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

他努力的摒棄雜亂的思緒,力圖精神放鬆,什麼也不想,惟有意念控制自己的呼吸系統,逐漸呼吸放緩,吸少呼輕,慢慢的龜息……但是始終憋氣不住,那些鄉下婦女們甚至可閉氣十數分鐘,而自己憋了一分鐘不到,便已脹得面紅耳赤,血灌瞳仁了。
耶老在旁邊斜眼乜到禁不住的抓耳撓腮起來,他一聽寒生的呼吸便知其在修行入定之功,而自己卻是身懷千年入定的功底,三魂召之即來,呼之即去,經驗老道之極。
最後,耶老實在是技癢,再也憋不住了,「呼」的一聲,撲到了寒生的身上……
寒生感到有物上身,大吃了一驚,緊忙睜眼一瞧,耶老伸出手指「噓」了一聲,搖頭晃腦的壓低聲音說道:「你練得方法大謬,這樣是無法龜息閉氣的,咦,有點奇怪呢?」
「奇怪什麼?」寒生詫異的問道。
耶老小心翼翼的說道:「上次在古塔裡時,你的身上冒出一大堆白色毫光,如今怎麼沒有了?」
「哦,」寒生道,「以為上次你在襲擊我,所以毫光在自衛。」他想,屍衣的事還是別講的好。
「原來如此。」耶老遂放下心來。
寒生望著他,小聲的說道:「你懂得閉氣龜息之法?」
耶老搖晃的腦袋,臉都興奮的微微發紅了,聞言忙不迭的點頭道:「嗯,閉氣嘛,道家採用的是胎息法,『虛其心,實其腹,專氣致柔,能歸嬰兒』,就是模仿烏龜閉息,習閉氣而吞之,名曰胎息,習嗽舌下泉而咽之,名曰胎食,謂之食氣辟榖,以守一、吐納、導引、行氣、存神、坐忘、心齋、還精、辟榖、踵息、胎息、內丹之法來修習,唉,總之太繁瑣啦。佛教禪修時須結跏趺坐,稱『雙盤』,就是把左腳置於右腿上,將右腳置於左腿上,兩足心向上,你想像看,要是十天不洗腳丫子,臭氣熏天,根本入不了定的,絕對不中。老衲雖說是大金剛乘密宗出身,也知道無上瑜伽可以龜息數十天之久,但那些密咒就夠你背的了,世上的這些方法都不好用。」
「難道你有更好的方法?」寒生疑惑的問道。
耶老不住的點頭,得意的說道:「那是自然,老衲有自創的憋氣大法。」
「說來聽聽。」寒生望著耶老道,看樣子不似在開玩笑。
「你聽好了,人有天地人三魂,天魂也叫幽魂,地魂則稱守屍魂,天魂和地魂既能依附肉身,也能脫離肉身而在外面遊蕩,所以它們也稱為身外化身。人魂,乃是真魂,命之所在。你的天地二魂乳臭未乾,尚未啟智,什麼都不懂,讓我的老守屍魂來教教你的小守屍魂,如何根據你的意念來龜息閉氣假死。」耶老得意洋洋的說道。
「假死?守屍魂是管憋氣的麼?」寒生不解道。
「當然,要不怎麼叫守屍魂呢?」耶老不滿意的說道。
寒生感到很好笑,於是說道:「好吧,怎麼做?」
耶老一本正經道:「將我的耳朵緊貼著你的耳朵就可以了。」
「這就可以?」寒生感到有些荒唐。
「當然,耳朵是天地幽魂、守屍魂進出你身體的通道嘛。」耶老理所當然的說道。
「好,那就貼過來試試吧。」寒生苦笑道。
窗欞外透進淡淡的月光,屋內靜悄悄的,通鋪炕上,馮生翻了個身,又睡去了。
枯槁的耶老輕輕的將乾癟的耳朵緊緊地貼在了寒生多肉的耳廓上……
頓時,寒生感覺到有一股沉悶的壓力傳導過來,耳鼓隱隱作痛。
「不要緊的,守屍魂也是有份量的,重約五錢。」耶老解釋道。
寒生眼前漸漸的浮現出了一幅視覺畫面……一個臃腫富態老成的紅衣喇嘛負手而立,背景是三條大江平行蜿蜒流過,遠處的晶瑩的雪山巍峨奇聳,那喇嘛緩緩的轉過身來,瞪著圓圓的小眼睛對著寒生微微一笑,咦,這不是耶老麼?只不過肥胖多膘,顯得肉滾滾的,跟如今乾癟的耶老相差太大了。
寒生怯生生的走上前去,開口想問耶老怎麼變成了如此模樣?但卻發不出聲來。
「那不是你,而是你的守屍魂,是個啞巴。」彷彿自遙遠的地方傳來了耶老的隆隆說話聲。
喇嘛耶老展開雙臂示意,寒生不由自主的邁開腳步,走進並撲入喇嘛的懷裡,感到無比的溫馨……
「這樣就對了……」耶老的聲音虛無而飄渺。
清冷的月光依舊淡淡的灑在了屋子裡,寒生躺在了炕上,心跳漸漸減慢,呼吸幾近不聞,最後完全感覺不到了呼吸,體溫也逐漸下降,進入了龜息狀態。
耶老滿意的笑了,嗯,這小子的守屍魂學的蠻快的嘛,現在要讓他學會即刻清醒,他想。
寒生面前的視覺畫面驟然消失了,他慢慢的睜開了眼睛,耶老得意洋洋的笑容映入了眼簾。
「那老喇嘛是你麼?」寒生問道。
「當然,我的守屍魂還保持著我當年的風姿。」耶老答道。
「我剛才龜息了麼?」寒生疑惑的問道。
「像死人一個樣。」耶老滿意的說道。
寒生晃了晃腦袋,心道,這就是「癔症神功」第一關麼?
此刻,耶老躺在寒生身邊,嘴巴湊近寒生耳朵悄聲道:「現在你可以完全以意志控制守屍魂了,這才是最上乘的憋氣大法呢。」
「那你會不會『歇斯底里』?」寒生突然問道。
「歇斯底里?那是什麼東西?」耶老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嗯,這是個外來語,實際上就是暫時性的精神錯亂,中醫臨床表現就是『髒躁』、『奔豚』和『薄厥』,也稱『癔症』。」寒生解釋道。
耶老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唉,怎麼才能歇斯底里呢?寒生愁眉苦臉的想著。
正文第二百四十二章
子時到了,寒生悄悄地下地,溜出了小旅店。雪地上,王婆婆孑身一人立於清冷的月光下,正在等著他。
「隨我來。」王婆婆輕聲說道,然後二話不說,默默地向開平城外走去。
寒生緊跟在後面,心想,婆婆今天有點怪。
開平城外是連綿的燕山山脈,王婆婆在前邊直奔西面一座文筆形的山峰而去,大概是其功力已經轉給了明月的緣故,行起路來已是老態龍鍾。
寒生雖然不會武功,但是畢竟年紀輕體力好,絲毫不困難的緊緊跟隨在了婆婆的身後。
文筆峰下,王婆婆止住了腳步,白髮散亂,氣喘吁吁。
「寒生,知道婆婆為什麼帶你來這兒麼?」王婆婆說道。
「不知。」寒生老老實實的回答。
「寒生,婆婆有重要的事情同你說,旅店裡耳目太雜,所以帶你來此。」王婆婆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是。」寒生的臉色隨之鄭重。
「婆婆一生收了四個徒弟,陰婆、陽公、荊太極和明月,前面三個都是背叛師門的逆徒,可見婆婆眼力之差,好在陰婆與荊太極都已經死在了鬼嬰沈才華之手,目前只有陽公漏網,這些事情,想想就恨恨不已。」王婆婆慍道。
寒生安慰婆婆道:「婆婆,您最後還是收了一個可心的徒弟明月啊。」
王婆婆抬眼望了望斜掛於天上的那一彎殘月,不由得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道:「世事難料啊,寒生,婆婆我本想將畢生心血凝成的祝由神功傳給你,可是你堅持不受,所以我迫不得已才傳給了明月,讓她發誓來保護你的。但是,婆婆心下又豈能不知,明月最大的弱點就是黃建國,那是一個冷血、殘忍和城府極深的人,而明月竟然鍾情於他那副臭皮囊,最終必為其所累啊。」
寒生聞言默默無語。
「昨晚在山海關吃飯,明月去見龜田導演回來後,我便知道她在說假話,明月可以為什麼人而對師父扯謊呢?只有一個人,那就是黃建國。」王婆婆說道。
寒生一愣,說道:「婆婆,你是說明月和黃建國還有聯繫?」
「嗯,婆婆現在所擔心的是,在師父和黃建國之間抉擇,明月會投到那一邊,而且她現在接受了我的全部功力,萬一為黃建國所用,寒生,縱使劉今墨、吳楚山人都加起來,也遠不是對手,你的處境實在是太危險了。」王婆婆悔恨至極的說道。
「婆婆,您這只是一種假設,我想明月不會像陰婆陽公和荊太極那樣欺師滅祖的,她還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寒生說道。
王婆婆搖搖頭,面現痛苦之色道:「想想趙家店的那個關東漢子,就知道她下手之狠辣,恐怕將來再也無人可以制住她了,就如同婆婆當年……」
是啊,明月下手也著實太狠了點,那人家中也是拖兒帶口的,而且又不識武功,唉,女人,真的是看不透啊,寒生想。
「寒生,祝由神功共有十八式,也稱『郭公十八式』,婆婆窮畢生之力也只習得前五式,分別是『鬼打牆』、『移花接木』、『行屍走肉』、『鮑肆之香』和『移形換位』。可歎歷來祝由門中人,儘管其中不少天賦奇秉、才俊之士,但卻從來都沒有超出的這五式的,你猜何故?」王婆婆苦笑道。
寒生搖搖頭,表示不知。
「因為始終無人找得到那把『郭公葬尺』,當年郭璞臨死之前,將畢生功力凝注於尺中,就是你無意中得到的那把陰陽尺,借助葬尺的力量,九十天便可練成整個的『郭公十八式』了,所以,千年以來,江湖上無數豪傑無不在千方百計的尋找,歷朝歷代為其而引起了數不清的江湖爭鬥與血腥仇殺,但是那把尺子卻始終未露面,直至婆婆在你的手裡見到它。」王婆婆說道。
寒生靜靜地聽著,思緒彷彿飛回到了已經逝去的那些年代裡。
「可是葬尺在前不久突然失效了,由青黑色褪變為灰白色,郭璞當年注入的功力消失得一滴不剩,變成了一把廢尺,這一點,婆婆想了很久,直到如今仍舊想不明白。」王婆婆不盡惆悵的說道。
「這麼說,明月目前也只是學會了前五式?」寒生問道。
王婆婆點點頭,道:「正是,儘管只有五式,卻足以傲視江湖了。」
「婆婆,您帶寒生出來,一定還有其它要緊的事吧?」寒生問道。
「嗯,」王婆婆點點頭,說道,「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或許將來可以就你一命,隨我來。」王婆婆說罷帶著寒生朝文筆峰下的一片灌木林而去。
就在這時,一條黑影悄悄地尾隨在了他們的身後,王婆婆與寒生竟渾然不覺,若是婆婆功力還在,那是絕對瞞不了的。
「咦,祖墳不見了!」王婆婆驚呼道。
「什麼不見了?」寒生見婆婆緊張萬分的模樣,趕忙問道。
「祖墳,我王家自清初以前歷代的祖先墓葬,我上次來還有,現在怎麼統統的不見了?」王婆婆抑制不住內心的恐慌,額頭滲出冷汗來。
「會不會是鄉下農田基本改造,全部都給平了?」寒生解釋著問道。
「不會,這裡是山腳,並沒有平整種地的痕跡。」王婆婆仔細的觀察道。
不遠處的灌木林後,那條黑影默默地站立在那兒,一聲不吭的盯著王婆婆的一舉一動。
王婆婆彎腰抓起一把泥土湊在清冷的月光下細瞧著,然後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這不是原來墳地的泥土。」
寒生好奇的問道:「難道整個墓地都搬了家不成?」
王婆婆點了點頭,感慨道:「世事如斯,滄海桑田啊,寒生,清軍入關以前,我王家祖居此地,祝由術世代長子一脈相傳,避難嶺南後,式漸衰微,到婆婆這一代,已無男丁了。」
寒生有點不解的問道:「婆婆,即是祖傳,那鄱陽湖谷內為何還有一座您師父的墳呢?」
王婆婆苦笑道:「實際上那是我父親的墳墓,遮人耳目而已。雍正年間,先祖孤身一人自嶺南悄悄來到江西,隱匿鄱陽湖谷中,其實是繼承了守陵之職,看護太極陽暈,就是朱元璋母親的陵寢。」
「太極陽暈?就在鄱陽湖谷裡?」寒生好奇道。
「是啊,婆婆燈枯油盡,有兩件事想要拜託於你。」王婆婆歎息道。
「請婆婆明示,寒生盡力而為。」寒生道。
「第一件事,萍兒是我撿來的棄嬰,她長大成人後可呆在鄱陽湖谷,繼承守陵之職,希望你將我的話帶給她。第二件,婆婆死後就埋在此處,祖先南下之前的土地上,按照客家人的傳統,三年之後再將婆婆的骨殖取出,帶去香港,與古仙埋在一起。寒生,婆婆是不是要求的太多了?」王婆婆說到最後,竟然有些凝噎了。
寒生聞言,一股江湖豪氣油然而生,大聲說道:「婆婆,您放心,寒生答應你,只要一息尚存,定會讓婆婆和古仙同穴而葬,了卻您二老的百年苦戀。但是……」
「什麼?」王婆婆抬起眼睛望著寒生,噙滿了淚水。
「婆婆,第一件要萍兒守陵之事,寒生認為不妥,她還是個孩子,應該去學校讀書,與同齡大的孩子們在一起,將來還要工作,過正常人的生活,若是一輩子呆在那山谷裡,對萍兒太殘忍了。至於朱元璋的老媽,畢竟已經死去六百多年了,何苦永遠讓個活人來陪伴呢?」寒生義正嚴辭的說道。
「這……唉,莫非天意如此?」王婆婆兀自歎息不已。
寒生堅毅的目光望著王婆婆。
「好吧,天意難違,婆婆也不是墨守成規的古板之人,回去後就給萍兒找個好人家吧。」王婆婆應允道。
月色迷離,起風了,灌木林發出颯颯的聲響。
王婆婆神色鄭重起來,說道:「祝由神功天下無敵,但是有一個破解之法。」
寒生驚訝的望著王婆婆。
「凡身懷祝由神功之人,其死去百年之後,腦殼內會生成一枚祝由舍利,大如核桃,若是常人吞服下去,再厲害的祝由神功亦是傷不了他,你明白我的意思麼?」王婆婆說道。
《青囊屍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