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寒生這下可慌了神了,他反反覆覆回憶《青囊經》,經中從未提到過出現了這種情況的處理藥方。
「太極覆太極,青田未有期。天蠶重現日,屍衣伴君行。」吳楚山人口中吟著那首偈語,縱身躍出了天蠶,看那身形,確是山人的以往的武功姿勢,看樣子,山人叔叔除了腦袋以外,其他的仍是吳楚山人。
「很久沒回青田老家啦,應該回去看看啦。」吳楚山人自言自語道。
寒生靈機一動,自己有些不解的東西可以問問劉伯溫呀,這可是天賜良機。
「劉伯……請問軍師,自從您詐死瞞名離開青田到這裡,就一直隱身臥龍谷嗎?」寒生問道。
「老夫知道皇上非要置我於死地,所以不便再露面,恐傷及青田劉氏一族。」吳楚山人嘿嘿笑道。
「有一天,朱元璋母親的貼身丫環入臥龍谷中與您談了一次話,都說了什麼,以後她再也沒有來過谷中了。」寒生又問。
「我們談及洪武皇帝雖有很多不是,但他畢竟重農工,體恤百姓,剝皮實草,嚴懲貪官污吏,若是易主,未必做得更好,所以也就算啦,太極陰暈留待後世去了,大概就是這樣吧。」他解釋說。
「請問,《屍衣經》是您寫的吧?既然是信物,為何還留在天蠶內?」寒生疑問道。
「《屍衣經》乃老夫畢生心血,豈可妄留世間?萬一為歹人所得,必將危害蒼生,因此既然只是做為一件信物,就留給他們一本假的就是了。」山人笑道。
「我想再問問,天蠶是個什麼東西,您怎麼會藏在其中,而那天蠶殼卻是完整的呢?」寒生提出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山人哈哈大笑,說道:「此乃『白陀須』所為,此物生於人體,在此溶洞中無晝夜、無寒暑,百年後成繭,表皮硬化如石,遇風則長,解毒聖藥啊。」
「我想……」寒生接著再問下去。
「你問了這麼多,究竟有何企圖?」山人變色道,在綠色螢光的照射下顯得面目有些猙獰。
「我最後只問一個問題,鬼上身以後如何盡快恢復從前的記憶?」寒生爭辯著喊出最後的問題。
「這個麼,很簡單,找到他以前最親的人的頭髮,燒成灰喝下去,三次就行了。」山人回答道。
「您認識荷香麼?」寒生突然插話道。
「荷香?這個名字好像在哪兒聽到過呢?」山人陷入了沉思。
「咦,我的頭髮和鬍鬚呢?」山人驚詫道,其實是劉伯溫在自言自語。
他已經不記得是那些紅眼陰蝠干的了,寒生想。
「我要出去散散步了。」山人說道,隨即彷彿很熟的徑直向前走去,寒生托著螢石,藉著綠色的螢光跟隨著,劉伯溫既然藏身於此,必然對道路十分的瞭解。
不到半個時辰,他倆就已經走出了溶洞,灰濛濛的天空中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這是清晨。
山人似乎有些發愣,聽得到他的口中叨咕著:「怎麼樹林都少了呢?那是誰蓋的草房?原來的木屋呢?」
他不知道現在已經是600年之後了。
走進了草屋,地上躺著一個人,下半身被鮮血浸透,地上血污一片,寒生認出來,此人是劉今墨。
寒生非常奇怪,自己當時手下留情,並沒有傷到他呀,還有蔣老二呢,方才也沒有看見他在外面。
「喂,劉今墨,你怎麼啦?」寒生推搡著他。
劉今墨艱難的睜開了眼睛:「哦,是寒生啊,還有吳楚山人,我在臥龍洞中了毒,有恰巧遇上每月一次的血崩,好難受啊。」
「蔣老二呢?」寒生問道。
「死了,在臥龍洞裡中毒身亡。」劉今墨說道。
「啊,不是你害的吧?」寒生吃了一驚。
「不是,他帶我去臥龍洞找你們,想與我一同吸入毒氣同歸於盡,他的功力不夠,死了。我毒中得不深,衝出來後又迷路了,轉悠了兩天才出得來,又到了大出血的日子,所以,躺在了這裡。」劉今墨似乎十分虛弱,臉上也因失血過多而顯得蒼白。
「我扶你上床。」寒生攙起劉今墨,讓他躺在了床上。
「此乃何許人也,來我臥龍谷做甚?」山人疑惑的問道。
劉今墨勉強擠出笑容,道:「山人老兄,連我也不認識了。」
「山人,誰是山人?」吳楚山人皺起了眉頭。
「你不是山人又是誰呢?」劉今墨有點討好的說。
「老夫劉基。」山人大聲說道。
劉今墨認為吳楚山人生自己的氣,於是笑了笑也就不吭聲了。
「你說每月一次血崩,是怎麼一回事兒?」寒生饒有興趣地問道,凡是疑難雜症,從醫之人都很留心。
劉今墨頓了頓,說道:「說來話長,我派武功陰柔至極,練到後來必須去勢,方可登峰造極。若不自宮,則每月一次大出血,肛門與小便處同時出血不止,血量一次甚過一次,最後終因血枯而亡。京城裡的專家也看過,病理都搞不清楚,遑論治療了。」
寒生沉吟不語。
劉今墨知道寒生醫術奇高,單憑治癒首長的「漸凍人」絕症便見一斑,若是肯替自己醫治的話,說不定還有希望呢。但是自己的所作所為,恐怕他不會為自己醫治的。
「可以治的。」寒生的眉頭舒展開來,說道。
「真的!」劉今墨心中一熱。
山人拉扯寒生的衣襟,小聲說道:「此人雖清但氣濁神短必孤,不孤則夭,額門殺重,觀其眼火輪四白,神光太露,鼠耳輪飛廓反,流年不利損六親,切不可與之為伍。」
寒生聞言憋不住一笑,說道:「軍師大人,這個人才是你青田劉家的後人呢,你就這麼埋汰你的子孫?」
兩人的對話,劉今墨聽在耳中,越發迷糊起來,他疑惑的開口問寒生:「山人這是怎麼啦?什麼軍師?」
「你是浙東青田劉家人?」山人詫異的問道。
劉今墨照實說道:「我是浙江青田縣南田村劉伯溫的後人。」
「胡說,我就是劉伯溫,我怎麼不認得你?」山人慍道。
劉今墨乞求的眼神望著寒生。
寒生搖了搖頭,看來自己沒辦法說得清楚。
「我很抱歉,寒生,是我傷了吳楚山人和嶺南吳道明,你和山人肯定記恨我,但是我還是懇求你發發慈悲,幫幫我,劉今墨今生今世感恩不盡,若有驅使,肝腦塗地在所不辭。」劉今墨發誓一般的說道。
寒生自幼秉承父親醫德熏陶,心地善良,不會見死不救的,但是面前此人是個壞人,他不但重傷吳楚山人,甚至還冷血般的要活埋那個無助的老人,到底給不給治呢?父親總說,醫生面前的只有病人,還有,曹操也是個壞人,華佗也還是給他醫治了,唉,難得遇上這麼好的一個病例。
《青囊經》上有治療練功走火入魔的方子,還是試上一試吧。
正文第四十三章人中黃
劉今墨練的是純陰柔的武功,日子越久,功力越深,體內氣血之中陰氣越沉,重傷其陽維陽?兩脈,直至陽氣衰極而亡。
《青囊經》說,「形有餘而去之,可避其害,或以人中黃為引並佛袈裟(男嬰為宜)護其陽根,逢月圓之夜施之,權宜之計耳。」寒生知道,男人陽氣產自於睪丸之中,儲於氣海,劉今墨如今陽維陽?兩脈俱損,睪丸形有餘,理應去之,但醫者凡有可能,應以用藥為上。
劉今墨每月一次的血崩,乃是人體自身的調節結果,以洩血氣中的陰寒之物,只是所洩的血量月甚一月,最終血枯而亡。
「寒生小神醫,有什麼辦法儘管使用,我求你了。」劉今墨見寒生沉吟不響,知其有為難之處。
寒生想,這藥引子「人中黃」的製法是在竹筒中塞入甘草末,兩端用竹、木封固,冬季投入人糞缸中,立春時取出,懸當風處陰乾,破竹取甘草末,曬乾為用。因極少有醫生用到,所以需自行炮製,即使現在制做,也要明年開春才能使用。「佛袈裟」則是胎衣,也稱「紫河車」,說白了就是嬰兒胎盤,自家裡就有,父親每次接生後都將胎衣留下,晾乾入藥,最近的一張胎衣就是沈菜花過鬼胎的那戶人家的,父親也將胎衣留下帶回家來,還是寒生幫助陰乾的呢。
再想想,還有什麼法子。
自古以來,因練功而傷經脈嚴重的統稱「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寒生口中叨咕著,突然間想到了《屍衣經》上所言,「陰氣侵體,入表為之邪,入裡為之魔也。世間陰邪,吾以淫穢克之,天生男女,萬物之靈,毛髮精血,溺糞涕涎,眼屎耳垢,均為利器耳,無邪不摧,萬夫莫當也……」。
「走火入魔」不就是陰氣侵入經脈所至麼?以淫穢克之也是可以的呀,我怎麼這麼笨呢?《青囊經》上的醫術與《屍衣經》上的辟邪之法融會貫通起來,說不定開闢了一條岐黃新路呢。
那麼,「人中黃」是什麼東西不就唾手可得了麼?寒生想著,竟然不懷好意的笑出聲來了。
「小神醫,你笑什麼?」劉今墨不解的問道。
寒生止住了笑,說道:「聽爺爺說過,世間河豚魚奇毒物比,中毒之人無藥可治,唯有速飲『人中黃』能解。」
「人中黃?」劉今墨奇道。
「這正是我要給你施用的藥。」寒生忍俊不止。
「這藥是什麼?貴重嗎?」劉今墨急切的問道。
「就是大便。」寒生哈哈笑起來了。
劉今墨一愣,隨即訕笑道:「小神醫莫不是同我開玩笑?」
寒生正色道:「這絕不是開玩笑,人中黃為引,佛袈裟入藥,可解你所受之陰毒。」
「不會是吃下去吧。」劉今墨小心翼翼的問道。
「你放心,無須內服。」寒生說道。
草屋外傳來自言自語的歎息聲:「荷香,荷香是誰?怎麼聽著這麼耳熟呢?」
寒生走出門,見山人癡癡的念叨著,他知道,儘管天蠶保持住了劉伯溫的部分生物磁場沒有散去,而且侵入了山人的大腦,但是畢竟是600年前的磁場,不可能很完全的,所以山人還保留著一些自己的模糊記憶。
需要動用荷香的青絲荷包了,寒生想著來到了山人面前,伸出手來說道:「你懷裡的那個荷包呢?」
「荷包?」山人陷入了苦苦思索之中。
「給我。」寒生伸出一隻手去山人懷裡摸。
吳楚山人一驚,「啪」的扣住寒生的手臂一扭,寒生疼得大叫一聲,眼淚都流了下來。
「你這個朱元璋的殺手,竟敢來行刺!看我取爾命來。」說罷,舉起手掌照著寒生面門就要劈下。
「山人叔叔,不要哇!」寒生大驚,山人的武功,劉伯溫的思維,這下倒霉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道白光疾射,山人的手掌緊貼著寒生的面門停住了,一枚指甲刺入山人手臂的內側的間使穴。
劉今墨一手捂著肚子,掙扎著出現在草屋門口。
山人莫名其妙的望著草屋前的劉今墨,然後怒道:「竟然還有一個殺手!」
「劉今墨,快幫我制服他吧,且不要傷了山人叔叔。」寒生急切之中喊道。
但見劉今墨如魅影般悄無聲息的貼近前來,一指點中山人的後脊椎旁的麻穴,頓時山人癱倒在地。
「你沒有傷到他吧?」寒生趕緊問道。
劉今墨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額頭上冒出了冷汗,忍著腹中劇痛喘息道:「神醫放心,人體三十六死穴,二十四麻穴我瞭如指掌,不會錯手的。」
寒生心疼的看了看山人,彎腰從他懷裡掏出那只山人永不離身的荷包,走進了草屋。
寒生打開荷包,看見了蘭兒娘年輕時的那縷烏黑的青絲,心中不免一陣惆悵,真的是「朝如青絲暮成雪」啊,人生苦短,轉眼間當年的少女荷香就已經變成了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太婆了。
他找出剪刀,剪下了一縷頭髮,來到了灶間,伸手在鍋台上拿起一盒火柴,在碗中將頭髮燒化成灰,然後倒入清水,以手指攪動,端出到了門外。
「是你的『人中黃』?」劉今墨問道。
「這碗不是你的。」寒生答道,一邊來到山人身旁,捏開了山人的嘴巴,將一碗青絲灰水全部倒進了山人的口中。
「那什麼時候給我醫治?」劉今墨小聲的問。
「需要回到南山村,家裡面才有佛袈裟。」寒生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