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青山清水清泉,難得一方淨土啊。一生癡絕處,無夢到徽州。」在通往大鄣山臥龍谷的山道上,吳楚山人負手登高而立,感慨道。
蔣老二默默地站立在身後,遠方目及之處,孟祝祺氣喘吁吁的矮胖身影仍在努力的趕上。
「山人,臥龍谷我們還要繼續看守下去麼?」蔣老二怯生生的問道。
吳楚山人沉吟道:「天下之大,蠅蠅苟苟,世人碌碌,物慾橫流,早已令人生厭,你我於此,月夜清風,吟詩小酌,豈不快哉?」
「山人說的是。」蔣老二諾道。
「想不到青田劉家600年之後竟出如此敗類,將此秘密出賣給京城達官顯貴,唉,我是擔心從此以後,每年的九月十八,臥龍谷都將再無寧靜之日了。」吳楚山人歎道。
「那我們怎麼辦?」蔣老二問道。
「我想當年劉伯溫的本意,其實並非只為一己私利而報復朱元璋的,而是想中原一旦出現桀紂暴君,天下百姓煎熬之時,以此太極陰暈救蒼生於苦海,可惜如今秘密洩露,小人覬覦,搞不好反而成為禍害。既如此,山人我也不必再遵守那青田之約了,為天下蒼生計,我決定毀掉太極陰暈。」吳楚山人面現痛苦之色。
「毀掉太極陰暈!」蔣老二大驚失色。
「毀不得啊,太極陰暈毀不得……」身後孟祝祺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剛才蔣老二的驚呼聲音大了些,恰巧被其聽到。
吳楚山人轉過身來,嚴厲的目光。
「毀不得,我和姐夫尋找太極暈已經找了很久很久啦,香港大師吳道明就是我們專門請來找太極暈的。」孟祝祺急切的說道。
「你們找太極陰暈做什麼?」吳楚山人冷冷道。
「這……」孟祝祺吞吞吐吐不再往下說了。
「你不說是吧,我即刻毀去太極暈。」吳楚山人冷笑一聲。
「我,我說,我的兒子已經不會有後了,他的蛋蛋沒了,可是姐夫的兒子是個人才啊,國之棟樑,年紀只有二十幾,可已經是北京大學政治系的工農兵大學生了,已經兩年黨齡了。我們想,一旦找到太極暈,就把姐夫家老爺子的屍骨移葬過來。」孟祝祺囁嚅道。
吳楚山人冷笑道:「哦,原來你們家想當皇帝呀。」
孟祝祺多少有點靦腆說道:「您告訴我太極暈的地點,事成後,二位直接搬到縣城來住,給你們批一個大宅院,落紅本,吃商品糧,組織上給你們找兩位漂亮的中年女人成個家,願意入黨也行,我做你們的介紹人。」
「哈哈,真是『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啊,可笑,可笑。」吳楚山人大笑。
吳楚山人笑聲未絕,轉身徑直奔臥龍谷而去。
孟祝祺扭頭不解的望望蔣老二,乾笑一聲,趕忙跟上。
臥龍谷口,老樟樹上的烏鴉見到主人回來,站在樹頂上「嘎嘎」的大叫。
谷中霧氣沼沼,一片靜謐,拐過了樟樹林,前面已經就是草屋了。
吳楚山人一步邁進草屋內,昨夜寒生的一句話令他多年來心若止水的內心裡泛起了漣漪,「找到了荷香,還有一個女兒」的話,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自已當時與即將成婚的荷香算來已經失散了數十年,也曾踏遍中原尋訪,可是仍杳無音訊,他早些年就已認定可憐的荷香應該是死了,大洪水、三年饑荒,還有十年文革亂世,一個孱弱的涉世未深的女孩是難以存活下來的。
可如今,從未出過家門的寒生竟然說……
灶間的柴薪垛上傳出鼾聲,近前一看,卻是朱彪,一身的酒氣。跨入房內,床鋪上根本就沒有人,寒生不見了。
孟祝祺大怒,上前一腳踹醒了朱彪。
朱彪惺忪著雙眼,莫名其妙的呆望著孟祝祺。
「寒生呢?」孟祝祺厲聲吼道。
朱彪愣了愣,總算緩過神兒,支支吾吾說道:「臥龍谷的酒好厲害啊,寒生,寒生在屋裡睡覺呢。」
「胡說!哪兒有他的人影?」孟祝祺怒氣衝天道。
吳楚山人用手拈起床鋪上的幾根灰褐色的茸毛,站立在那兒沉思著。
孟祝祺探過頭來說道:「這不像是寒生的毛。」
吳楚山人沒有理睬他,心中盤算著,這是那隻老蝙蝠的毛,?身中劉今墨一重掌,應是傷的很厲害,一夜之間絕對好不了,他們去哪兒了,難道下去了溶洞,那裡面縱橫交錯、四通八達像迷宮一樣,很容易迷失在裡面,那就危險了。
「大家分頭在谷中尋找,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吳楚山人吩咐道。
「昨晚埋那個老頭的地方是假的龍穴吧。」孟祝祺附在山人的耳邊說道。
「你怎麼這麼說?」山人警覺起來。
孟祝祺嘿嘿一笑,說道:「我看了,那土坑裡沒有太極土卵。」
吳楚山人聞言又是一驚,看來臥龍谷的秘密早晚要大白天下了,「哼」,山人由此增強了毀去太極陰暈的決心。
眾人在谷中找了個遍,沒有發現寒生的蹤跡。
孟祝祺向吳楚山人告辭,帶著朱彪回去南山村,看一看寒生是否回家了,臨行前,孟祝祺告誡山人,請他考慮一下他今天的提議。
山人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心中暗自尋思,自己是否也應該要下山一趟了。
草屋裡升起了裊裊炊煙,蔣老二在引火燒飯。
「山人,老鼠幹不多了,您看我們今年冬天是不是要多抓一點?」蔣老二說道。
「不必了,吃完飯以後,你同我抓緊時間一起下山到靈古洞去,今晚子時銷毀太極陰暈。」吳楚山人吩咐道,已經明顯有些氣喘。
「山人,我們如何做法,還需要準備什麼嗎?」蔣老二詢問道。
「你去老百姓家裡買一頭老母豬,另外帶上鋤頭就可以了。」山人吩咐道。
「山人,我不明白,要老母豬幹什麼?」蔣老二不解的問道。
「毀去太極暈,挖土換土都沒有用,龍脈地氣使然,葬下去一頭老母豬,就等於葬了人一樣,此龍穴就被用掉了,以後即使再有人重新葬人,也毫無發力了,形同廢穴。」吳楚山人解釋說。
「哦,我明白了,但是母豬的後代豈不就發了?」蔣老二推測道。
吳楚山人表情有些痛苦的點點頭,說道:「母豬也是胎生哺乳動物,身體結構與人類很相似,所以能夠與龍穴地氣相融合,當然,她的後代無法同我們人類一樣登及稱王,但是會變異的很大只,又肥又壯,肉質也是相當的好。」
「山人,我想好了,我以後乾脆去養豬,就要這頭老母豬的後代。」蔣老二安排著出谷後的人生計劃。
「唉……如果青田劉伯溫泉下有知,他耗半生心血布下的這個風水迷局,600年後竟然被我倆換成了一頭老母豬,不知會作如何感想?」吳楚山人心中一酸。
「噗」的一聲,山人口中噴出一股熱血……
「山人,你怎麼了!」蔣老二趕緊衝上前一把扶住了山人。
吳楚山人又咳出些黑血,慢慢說道:「這劉今墨的功力實在是高深莫測,生平僅見,他的指甲重創我前胸足陽明胃經五大要穴,此次內傷著實不輕,我以真氣封閉穴道試著疏通仁脈,竟然無用,看來不妙啊。」
「山人,可有辦法醫治?」蔣老二帶著哭腔問道。
山人搖了搖頭。
「寒生,我去找寒生!他一定能夠醫治的。」蔣老二大聲叫道。
正文第三十六章大草龜
寒生照顧著陰蝠首領睡去了,望著首領脖子上掛著的騎馬布,心中一陣苦笑,世上事真的是無奇不有,辟邪物千奇百怪,誰又曉得一條農村普通婦女日常使用的月經帶竟然被蝙蝠偷了來避雷呢,萬物皆有靈啊。
朱彪在灶間鼾聲如雷,他是喝多了山人自釀的酒。
寒生挑亮了油燈,從懷中掏出那本《屍衣經》,湊在燈下開始觀看。
這是手寫的書,字體清瘦飄逸,落款沒有留名,寒生猜測這就是劉伯溫的手跡。
翻開第一頁,一行蠅頭小楷映入寒生的眼簾:
太極覆太極,青田未有期。天蠶重現日,屍衣伴君行。
吾,青田人劉基,字伯溫。洪武元年,太祖登基,時任御史中丞太史令。洪武三年,受「開國翊運守正文臣資善大夫上護軍」之稱,賜封誠意伯。洪武四年,告老還鄉。洪武八年,吾料之,太祖不日將遣御使至青田賜死,遂早三日詐死,謚「文成」。
吾隱此臥龍谷中,盡平生所學之異術,集此世間辟邪之奇書《屍衣經》,與吾同葬天蠶之中。斗轉星移,滄海桑田,他日若有緣人破蠶,當以此書相贈,造福蒼生。
這行偈語及後面的自述看來都是後加上去的,下面才是正文,寒生饒有興致的接著往下看,書中道:
天下邪術無外乎自然現象及人為之術,無外乎陰盛而陽衰之故,陰氣侵體,入表為之邪,入裡為之魔也。世人驅避邪魔多用陽剛之術,或禪經或道符,密咒以請大羅。
吾不然。世間陰邪,吾以淫穢克之,天生男女,萬物之靈,毛髮精血,溺糞涕涎,眼屎耳垢,均為利器耳,無邪不摧,萬夫莫當也……
寒生看到這兒,不由得喜不自禁,抓耳撓腮,原來人身上竟有如此之多的寶貝呀,怪不得那污穢之極的騎馬布竟可用以抵擋雷電的轟擊,真是匪夷所思……
接下去書中分為了男女二篇,分別敘述男人和女人身上污穢之物的採集和辟邪之用法,尤其在講到女人的隱秘污穢之物時,寒生竟然有身上發熱、口乾舌燥之感。
他一下子合上書,熱氣方慢慢消褪,心情逐漸平靜下來。
「辟辟」油燈芯跳動著,寒生重又挑亮,正欲打開書接著往下看,耳邊聽到「吱吱」的叫聲,回頭望去,陰蝠首領已經醒了,正睜著兩隻碩大的紅眼睛看著他。
寒生近前,仔細地檢查了?的傷勢,發現已經好了許多,炎症也已消褪,伸手撫摸散著零亂白髮的額頭,已經不發燒了。
「吱吱」,首領支撐著坐起來,眼睛眨動著要下地。
「你是不是想回到洞裡去?」寒生猜測到了?的意思。
好吧,寒生揣好《屍衣經》,在門後摘下山人掛著的手電筒,輕輕抱起首領,「噗」的一口吹熄了燈,走出了房門。
月兒彎彎,清風徐來,涼意沁膚。寒生朝著崖壁下的洞口走去,撳亮手電,鑽進了溶洞中。
當他抱著首領回到了蝙蝠洞時,無數的陰蝠們一起的「吱吱」叫了起來,母陰蝠也從石台上上起身相迎。
寒生放下首領,望著那些出生不足一天的粉紅色肉嘟嘟的小陰蝠,心裡甜滋滋的,畢竟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接生啊。
「我要走啦,以後再來看你們。」寒生對陰蝠首領夫婦說道,一邊用手勢比劃著。
「吱吱」,首領叫來了一隻生有紅毛的中年陰蝠,並示意?去給寒生帶路。
紅毛陰蝠眨眨眼睛,向側面的一個洞口躍去。
寒生走出幾步回頭望去,黑暗中首領那碩大的紅色眼睛依稀閃動著淚花。
這不是來的路,寒生拿手電照著洞壁,發現十分的陌生。
不管怎麼說,陰蝠們是不會害我的,跟著走就是了。
溶洞裡時寬時窄,不停的穿行了一個多時辰,前面終於露出了一絲微弱的光亮,洞口到了。
寒生走出洞口一看,心裡就樂了,原來這就是靈古洞口啊。
「吱吱」,紅毛陰蝠打了個招呼就展開雙翼,飛進了洞裡。
此刻東方已經現出魚肚白,天就要亮了。
「到家了,笨笨。」寒生回頭招呼著。
笨笨興奮得嗚嗚直叫,竟然衝進竹林裡,一路小跑連頭也不回,唉,畢竟已經好幾天沒回?那狗窩了。寒生沒有喊住?,先回家去報個信也好,省得父親牽掛,這時候說不定蘭兒已經起來生火做飯了。
竹林裡的烏鴉大概已經醒了,寒生聽到幾聲「嘎嘎」的鴉噪。左邊不遠處的那連綿不絕的灌木叢裡,就隱藏著劉今墨和吳道明這些外鄉人所夢寐以求的太極陰暈。
一種強烈的願望襲上心頭,他四下裡望望無人,於是量好步子,自洞口前行三丈,再左行一十五步,一頭鑽進了灌木叢中。
天剛剛破曉,光線還很黯淡,寒生找到了那有著五色圓土環的太極暈所在,周圍綠草茵茵。
咦,那是什麼東西?
寒生奇怪的看見太極圖環的中間土壤向上隆起個鍋蓋般大小的土包,四周圍還散落著一些微微隆起的小土包。他躡手躡腳的走過去,蹲在了土包旁。
過了一會兒,見沒什麼動靜,寒生伸出手指,輕輕地將那個大包包上的土慢慢摳到兩邊去,土中露出來一個黑褐色間有黃色斑塊,硬硬的,不知是何物。
《青囊屍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