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我和胖子相視一笑,緩緩的把這些東西的用處告訴了他。
四塊葉子,是八卦之巽數,巽屬木,樹葉也屬木,而他是個離火命,今天所走兌金運,火命被金刑克,他坐的位置屬坎水,雖洩金氣也克火氣。這四塊葉子的用處,是根據五行相生相剋之理,水生木,木生火,借木來助火氣,把兌金給擠下去。
這是易學的基礎,但也是最返璞歸真的東西。任何的堪輿其實都是根據五行生剋,陰陽變換來調理。如果不弄懂這些東西就貿然替人堪輿,那造福就會變成了釀禍,看風水就變成了害人。
再說胖子,他之所以去開那個窗,是因為他眼尖,一眼就看出了那百葉窗是這麻將館的青龍口,而且青龍口正對著范無常。雖說青龍入主,如魚得水。可之前的幾個時辰,龍乃是金龍,主的是權勢,開了之後也無濟於事,在范無常糊牌的瞬間,時辰剛好踏過了那個點,金龍轉木龍,所以胖子抓住了這個時機,及時將百葉窗給打開。
看似簡簡單單的動作,其實蘊含的道理卻大著。毫無疑問,胖子比我更勝一籌,風水堪輿除了理論之外,更為重要的是眼力,眼尖的道士到一個地方瞬間就能辨別這個地方的格局朝向,砂水吉凶,在這點上,我的確不及胖子
我剛解釋完,范無常冷峻的臉龐劃過一絲笑意,他朝我和胖子說了句:「我喜歡你們的坦誠。」
而後他又朝張叔說:「老張你先回去吧,這幾個人交給我來招待就行。」
「行,那麻煩無常哥在正哥面前多說幾句好話。就算風水看不成,也為難這幾個年輕人。」張叔給范無常點了一支煙,然後又叮囑了我們幾句,走出了麻將館。
范無常吸了口煙,扭了扭頭,仍舊語氣平淡的朝我們說道:「走吧,我帶你們去一個地方。」
就在這時候,麻將館衝進來了一個臉色蒼白的紅髮青年,他一見到范無常就慌慌張張的大叫
「常哥,不好啦,鬧鬼啦,鬧鬼啦。」
第三章 如此驅鬼
「慌什麼,給我站好說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范無常眉頭一皺,冷聲道
語氣雖然平靜,卻嚇得紅毛青年身體一顫,他嚥了口唾沫,斷斷續續的道:「超哥……他……他出事了。」
范無常皺了皺眉頭,雙手插進了褲袋裡
「上車,去看看這是怎麼一回事。」
說完,他朝著門口走了出去。
我和胖子元邱跟在他的後頭,上了那架奧迪車。
在汽車發動的時候,尾後也同時傳來了汽車馬達啟動的聲音,我往後一看,只見兩架豐田跟在了范無常的後面。起初我以為這些是來跟蹤范無常的,後來我才知道,這些都是范無常的跟班。
「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小超怎麼會被鬼纏上了?」一邊開著車,范無常一邊問那紅毛青年。
紅毛青年的名字叫阿發,他見范無常向他問了,底下也不敢遲疑,忙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因為范無常開著窗戶,加上阿發的口音比較像客家白話,所以這具體的事我們聽得也不是很清楚,只大概的知道有個人被鬼附身了。
奧迪緩緩在一棟複式建築物旁停了下來,范無常率先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我們跟著他來到了這棟建築的三樓,幾個馬仔走在前頭,敲開了三樓的大門。
房子裡也站著幾個穿西裝的人,中間有張椅子,上面有個赤著上身的壯漢被綁在了那兒。
「鹹濕(好色)超的情況現在怎麼樣了?」范無常向旁邊穿西裝的幾個問道。
「他被靈體附身了?」胖子搶答道
我和胖子正準備問他要不要幫忙,可這時候范無常重重的跺了跺腳,讓整個屋子都靜了下來,這不是害怕,而是自然的反應。所以一時之間我和胖子也沒有說話。
「給我搬張椅子過來……」范無常打了一個響指,讓手下搬了張椅子到鹹濕超的對面放著。
我正疑惑他這是在幹什麼,可接下來的一幕,卻讓我瞪大了眼睛,啞然失笑,他居然和一個女鬼談判。
范無常坐下來之後,點燃了一支煙,示意手下把塞在鹹濕超嘴裡的布團拿開,然後他直截了當得問了那被附身的鹹濕超一句話。
「告訴我,你是哪條道上的,為什麼要搞我兄弟?」
這一說話,立即讓我無語……他居然把黑社會談判的方式用來對付鬼,這能有用嗎?。
這一分鐘,我認為范無常很滑稽,可下一秒鐘,我就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因為,他這招居然好像真的奏效了。
鹹濕超的臉龐露出一絲猙獰,朝著范無常吼道:「他殺了我的哥哥,我不搞他搞誰。」
「你哥哥是誰?」范無常冷聲問道
那個女音再度從鹹濕超的身上飄了出來,她滿懷恨意的說了一句話
「我哥哥,是猛虎幫的青鷹」
沒料她剛一說完,范無常就猛得一腳把他踹翻。準確的說,這一腳是往鹹濕超身上踹去的,因為這女鬼是附在鹹濕超的身上。
「我不知道你哥是鷹還是狗,幹我們這行的,哪天不是在刀口尖上舔血,你哥死了就是死了,技不如人也怨不得誰。現在我給你三分鐘時間,你若不滾出我兄弟的身體,我他娘的就讓你好看。」范無常往椅子的靠肩一拍,啪啦一聲把靠肩拍得稀巴爛。
這一刻的范無常雖然沒有如同咆哮的獅子一般失態,可那刻意壓制的聲音已經充分的說明了范無常的憤怒。
「哈哈,你讓我好看,你能怎麼樣讓我好看……拿刀砍我嗎?」那女鬼笑得很囂張,絲毫不怕范無常的威脅放在心上。
范無常被她這麼嘲笑,沒有絲毫的生氣,反而非常平淡直視著她
「你拿鬼這個身份來壓我嗎?我今天站在這裡和你說話,說不定我們明天就是同伴。」
范無常的語氣有點自嘲,但也帶著不容置疑的自信。
附在鹹濕超身上的女鬼猛得一下揚起頭,盯著范無常咬牙切齒道:「總之,這鹹濕超殺了我哥,我就一定讓他死,誰也攔不了。」
「我可以……」范無常一邊抖著右手的食指,非常篤定道:「就算天攔不住你,我也一樣可以。」
而後,他雙手撐住椅柄,慢慢的靠近鹹濕超。
「你現在有種就動我兄弟,老子馬上讓人去把你的墳挖出來,把你的屍骸放在陽光下暴曬,最後放上點汽油,替你給舉行一場盛大的火葬。」
這句話透過范無常平淡無奇的語氣說出來,卻讓人不由自主得心頭一寒。我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顫,狠,實在是太狠了。
人住陽宅鬼住陰曹,雖說靈魂不在墳裡,但屍骸一定在。屍骸對一個鬼魂尤其重要。他把人家的屍骸給挖出來,這是要斷絕人家投胎的機會,讓這女鬼一輩子只能孤零零的做個孤魂野鬼。
「你……」即便是個鬼,被范無常這樣威脅也不自禁有些失色。
范無常再度一聲冷笑,摸著戒指自言自語道:「你和你哥雖然死了,可你們也有家人吧。你猜你殺了我兄弟,我會不會一個一個的把他們找出來,然後幹掉……」
話裡帶著不容置疑的殺伐果斷,說到最後一個詞的時候,范無常的語氣變得很冷很冷,真的好像地獄裡出來的黑無常范無救,眼睛裡頭沒有半絲的感情。
空氣裡蔓延著一股冰冷的氣息,六月的天氣卻讓人感到如墜冰窟,不寒而慄。
這股來自靈魂的顫抖,是范無常帶給我們的。他身上的殺氣很重,重到影響了我的感官,讓我聞到了空氣裡有股熏臭的血腥味。
「有什麼事你衝我來,不要搞我的家人。」鹹濕超的臉龐露出一絲掙扎,看來這並非是一個無情的女鬼。
「我只給你三分鐘,三分鐘後你若不走,我不僅做到上面說的兩個,還會花錢請人把你打的魂飛魄散,讓你連鬼都做不成」范無常轉過了身,背對著鹹濕超。他抬起了手腕,開始計算時間。
由於范無常轉身時的身軀遮擋住了我的視線,我並不能看到那鹹濕超的臉上此刻是怎麼一種表情,但我現在的心情卻很複雜。
敢威脅鬼,而且是如此有底氣的威脅,范無常是我見到的第一個。
范無常低下頭,緩緩點燃了一支煙,就在他低頭的瞬間,我看到了一個穿著白衣的女人朝著他飛了過來。
這個白衣女人自然就是附身在鹹濕超身上的女鬼,范無常雖然不賴,可女鬼也不是吃素的,她的這個動作,顯然是要附范無常的身。
「小……」我趕緊提醒范無常要小心,可是當我心字都沒說出口的時候,卻被眼前發生的一幕徹底的驚呆。
范無常拿著打火機的手一頓,瞳孔微縮,以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轉過了身子。他的右手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軍稜刃,轉身的同時,右手在空中順勢一劃。
屋子裡的眾人眼睛一花,只看到一抹銀光在空中裡嗖的一下劃過。
我敢肯定范無常看不見那女鬼,可是他感覺卻是如此準確,軍刃劃過的地方,竟是那女鬼的頸脖。
淒人的慘叫在屋子裡響起,聲音的主人正是之前附身於鹹濕超身上的女鬼。
軍刃劃過女鬼的頸脖,在我胖子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她居然開始一點一點的消散,最後化成了一股氣體,徹底的消亡在這個世界上。
「這怎麼可能……」我情不自禁的喊了出來,這一幕超出了我理解的範疇,沒有經過開光的武器,怎麼可能傷害到鬼。王八個羔子的,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先是遇到一個敢威脅鬼的黑社會頭頭,接著那頭頭居然能夠把一個鬼給殺死,還是用刀。
即使范無常屬於身帶煞氣,一般鬼神都不敢近的人。可我仍舊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這一幕,為什麼他的刀能夠殺死一個女鬼?
在女鬼消亡之後,范無常仍舊右手輕微彎曲,把軍刃護在身前,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她死了……」我心有餘悸的說出了這句話,只不過話剛出口,我忍不住在心裡罵了自己一聲傻帽,那女的是鬼,本來就死過一次了,現在應該是魂飛魄散了才對……。
「額……我這是怎麼了,你們幹嘛要綁著我呀!常哥,你這是在幹嘛?」迷茫而不知所措的聲音打破了屋子的僵局。說這句話的主人是鹹濕超,此刻他已恢復了正常,迷茫的像是剛睡醒的模樣,完全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走……」面對鹹濕超的疑問,范無常沒有回答,整了整領子就轉身走了出去。
在我們下樓之後,背後仍能聽到屋子裡傳出來的嘈雜聲。我想,即使不用范無常釋疑,依舊會有人把發生的一切解釋給鹹濕超聽。
第四章  與范無常的對話
「我們這條路,能上位的人都是從血與骨中爬上來的。今天前簇後擁,明天可能橫屍在街頭的某個角落,人生呀……下一秒的事誰也說不準。」
車上,范無常叼著煙自言自語,大有一副看透人生起伏的姿態,神情間露出了那麼一點疲倦和自嘲。
胖子搖搖頭,臉上露出不忍的神情,胖子問他:「真的有必要這麼狠嗎?」
范無常輕輕一笑,嘴裡仍叼著煙,他的眼神裡帶著莫名的情緒,語氣裡帶著一絲疲憊,
「黑道,你知道什麼是黑道嗎?你以為真像電影裡說的一樣,隨便帶著一幫人吆喝兩句,威風凜凜的在街上走上一圈,就是黑道嗎?」
我們三人頓時楞在了這兒,不知該如何回答,畢竟我們也不是黑道的人,更不可能知道黑道是是怎麼樣的一種生活
「我給你們說個故事吧」范無常手握著方向盤,語氣平淡的給我們敘述起了這麼一個故事。
從前,在澳門的東前街有個叫屠刀的痞子,他是一個字頭的堂主,東前,是他管轄的地盤。
這位屠刀雖然是一個字頭的堂主,但他談不上凶狠,相反,還有著與名字不相符合的仁慈。他打架,從來都是以和氣收場,能談則談,能不打則不打。
因為東前這個地方,什麼都不多,就是酒吧和麻將館多,容易出貨,散貨(毒品),這有利的環境,讓另外一個和毒品沾邊的字頭的堂主毒蛇萌生了要將東前搶過來的念頭,便讓手下四處在東前滋擾生事。當時東前的地盤,大到酒樓泊車,下到酒吧餐廳,都是屠刀的人在看場。
毒蛇的做法,自然引起了屠刀的不滿,後來兩人開始談判,談不攏時,兩人便各自帶著人馬在東前的街上火拚,最後,屠刀更勝一籌,不僅打退了另外一個字頭,還活捉這個字頭的堂主,毒蛇。
可是,勝利的屠刀在這時卻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本著以和為貴的心態,備著一份厚禮將毒蛇給送了回去。
這種風格在古代,算得上是位仁慈君王之風。可是,在現代,尤其是對黑道來說,這種做法無疑是找死。放走了一個陰險狡詐的敵人,那麼你就準備好,在毫無防備的時候,會被這條毒蛇狠狠的咬上一口。
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屠刀在酒吧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後卻發現家裡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大群陌生人,
為首的那個,正是屠刀放走的毒蛇。那一戰之後,毒蛇懷恨在心,明裡鬥不過屠刀,便趁著屠刀外出,暗地裡劫持了屠刀的妻子,只等著屠刀歸來,便將這兩夫妻送上西天。
那一晚,屠刀的小兒子躲在床底下,親眼目睹了自己的父親和母親給殺害。他看到父親朝著毒蛇怒吼了一句:「毒蛇,你還講不講江湖道義,禍不及妻兒。」之後,便被一把尖刀刺進了心臟。
那一晚,他流著眼淚,死捂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他要替他父親報仇,絕對不能讓這些人發現。
毒蛇的人走之前,在屋子裡放了一把火。想跑去父親的屍體旁叫一聲爸爸。手剛觸碰到爸爸的臉龐時,卻被撲面而來的大火燒傷了手臂。
為了生存,一個八歲的孩子打開了窗戶,從二樓的窗口沿著水管爬了下去,雙手和大腿,在攀爬中早已遍體鱗傷。
走投無路的孩子,投靠了他父親的頭號馬仔,父親生前的時候一直讓孩子管這位馬仔叫叔。雖是馬仔,但父親卻把他當成了兄弟
可是讓孩子沒有想到的是,那個馬仔之所以跟著他父親,是看上了他父親的勢力。如今老大被殺,馬仔早已另投明主,投靠了殺害他父親的兇手,毒蛇。並且幫助毒蛇,收復了東前的大小殘餘勢力。而毒蛇給這位馬仔的回報,是允許他掌管東前三分之一的地盤。
那一晚,屠刀的兒子遭遇到了他父親生前兄弟的追殺,身上被砍了二十三刀,刀刀入骨,但這位孩子沒有放棄,他不停的將舌頭咬出血,刺激自己昏沉的腦袋,他一路潛逃,最後撲進一個化糞池裡……
身處於屎尿堆裡的孩子想起了父親生前對他的教導。凡事以和為貴,先讓人三分,這樣人家才會敬你七分。
但現在呢?赤裸裸的現實顛覆了孩子以往的認知,在殘酷的現實面前,父親的教導顯得是那麼可笑,無知。
《陰山道士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