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陳老爺不禁顫抖起來,連聲說道:「是她……是她……」
「你是陳村的人?」蝗問道。
「你們如何知曉?」陳老爺得聲音抖得厲害……
蝗和殳言皆冷冷一笑,沒有回答他……只是繼續問道:「你怎麼肯定是她?她又是誰?」
陳老爺的脊背一下涼透了,沒有答上話來……
曲老走在中間,面色瞬間冷凝了……
「我……曾經是那老太婆的徒弟……」陳老爺沒有回頭,繼續摸索著向下走著,聲音飄到了每個人的耳畔……
「何止如此,你還殺了我家少爺!」百納狠狠地說道,若不是他,今天也不會發生這些事……
「那你曾經也是蛐蛐的領路人?」殳言問道……看來,他對蛐蛐也好不到哪去……
「不,不……我沒有做過他的領路人,我遇見他們的時候,他就是一具屍體了……」陳老爺急忙辯解,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身後的人說道……卻沒有一個善意的眼光……無奈,只好繼續向下走去……只是脊背更冷了……
那地底的歌聲越來越靠近,曾經聽老太婆唱過……婉轉,陰鬱……如同抽不出絲的蠶繭……
殳言看著眼前的那些人,不禁握緊了腰間的赤刀……——
「到了。」僧人停在了梯階的底端,等待身後的人紛紛下來,站定。
「怎麼不走了?!」陳老爺一顆懸著的心始終顫顫悠悠,沒有放定過。
「我是想告訴你們,他的夫人……」僧人看了看陳老爺道,「也在裡面,你們若是見到了什麼,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不要傷了裡面的人……」僧人又看向殳言,「包括你的師傅……」
殳言避開了僧人的目光,沒有回答……
僧人輕歎道:「隨我來……今天把這一切都了結了……」
一行人跟著僧人向前走去——地底很黑,誰也沒有燃燈。他們默默的走著,各自在心中揣測著即將要發生的事情……而殳言更是已將那赤刀持在了手中,握得緊緊的……
忽然,僧人向上拋出一張紙符,符上燃著青色的火焰,緩緩飄落……只聽一聲轟響,青色的火焰順著一個固有的軌跡燃燒開去……不多久,便勾出了一道青色輪廓……是個石門。
「你們退後……」僧人吩咐了一句,將右手撐在石門之上,默念起咒語……
隨著咒語蔓延的,是那青色的火焰——它們在那石門上縱橫交錯,更將僧人的手吞沒了……
每個人的面孔在青色的火焰下都是陰冷的藍色——他們全都屏住了呼吸,只因那咒語帶來的脅迫感實在是不小……
許久之後,火焰漸漸滅去……僧人亦停止了唸咒。他那被青火灼燒的右手居然一點傷痕都沒有……只見僧人輕輕拭去額上的汗珠,黯然一笑……
就在他笑的那一瞬,石門頃刻間崩塌了……一個明亮的洞穴出現在眾人眼前……那是一種很溫暖的黃光……
師傅……
殳言此刻幾乎確定老太婆真的在此了……
僧人沒有在招呼身後的眾人,而是獨自走了進去……
陳老爺迫不及待的跟了上去;曲老思索了片刻,也和純青百納一同走了進去;而殳言和蝗則是慢慢的走在了他們的後面……
洞穴中,隨處可見的是那散了架的白骨……
僧人一邊穩步向前走著,一邊閉目頌經;陳老爺卻走得膽戰心驚……
曲老一行人和殳言都是面無表情——這種場景,他們都已習慣成自然,視而不見了……
「老爺!」是明鳳的聲音,看來她還很精神……
只見明鳳向後綁住了雙手,此時正躺在那地上起身不來……
「明鳳!」陳老爺欲衝上前去救出明鳳,卻不想被那僧人攔住了。
僧人看著陳老爺微微的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再向前……
「娜雅……是我,出來見我。」僧人說著,撕下了白色的鬍鬚,將其棄在了地上……
陳老爺看向僧人,不禁要將自己的眼珠看出來……那是怎樣一張俊美的面容,尤其是眼下那顆淚痣,有如點睛之筆……
只是那靜謐的容貌,卻被突如其來的一陣狂笑聲粉碎了……
「你不是死了嗎?你不是死了嗎!」
「娜雅……」僧人只是喊著名字。
隨著一張符紙的飄落,一個紅影漸漸浮現在明鳳身旁——是個紅衣女子……
師傅……?
殳言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師傅,因為……
那紅衣女子的長髮如同黑色的錦緞,垂到了腰際,更是遮住了她半個臉頰……那容貌雖說不上是最美,卻因為一雙含淚的鳳目,顯出不一樣的姿色來……
想起那滿面溝壑的老太婆……殳言不禁讚歎,莫非這就是長生藥……
「殳姑娘切莫動心……」僧人話還未說完,那紅衣女子——娜雅便擲了一個符咒過來,打在了僧人身上,融掉了半片袈裟……
「和尚,莫說風涼話!」在她的聲音中,能聽到齒間摩擦的聲音……
僧人卻道:「蟒呢?」
娜雅的臉色驟然變得如同淒霜一樣……
「怎麼……莫非,你為了煉製長生藥,連蟒的骨灰也用上了?」
「你閉嘴!」娜雅揚起頭大呼一聲,黑髮飄散開,那被遮住的半張面孔,居然已經腐朽了,露出了佈滿血絲的眼珠……
「長生藥練不出來,便想尋張好看面皮換上?」
「不……」娜雅悲傷的哭了出來,一邊血肉猙獰,一邊卻是帶雨梨花……
「娜雅……」蝗不敢置信的走了出來,「你真的是娜雅?」
「蝗……」娜雅摀住自己醜陋的半張面孔,「廉師妹呢?」
蝗眉頭一蹙,低下頭去,道:「死了……」
「為何?她不是有三顆丹藥嗎?」娜雅不相信,「可我當時並沒有將那藥丟入火中……」
「被搶去了一顆。」曲老說道,「都怪我那徒兒不好……」
哼……娜雅冷笑一聲,斥道:「你們曲家人,沒有一個好人!」
「娜雅!」僧人將那禪杖頓地,「你師妹最後都算迷途知返,你為何到如今仍是執迷不悟……」
「迷途知返……?」娜雅大聲笑了起來,反唇道,「可是蝗不是好好的站在這嗎?……我呢,我什麼都沒有,蟒救不了,蛐蛐也救不了……甚至連自己的容顏都救不了,我做錯了嗎?我只是希望一切都變好而已!」
「放了明鳳吧,她與你們的恩怨一點關係都沒有……」陳老爺開口乞求道,就差跪在娜雅的面前。
娜雅不屑的掃了陳老爺一眼,對著曲老說道:「他就是殺你孩兒的人。」
「我知道。」曲老注視著娜雅……
「為何你不氣憤,你不殺他洩憤?!」娜雅指著陳老爺質問著曲老。
「就算讓他償命,對我孩兒半點好處都沒有……我只想知道,為何你獨獨選中了陌橫?」
娜雅詭異的笑了笑,那摀住半邊面部的手,正從指縫中湧出血來……
「因為我恨你們曲家的人。再就是,那小孩和蛐蛐小時候太像了,我想這真是上天助我,讓我找到這麼好一個續放符咒之人……」
僧人無奈的歎道:「你又可曾知道,蛐蛐正是曲家的人,是雪蝶的兒子。」
娜雅瞬間呆住了,怔在那,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怎麼,救了仇人的孩子很後悔嗎?殳言心念,只覺自己對那老太婆師傅瞭解太少了……
「好!好!……」娜雅的笑聲出人意料的越發猖狂,卻也越發空洞,「那我可算是一箭雙鵰了!看來真是天助我也!你們曲家,從此再無男丁,以後也再不會有曲府的人了!」
「你為何如此恨我們曲府?!」曲百納再也忍不住,插口問道。
「哼……你問他!」娜雅瞪著僧人。
僧人卻低頭頌起經來。
「出家了,就可以什麼都不必理會了嗎,就可以忘掉以前的事情嗎?」娜雅憤憤地說道,「你不說,那我便告訴他們……」娜雅向前走了兩步,「若不是當時他帶著長生藥去救曲府的少奶奶,就不會耽誤了蟒,害他枉死……」
僧人什麼都沒有說,低聲頌著經……
「既然蟒已經死了,為何你回來還要給他吃那長生藥!?」娜雅走到僧人面前,靠近了,逼問著……
僧人緩緩睜開雙目,道:「我當時並不知道那樣救不了他……」
什麼!死了,便不能吃那長生藥嗎……殳言和蝗同時怔住了……隱隱的,殳言那握住赤刀的手抖了起來……
「你真是想救蟒?你是想救那女人!」娜雅一掌扇向僧人,看著血絲從他的嘴角游了出來……
「不是。」僧人冷言道,沒有再多的話語……
「你用蟒試藥!」
「沒有。」
娜雅仰天大笑……對著眾人哭道:「你們知道嗎,死人若是吃了那長生之藥,非但不能起死回生,更會變成行屍走肉……蟒雖然做了十年的蟲偶,卻仍與六歲的孩童無異,但死後的他居然差點要了這和尚的命,更差點殺了我……我是他親姐姐啊……到頭來,不僅要親眼看著他死,還要在他死後,再親手殺了他……他才六歲,他才六歲……」
言語見,娜雅揪住了僧人的衣領,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那顆赤裸在外的眼珠居然也流下淚來,卻如鮮血一般……
殳言此刻幾乎快要站不住,全靠蝗扶著,才沒倒下……
蛐蛐……蛐蛐……
那一刻,自己將長生藥餵入他的口中……總算守到他睜開了雙眼……卻沒想他的右手居然向自己喉嚨削來……若不是蝗及時將自己拉開,恐怕早已丟了性命……
而蝗更在和他的周旋中,被他傷了左臂……
不論自己怎樣哭喊,他都清醒不過來,完全不似以前的蛐蛐,那個曾經用右手為自己擦去眼淚的蛐蛐……如今卻對自己和蝗舉起了右手……那如修羅鐮刀般的右手……
血色在山洞中飛濺,落在了自己的臉上……
不行……蝗和自己都不能死在這裡……
殳言和蝗頗費力氣才用那止行符暫時定住了蛐蛐……二人藏好了他,這才一同跑了出來……
「為何你不早說!」殳言衝上前對著那僧人喝道,「你是故意的……」
僧人看向殳言,淺淺一笑:「我說了,你又會信嗎?」
「難道,蛐蛐也像蟒一樣嗎?」娜雅笑中帶著一絲苦味,「好……好……我就是要讓他們受盡折磨!」
「師傅!」殳言快要哭了出來,「蛐蛐死時還念著你,說你對他還是好的……說你美麗……」
她一度哽咽,「為何……你不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