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明月望了望師父,悄悄地移動著腳步,躲到了師太的身後。
師太勃然大怒,說道:「你這瘋婆子,到這裡胡言亂語,再不走,老尼就不客氣了。」
陰婆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說道:「你的徒弟,我是要定了,不過陰婆子要先取走十年前埋藏在這裡的東西。」說罷,力貫手臂向下戳去,手中的煙袋鍋竟然應聲入土至根,「起!」她隨之輕叱一聲,一個小土罈子破土而出……
這是一個不大的棕色土壇,月光下,壇壁籠罩著一層白霧,老陰之氣四散。
陰婆接在手中,嘿嘿冷笑道:「十年磨一劍,奶奶算是沒有白來中原一趟。」說罷,一聲忽哨,飛身撲下小山包。
在一株冬青樹下,站著一頭小毛驢,陰婆將土壇放入毛驢身上的挎包中,然後身子一個反弓,倒著飛上了山頭。
「好啦,老尼姑,你的徒兒是具肉屍,已經命不久矣,可是她寧死也不屈從你為她安排的男人,這樣的女孩子有志氣,奶奶我喜歡,喜歡之極,今天給你這個老尼姑一個面子,就不殺你了,你走吧。」陰婆冷冰冰的說道。
無名師太哪兒受過這樣的羞辱,登時真氣充盈全身,根根銀髮絲直立了起來,大喝一聲,無數條銀光剎那間齊齊的迸短,齊向老陰婆疾射而去……
無名師太也算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本來被黃家下了毒,九死一生,正在窩火之中,所以出手便用足了十成功力,使出了看門絕技「佛光普照」痛下殺手,以洩心頭之恨。
「唉呀。」心地善良的明月知道師父「佛光普照」的威力,江湖上是無人可以躲得過去的,心想與那老太婆並無怨仇,因此驚呼了一聲。
老陰婆沒想到這白髮老尼竟有如此怪異的暗器,急切之下,只得將頭一晃,手中霎時多了那條牡丹花頭巾,但見月光下紅花閃動,竟將師太那堅韌如鋼的銀色髮絲悉數收了去,只是忘記了,那條頭巾上有一個窟窿,那是朱彪的狗牌櫓子干的。
漏網的兩三根銀色髮絲刺入了老陰婆的臉頰之內,如肉三分。
老陰婆疼得怪叫一聲,勃然大怒,手中的煙袋鍋一揮,指撳開關,一股黑煙疾射,直奔無名師太面門而來。
師太也料不到老陰婆的反擊如此之快,而且是以毒煙襲擊,一時間躲閃不及,一聲悶哼,倒臥在地。
老陰婆用力拔去臉頰上的銀絲,雖然並未射中穴道,但也整個臉都麻木了,面神經癱瘓,嘴都張不開了。
老陰婆縱深上前,一把抓住呆若木雞的明月,飛身躍下山頭,倆人騎上了小毛驢,月光下疾奔而去,轉瞬間已然不見了蹤影。
正文第一百二十二章
寒生在屋子裡久等師太和明月不歸,心中不免焦急起來。此刻,吳道明起身道:「寒生,我們出去找找吧。」
兩人走出了客棧,四周轉了轉,竟然不見師太和明月的蹤影,兩人心中頓時忐忑不安起來。
月光下,天門客棧只有西屋的窗戶裡透出一絲微弱的燈光,三間草房橫在月色下,如同一副黑漆漆的棺木,屋後高高隆起的山包呈圓丘狀,上面光禿禿的不生樹木,只生些荒草,與不遠處的山體上那些茂密的樹林形成了鮮明的反差,而西屋若明若暗閃動的油燈光則像極了墓地前面的長明燈,那月光下的客棧店牌豎在門上如同靈位一般肅穆。
「五鬼關門。」吳道明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說什麼?」寒生沒有聽明白吳道明話裡的意思。
「你看,此客棧的風水有問題,三間草房如同一具棺材橫臥,屋後山包等同一座大大的墳丘,門開東北艮位,是為鬼門,此屋陰氣太盛,乃至後面的山包陽氣不生,樹木不長,在風水術中,屬於大凶之地,稱作『五鬼關門』,每十二年一個地支輪迴之中,此屋之內必橫死五人,故名之。」吳道明解釋說道。
「如此說來,王掌櫃和趕屍的莫老大等於已經橫死了兩個,其餘的三個……」寒生想想竟然說不下去,趕忙催促說道,「我們趕緊接著找師太和明月。」
吳道明指著小山包說道:「站得高一點,四下裡容易看些。」說罷,也不等寒生,自己先一溜煙兒似的衝上了那墳包一樣的山頭。
月光下,無名師太奄奄一息的倒在了山包頂上,而明月則不見了蹤影……
吳道明大驚,撲到師太的身邊,淚水頓時湧出,口裡不停的呼喚著師妹。
寒生攀上了山頭,立時心頭一緊,右手搭上師太手腕三關,須臾說道:「不好,師太中了邪毒,脈數而實,蠶食其陰,快抬她回房。」
吳道明含淚抱起師太,一路小跑,返回了客棧。
寒生四下裡望去,哪裡還有明月的身影?唉,長歎一聲後,遂下山回到了屋裡。
劉今墨兀自吃驚,仔細貼近觀察之下,嗅到了那股「蛤蟆煙」的氣味。
「是那個廣東小腳老太婆!」劉今墨驚道。
寒生皺著眉頭道:「『蛤蟆煙』?」
劉今墨解釋道:「東北最辣的就是這種煙,既沖又辣,人稱『關東煙』,我今天早上一聞就曉得了,但不知這老太婆加進了什麼劇毒到裡面,竟然會這麼厲害。」
寒生沉吟了半晌,這才緩緩的說道:「這不像是毒,而是一種古老的邪術。」
房內眾人都醒了。
「這是一種北方薩滿教的巫術。」麻都說道。
「薩滿教?那是什麼?」朱彪摸了摸腰間的手槍問道,自從自己槍擊廣東小腳老太婆以後,他感到眾人明顯的對他重視了起來。
麻都是苗疆的走陰巫師,對中原左右的巫術也都有一定的瞭解,他向眾人解釋了薩滿教的由來。
薩滿教是流行於東北等地的一種原始巫術,以通古斯語行咒,薩滿教具有冥雜的靈魂觀念,相信萬物皆有靈,崇奉氏族或部落的祖靈,崇拜對像有各種神靈、動植物以及無生命的自然物和自然現象。沒有教書,沒有組織和特定的創始人,沒有寺廟,也沒有規範的宗教儀禮。隨著佛教、東正教和伊斯蘭教的傳入,薩滿教便慢慢衰落和變異,秘密轉入了民間。
多年前,麻都曾去過一趟東北,那兒鄉下流行「跳大神兒」,這就是薩滿教,而且薩滿巫師都是女的。女真語,「珊蠻巫嫗」的黑巫師,可以令人靈魂遺失(叫出神),也可以將遺失的靈魂找回來(叫入神),西醫學上叫做「意識轉換」,也就是癔症。
珊蠻巫嫗,寒生記起來《屍衣經》中有這個字眼,自己當時不解,原來是滿族的語言啊。劉今墨他們所遇到的這個小腳老太婆可能就是個滿族的珊蠻巫嫗了,但她卻是說的廣東話,當然,這也許是那巫嫗為了掩蓋其真實身份而故意說的。
「師太的靈魂遺失了。」寒生自言自語道。
……眾人聞言皆愣住了。
「如果是中了毒煙,那裡面肯定是摻了一種能夠使人產生癔症的藥粉,或許……那東西能夠使人迅速的出神,說白了,就是靈魂出竅。」寒生推測道。
吳道明在一旁急了,忙不迭的說道:「寒生,若是那樣,趕緊想辦法啊。」
「你們在想什麼辦法呢?那是不可能的,哈哈。」師太突然口吐白沫坐起來說道。
眾人又一次的怔住了……
吳道明一把抓住師太的雙肩,喜極而泣,喃喃道:「師妹,你終於醒過來啦。」
師太輕啟朱唇,柔聲道:「你過來……」那聲音十分的狐媚。
吳道明心神一馳,癡癡的將臉貼了過去,撅起了嘴唇。
寒生一眼望見師太那迷離的眼神,忙道:「不可!」
可是已經晚了,那師太認的分明,照準吳道明伸過來的雙唇一口咬下……
劉今墨反映奇快,一掌送出,將吳道明推倒,饒是如此,師太的門牙還是扯去了吳道明下唇上的一塊肉,鮮血即刻滲出。
師太微笑著將這一小塊血淋淋的唇肉吃了下去,然後嘖嘖嘴,似乎很滿意那味道,口中說道:「閹掉的吃回來。」大夥一驚,師太這是瘋了。
吳道明一愣,眼淚水終於止不住了,簌簌滴下。
劉今墨詫異的說道:「寒生,師太的武功與老祖的同出一路,都是陰柔至極,為什麼老祖就沒事兒呢?」
寒生撓了撓頭,自己也琢磨不出來。
麻都突然說道:「我們巫師都知道一個道理,一旦真魂出竅,附近的邪靈便會乘虛而入,莫不是客棧旁邊有什麼邪靈入侵了師太體內?」
「是某些髒東西。」寒生若有所思道,他想起了自己從大鄣山上墜落臥龍谷中,遇見吳楚山人後的第一次談話。山人告訴他說,世間有許多的陰性物質,越老的東西,如老宅、古樹、古井以及上了年紀的黃鼠狼、白狐之類的東西,想想那只被雷劈毀的銀髮蒼蒼的老蝙蝠……寒生由此聯想到銀髮蒼蒼的師太……
不好!寒生心中驟然一凜。
「怎麼了?寒生。」劉今墨看著寒生突然變化了的臉色,詫異道。
寒生轉過頭來問吳道明:「師太昏迷之上的墳丘樣的山包陰氣很重麼?」
「極重。」吳道明回答道。
「比之古木之陰如何?」寒生追問道。
「有過之而無不及。」吳道明疑惑的說道。
「莫非是閹人覃?」寒生頓悟道。
「什麼意思?」劉今墨更加不解了。
寒生鎮定下來,以平靜的口吻說道:「我懷疑那山包上埋著一個死人,一個裸體的太監。」
眾人面面相覷,均不解。
吳道明說道:「寒生,太監在民國初年就已經被廢除了,現在社會早已經沒有存在了。」
寒生對劉今墨說道:「拿上鋤頭,我們去挖挖看。」
吳道明在屋子內照顧著師太,麻都隨同寒生和劉今墨一同到後山挖掘。朱彪想了想,摸摸腰間的手槍,然後昂起了頭,大踏步地跟了上去。
只有殘兒痛苦的在低聲不停的呼喚著:「明月……」
正文第一百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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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小山包上,劉今墨一眼看到了破土過的痕跡,他抓起了一把土在手中捻了下,說道:「這土被人動過,最多不超過一個時辰。」
寒生道:「一個時辰之內?那正是師太與明月出來後不久的時候,看來師太的中邪和明月的失蹤都與這破土有關,可能是那個老太婆挖走了什麼東西,並擄走了明月。」
「是個小土罈子。」劉今墨指著土下面一個圓形的凹印說道。
寒生頓時恍然大悟,忙問劉今墨道:「劉先生,你說過那小腳老太婆曾告訴你們,她於十年前來過這家客棧?」
劉今墨點頭道:「是的,她還認識那位王掌櫃。」
看似撲朔迷離的煙霧散去了,那老太婆於十年前埋下了那只土壇,今晚十年到期,特意前來掘回土壇,這樣就可以解釋她為什麼一定要堅持住在這家天門客棧了。根據乾老大的說法,極陰之處埋葬的裸屍可生出鬼屍覃,採摘了鬼屍覃之後就地封壇埋入地下,十年之後開壇,呈現清水樣為炮製此藥成功,若是爛掉則棄之不可用。方才師太的那句話「閹掉的吃回來」,促使寒生相信,山包上十多年以前,肯定裸葬著一位太監,他的屍體上曾經生長出了「閹人覃」,被老太婆所採摘炮製。
不巧的是,師太和明月與那老太婆不期而遇,老太婆用「蛤蟆毒煙」襲擊了師太,導致師太「出神」,地底下的那位太監乘虛而入,其生物磁場進入了師太的體內,師太變成了太監,儘管不是完全的。
而明月則肯定是被那老太婆給擄走了。
老太婆為什麼要抓走明月?這一點不得而知,但是…...乾老大曾經說過,鬼屍覃炮製的藥水名為「還魂露」,可以使中陰身還魂。
那老太婆莫非是想救明月,因此而擄走了她……寒生想著,臉上露出了笑容,如釋重負般的舒了一口氣。
那乾老大又是什麼人?他可別是同老太婆一路的吧?寒生剛剛鬆弛下來的心弦頓時又繃緊了。
淒冷的月光下,劉今墨奮力的刨著土,山風涼涼的吹來,有點沁膚,令人輕輕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有了。」劉今墨停下了手,輕聲對寒生說道。
月色迷離,淡淡的光灑在了一具仰臥著的屍體上。
這是一個老年男性,面目表情如同熟睡了般,赤裸的身上長滿了一層乳白色柔軟的茸毛,肚臍眼處長了些菌絲,渾身上下未見絲毫的腐敗和其它氣味。
劉今墨俯下身細看,卵蛋處乾癟癟的,睪丸確實已被摘除,於是肯定道:「此人是個太監。」
寒生點頭道:「此人起碼已經死了十年以上,仍沒有腐爛,看來是這個山包陰氣太重的緣故,正所謂『孤陰不生,孤陽不長』。」
麻都說道:「說的是,陰陽交融才有利於萬物生長,動物和植物無不如此。」
「細菌也是一樣。」寒生道。
劉今墨突然「咦」了一聲,然後望著寒生說道:「他是被人謀殺的。」
寒生疑問的目光注視著劉今墨。
「你看這屍體的腋下,」劉今墨用指尖撥開死者身體一側的白毛,說道,「章門被擊中,十人九人亡。」
寒生定睛望去,死屍的腋中線上,第一浮肋前端,屈肘合腋的肘尖盡處,有一個如銅錢大小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