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他們害人啊。」能忍理直氣壯地回答。
「那麼,不害人的妖,你會除掉他們嗎?」
能忍聽了,想了一下說:「應該不會吧。」
「那會跟他們交朋友嗎?」
「當然不會了!」
「為什麼呀?」
能忍沒有回答。青蛇逼問他:「為什麼啊?」
能忍始終盯住羅庚指針的雙眼,這才想到正眼去瞧瞧和自己對話的女子。
女子正笑望他。能忍怔了怔。
「我覺得,你好眼熟啊。」
「是嗎?我大眾臉唄。」
「不不不,你笑起來很好看。」
「那是有多好看啊?」
「好看得就像一隻,一隻……一隻蘋果!」
青蛇差點兒沒嗆住。
說像什麼不好啊,像蘋果,我哪裡像蘋果啊。算啦算啦,怎麼姐姐碰到的就是青年才俊,我碰到的就是個愣頭腦兒!都是人間遊戲一場,這待遇差別也太大了吧。
言歸正傳。「你別瞎扯,我問你呢,為什麼不能和妖做朋友啊?」
女人心,真是海底針。說她像蘋果那樣美,她竟然變臉生氣了。蘋果多好吃啊,多甜啊,多香啊……能忍隨即弱弱地說:「我師父吧,從來只教我怎樣除妖,沒教過我怎樣去跟妖交朋友的。」他可不想開罪笑起來像蘋果那樣美麗的女孩兒。
「哼,」青蛇擺擺手,氣鼓鼓地說,「我看要不是老師出問題,那必定就是教育方法出了問題。」
「唔,那為什麼不會是我的問題呢?」
「我對你有信心,我知道你一定不會有問題。」
因為你太傻了。
聰明的人,才會出問題,傻瓜能出什麼問題呢。如果天下是傻瓜治理,倒太平了。
就是因為聰明的人太多,老覺得自己得到的比別人少,眼紅嫉妒,這一眼紅嫉妒吶,就要計劃牟私利。
姐姐說的。
姐姐常說,她喜歡老實人。
青蛇也問過姐姐,老實人頭上鑿著字嗎?
姐姐,也就是白蛇神秘兮兮地說,當然不,但天機不可洩露也。
青蛇才不管那麼多。
老實不老實,我說了算。
我喜歡同你好,你就是老實人。
我不喜歡親近你,你再老實也白搭。
能忍自然想不到這層意思,但聽了十分得意,忙道:「你太有智慧了,你這個朋友啊,我交定了!」
青蛇笑,一手搭上能忍的肩膀,哥兒倆好呀五魁首哇:「好,你記住啦,我叫青青。」
「我叫能忍。」
青蛇想起還有姐姐交代的事要辦,便撂下句,「我還有事,先走了。」
「——小心啊!」沒待能忍叮囑完,青蛇轉身就沒了影。
我叫青青。
我叫青青。
我叫青青。
這句話幾同青青的笑,後來時常出現在能忍的夢裡。
夢裡廂,有一棵好高好高,結滿了蘋果的蘋果樹。
青青就橫坐在蘋果樹枝上,蕩著腿,滿著笑。
可是啊可是,能忍如何知道。
青青沒有腿,青青只有尾。
5.最是人間好時節(5)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無門禪師
開始的開始,我們遇見對方,面具下的面具,少則幾層,多則數十。
最後的最後,我們嚇壞對方,收回彼此那一點一滴被蠶食了的信任。
如果當初,原形相對,會比現在好些嗎?
沒有人知道,因為沒有人敢。
我們歡喜裝飾一新的他們,他們喜歡偽裝一世的我們。
如果當初,原形相遇,你還會選擇去愛嗎?
不,應問:你還能在茫茫人群中認出我嗎?
這是人間最好的時節。
這是人間最壞的時節。
第五章 獨上蘭舟分攜處
引言
在許仙尚沒有反應過來之前,白蛇猛地把他推下湖,跟著跳下。水底波浪滌蕩著兩顆心,急急忙忙地貼住,兩瓣熱熟的,是樹梢跌落下的櫻桃紅,只等人為的採摘,擦拭,駕馭。濡濕了的,不是身軀,不是唇瓣將出未出碎了的語,而是恆河沙數般不可算計的牽絲攀籐。
後來呢?
我們跌跌撞撞,問前因與後果。
懵懵懂懂,經險歷劫,
這是你的第一次,
也是我的第一次呀。
1.白蛇斷橋
我焦急地等待。
等待生命中的禮花驀然綻放,一朵一朵,永不謝。
急起來恨不得甩尾,方想起,沒有尾,只有腳。
從此以後,要頂天立地,堂堂為人。
做人,背脊得挺。天塌下來,脊樑骨都不能彎,一彎,就完了。
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為這一口氣,我挺立了半宿。涼風吹過,脊椎有點疼。
曲了千年的身,單為你而直。
凡事皆有代價,也因為有代價,相守或許方能久長。
人生百年,最入不敷出的代價,當然是時間。
賠了時間等於賠了半數性命,縱然鬧得天翻地覆,也要你三生為償。
正想時。遠處有一艘小船不知所以,直直地就往湖心亭開來,速度飛快。
眼看就要撞上,正待施法解救,小船已撞上了湖心亭。船頭裂開大口子。
小船上的人摔了出去,「撲通」掉進水裡頭。
隨即,有個人狼狽地從水裡掙扎地爬上來。
我一看,欣喜極,是他。
許仙。
定是青青鬧鬼,故意將船推快。
那人渾身濕透,只好鑽進湖心亭,揮著衣袖,嘴裡叨念,「什麼季節啊,還大風大浪的。」進了亭,轉頭發現自己的小船已經漂遠了。
他一臉不解,見亭內還有一位女子。四下無人,一個屋簷下,不敢造次,他趕忙退到亭外橋上。
我實在忍不住要笑這呆子。離得這般遠,怎麼說話呢。
看不把你扯進來。我發力,身子一扭。
橋旁邊的水忽然現出了一個巨大的漩渦,越旋越大,一條白色的蛇尾正在攪動水浪。
深夜裡,詭異莫名。
我用力扭動尾。呼,果然還是尾巴用起來順手。
水勢越來越大。連接對岸的橋不斷被水沖擊,橋吃不了水壓,從中間開始斷裂,木條飛散開去,嚇得許仙節節後退,橋卻像有了自主性,隨許仙後退,不斷地裂開。
逼得他一路後退到亭子。
他一個不穩當,跌進我懷裡。
我拉住他,盯住他瞧。窘得他滿臉通紅。
他站起身,不住揮動雙手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過來坐吧。」我親啟朱唇,媚眼如絲。
「哎呀這位姑娘,這裡沒有燈,黑燈瞎火的,實在不便。」
「沒有燈不好嗎,但使你我相遇,無燈無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