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的園圃種植業已見發達,人們食用的蔬菜主要來自園圃的供應。然而,野菜的採食仍是當時飲食生活的重要內容。人們一來利用野菜充飢,二來也為自己的食物增添新爽的口味。
唐人最常採食的野菜包括蓴、蕨、薇、薺、蓼、蒼耳、馬齒莧等品種。
蓴菜,又作菜,亦名水葵,屬水生睡蓮科植物,其葉片浮於水面,嫩莖和葉背有膠狀透明物質,我國長江以南多野生,春夏采其嫩葉可作蔬菜食用。唐時,江浙一帶的蓴菜最為知名,其水生量之多,放舟可采。
賀知章《答朝士》詩云:「鏡湖蓴菜亂如絲,鄉曲近來佳此味。」錢起《送外甥范勉赴任常州長史兼覲省》詩云:「桔花低客舍,蓴菜繞歸舟。」皮日休《西塞山泊漁家》詩云:「雨來蓴菜流船滑。」均反映了蓴菜茂盛生長的可喜情景。蓴菜滑柔可口,江南人家視其為優質蔬菜,佐飯必備其物。杜甫《回》詩有云:「強飯蓴添滑」;白居易《想東遊五十韻》亦云:「蓴絲滑且柔」。將蓴菜烹製成羹,便成為最佳菜餚,已流傳了許多年。劉禹錫《歷陽書事七十韻》:「一鍾菰葑米,千里水葵羹」,張志和《漁歌子》:「松江蟹捨主人歡,菰飯蓴羹亦共餐」,儲光羲《採菱詞》:「飯稻以終日,羹蓴將永年」,都是唐人美餐蓴羹的現實寫照。
蕨屬蕨類植物,鳳尾蕨科,多年生草本,南北荒山中均有生長。其幼葉可食,稱蕨菜。春夏之際,唐人常入山崗中採集。李郢《春日題山家》有云:「偶與樵人熟,春殘日日來。依崗尋紫蕨,挽樹得青梅。」錢起《過孫員外藍田山居》亦云:「對酒溪霞晚,家人采蕨還。」尤其是春荒時期,新生的蕨菜作為天然食物,往往可以幫助人們度過艱難歲月,所以鄭谷有「山蕨止春饑」的詩詠。同時,蕨菜還是日常蔬食的一個重要品種。很多人喜歡蕨菜的香甜美味,經常使用於餚饌之中,精烹細飪,令人垂涎。齊己《寄山中叟》詩:「紫蕨紅粳午爨香」,韋莊《西塞山作》詩:「爨動曉煙烹紫蕨」,李德裕《懷山居邀松陽子同作》詩:「飯思食紫蕨」,都表明了唐朝人對蕨菜的喜愛程度。在當時的飲食市場上,蕨菜作為蔬品之一還曾廣為售賣。白居易《放魚》詩「曉日提竹籃,家童買春蔬。青青芹蕨下,疊臥雙白魚。」說明城市居民到市場買菜,也曾選擇野生蕨菜。
薇是豆科植物中的大巢菜,俗叫微菜,多生於山地,分佈甚廣。唐人入山採集,當作蔬菜食用。宋之問《嵩山夜還》詩云:「家住嵩山下,好采舊山薇。」儲光羲《雜詩》云:「耕鑿時未至,還山聊采薇。」由於採集者多,野生薇菜常被搜尋一空。白居易《續古詩》就說:「朝采山上薇,暮采山上薇。歲晏薇亦盡,饑來何所為。」薇菜味甘,微辛,其蛋白質含量高於同類野菜,因而為食者所識。常建《空靈山應田叟》詩:「白心可洗心,采薇可為餚」,就指出薇菜的食用價值。
藜,亦稱灰菜,屬藜科,南北均產,其嫩葉可食。《史記》中已有「藜藿之美」的說法。藿,指豆葉。藜藿經常並稱,意為貧賤之菜,唐朝時仍為窮苦人家所食用。姚合《過張邯鄲莊》云:「野飯具藜藿,永日亦不饑。」韓《卜隱》云:「世間華美無心問,藜藿充腸苧作衣。」就是中等人家,有時也會烹食藜菜。徐夤《偶吟》:「朝蒸藜藿暮烹葵」,就反映了藜在蔬食中的一席之地。藜性味甘平,宜於作羹。陸龜蒙《復友生書》就曾形容:「案上一杯藜羹,如五鼎七牢饋於左右。」如果在藜羹中加入適量米粒,便可烹製成藜羹糝。陸龜蒙《水國詩》中「歸時只得藜羹糝」,便指這種較為粗劣的食物。
薺菜屬十字花科植物,生於田野及庭園,春季鮮嫩時可食。孟郊作詩,有「食薺腸亦苦」之句。就是到了秋季,薺菜枯老,仍有人為之採食。卿雲《秋日江居閒詠》詩即云:「檢方醫故疾,挑薺備中餐。」在唐代,中原地區已將薺菜列為採集型的蔬菜,市場上多有購銷,而在南方某些地區還無人問津。《明皇雜錄》這樣記載:「高士力既譴於巫州,山谷多薺而人不食,力士感之,因為詩寄意:"兩京作斤賣,五溪無人采。夷夏雖有殊,氣味終不改。」看來,薺菜的食用還以地域為限定。
蓼,指水蓼,一年生草木植物,生於濕地、水邊或水中,我國南北均有分佈。水蓼味辛辣,含有辛辣揮發油,人們一般將其作為調味食物。元稹《憶雲之》詩有「食辛寧避蓼」的吟述。又《開元觀閒居》詩亦云:「已得餐霞味,應嗤食蓼甜。」水蓼野生數量多,採集較易,所以陳藏器《本草拾遺》有「人為生菜」的說法。除水蓼外,同為蓼科的香蓼和青蓼也常被當作野菜食用。
蒼耳,又名卷耳、耳、地葵、進賢菜,屬菊科植物,生於荒地及路旁,比處可見。唐朝人多摘新鮮蒼耳,用作蔬食。杜甫《驅豎子摘蒼耳》詩云:「畦丁告勞苦,無以供日夕。蓬莠獨不焦,野蔬暗泉石。卷耳況療風,童兒且時摘。侵星驅之去,爛熳任遠適。放筐停午際,洗剝相蒙。登床半生熟,下箸還小益。加點瓜薤間,依稀桔奴跡。」可以看出,唐時農民雖然辛苦耕作,但仍難獲取充足的食物,不得不依靠野菜維繫生涯。蒼耳的味道並不可口,也要當作食物充飢。李白曾有「置酒摘蒼耳」的詩詠,表達他對這種野菜的偏好。昝殷在《食醫心鑒》一書中,介紹了若干種烹食蒼耳的方法,其中「蒼耳菜法」闡明:用蒼耳嫩葉,煮三五沸,漉出,用「五味調和食之」;另如「蒼耳葉羹」,乃是將蒼耳葉「和米煮作羹」,然後「著鹽椒蔥白」,即可食用。唐人為了把野菜烹飪成可口的餚饌,可算是煞費苦心了。
馬齒莧,又叫馬齒菜,廣生於田野、荒坡和農作物之間,夏秋時多可採集。唐人把馬齒莧當作難得的佳蔬,有時在菜園中採到,即同園蔬一併收穫。杜甫《園官送菜》詩便提到了馬齒莧和苦苣兩種野菜:「苦苣刺如針,馬齒葉亦繁。青青嘉蔬色,埋沒在中園。……乃知苦苣輩,傾奪蕙草根,又如馬齒莧,氣擁葵荏昏。」按苦苣,又名野苣、兔仔菜,可食,但不如馬齒莧那樣口感滑美。杜甫在詩序中說:「園官送菜把,本數日闕,矧苦苣、馬齒掩乎嘉蔬。」意思是把苦苣和馬齒莧也當作蔬菜,送交官府食用。就連唐朝宮廷有時也吃馬齒菜,並以此作為體查民情的一種表示。《唐語林》卷一記載:「德宗初即位,深尚禮法,……召朝士食馬齒羹,不設鹽酪。」
當然,唐人採食的野菜品種很多,諸如睡菜、水韭、荇菜、苦菜、苦、堇菜、鼠耳、金盤草、回紇草、孟娘菜、四葉菜、蕺、蘩蔞等,都曾入案登盤。睡菜的採食見於《北戶錄》:「睡菜,五六月生於田塘中,葉類茨菰,根如藕梢,其性冷。土人采根,為醃菹食之。」鼠耳與牛唇的採食見之於皮日休《魯望以躬搡野菜》詩:「杖春煙暖向陽,煩君為我致盈筐。探挑乍見牛唇液,細掐徐聞鼠耳香。紫甲采從泉脈畔,翠牙搜自石根傍。」另外,《酉陽雜俎》還記載了水底等野菜,甚為別緻。總之,唐朝人盡最大可能去自然界尋覓野菜,藉以彌補食物的欠缺,同時也為自己的日常食物開闢了更多的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