谷」的連載專欄,「硅谷」這個名字後來便一直沿用至今。55

1962年,丹·愛德華茲和彼得·薩姆森在麻省理工學院玩《太空大戰》

諾蘭·布什內爾(1943— )

[1] 只有健在的人才有諾貝爾獎候選資格。

[2] 他使用的工具是可轉換公司信用債券,相當於給公司的貸款,如果公司創業成功,這些債券就能置換為公司普通股,但如果公司破產,它們就變得一錢不值(排在債權清償序列的最末)。

[3] 當時運營富達麥哲倫基金(Fidelity Magellan Fund)的愛德華·約翰遜三世沒有加入。2013年,在羅克那間俯瞰舊金山灣的辦公室裡,這兩張紙還保留著,甚至還有一張更舊的,記錄仙童半導體當年融資情況的紙張,它們都被塞在辦公室的一個文件櫃裡。

[4] 鮑爾斯與諾伊斯結婚後不得不離開英特爾,於是她加入了剛創立不久的蘋果電腦公司,她成為喬布斯手下首位人力資源主管,為喬布斯帶來一種冷靜的母性影響力。

[5] 《只有偏執狂才能生存》與《格魯夫給經理人的第一課》已分別於2014年2月和2013年6月由中信出版社出版。——編者注

《創新者:一群技術狂人和鬼才程序員如何改變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