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不一會兒,有人輕聲叫起來,大家細瞧,發現蘭兒娘的頭臉以及手和身上的衣服,生出了一絲絲的淡淡的白霧,霧氣越來越濃,最後在皮膚衣服的表面上結了一層白霜。
陽光照射在蘭兒娘身上,慢慢的蒸發了白霜。
蘭兒娘團縮著的身子漸漸的舒展開來,蘭兒緊張的神情也跟著放鬆了。
蘭兒娘睜開了眼睛,竟然慢慢坐了起來……
在場的人們感動得歡呼了起來,有幾位婦女在揩拭著臉上的淚水,蘭兒撲進了母親的懷中。
「神醫,真的是神醫啊。」有人喊起來。
蘭兒轉過身來,熱淚盈眶,對著寒生倒頭便拜,口裡頭不停地說著:「恩公,我蘭兒說到做到,恩公治好了我娘,蘭兒當以身相報。」
寒生臉一紅,輕聲說道:「下次大集,還在這裡,我給你醫治。」說罷鑽出人群,一溜煙兒似的跑了。
「他是誰?」蘭兒娘問道。
蘭兒沒有回答,深陷的雙眸中流下幾滴淡紅色的眼淚。
人群慢慢的散開了,婺源出現了神醫的消息不脛而走,當天晚上,就已經傳遍了大半個縣城。
日暮時分,婺源城中,一座古老的深宅大院。
這座宅子是典型的徽式古民居,三進天井,粉牆青瓦,馬頭牆高簷飛脊,院內曲徑迴廊,尤其是門罩上的木雕,一面是漁樵耕讀,一面是琴棋書畫,精美絕倫,足顯此宅當年必是書香世家。
如今的主人是黃乾穗,縣革委會主任,也是南山鎮孟祝祺的姐夫。
正堂會客室內,香煙繚繞,黃花梨木的太師椅上坐著三個人。
「這麼說,神醫一事是真的嘍,並不是階級敵人散佈的謠言?」黃乾穗主任望著自己的小舅子,噴出一口煙。
「是真的,集市上好多人都親眼看到,那老太婆的病據說是什麼『凍人症』。」孟祝祺肯定的說道。
黃乾穗把目光投向了坐在右側的那個人,說道:「吳大師,您看呢?」那人正是香港風水大師吳道明。
吳道明微微一笑,道:「黃主任,據我所知,『漸凍人症』在國際上稱作『人體運動神經元萎縮症』,患者的腦幹和脊髓的運動神經細胞受到不明原因的侵襲,導致肌肉逐漸萎縮無力和癱瘓,身體如同漸漸被凍住一樣,患者一般會在兩年內死去。此病列為世界五大絕症之一,目前全球還沒有治癒過的先例。」
黃乾穗點點頭,說道:「吳大師言之有理,可是我中華民族有著五千年的悠久歷史,民間沉澱了很多的奇人異士,難保這裡面就不出個把神醫,就像大師您,不也是陰陽堪輿界的翹楚麼?」
「黃主任,我也在思索這個問題,據說集市上的那個青年神醫用一條青蟲和頭髮燒成的灰就治癒了那老太婆,如果此時是確實的,世界上有數十萬『漸凍人』患者,但就是這一個方子,該值多少億美金?這裡面的商機無限啊。」吳道明說道。
黃主任一擺手,站起身來,在地上踱著步,意味深長道:「我們不談錢,就算是中華民族為世界勞動人民作貢獻也好,其影響是無比巨大的。據我所知,中央老一輩的革命家中就有患此病的,如果我們能治好的話,就可以確保革命江山永遠不變顏色,這才是最大的貢獻啊。」
「姐夫,這也是我所想的。」孟祝祺說,神情有些激動。
「好啦,神醫的事情你就秘密進行調查,關鍵是要確定真偽,如果是假的,那麼散佈謠言的人就要抓起來,隨時向我匯報。另外,尋找龍穴的事情要加緊進行,千萬要保守秘密。」
「是。」孟祝祺和吳道明應道。
正文第九章奇怪的藥引子
寒生趕到了馮家麵館,父親已經等待多時了。
「怎麼玩了這麼久?」父親問。
寒生笑了笑,沒有吱聲。
父子倆匆匆吃了面,然後趕乘回頭班車返回了南山村。
晚上坐在院子裡,寒生望著天上的星星一直沉默不語。
「怎麼啦,寒生,在想什麼?」父親坐在旁邊問道。
「什麼是泣血症?」寒生突然問。
父親奇怪的忘了他一眼,想了想說道:「古時候,蜀國有個皇帝叫望帝,因為國家管理不善,終究導致國破家亡,他死後精魂化做杜鵑鳥,夜夜啼血悲鳴不已,因而杜鵑啼血意指:思念家鄉,憂國憂民,惆悵恨然的心情。
據醫書上記載,古時候民間有一種罕見的病,得此病者相貌發生變異,相貌俊的變得醜陋,相貌醜的變得漂亮了,甚至連說話的聲音都改變了,但無論怎樣變化,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流出的眼淚是紅的,像血一樣。古時人們認為得這種病是因為思念親人過度,腎水乾涸,肝火上升之故,如同那個望帝一般,所以叫做泣血症。你問這個幹什麼?」
寒生說道:「我現在對中醫越來越感興趣了,主要是那些疑難雜症,別人治不了的。」
父親「撲哧」一聲樂了,笑道:「胡說,哪一個醫生不是夢想著能找到疑難雜症的解決辦法,可是到老也還是找不到,能夠治好一些常見病也就不錯了。要有心學中醫,就要腳踏實地的從頭、從日常小病學起。」
「老爹,泣血症是不是相貌越醜其實原先就越俊?」寒生好像根本就沒有在聽父親的教誨。
「唔,可能是吧。」父親嘴裡支吾著,心想,這孩子腦袋裡不知在想些什麼,當醫生肯定是沒指望了。
夜裡,寒生躺在床上第一次失眠了,腦袋裡始終在琢磨蘭兒生病前的模樣。《青囊經》第二頁背面上,有一段治療泣血症的描述,主藥是百草霜,那很簡單,就是鄉村裡每戶農家都有的木柴灶,在灶門口外額上,煙火從灶膛裡出來的必經之路,那裡灶額上往往結成一層黑霜,刮下來就是百草霜。可就是那藥引子難尋,名為「雷擊騎馬布」,百草霜調和地漿水塗抹在這種布上,丑時敷在臉面部,亥時可愈,算下來也就是不到十二個時辰。可是經上並未註釋那布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雷擊騎馬布」到底是什麼呢……
寒生很早就起床了,來到灶間生活做飯。
「你怎麼起來的這麼早,沒睡好麼?」父親問道,他看見了寒生的眼睛有些發紅。
「我昨晚一直在想中草藥的藥引子方面的問題。」寒生說。
「你一說倒提醒了我,你今天上大鄣山去採些甘草回來,家裡的藥引子快沒有了。」父親吩咐道。
「哦,為什麼要用藥引子呢。」寒生自語道。
「藥引子就是引藥歸經的意思,用某些藥作引子來引導其它藥物的藥力到達病變部位或某一經脈,也就是起個嚮導的作用。」父親解釋說。
「藥引子千奇百怪呢。」寒生說道。
「一般都用甘草作引,最能調和百藥,為眾藥之王,所以歷代中醫尊崇甘草為『國老』呢,想學懂非要下苦功才行,好啦,有時間再教你吧。」父親解釋說。
寒生背起藥簍,拿起小藥鋤,揣好乾糧,一聲忽哨,帶著大黃狗出發了。
天空陰沉沉的,但願不要下雨才好,雨天山上路滑,不小心就會掉下山谷。
用做藥引子的甘草是一種豆科植物,須在春秋二季採摘,切厚片曬乾使用,主要生長在半乾旱地區,江西這裡雨量豐沛,主要生長在陡峭的向陽的山坡上。
寒生一路走著,漸漸的山高林密起來,樹枝上有時可以看見一兩隻跳躍的黑斑小松鼠,他知道,已經進入了大鄣山。大鄣山亦稱「三天子鄣」,地處皖贛邊界,屬於黃山餘脈。清代詩人汪循詩云:「清風嶺上豁雙眸,擂鼓峰前數九州,蟠踞徽饒三百里,平分吳楚兩源頭。」
寒生雖然以前同父親來過,但每每景致卻有不同,秋季裡滿山紅楓盡染,峽谷中瀑布成群,飛龍吐玉,人煙罕至之地,方覺世外自然之美。
彎過數條山谷,不覺間感到腹中飢渴,寒生掏出乾糧,掰了一塊遞給大黃狗笨笨,笨笨歡天喜地的叼在嘴裡。寒生坐在一塊青石上,吃了幾口,對面陡峭的山坡上一片紅黃色植物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優質的紅皮甘草,足有數百棵。
喝了幾口山泉水,清涼甜潤,然後與笨笨繞道對面山頂老松樹處,從那兒尋路下去採摘。
來到那株老松樹下,才發現長有甘草的山坡奇陡無比,根本無路可攀下。
天空中雲層漸厚,陰沉沉的,必須在下雨之前采上來甘草。
「笨笨,你在這裡等著。」寒生吩咐大黃狗道,一面從藥簍裡拿出繩索,牢牢的繫在了松樹幹上,另一端綁在自己的腰間,背上藥簍和小鋤,順著陡峭的岩石慢慢的溜下去。
岩石如狼牙般交錯,剛剛溜下去十餘米,石隙中突然黑影一閃,寒生冷不丁嚇了一條,差點鬆開了繩索,急視之,卻是一隻碩大的沙黃色老山鼠,呲著白森森的兩排大板牙對著寒生虎視眈眈,身後石窩裡還有一群肉紅色的山鼠崽兒,原來是驚擾了母山鼠。
贛東北地區的人喜食山鼠肉,往往於立冬前後上山捕捉山鼠,開膛除去內臟後曬乾,美味無比,加工後的鼠干色澤金黃,稱之為「金竹老鼠干」。正因如此,成年山鼠對人類報有很深的恐懼和敵意,一般都避而遠之。
寒生從未見過這麼大的老鼠,估計怕是有自己年齡這麼大了吧。他對這只被驚擾得母老鼠友好的笑了笑,然後小心的繼續向下滑。
總共下滑了有四十米左右,已經看到了那片甘草地,可這時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兒了,抬頭望去,見到那隻老鼠媽媽正在瘋狂的噬啃著垂在鼠窩前的繩索……
寒生大驚失色,在下面大喊大叫,意圖嚇走母鼠,那老鼠媽媽根本不予理睬,依舊照啃不誤。大黃狗笨笨聽到喊聲,從岩石上露出頭來,疑惑的望著寒生。
往上爬肯定是來不及了,萬一未及爬到繩就斷了,非得粉身碎骨不可。寒生向下望去,還有十多米到平坦處,於是趕緊下溜,其他什麼也別想了。
就在還剩五六米到底的時候,繩索斷了,寒生重重的跌落了下去,但覺眼前一黑,他隨即失去了知覺。
烏雲密佈,雨終於下了。
冰涼的雨水落在了寒生的臉上,他悠悠醒轉,剛要睜開眼睛,感到右腿一陣劇痛,隨即又昏迷了過去。
「淒涼客舍岸維舟,明月清風古渡頭。飛雁不來雲欲暮,碧英一樹十分秋。」耳邊驀然響起吟詩的聲音,似乎很遙遠,寒生慢慢醒過來了。
這是一間簡陋的土坯草房,屋頂鋪著茅草,牆壁上粉刷的石灰水,上面掛著幾幅字畫,簡單的桌椅,自己則躺在一張老式的板床上。
「你醒啦。」一個頜下留著花白短鬚的清男人走入了寒生的視線裡,此人的年紀約有五六十歲。
「這是哪裡,你是誰?」寒生問道,一邊試圖起身。
「別動,你的右腿斷了。」那人說道,卻是一口標準的北方話。
果然,從自己的右腿處傳來陣陣劇痛,放射狀的麻到了臀部。
「我記得是從山上摔下來了,怎麼到了這裡?」寒生弄不明白。
那人輕輕的坐在了床邊,掖好蓋在寒生身上的被子,然後說道:「我姓魏,是這裡的守林人,你就稱呼我吳楚山人好了。這條山溝叫做『臥龍谷』。你從山上摔下來,又從半山腰滾落到了谷底,還好命大,看上去只是傷了一條腿,等天好了,我去喊你的家人來接你走。」
寒生疑惑的望著這個講外鄉話的老者,問道:「您不是本地人?」
老者輕輕一笑,道:「我是來自京城的右派,下放到江西,在大鄣山守林已經好多年了,我喜歡這裡,每日裡一個人滿目青山,吟詩作畫,自由自在。」
哦,是這樣,寒生放下心來。
「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家住何方?」吳楚山人問道。
「我叫寒生,住在婺源南山村。」寒生回答。
「我見你身背藥簍,莫非你家裡是行醫的麼?」
「我父親是村裡的赤腳醫生,有時候我幫著上山採點藥。」寒生解釋說道。
「這麼說,你也懂醫術啦?」吳楚山人問。
「皮毛,懂一點皮毛。」寒生也想說得文雅點。
「小孩子也挺謙虛呢。」吳楚山人笑了。
「山人叔叔,您原來是做什麼的,為什麼變成了右派呢?」寒生問道。
「說來話長了,我以前是北大的教授,從事古代漢語的教學與研究。」吳楚山人歎了口氣。
「你是大學者,知道什麼是騎馬布麼?」寒生虛心請教道。
吳楚山人驚奇的望著寒生,半晌,竟然笑出聲來:「你這小孩子,問這幹什麼?」
「我只是問問,您到底知不知道嘛?」寒生堅持道。
「我當然知道了。」吳楚山人回答。
正文第十章吳楚山人
「古人認為『騎馬布』是天下至穢之物,也稱作『月月帶』,不過現在不叫這個名字了。」吳楚山人說道。
「現在叫什麼?」寒生追問道,心想但願此物容易搞到手。
「月經帶。」吳楚山人一本正經道。
「什麼!月經帶……」寒生大吃一驚,隨即臉上漲得緋紅,這實在是太難為情了。
原來騎馬布竟然就是月經帶,每個女人都有的東西,唉,《青囊經》上為什麼不解釋清楚呢?看來華佗也真是的……
「那麼『雷擊騎馬布』呢?又是怎麼回事兒?」寒生緩過神兒來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