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陳姓人家雖然是外來村民,但據說族長受過一個老神仙的點化,很快帶領族人發達了,後代為了避免跟本地村民生出摩擦就走出了山村,留下偌大的祠堂。陳阿四沒有子女,全靠族中兄弟贍養,自願管理祠堂。
吃完晚飯,陳阿四如常來到祠堂,想將燭火熄滅,關好門窗,結果就發現了兇案現場。
我眼看陳阿四嘰裡呱啦不斷講述家族的光輝,也就擺手打斷了。
「那些村民呢?」
「都回去了。」
「有接報過失蹤人口的案子嗎?」我問道,瓦缸裡全是血肉,卻沒有殘骸,也就是理解了村民圍觀的心理了,除了看熱鬧,他們跟我一樣,想知道死的是人還是動物,如果是人,是誰?
我看了看房前的腳印,深思了好久,終於還是開口了。
「你們兩個去做例行詢問和目擊筆錄,封鎖現場,這些證物全拉回去。」
兩個警員猶豫不說話,鄒新覺暗中使了個眼色,兩人才開始動作,這些細節讓我十分的不爽。真心不爽。
回到房間,我第一件事就是將燈全開起,連小廚房的燈都開了,桌上檯燈按亮,重重坐在椅子上,點上一根煙。
事情實在過於詭異,我揉了揉太陽穴,心有餘悸地掃了一眼窗口,很快收回視線,可又突然被電擊一般彈跳起來,飛一般衝向了窗台。
窗台上,一個圓形符號出現,一條曲線如蛇般穿過一個圓環,讓我心驚膽顫頭皮發麻的並不是這個符號,而是擺成這個符號的東西。
紅米!!!
第二章還來?
我習慣性地從被窩中彈起,一夜沒睡,但還是大吼一聲強打精神,配上槍,將小本子裝入口袋,正了正警帽,走了出去。
案子已經第一時間報告上頭,可上面出奇的安靜,也沒個人下來看看,大隊伍更是沒見著。只能自己先整理一下這些東西,盡量為上頭提供最原始最有力的線索。
證物房有點雜亂,但那口缸實在太過醒目,學生教室裡的怪獸一般吸引目光。
我摸了摸發癢的鼻子,整起底氣走了過去。
瓦缸沒什麼特別,應該是村民有的水缸,可缸上的浮雕卻有點詭異,看起來像是狼,一般瓦缸上可沒有這些東西,就算雕刻也應該搞些龍啊鳳啊的吧?要知道,小鎮雖然偏遠,但也屬於漢民族的土著,並非西北原始信仰。
特別訂製的瓦缸?有意思了...要說昨晚的詭異場景沒給我留下陰影,那是屁話,但我這個人比較要強,很快就進入狀態,開始了充滿激情和鬥志的解謎工作。
柯南道爾和阿加莎,愛倫坡江戶川亂步什麼的我也迷,甚至這些也算是我進入警界的初衷和啟蒙動力。
我在本子上快速記下了「訂製瓦缸,排查途徑」幾個字,頁面上方那個個圓環符號,就是昨晚窗台上那個,被我用紅線重重圈了起來。
手機平板電腦氾濫的年代,用小筆記本實在有點老套和過時,但我一點都不介意。
瓦缸裡的血水應該是倒了出來,只剩下一些底部少量的泡沫和殘渣。我找來一個鑷子,在缸底細細搜索起來。
受害者終於還是出現了...受害者?我小心翼翼地將半塊小指甲放進塑料證物袋,自己心裡直覺地將死者定義成了受害者,意味著我的直覺告訴自己,這是一起兇殺案,殘忍到令人髮指的兇殺案!
我一下子精神抖擻起來,無關同情憐憫受害者之類的,現在的我只是一台取證抓凶的機器。也只有這樣的狀態才能做出最客觀中立的判斷和推演。
DNA排查?這種地方,這樣的想法還是早點打消了吧。
我蹲在缸邊細細檢查了近一個多鍾才將注意力轉移到了繩索和鉛球,接著是鐵架子和木板。
尤其是木板,木板上細心雕刻的圖案絕對稱得上是大師之作,跟瓦缸一樣的狼圖案!
手機一一拍下這些,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筆記,快步走出了證物房。
鎮上有集市,不過我很少出來走動,今天因為待在證物房錯過了所裡的早餐時間,不得已只能出來解決,可過程並不愉快。
小攤老闆看起來是個四十多的老實人,我無意中發現他攤子前有個小小的香爐,便饒有興趣地問起,還以為是當地民俗,可老闆卻諱莫如深地選擇冷眼沉默。
「老闆,來包煙。」或許是制服太惹眼,本來以為披著一身皮出來會得到禮遇的我卻頻頻受冷落,連雜貨鋪的老闆都冷眼以對。
雜貨鋪門邊地上的小神壇再次吸引了我的目光,這個小小的香爐上雕著龍鳳圖案,就跟早餐小攤那個一樣。
帶著疑惑,我走了半條街,發現機會全部店舖前面都放著這種小香爐。生意人普遍比較迷信,一般會放財神像什麼的,店門邊供奉一下財神或者土地爺也是常見之事,可這樣的無名小香爐供奉的是哪路神仙還當真看不出來。
更為奇怪的是,每次我問起小香爐得到的都是同樣的冷漠眼色,當我要蹲下查看一個小攤前的香爐前,攤主立馬憤怒地伸手阻攔,並用當地方言破口大罵,周圍攤點的人也都全部用眼神譴責我。
真奇怪了...跟宗教信仰扯上關係的東西都很讓人費解,但忌諱到這個地步實在有點讓人匪夷所思。
我走在路上,發現整條街的人都用充滿敵意的眼色怒視著自己,這絕非心理作用。
派出所門口很快出現在我視野中,習慣性地朝門邊瞟了一眼,我發現,就連自己的派出所門口也放置著這麼一個小香爐!
我了個去啊,港劇裡警局拜關老二什麼的倒是見過,內地卻實在沒見過。
蹲了下來,我第一次近距離檢查這小小的香爐。
香爐只有拳頭大小,香爐上貼著一張紅色紙符,香爐裡裝著的不是白沙,而是紅米!
又是紅米?這紅米到底有什麼特殊的呢?我一時半會實在想不通。
紅米中的一小截黑色物體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抽出來一看,原來是一小段黑色的圓形石條。
石條上刻著一頭獸的形象,線條簡單,看起來像狗或者虎,不過我推測應該是虎的可能多一點,因為祭祀的東西上刻條狗的想像有點說不過去。
「所長,這東西可動不得!」
鄒新覺快步走了過來,搶過我手中的黑色石條恭敬地插回香爐,一臉的驚慌失措。
「咱們所也信這東西?」我不悅地皺眉道。
「所長你剛來,不清楚情況。派出所設立到現在,這東西就一直放這裡,沒人敢動。起初有同事將它移走,可第二天又莫名其妙地回來了。」鄒新覺摸了摸禿頂上稀疏的頭髮,有點後怕地說道。
這麼鬼?說實話,這就真的有點讓我意外了,派出所是什麼地方?能讓老百姓將神壇都擺到門口?
「不是鬼不鬼,是附近的居民自發放這的。為了這事,前任趙所長還收到過幾乎整個鎮轄區村子的聯名信!」鄒新覺眉毛緊擰道。
「趙所長?」我想起傳言中的上任所長,那個據說病死在這個小鎮的可憐老叔。
「鄒老哥,拜觀音拜岳聖拜關帝我都見過,可沒見過拜老虎這麼奇怪的呢...」我起身遞過一根煙問道。
「不是老虎,是當地村民信封的守山神犬。」鄒新覺依舊沒有掏出火機,我也不介意地將打火機湊過去,鄒新覺這禿頭才將煙點了起來。
「狗?」
「所長,這話可別讓人聽見!這裡的人最忌諱狗字!」鄒新覺恨不得撲過來摀住我嘴巴的樣子。
「這樣啊?百種米養百種人啊...」我不置可否地搖頭笑道,實在不敢恭維。
「鄒老哥,我想到無夏村做個走訪排查,不如老哥你當嚮導?我可知道老哥你可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最熟悉不過了哦。」鄒新覺總想強調自己在村民中的地位,我雖然無所謂,但總不能讓他騎我頭上作威作福。
「行。不過邵飛宇今天沒來上班,我想先到他那去一趟,這小子平時勤快得很,今天沒來,我擔心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這個當領導的對手下多少要關心一下的。」鄒新覺笑嘻嘻地說道。
「當領導的?」我心裡就冷笑了,這種皮笑肉不笑的綿裡藏針式示威我可見慣不怪了。話說他口中的邵飛宇我也多少有點印象,挺勤快的一個高瘦個。
「行吧,我先到證物房去看看,晚點你過來接我。」我丟了煙頭,回所裡去了,鄒新覺看到我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有點得意地鑽進了舊皮卡。
證物室總給我一種不安的感覺,雖然我最喜歡待的地方還就是證物室,那裡經常能找到讓案子起死回生的關鍵,可今天一走進證物室我的心跳就快了起來,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子腐臭,空氣又悶熱,相當的難受。
「普通麻繩,沒什麼特別。」忍著腥臭翻完麻繩,並沒什麼重大發現。
「嗯?」
我挑起一段麻繩,湊近鼻子聞了聞,頓時疑惑起來。
氣味不對啊...
繩子上是血液的腥臭,雖然凝固成血塊,可那種腥臭還新鮮,可我從走進證物房到現在聞到的都是一種腐爛的屍臭味!
循著味道走到血肉瓦缸前的我中邪一般佇立在原地,心頭不斷翻湧出各種莫名的壓抑。
血肉缸,今早才檢查過的血肉缸,現在缸底卻出現了一隻斷手!浮腫發白的斷手!
斷手浸泡在血肉缸底部剩餘的血水中,切口整齊,表面有一層薄薄的白色微粒,我顧不得噁心,用手指刮了刮那層白色微粒,一陣寒氣從指尖傳來。
「是冰屑!」
這斷手被冰凍過啊!哪個變態將殘肢當鹹魚一樣冷藏起來?一想到這一節我就一陣反胃。
斷手的手指修長,五指的皮膚肌肉卻被利器切割得很嚴重,傷口深的地方露出森森白骨。
「操!」
我猛然想起一些關鍵環節,大罵一聲,轉身跑了出去。
「小惠,邵飛宇今天有到所裡來嗎?!」我一口氣跑到接警台,女警員周米惠正埋頭作記錄,本人在女人交際方面絕對是個十足的屌絲,雖然快二十八了,但說了也不臉紅,哥還是個純正的處。
「剛剛才走,說是有重要東西忘家裡了,所長有事?」周米惠抬頭露出迷人的微笑道。
「知道他住處嗎?」我急切地問道,心裡還真擔心來不及。
「知道...」周米惠還沒說完話,我已經拉著她跑了出去。
我壓根沒想過跟她套近乎,心裡的謎團隱約有點頭緒,還真害怕被她漂亮的臉蛋勾走打散了。
剛才情急之下牽著她的手就衝了出來,稍微有點霸氣側漏,但看得出周米惠並不反感。
可周米惠哪知道我心中的憂慮,證物室的鑰匙有兩把,一把在我自己手裡,另一把就是在檔案科的邵飛宇手裡!
所裡除了鄒新覺開走的皮卡,就剩下一輛舊摩托,我飛身跨了上去,熟練地點火。
「上來!」
面對我不容置疑的眼神,周米惠卻神情複雜地站在原地。
「所長...大鎖...還沒開...」
英俊霸氣的所長一臉尷尬地貓身解鎖,讓周米惠忍俊不禁,可又不敢放肆,憋得笑臉一陣紅一陣白,這種丟臉的事難道我會到處說嘛?
我急著要掌握邵飛宇的去向,而且對陰陽怪氣的副所長我實在不太信任,所以車速很快,周米惠警帽帶不穩,只能任由一頭帥氣的短髮隨意飄飛。
上了山路,車子一下子顛簸得厲害,周米惠不敢抱我的腰,只好將手搭在我的肩頭。兩人一路沉默,我並沒有想著剛才的尷尬,也沒心思和身後的警花旖旎曖昧,腦裡全是這兩天的詭異事情。
希望邵飛宇那邊別再出什麼岔子,因為這也太巧合了一點,鄒新覺的舉動讓我不得不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