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你還記得嗎?
最好你已經忘掉。
5.不過人間走一遭
後世民國有位才女,說男人身邊有一枝紅玫瑰也有一枝白玫瑰。挑了紅的,紅的就變成蚊子血,白的便是要仰望的明月光;挑了白的呢,白的就是飯粘子,紅的呀理所當然成為心頭抹不開的硃砂痣。
再後世得解放,也出了一名才女,她引申下去,不僅男人有紅白玫瑰,女人同樣希望她的生命裡有兩個男人。她說,一個是許仙,一個是法海。
名字好不熟悉。
總之,得不到的叫人牙癢癢,已失去的讓人心慼慼。
其實沒什麼得不到,也沒什麼已失去,得到的未必真正屬於你,失去的未必不予你。
不過人間走一遭,嘗回鮮吧。
第十六章 千里煙波江海寄餘生
引言
漫天飛雪,說來就來,未及聲明,仿似所有偶然的必然。這景呵,似曾相識。是什麼時候的事呢。
怎憶前世與今生,無香燭也無經文。
不記來處與歸處,無殿堂也無神像。
讓這朔日晦月,照我星路。
讓那皇天后土,做我門徒。
1.訣別
青蛇與能忍在另一處岸邊,遙望雷峰塔。合起了眼簾,淚已流下。
隨著白蛇被收,周圍的洪水慢慢退散,到處都是隨波逐流的屍體。
情火燒野,草木皆焚,樂盡哀生,罪孽深重,罪是犯禁。誰說動情以後,可以全身而退?
青蛇失神地望著白蛇消失在塔身下,受傷不輕的她靠在能忍身旁。
能忍苦笑說:「對於他們來說,這也許是比較好的結局。」
青蛇忍著傷勢,默默起身,背對能忍,不去看他。
「你幹嗎?」
青蛇頭也不回地說:「回家。」
「你回家,我去哪兒?」
「我永遠都不會像姐姐那樣去愛一個人,而你,也永遠學不會做一隻妖。」
青蛇慘然一笑,「嗖」地化作一條蛇竄進海裡。
忘記他,怎麼忘記得起……
「我已經變成妖了,我都已經這樣了,你為什麼還要走啊?你走了,我怎麼辦啊?你不是說你不會不管我嗎?你這個騙子。你騙了我這麼多次,別再騙我了!喂,喂,回來,回來啊。別玩我了,我玩不起了。騙子……騙子……」
他聲嘶力竭,喚不回那騙子。
輪我上場,恣意抒懷;待我下台,無可戀棧。
妖就是這樣決絕。
2.人間世道世間人
「師父,後來許仙怎麼樣了?」
「許仙皈依佛門,常伴雷峰塔。」
物換星移幾度秋,人事代謝浪淘盡;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樓中到夕陽。
許仙說,從前娘子等了他千年,只為與他相遇,而今,他以餘生償還。敲一天木魚是一天的意,念一天的經是一天的念,從今以後還一天是一天的情。
一生幾許傷心事,不向空門何處銷。
「師父啊,那後來許仙記起白娘娘沒有?」
「記起還重要嗎?」
「不重要嗎?」
「重要嗎?」
「不重要。」
「那你還問。」
「可不記起也不重要,既然都不重要,那記起何妨。師父啊,我們這樣漫無目的闖蕩人間,長路漫漫,再不八卦下,就要悶死了啦。」
「……」
「師父,我們去哪兒?」
「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我哪兒也想去,哪兒也不想去。」好個能忍,已有鋒機。
「師父,為什麼你不留在金山寺繼續當住持呢?」
「師父,為什麼你沒有把我收了呢?」
「師父,為什麼……」
……
法海向空中拋去一隻蘋果。
問題太多。
塞住他的嘴巴。
「師父……」
「又怎麼啦?」
「師父你看,下雪了!」
漫天飛雪,說來就來,未及聲明,彷彿所有偶然的必然。
這景呵,似曾相識。
是什麼時候的事呢。
能忍終於明白。
既然天地生人,同時也生妖,那麼妖,必有它存在的道理。
千百年來,我們所謂除「妖」,不過是除「異端」,但凡有悖於我們現階段常識所識的事物,均視其為「妖孽」,必得「斬除」。
可笑至極!
世界上,不被我們所知所識的事物,何其之多。
所謂「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對妖莫不如此。順我,就讓你成仙,逆我,便收了你。
多麼愚蠢!
師父的師父還執念於佛祖,佛曰佛雲佛如何。到了師父這裡,是連佛祖都沒有了。佛無處不在時時有,佛到處都在刻刻無。
到最後,沒有法,沒有規矩,也沒有秩序。
法是用來犯法的。
規矩是用來犯規的。
秩序是用來被打破的。
倘若不知其味,不受其惑,有何值得誇耀?只有了其味,明其惑,卻真正不以為意,不受其擾,才是真的「空無」。
與人無愛亦無嗔。
但無即有有即無。
能忍徹悟。
他把手裡,不,是嘴裡的蘋果咬了一口,流涎三尺,振翅高飛。
好甜。
甜得像她,驀然綻放的笑顏。
雪花依舊落。
一人一妖走天涯。
雪花依舊落。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靈犀霍然不靈,
心無龜甲,不能卜
來世的約會。
在塞北,在江南岸。
我說故人哪,
道別時你折柳絲
抑或髮絲?
回光漸息,如將翕的睡眼。
鍵上指移走,鏗鏘也漸息。
像一朵花,無奈、無奈地
在霧中消隱。
卦者說,神將粉碎。
在粉碎的水晶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