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吳道明搖了搖頭,回答道:「恐怕不能……」他看到寒生失望的樣子,想了想又支吾著,「不過……」
「不過什麼?」寒生彷彿看到了一線生機。
「當年,我見到過的那具女肉屍倒是活了,恢復正常了,而且後來還生了孩子。」吳道明回憶道。
寒生一聽來了精神,說道:「這說明還是有能夠回復的,不知是用的什麼方法?」
吳道明笑了笑:「那個湘西老叟也不知在不在了,算下來,他如果還活著的話,也應該要有100多歲了。」
「湘西老叟?」寒生問道。
吳楚山人接過話頭:「湘西天門山老叟?」
「就是他,此人風水術奇高,自成一路,脾氣孤傲,據說當年蔣介石三請而不去,我還是跟隨著師傅才見到了他一面。」吳道明說道。
「我想要去找找他。」寒生喃喃說道。
吳道明說道:「湘西天門山,古時候稱雲夢山,湘西老叟發須全白,紅光滿面,長居天門山上鬼谷洞內,快四十年了,當時就已經七十多歲,現在八成已經不在了。」
「山人叔叔,我們回去吧,我想收拾一下去找湘西老叟。」寒生說道。
吳楚山人猶豫著,不經意的瞥了一眼吳道明。
吳道明看在了眼裡,微微一笑,說道:「山人莫非還不放心麼?今有無名庵無名師太作證,吳某絕不擅自動此穴一根手指頭。」
無名師太鄭重道:「老尼作證。」
吳楚山人此時被封閉的青靈與極泉二穴處,陰氣上攻沖關,再不想法救治恐怕為時已晚,想到此,微微頜首,道:「既然師太都已作證,我自然相信了,好,就此告辭。」說罷,一隻手拉住寒生,兩人穿過竹林朝村裡而去。
師太見兩人走遠,臉一紅,羞澀的說道:「道兄方纔所說可是真心?」
吳道明嘿嘿一笑道:「你瞧,金頭黿在此看守太極陰暈,常人近前不得,我們回去療好傷再做打算不遲。」
師太扭動了一下身軀道:「我說的是蓋房子的事兒。」
吳道明的目光盯著師太,堅定的說道:「我是真心的。」
太極陰暈處傳來「嘎哧」的聲音,他倆定睛一看,金頭黿們已經開始瘋狂的吞噬著死老母豬的肉體,甚至連骨頭都咬碎了。
吳道明和師太回到了南山村朱彪家。
朱彪依舊坐在床上,屋子裡面充斥著一股臊臭氣味。
「才華呢?」見到吳道明和師太回來,也沒有注意他倆的異樣,只是忙不迭的問道。
師太噤了噤鼻子,吳道明說道:「我們中了劉金墨的暗算,孩子被他搶跑了,不過,你放心,我們療好傷就去找孩子回來。」
朱彪茫然的爬起身,走進灶間打水清洗去了。
他的穴道怎麼解了?吳道明有些糊塗了。
回到了家中,蘭兒母女正在涼洗被褥,一清師傅還沒有回來。
山人直接進了東屋,對寒生說道:「寒生,我右手少陰心經被那龜噴出的至陰寒氣所傷,先熱後涼,已經麻痺,你看可有解法?我自先運氣抵擋一陣。」說罷脫鞋盤腿於床上,調動體內陽氣至心經,抗衡靈龜陰氣。
寒生聞言緊忙觀看山人的右臂,觸之冰涼,血脈已是不通,時間一長,恐怕血管會壞死,那樣可就麻煩了。
寒生面色沉重的對山人道:「此陰氣不同於人陰脈之氣,單靠體內陽氣恐驅除不掉,除非身俱童子純陽,方有得一拼。不過你放心,我有辦法的。」
寒生一溜煙兒似的跑到了野地裡,找到了一株向陽的野桃樹,撇下吸收陽光最高的那根樹枝,又跑回到屋裡,把桃樹枝削成八根木針,筷子般粗,長約五、六寸,撂在一邊待用,再找來幾張棉紙,分三、五層包裹襯於山人手臂上,將木針蘸麻油點著,即刻吹熄,分別刺入山人右手臂手少陰心經的九個穴道的上八個,順序先從腋窩處的首穴極泉開始,依次為青靈、少海、靈道、通裡、陰卻、神門、少府,最後空著手指尖的末穴少衝。
吳楚山人感到一股熱力自八穴道直接滲入手少陰心經脈,涼氣在一絲絲的向指尖退去。其間,哪一穴熱力不足,山人告知寒生,寒生便重新蘸麻油重燃後再刺。涼氣自少衝穴逐漸排出體外,山人感覺手臂自上而下慢慢緩和過來。
蘭兒母女也都是焦急萬分的站在一邊守著,誰也不敢言語。一個時辰之後,陰氣已基本除盡,山人運行真氣至手少陰心經可以循環了,經脈已無大礙。
「可以了。」吳楚山人跳下床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寒生,真的是多謝你了,若假以時日,你一定能成為江湖一代怪醫的。」山人笑道。
「爹爹,什麼怪醫?難聽死了。」蘭兒噘嘴嗔道。
山人哈哈笑道:「寒生給人治病,出手之脫俗,用藥之怪異,堪稱一代怪醫,我覺得這個稱呼名符其實啊。」
青囊怪醫,嗯,這個名字不錯,寒生想。
笨笨在院子裡吠了起來,寒生出門一看,原來是一清回來了。一清告訴寒生,單位的假已經請好了,總共有十天。
「我想請你隨我去找一位高人,他也許能夠幫得了我們,明天出發。」寒生徵求一清的意見。
一清表示說沒有問題,而且路費及沿途吃用都包在他身上了。
黃昏時,吳楚山人拉寒生走出院門,來到了野地裡,他有話對寒生說。
「寒生,你從來沒有出過遠門,這次遠赴湘西,需要有些心理準備才是。」山人說道。
寒生神色凝重:「山人叔叔,您有什麼叮囑的話就請說吧。」
吳楚山人道:「寒生,你心地太過善良,容易相信人,可以說是不諳世故,這個世界上心術不正的壞人比比皆是,防不勝防,總之,出門在外,害人之心你是沒有的,可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寒生笑笑,說道:「山人叔叔,我一身清白,身無分文,別人害我也沒有用啊。」
吳楚山人歎了口氣,道:「湘西自古多詭異怪異之事,有些東西不可不知,主要是『湘西三邪』。第一邪,湘西趕屍,夜裡走路就要十分留意了,那趕屍的法師走在前面,身後跟著一排中陰身的屍體,以草繩相連,每個六七米一具,據說,法師懷裡都有一隻黑貓,此貓尤其碰不得,而且即使遇見,也不要正眼對視那隻貓。」
寒生奇道:「天下竟有這等離奇的事?」
山人又道:「第二邪,放蠱,蠱是一種苗人養的毒蟲,種類繁多,害人於無形,記住一點,凡是農家清潔得異常,一塵不染,甚至樑上連蛛絲都沒有的,就是養蠱人家,吃飯時先吃上兩瓣大蒜,遇蠱則吐。」
寒生聽得有些目瞪口呆,父親從來都沒有跟他說過這些。
「第三邪,落花洞女,據說是部落中有一些未婚的女子,能將樹葉哭下來,然後到山洞裡數天不吃不喝,回來後也不飲不吃,幾天後就死去。部落人們認為她去和樹神、井神結婚了,因而這些女孩生前沒有結婚,但人死後,別人去辦喪禮,而她的家人給他們不但不辦喪禮,還要辦婚事。」吳楚山人說道。
寒生奇怪道:「為什麼會這樣呢?」
吳楚山人搖搖頭,說道:「其實最神秘的就是這第三邪了,有些事情我也不甚了了,但是我始終懷疑她們就是……」
「就是什麼?」寒生問道。
「肉屍。」山人道。
月上東山,空曠的野地裡,吳楚山人和寒生交談了小半夜,直到月懸中天。寒生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人告訴他了這許多的社會經驗以及灌輸了這麼多的江湖知識,寒生自覺受益匪淺,從今往後,他凡事都得多留個心眼兒了。
回到房內,寒生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寒生,你還沒睡麼?」明月甜甜的話語傳來耳邊,亥時末,肉屍出來了。
寒生坐起身來,明月也端坐在了對面。
月光下,明月清純俏麗的面龐,高聳的雙峰,身上散發著一種古仕女的恬靜美。
寒生說道:「明天我要帶你去湘西天門山鬼谷洞,找一下湘西老叟,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明月淺淺一笑,輕聲道:「但憑寒生大哥做主,小女子自半月前變身後,夜裡出來的時間一日少似一日,並略帶疲倦,不知何故。」
寒生知道,七七四十九天後,明月將會香消玉殞,自己所剩時間已經不多,但他不想告訴她這些,口中只是說道:「明月,肚子餓了麼?」
明月咯咯笑道:「還想給我吃那豬大腸麼?一股臭味,現在感覺嘴裡還是怪怪的,這兩天一點食慾也沒有了。」
「對了,上次沒有來得及問清,與你相好的那個書生是誰?」寒生突然想起來,問道。
「他叫黃建國,是在京城裡讀書的大學生,老家就在黃村,離無名庵不遠。」明月幽幽道。
黃建國?黃乾穗的兒子!
寒生聞言吃了一驚。
「寒生大哥認得他麼?」明月看到寒生的表情有異,疑問道。
寒生微微一笑,說道:「只知道黃建國是婺源縣黃乾穗主任的兒子,人並未見過。」不知怎的,寒生心中似乎有一絲酸酸的感覺。
「難道是黃乾穗送給你的毒月餅?他想殺死你?」寒生想不到政府的高官會做這種事。
「不,是黃建國的爺爺,那個雙目失明的老人家送我的。」明月說道。
「一個雙目失明的老人如何在月餅裡下毒呢?」寒生不解道。
明月清澈如水的眼睛望著寒生,語氣堅定的說道:「絕不會是那老人家下的毒,他對我很好,不會害我的,當然也不會是建國,他說過兩年後一定會回來娶我的。」
那就是黃乾穗了,他為什麼要殺死兒子的對象呢?聽說那黃公子將來會留在京城做官的,難道說是為了前程?怕娶了一個尼姑在政治身份上影響仕途?即便如此,也不能殺人啊。看來山人叔叔說的不錯,江湖上的確是險惡之極。
正文第七十一章
天剛濛濛亮,蘭兒就生起火來了,寒生要出遠門了。
她是一個農村裡長大的女孩,跟著多病的母親到處顛簸流離,討過飯,睡過街頭,撿過垃圾箱,遭盡世人白眼,如今在寒生這裡,就如同生活在了天堂裡一樣。
寒生要走了,據說很遙遠,也很危險,她不會像城裡的女孩子那樣表達自己的感情,只會每天早早的起來生火做飯,找出寒生的衣服洗淨晾乾疊好,在心裡頭默默想著他,每當這時,蘭兒的心頭都是甜蜜蜜的。
火塘映紅了她的臉龐,眼角處有兩粒晶瑩的淚珠。
寒生推門出來,默默地在她的身旁蹲下,天亮就要啟程了,心裡彷彿有許多話,可是卻不知如何開口,他想安慰下蘭兒,卻只是一個勁地往灶坑裡填著柴草。
他倆就這麼默默地望著火塘,熊熊的火苗,鼻子裡一股淡淡的炊煙氣息,心中各自濃濃的情意,一切都在不言中。
早飯時,蘭兒沒有一起吃,在一邊默默地收拾著寒生的行裝,幾件換洗的衣服,一塊洗臉的肥皂,兩條毛巾,一條擦臉,一條揩腳,一把青色的尺子,最後,她把寒生送她的那塊綠瑩瑩的寶石也放了進去,這樣,寒生無論走到什麼地方,看見那塊石頭,就會想起她來的。
天氣陰沉沉的,彷彿要下雨,大家的心情也都有些沉重,似乎預示著此去湘西將會艱險重重。
笨笨一直蹲在一旁悶悶不樂地望著寒生,?好像也明白小主人將出遠門,要有一段時間不在了。
「寒生,記住我說的話,不關自己的事兒,盡可能避開得遠遠的,找不到湘西老叟就盡快回來,有時候天意如此,人是沒有辦法改變的。」吳楚山人叮囑道。
寒生點點頭,順便請山人隨時打探父親的情況。
走遠了,回頭望去,山人和蘭兒母女還有笨笨依舊在路口默默地站立著,淚水湧出了寒生的眼眶。
深秋,南山上的樹葉已經紅了,半空裡鴻雁排成人字形向南飛去,寒生心中默默地說道,這才僅僅是開始。
此去湘西,水路可由景德鎮乘船沿長江上行至岳陽上岸,過常德進入湘西,陸路則由婺源一路西行,乘長途汽車跨鄱陽越洞庭,直至湘西,雖路途遙遠,但時間能夠節省許多,最後寒生還是決定走陸路。
他倆先到了婺源縣城,由此再乘坐長途汽車,中午時分,他們乘上了開往南昌的長途客運班車。
候車室的角落裡,一個懷抱嬰兒的老者站在那兒望著班車駛離的背影,自言自語道:「此去天門山路途遙遠,這段路上倒也不會有事,惟有進入湘西境內才可能遭遇凶險,我就在湘西的必經之路上暗中等候他們吧。你說呢,才華?」
鬼嬰咧開了嘴巴,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叫了聲:「媽媽。」
寒生與一清連續奔波了三日,這一天終於來到了常德,由此再西行便是進入湘西境內了。
湘西地處雲貴高原東北邊緣與鄂西山地交匯地帶,境內山高林密,河谷深壑,大小溪水河流千餘條,主要有酉、澧、武、沅四大水系。
七十年代,湘西交通仍然十分閉塞,山路崎嶇,人煙稀少。寒生和一清向老鄉打聽好通往武陵山脈的天門山的路,便開始了步行。
當天黃昏時分,他倆來到了一條大河邊上,遠處有農戶人家,兩間半草屋,夜幕中炊煙裊裊。
寒生他倆走近草屋,站在了籬笆牆外,高聲道:「請問有人麼?」
那半間草房是農戶家的火塘間,炊煙就是從那兒冒出來的,一個老婆婆紮著一條舊圍裙邁出門檻,望著這兩個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