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我很想睡覺,甚至乎眼睛越來越模糊,眼前的景象,好像在不停的重疊。
可是,我知道我不能睡,不僅不能,我還得支撐多一會,至少,我得等小常勝走之後才能把法印鬆開。
「小常勝,你快點走,不要管叔叔,拿著電筒,快逃。」我緊緊攥著法印,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朝著小常勝喊道。
我不知道小常勝現在在廟宇裡的什麼位置。我只能拼著最後一絲力氣提醒他。我的耳朵裡出現了嗡鳴,甚至乎,我能夠感受到有一股濃稠的液體從我耳朵裡流了出來。
這是血,我的耳朵已經流出了血。這意味著毒性已經迅速在我身上蔓延,已經快侵蝕入我的心臟了、
這一刻,我沒有多強烈的求生意志。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該如何從這怪手的手上逃出去。我只是想盡自己的全力,拖多一點兒時間,讓小常勝能夠及時的逃出去。
在我的腦海之中,不停的回復著一個念頭:「小常勝,快走,快走。」或許,這個念頭我已經叫了出來,只是我已經分不清楚現實和虛幻而已。
未過多久,我感到自己已經沒有力氣支撐下去了,閉著眼睛,我鬆開了握緊法印的手,倒了下去。
或許,我會做一個長長的夢,一個永遠都不會醒來的夢,夢裡,我可能會有一個像小常勝這麼可愛的孩子,他纏著我,不停的哭,不停的鬧!整天有事沒事的在我面前瞎吵,給我製造噪音,讓我不得安寧。我可能會用不吃飯肚子會生蟲的謊言騙他,可能會跟他說,如果你不把碗扒乾淨,以後取的老婆就是滿臉的痘痘。
可能,我會把那些騙了一代又一代的謊言延續下去。抱著他,看著門前枯樹枯萎了又發芽,而我,坐在小橋流水人家,看著嬉鬧的他慢慢長大。等夕陽落下時,我已老了,眼裡,心裡,哭的笑的也全是他。
迷茫間,我似乎找到了憧憬的生活,心裡滿是溫暖。
第八十一章 山魈精的傳說
昏睡之中,我似乎感到一股暖流在我身上緩緩流淌,我以為我自己做了一個永遠都不會醒來的夢,卻不料第二天太陽升起時,我還是醒了。
看著自己白皙的雙手,再使勁的捏了捏自己的臉,過了好久我都沒回過神。
可是,我的確是醒過來了,不僅沒有被毒死,反而渾身上下充斥著一股說不出的勁。
小常勝趴在我的背上,好像是睡著了,我沒敢叫醒他,輕輕的將他抱起,放到了一旁的稻草鋪上。
隨後,我站起來隨意的舒展了下筋骨,就這麼隨意的甩幾甩,手腕上居然傳來了陣陣啪啪的聲響,連帶著整個人也精神百倍。
難不成,這枯手的毒,其實是大補之物,可以替人洗精伐髓,以毒攻毒?
這樣想著,我低下頭,朝昨晚搏鬥的地方看了過去。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徹底把我給嚇了一大跳。
昨天晚上因為光線的問題,我並沒有徹底的看清楚這怪手的模樣,只感覺他像一顆樹,除了感到詭異之外,並沒有分析出其他特別之處。
如今看到這枯萎的怪手,斷口處留著一個火燒的缺口,手上長滿了絨毛,皮膚猶如老樹的枯根,我總算想起了這玩意的來歷。
如無意外,這是一隻手?額,這是廢話,重點是,這是一隻山魈的手。
山魈,也叫山童,是山川野林中樹木,六畜死後怨念,糾纏在一起而幻化出來的妖怪,如樹,似猿猴,僅有一目。這一隻怪手,皮膚皺的如同老樹的盤根,而且居然長出了根須,明顯就是山魈的手臂之一。
我之所以這麼斷定,除卻是因為書上記載之外,也因為我在澳門的這些日子聽說了有關小潭山的一段故事。
話說這小潭山,在明朝之前,便是濠境(今澳門的別稱)的一處名山之一。除卻盛產野生藥材之外,山中更有溪流河塘,山清水秀,資源豐富,因澳門本來就是一個海島,所以山上的河塘溪流也接通大海,河塘之中,偶爾也有海中的魚蝦流進其中。
是以,村下的村民也時常帶著籠子上山,放置於河塘之中,以捕捉從海域流進來的魚蝦螃蟹。
而這小潭山下,有一位村民,名叫陳季,這陳季便是時常帶籠子上山捕捉魚蝦的村民之一。
有這麼一日,陳季如同往常一般,上小潭山的河塘處來查收自己的豐收成果。將籠子撈起一看時,陳季愣住了。只見昨晚放在河塘中的籠子破了一個大窟窿,而且籠中不見魚蝦,只有一根手臂長的木頭在裡面。
要知道一根手臂長的木頭,寬度也有一個碗大。如果說籠子破了,根本不可能破這麼大的一個窟窿。很明顯,這是別人有意而為之。
當即,陳季很氣憤的把籠子一扔,大聲的咒罵了幾句,將那木頭一扔,重新將籠子給修補好,放回了河中。
可是,讓陳季沒有想到的是,當他第二天來查收成果時,卻發現籠中如同昨日般,魚蝦不見,僅剩一根長木頭。
如此幾天之後,情況仍舊不見好轉,而木頭依舊每天準時的出現在陳季的籠子之中。
陳季也狐疑了,覺得這根木頭有點兒怪異。心生狐疑的他這次並沒有將木頭取出扔了。而是直接將籠子封口,放在扁擔上,準備挑回家當柴火給燒了。
當陳季挑著籠子,行至山下約有半里路時,忽然聽到身後的籠子中有異動,疑惑的陳季回頭一看,瞬間頭皮發麻,驚的連眼珠子都差點給掉了出來。
不知從何時開始,籠中的木頭已經變成了一個怪物,這怪物長著如同樹皮一般的皮膚,似猿猴,臉上僅長了一隻眼睛,雖是人的臉,卻長了衣服猴子的身軀。
它對陳季說:「我本是山中的山神,只因貪吃海中蝦蟹,每天趁你放籠之時,鑽進了你的籠子之中,望你原諒我這一次。請你將我放出去,我日後定會好好報答於你。」
陳季一看這怪物竟能口吐人言,也是半響回不過神,可他看這怪物困在籠子之中動彈不得,底氣也來了,便出言呵斥這怪物
「你鑽進我籠子偷吃蝦蟹也不是一兩天了,你可知道,我只是山下的一普通百姓,還望著這籠中的海鮮換些米錢養活一家老小呢。」
大大咧咧的將這怪物罵了一通之後,陳季望著這怪物可憐兮兮的模樣,卻是心軟了,善心一發,就準備打開籠子,將這怪物給放出來
可是,當陳季的手伸到一半時,怪物的一句話讓陳季猛的一下驚醒,甚至乎嚇出了一聲冷汗。
因為,這怪物求饒之餘,居然討好的問陳季叫什麼名字,而且還不是一次兩次。
怪物雖是用討好的語氣說日後一定要報答陳季,可這問的問題,卻讓陳季不由自主的心中一緊,伸出了濃濃的戒心。
因為,只有山中妖怪,魑魅魍魎才會一味的問他人姓名。只要知道了姓名,魑魅魍魎便可跟到他人的家中,並且加害於他人。
由此,陳季的心中不得不驚,驚悸之餘,陳季細細一想,也覺得很不對勁。若是山神,怎麼會天天鑽進我的籠中,偷我辛苦得來的成果,做此下流不堪之事。
一瞬間,陳季便洞悉了這怪物的身份。這怪物,絕對不是山神,而是由山中靈樹,猿猴的怨念所成的山魈精。
念及此,陳季一聲怒喝,指著那籠中怪物說:「你這山魈精,枉我見你可憐,心中不忍,還想將你給放了,你竟然如此險惡,問我姓名,妄想在我放了你之後加害於我。
罵完之後,陳季不管山魈精的哀嚎,燒出一把火,狠狠的扔向捕蝦用的籠子。
山魈精雖被大火燒死,可仍有一隻手存留了下來。陳季見山魈精被燒死之後,還留下一隻怪手,心想著這怪手一定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便又搬來稻草,生出一把火,準備將這殘餘的手臂給燒燬。
可是,怪就怪在,火可以燃起稻草,枯枝,可當觸及枯手時,猛烈的大火瞬間就熄了。試多了幾次之後,陳季見實無辦法將其燒燬,就挖了一個大洞,將這手臂給埋了起來。
陳季卻是不知,山魈精本就是樹靈,山中六畜死後糾纏在一起的怨念,此時身軀被陳季毀了去,早已是怨上加怨。殘留下的這隻手臂,恰好聚集了山魈的畢生怨念,根本就不是凡火可以燒燬的。
在此事過後不久,上山的人時常見到一隻怪手的影子。更有不少捕快,村民以及遊玩的遊客,被這支怪手殘害致死,以至於小潭山在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變成了一座無人問津的禁山。而在這禁山之中,流傳著一段山魈精和怪手的傳說。
如今,見這怪手的模樣,缺口處留著明顯被大火燒過的痕跡,且手背上居然長著絨毛和樹根,顯然就是當年那山魈精被燒死後遺留下來的怪手。
不過,幸好我隨身帶著青松叔的華光法印。這山魈精由山中樹靈,六畜生物的怨念所形成。在五行之中,為木。而華光大帝,是眾位神靈中最霸道的火靈。
所以這華光法印的屬性,卻是和這山魈精天生相剋。即便法印上的靈性無法比擬於山魈精,可這天生的克制,仍舊是山魈精的殘手無法匹敵的。
將法印收起之後,看了看手錶,已經是到了下午一點多了。而小常勝還在稻草鋪上熟睡著。
或許,是應該把他給送下山去了,不然若是等到天黑之後,大家又無法下山,又得等到明天早上了。
況且,我又是來找黃精的,帶著一個小孩在身上也諸多不便。
想到這,我走到小常勝的身旁,輕輕的推了一把。
「小常勝,醒醒,叔叔該送你下山了。」
第八十二章 緣分 命運
小常勝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醒來,睜開眼就是可憐兮兮的看著我說:「叔叔,我餓了。」
我被他這睡眼稀鬆的萌樣萌的心一軟,下意識的便將送他回家的話題省略過去,趕緊從包袱中拿出了為數不多的糕點和礦泉水,全部塞到了他的手裡頭。
小常勝也是餓久了,拿起糕點就迫不及待的掰開了紙上的包裝。不過這一次小常勝學乖了,記住了我的話,先喝了口水,再吃麵包。
望著他虎頭虎腦,大口嚼著糕點的可愛模樣,我心中也是流過一絲莫名的觸感,我相信不僅是我,這種感覺很多人都會有,看著小孩子,摸著它的頭時,你的心頭,會徜徉著一股暖暖而舒適的感覺。這和血緣並無關係,只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天生的就能拉進彼此的距離。
唉,這孩子想來一定被嚇怕了吧。先是和父母迷路了,接著又被山魈精的手追著跑了那麼長時間,心裡肯定很累了吧。
在心裡幽幽歎息一聲,我拿出一瓶礦泉水,扭開瓶蓋往嘴裡喝了一大口
「叔叔,你的背沒事吧?這條疤痕好長好可怕呀!」滿嘴都是糕點屑,小常勝卻指著我的後背問起了我的傷勢。
我笑了笑,和他說:「叔叔沒事,只是昨天不小心被怪物抓了下,現在已經好了。」
小常勝嗯了一聲,將手中的糕點放了下來,然後他托著腮幫子想了許久,問我:「叔叔,我們以前認識嗎?」
我雖然奇怪,但還是很誠實的搖頭回答他說:「我們以前不認識。」
「那你為什麼要救我呀!,救我你不怕你會死嗎?救我你有錢拿嗎?」小常勝盯著我,認真的問。
我瞬間則被他這個問題噎住了喉嚨,一個屁點兒大的孩子,居然問我如此有哲理且現實的問題。
只是,為什麼我會去救他呢?雖然這問題有點兒扯淡,可是當小常勝問出來之後,我卻不由自主的想找出一個答案
或許,只是心中的熱血使然,或許,是因為這孩子有那麼一瞬間讓我產生了想成家立業的想法。又或許……因為我是一個好人吧。
但是,我是一個好人嗎?這個問題我也弄不清楚,也曾經很糾結,我只能說,我不是大奸大惡的壞人,只是芸芸眾生的一個普通人罷了。
想了許久,答案沒想出來,我卻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了,和一個屁點兒大的孩子糾結這問題,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最後,我笑了笑,摸著小常勝的頭說了一句話。
「別想太多了,或許,這就是緣分吧。」
這個答案,我想是身為道士的我能夠給出的標準回答。
小常勝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半響之後,又迷茫的問我:「叔叔,緣分是什麼呀。」
這一次,我沒有打著馬虎眼,而是盡量用最簡單易懂的話,如實的回答他:「緣分,誰也不知道是什麼一樣東西,他看不到,摸不著,卻時常讓你感歎世間事的奇妙。」
看小常勝還是一臉的迷茫,我只得聳肩說:「就譬如叔叔跟你吧,能在這荒山破廟上遇著,就是緣分,叔叔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奮不顧身的救你,這一瞬間的感覺,讓叔叔產生了衝動去替你當下了怪手的這一抓。但事後叔叔並不感到後悔,可是你若問叔叔為什麼要救你,叔叔心裡明明有千種答案,話到嘴邊,叔叔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想來想去,也只得想出了一句不知道。」
我在地上畫著圓圈說:「這世界,就好像一個圈子。我們就活在這個圈子之中。有時候,我們會莫名其妙的遇上一個人,有時候,當大家成為了好朋友之後,偶爾間卻啞然失笑。,我怎麼會跟這夯貨成為好哥們的!我特麼的到底和他是怎麼認識的。這時候的你就會使勁的想,但不管你怎麼想,卻死也想不起來?」
「一切看起來沒有任何頭緒,但事後又順理成章,裡面的軌跡,沒人能琢磨的透,或許,這就是命運,這就是緣分吧。」我慫著肩膀,歎息道。
事實上,緣分和命運這個問題真的在我的腦子裡徘徊了許久,我曾經不止一次問自己,什麼是緣分,什麼是命運,人真的要跟著自己的命運走嗎?
幹我們這行的人,最知命,但也最壓抑。每一次,我們都希望超脫出預測出來的軌跡,都希望結果不同,可是到頭來,我們發現,即使再不想承認,我們還是有意無意的照著這個軌跡走著。命運特麼的就像個強姦犯,我們學易的就是一個婊子,只能躺下來,被命運狠狠的幹。
可是,若說命運的軌跡不變,他卻也會變。我曾經親眼目睹過一個人命勢的變化,也曾經見到過有人以善化災,用自己雙手的努力,創造出了本不應有的未來。
於是乎,在幾番糾纏之後,我發現自己越是想弄清楚其中的軌跡,就越陷越深,越容易走火入魔。以至於差點患了憂鬱症的最後,我放棄了,老老實實的躺下來,享受命運的強暴。既然我搞不過你,那爺就躺著,老老實實的享受,你咬我呀?我就不惹你,你吹的我漲嗎?
想到這,我不禁學那阿q精神,為自己「打敗」了命運狠狠的放聲大笑。
「叔叔,你是一個好人!」滿臉糕屑的小常勝猛然爆出了這麼一句話,讓我的笑聲嘎然而止。
「咳咳……」我有些臉紅,但還是恬不知恥的掩飾道:「這是個只要是人都能看出來的問題,你就不要說了,免得別人說你笨,這麼簡單的問題都看不出來。」毫無疑問,胖子和范無常的厚臉皮功夫,我已掌握了幾分火候。
時間就在閒聊中一點一點的流逝,小常勝這一次吃糕點的時間比上次慢了許多。或許是受過驚嚇的關係,即使餓,他吃的速度也不快。
於是,我就跟他說:「小常勝,叔叔帶你下山找媽媽吧!我們邊走邊吃。」
小常勝哦了一聲,站了起來,老老實實的站在了我後面。
將東西裝進了旅行袋之後,我就背上袋子,準備將小常勝先送下山再說。
誰知道,小常勝卻扯了扯我的衣腳,奶聲奶氣的說:「叔叔,其實,山上的妖怪不止這一個呢,我昨晚迷路的時候,還看到了另外一個。」
「哦,你說山上還有另外一隻妖怪,他是什麼樣子的?」我放下了旅行袋,蹲下身子,疑惑的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