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節

殘月如鉤,星河西斜,已是四更天了。
客家嬤嬤去哪兒了呢?寒生感到了事情似乎有些蹊蹺,略一躊躇,遂意念發出,雙手放鬆垂下,使出癔症神功,身子慢慢的飄起來,悄悄地落在了房頂上。
月色清涼,淡淡如水,南莊籠罩在一片靜寂之中。
客家嬤嬤的惟一徒弟何五行死於非命,當今世上,整個中原祝由門也只有明月一個傳人了,所以老太婆執意要收沈才華為徒,其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如今回想起來,這祝由門的確是有些邪門,否則古仙儘管愛王婆婆,卻始終未有娶她,應是必有其因的。再看祝由門中,陰婆陽公、荊太極、何五行等人均非善良之輩,惟有明月,原本心地純潔,但也曾為黃建國所利用,幾乎成為其幫兇。
最為重要的是,祝由神功須得女人與童子方可,如此便會毀了沈才華的一生,想那朱彪同沈菜花,以及沈天虎夫婦都絕不會同意的……
月光下,西南方向的山頭上似乎有什麼光亮突然一閃,寒生警覺起來,睜開了蠅眼,定睛望去,不由得大吃了一驚……
寒生施展癔症神功,身輕如燕,像秋風吹拂著落葉一般,飄過了櫛比鱗次的屋頂,落在了那座小山頭上。
月光下,一個瘦骨嶙峋的老頭赤裸著身子,與客家嬤嬤相對而立,雙臂做報月式,隆起了腹部,將肚臍下銅錢大小黑白相間的太極點對準了月亮,絲絲的升騰著黑白兩色的霧氣,週身的肌膚透明可見體內的骨骼,包括那一條條的肋骨……
「不化骨茅一噬!」寒生驚訝至極的說道。
「咦,朱寒生,怎麼你這個小郎中也在這兒?」茅一噬眨了眨眼睛,迷惑不解的說道。
寒生微微一笑,反問道:「你來台灣這兒做什麼?難道又是來誅殺屍變的麼?」
茅一噬知道寒生的厲害,同時也敬佩其為人,於是肚皮收了回來,訕笑道:「老夫是來找客家嬤嬤求藥來了。」
「求藥?不化骨不是不死不化的麼,難道也會生病?」寒生不解道。
茅一噬臉一紅,說道:「還不是你那個鬼娃咬掉了老夫的半拉命根,老夫沒有辦法這才跑來台灣苗栗南莊,找客家嬤嬤索要幾滴『汗青』療傷,誰知老太婆口氣忒硬,死活不肯給,所以才交起手來。」
「嬤嬤與你並無交情,憑什麼你要我就得給?」客家嬤嬤傲氣的說道。
「哼,客家嬤嬤,你在家裡面藏著個汗屍,這麼多年下來,少說也有十來斤『汗青』了吧,老夫不去剿滅這具汗屍,只需要幾滴『汗青』而已,難道這樣你還不滿意麼?」茅一噬忿忿說道。
寒生終於聽明白了,這茅一噬的命根被沈才華咬掉了,想來客家嬤嬤這裡索要「汗青」療傷,重新再生長出一個新的雞雞來,客家嬤嬤不願意給他,因此兩人動起手來。
「嬤嬤,方才您剛一出屋,就遇見了不化骨茅一噬了麼?」寒生疑問道。
客家嬤嬤此刻感到寒生這小伙子越來越不可思議了,竟然連江湖鬼道上大名鼎鼎的不化骨都認得,而且看樣子還頗有交情似的,自己可要小心了,別讓他倆聯手訛我……
「我聽到了外面的夜行之聲,才出門瞧瞧的,沒想到竟然遇到了這個蠻橫無理的傢伙。」客家嬤嬤道。
「讓我來看看你的傷口。」寒生對茅一噬說道。
茅一噬不大情願的將陰部暴露在了月光下,寒生定睛望去,這才注意到他的命根處竟然還纏著紗布……
「嬤嬤,『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給他幾滴『汗青』又若何?」寒生轉過臉來勸慰客家嬤嬤道。
「可他又不是『人』呀……」老太婆依舊不依不饒。
茅一噬聞言怒火又起,突然身形一矮,四肢撲地,腰部弓起,又瘦又尖的屁股扭來扭去,像只發情的母貓似的,嘴裡面連連發出「喵喵」的聲音,如嬰兒啼哭,其音甚是淒厲,腹部一起一伏的,透過皮肉可以看見其充盈的膀胱……
太極貓功,搞不好這不化骨又要開始撒尿了,寒生想。
客家嬤嬤望著茅一噬奇怪的姿勢,自是不敢怠慢,雙掌豎立,沿水平方向在胸前移動,口中默念祝由第一式「鬼打牆」巫咒,做好了防禦。
「喂,茅一噬,你那兒還纏著紗布呢。」寒生嬉嬉一笑,說道。
正文第三百八十章
茅一噬頗為尷尬,緩緩的站起身來。
寒生開口說道:「嬤嬤,不化骨茅一噬乃是雍正年間江南大俠甘風池的傳人,亦正亦邪,何不化干戈為玉帛呢,幾滴『汗青』而已,您就給了他吧。」
客家嬤嬤嘿嘿一笑道:「寒生,嬤嬤說過的話難道你忘了麼?嬰兒留下,『汗青』歸你,你願意給誰與嬤嬤再無瓜葛,如何?」
寒生還是搖了搖頭,歎道:「事關沈才華的一生,寒生不能答應。」
「哼,」客家嬤嬤臉色一變,冷冷說道,「那就對不起了,恕嬤嬤不奉陪。」說罷,老太婆縱身下了山頭,朝莊內穿房越脊而去。
茅一噬氣的一跺腳,恨恨道:「既然如此,休怪老夫不留情面,誅殺那具汗屍了。」
「茅一噬,其實不化骨命根的長短應該沒有太大的關係吧,只要不影響排泄功能就行了,難道你還有行男女之事麼?」寒生疑問道。
「唉,寒生,命根一短,尿功十去八九,大打折扣,世間上屍鬼橫行,不化骨除魔職責所繫,實屬任重道遠啊……」茅一噬遺憾的解釋道。
寒生點點頭,思索道:「其實客家嬤嬤也並非吝嗇之人,她是想以『汗青』作為條件要挾,迫我同意將嬰兒留給她為徒,你若是再和氣的好言相求嬤嬤,或許會有所轉機。」
茅一噬答應了,遂將疊在地上整整齊齊的衣服,逐一有序的穿戴起來,與寒生一同回到了莊內。
堂屋內,客家嬤嬤坐在椅子上,冷眼看著寒生和茅一噬走進屋來,未發一言。。
「你們再好好談談,我去看看孩子。」寒生轉身走進了側屋之內。
屋子中間的那口大棺材仍在,不過厚厚的棺材蓋板已經合上了……
「才華!」寒生大驚,急忙用手去推那棺材蓋板,不料卻紋絲不動,定睛細看,整個棺材渾然一體,根本就沒有絲毫的縫隙!
「嬤嬤!這是怎麼一回事?」寒生衝進堂屋,對著客家嬤嬤急道。
微弱的油燈下,客家嬤嬤淡淡的說道:「沈才華已經睡進了祝由靈棺裡了,你還是帶著這瓶『汗青』與你的朋友不化骨一起離開苗栗吧。」
「祝由靈棺?」寒生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
「嘿嘿,」老太婆桀桀笑道,「沒有嬤嬤的巫咒,那祝由靈棺是無法打開的。」
「沒有空氣,孩子會窒息的!」寒生焦急道。
「這點請放心,嬤嬤豈會憋死自己的愛徒呢?你們趕緊走吧,若是惹得嬤嬤不高興了,寧願將這個白白胖胖的嬰兒在靈棺內變成一具小『汗屍』,多少年來,嬤嬤的話從來沒人能夠違抗的。」老太婆臉色鐵青,越發顯得猙獰起來。
「江湖險惡……」,劉今墨金屬般尖刺的聲音又在寒生的耳邊響起。
寒生心中黯然不已,這世間上,江湖中,人性的善與惡,往往介乎於一念之差……自古以來,誰又能分得清呢?
寒生原本清澈的眼睛漸漸的蒙上了一層陰翳,默默地盯住了客家嬤嬤……
「哈哈,寒生,別來無恙啊……」院子裡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寒生聞言心下一驚,撤身閃出房門,月光下赫然站立著一人,身著黑色西裝,紮著一條猩紅領帶,面如潘安,玉樹臨風,正微笑著望著他……
「黃建國!」寒生愕然道。
「準確的說,應該是婺源太郎,寒生老表,恭喜你沒有在飛機上喪生,這才給了我們再次見面的機會。」黃建國洋洋自得的笑道。
「這麼說,CI611航班上面的爆炸是你和黑澤干的了?」寒生淡淡的說道。
「不,怎麼會呢?你要是死了,對我們的損失可就太大了,是那個大島茂找人做的,我事先並不知道。」月光下,敞開的院子大門外,黑澤邊說著走了進來,身後跟著良子和幾名農夫打扮的漢子。
「寒生老表,直到CI611航班安全著陸了,黑澤先生和我的心裡才一顆石頭落了地,於是趕來台灣,馬不停蹄的找你,這不,天道酬勤,我們鄉里鄉親的又見面了。」黃建國的面目表情顯得誠懇之極。
寒生的心可是一塊石頭沉到了水裡,小才華被困祝由靈棺之內,自已空有癔症神功,雖說手腳快,可總不能扛著棺材跑啊?想那黑澤黃建國之流有備而來,自己又不能捨棄沈才華於不顧,去獨自逃生,著實是兩難。尤為可恨的是那個客家嬤嬤,竟然如此的冥頑不靈,若是黑澤捉我走,她肯定樂於順水推舟,自然而然的留下了沈才華,這次看來是真的有麻煩了。
黑澤走近前來,笑瞇瞇的說道:「寒生,還真看不出來,你和嬰兒的手腳已經縛住了,卻竟然還能在水下逃脫,著實不簡單呢,所以我這次特意帶來了左右護法和幾名伊賀忍者,奉勸你一句,最好別反抗,還是乖乖的跟我們走吧。」
「寒生,他們出言不遜,與你是有過節吧?」不化骨茅一噬從屋子裡面出來,鼻子輕微的翕動著說道。
「很深的過節。」寒生點頭承認道。
此刻,黃建國的身子突然間劇烈的戰慄起來,鼻孔中吸進了一股陳年老屍的濃郁氣息,立馬渾身的汗毛都豎立了起來,貪婪的目光直勾勾的盯在了不化骨茅一噬的身上。
「你……你竟然是百年老屍?」黃建國臉頰緋紅,面呈羞怯並驚喜萬分的說道。
茅一噬「呸」的一口,鄙夷的罵道:「你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妖,寒生,就讓老夫將其誅殺了如何?」
寒生突地一個機靈,趕緊說道:「茅兄,此人會吸屍大法,千萬當心。」
茅一噬自從香港交手以後,甚感寒生這個鄉下小郎中行事頗為江湖俠義,早就想以兄弟相稱,見寒生喚自己為「茅兄」,心下歡喜,於是大叫了一聲:「放心吧,寒生老弟,這『中陰吸屍大法』早已失傳,此人妖無非會些彫蟲小技而已,奈若我何?」
不化骨邊說著,開始一層層的除去身上的衣物,小心的疊好並放在了一邊的地上,然後挺起瘦骨嶙峋的身體,傲然的站立在了月光下……
黑澤拿眼睛瞟了一下月光下一絲不掛的這個骨瘦如柴的老男人,嘴裡面陰笑道:「寒生,你竟然還請來了幫手?」
「江湖之上,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吾輩之本分,況且老夫以剿滅妖魔鬼怪為業,今日讓你們見識一下前朝不化骨的厲害。」茅一噬義正詞嚴的說道。
「不化骨?」黑澤心下兀自一驚,身為截屍教主,本身又是個中國通,他對中原歷史傳說、江湖民間軼事可說是瞭如指掌,知道「不化骨」乃是功力奇高的一種屍變,且不可小覷了,於是回過頭來,用日語對良子吩咐了幾句,要她和忍者們協助婺源太郎,萬萬不能掉以輕心。
「嗨!」良子遵命道。
「哈哈,原來是些東洋來的倭寇啊,拿命來吧……」茅一噬不屑一顧的說道,腹間太極點上「絲絲」射出了黑白陰陽之氣,隨即身形一矮,如貓般四肢撲地,腰部弓起,尖瘦的屁股一擰,口中發出「喵」的一聲,身體即刻變得透明可視起來。
「紗布!紗布!」寒生連聲叫道。
「多謝老弟提醒。」茅一噬口中應著,一把扯去了胯間的紗布,然後朝著黃建國和良子等一群人緩緩的抬起了後腿,露出半截子雞雞……
良子一見勃然大怒,遂一擺手,身後那三名農夫裝束的伊賀忍者「忽」的一聲席地滾將過來。
月光下,寒生眼見那三名忍者各執六角手裡劍、吹矢和忍杖等奇形怪狀的兵器攻了上來,這些東洋兵刃,寒生從未見過,也不知其名稱,但卻令人眼花繚亂。
寒生情急之下,蠅眼驟開,清晰地望見忍者脫手了一隻六角形鏢,旋轉著切向了茅一噬的脖子,一把忍杖直戳他那尖削的屁股,而另一名忍者,則從一隻小竹笛中吹出一根細細的毒針,無聲無息的射向了茅一噬的前陰部……
寒生身形一晃,搶到茅一噬的前面,劈手從忍者手裡奪下忍杖,並順手自空中接下六角形鏢以及那枚毒針,然後瞬間撤回到了原地,在眾人的眼中,只不過見到寒生的身子微微動了一下而已。
六角形鏢也稱六角手裡劍,是伊賀忍者的主要兵器,重約40餘克,在空中會圍繞幾何中心旋轉,軌跡穩定,依靠銳利的毒角殺傷敵人,十碼之內可以百發百中。忍杖是竹製,兩頭包銅,專門用於打擊對手的穴道,類似於中原武林中常見的點穴橛。
正當寒生繳下忍者兵刃的同時,不化骨茅一噬的膀胱猛烈的收縮起來,一股極具腐蝕性的尿液噴灑了出去,原本射出的是水柱狀,由於雞雞被鬼嬰咬去了一截,射程大受影響,如同蓮蓬頭般的淋在了三名伊賀忍者的臉上。隨著一陣「絲絲」的白煙,忍者的眼睛立時被灼瞎,顏面皮破肉爛見骨,慘叫之聲不絕於耳,然後接連倒地身亡。
黑澤和良子見到如此慘狀,不由得毛骨悚然。
「你的身子實在是太瘦了……」黃建國媚眼流盼,打量著茅一噬尖削的臀部,怯生生的說道。
正文第三百八十一章
茅一噬聽到黃建國麻酥酥的軟儂話音,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定睛細瞧這廝……
黃建國自從入了截屍教,習得吸屍大法,陰差陽錯的吸食了石化期禿頭老婦的八式祝由神功和陰人鬼塚的內精,另外還有許許多多死屍的屍氣,夯實了天下至陰至邪巫術的基礎,加之此人聰明異常,融會貫通亦是遲早的事。現在每天清晨醒來後,他都能感覺到自己的功力又長進了一截,八式祝由神功就已經比王婆婆和客家嬤嬤多了三式,只是運用還不熟,雖自行悟出了一些咒語,但招式的名稱卻不知道。那鬼塚也是截屍教內的陰人第一高手,其內精對黃建國的陰功催化也是極大,所以,他自信,若假以時日,自己必將成為中原第一高手。
在日本東京,他終於移植了夢寐以求的黑人運動員的碩大睪丸,甩掉了「東亞病夫」的帽子,從此可以雄起中原了。不料,這對睪丸的主人卻是非洲赫赫有名的變態人妖,潛移默化的導致了黃建國性思維取向和人格的扭曲,這一點,黃建國本人覺察不到,但黑澤以及良子都已看的十分清楚,反正無關緊要,索性就由得他去了。
「寒生,跟我們走吧,難道還惦記著你的那個醜婆娘蘭兒麼?」黃建國說罷,神情靦腆的伸手去拽寒生的衣袖。
「可惡的人妖,呸!」茅一噬嘴唇一抿,微微露出一絲縫隙,舌尖猛頂牙床,一股細細的口涎水如銀線般射向了黃建國清秀的面孔。
「曷曷拏,闍羯奣奣叵……」黃建國嘴巴蠕動起來,發出了輕柔的嚶嚶之聲,雙掌豎立做水平狀移動著。
那絲口涎在空中距黃建國咫尺之遙便停滯不前了,簌簌亂顫如沒頭蒼蠅般,竟始終挨不到他的皮肉之上……
茅一噬大驚,心道,這人妖不知是何方神聖,竟然如此的厲害,似乎不費吹灰之力便擋住了自己的「化骨涎」。
「住手!」客家嬤嬤大喝一聲躍出了房門,狐疑的望著黃建國道,「你是什麼人?竟然會使我祝由門的『鬼打牆』?」
「『鬼打牆』?哦,這一招原來叫這個名字啊。」黃建國恍然大悟的說道。
祝由巫咒驀地一停,那「化骨涎」便乘虛而入,瞬間已至黃建國面前,黑澤不由得「啊」的驚呼了一聲。
黃建國鼻子微一翕動,猛然間張開了大嘴巴,將那一絲「化骨涎」吞落進口腔裡,喉嚨處「咕嚕」一響,便生生的嚥了下去。
「好口味兒……」他咂了咂嘴巴,頗為滿意的說道。
陰人吸屍大法,專喜食腐屍之氣,但往往連涎水黏液以及腐爛的內臟一併吃了進去,因為陰人體內生成有一種特殊的消化酶,對腐蝕性液體極具耐受力,久而久之,便養成了視酸鹼腐蝕物為美味的惡癖。
「嬤嬤,此人就是吸食你二師姐禿頭婆婆的惡人黃建國。」寒生用手一指高聲說道。
《青囊屍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