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或許就是因為周米惠的驚恐無力,讓我重拾勇氣,冷靜得面對這一切。
第一兇案出現的血肉缸是否如同此時的場景?為什麼一個在深山祭壇,而一個卻發生在無夏村的陳家祠堂?
鎮邪刀的作用是象徵性分屍,為什麼第一兇案沒有出現鎮邪刀?莫非鉛球上多餘出來的繩頭就是為了捆綁鎮邪刀?
我此刻的推測就是兇案發生時這群老外還沒進入鎮子,祠堂兇案不過是一場預演,甚至是一場試驗!
而後他們發現只有靈女才能利用活人分屍將這些巨狼召喚出來!如果推測沒錯,那邵飛宇家裡的男屍就是第二次試驗!
正是因為試驗失敗,所以才不得已攻上了神廟!
如此推斷,那兇案的元兇就跟鄒新覺這夥人脫不了干係了!
可薛奇瑋的死又是怎麼回事呢?
靈女和人偶都靜跪不動,我斷定他們之所以偽裝成人偶,就是為了避免遭受巨狼的攻擊,相信那些黑色迷幻藥膏也是這個作用!
而巨狼不攻擊我和周米惠,是因為我身上裝著藥膏的木盒?還是我手中的鬼頭大刀?還是因為受到靈女的召喚?
這一切我無從細想,心裡雖然很後悔選擇留下來尋找答案,可看到懷中梨花帶雨驚魂不定的周米惠,我心中又生出了一股無懼的勇氣!
徐奎治的屍體很快被分食乾淨,見慣了各種血腥現場的我都不忍直視,可又不想放過任何一個細節,我心裡承受著巨大的陰影壓力,近乎強迫自己觀看著這一幕。
體型最龐大的銀色巨犬走到靈女前面,緩緩低下了頭顱,靈女攤開掌心,巨犬將手心中的東西舔了個乾淨。
靈女站了起來,拉起地上一條長長的鐵索,扣在了巨犬的脖頸上。
人偶也站了起來,不過有點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樣子,這些巨犬隨便一揮爪估計就能撕裂一個壯漢,不心驚膽戰才怪。
其他巨犬紛紛走到人偶前面,極不情願地讓這些人偶為自己套上了鐵索。
靈女等人偶退散到旁邊之後,信步走到福壽旁邊,站在了曾經安放徐奎治屍體的鐵架子。
「啊咧古,啊咧古,啊咧和西瑪,托拉斯也啦嗎...啊咧古...」
玄奧的古歌再次響起,抑揚頓挫,悠揚綿長,像從遠古時代傳來的聲音,空谷回音,震撼心靈。
巨犬開始帶著鐵索繞著靈女狂奔,此時我才看到,原來八條鐵索的另一端都連接在福壽缸旁邊的地面上。
巨犬風車般繞著靈女奔跑,聲勢浩大,震得整個祭壇都微微發顫,速度相近,腳步一致,引發一陣陣大地的共鳴。
「轟隆隆!」
福壽缸周圍的地面就像一個巨大的輪盤,被狂奔的巨犬帶動轉了起來,而靈女和福壽缸則緩緩地下降,祭壇中心的圓形符號慢慢下陷,露出圓形的地洞口!
靈女徹底消失在地面之後,巨犬也停止了腳步,任由人偶解下自己的鐵索,然後朝四面八方散入山林!
隨後人偶一個個走進了開啟的地洞之門,只剩下狼犬小白迷茫地在原地打轉。
沒一頭巨犬離開,小白都想跟隨上去,可又不知道要跟隨哪一頭,最後只剩下自己在祭壇上,像個迷失的孤兒。
「小惠。」我撫摸著周米惠的長髮,柔順絲滑,柔軟溫香,雖然掏出手槍交到她的手上。
「小惠,我要進去看看,你拿著槍,原路返回找你爺爺,如果我有什麼不測,那就麻煩你將這個本子交給我父母,地址本子裡記有。」我掏出本子,裡面承載著我的一切,很慎重地交到了周米惠的手中。
「所長...」周米惠嘴唇微動,我很希望她能說出口,說她願意生死相隨,可她沒說,我也沒失望。
我很想跟她說一聲,我喜歡她什麼的,可最終還是沒說出口,而她也沒說什麼,總之很複雜,想說出口不容易。
她的淚痕還未干,大顆大顆的淚珠又滑落下來,我輕輕地撫去她臉盤上的淚水,輕輕地吻了吻她的臉。
然後大步走向了祭壇!
「所長!活著回來!」周米惠握緊手槍,快速地朝山下狂奔。
我真的不怪她,換做是我,所不定我也不會跟著進去,可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眼中多了一些透明的液體。
深呼吸,我掏出了木盒,食中二指摳了一些黑色藥膏,毅然抹在了自己臉上!
視線和畫面開始搖晃模糊,我知道是致幻劑起了作用,祭壇上突然亮起大圈大圈的火炬,很多人穿著山民的衣服跪倒在祭壇上面,我知道這是幻覺,我不斷地告訴自己,這是幻覺!
山民帶著無比狂熱地崇拜口中高唱歌訣,朝拜著祭壇中間那個全身籠罩在金色輝光中的人影,估計那個就是傳說中的老神仙!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幻覺,是藥劑本身的作用,還是我意識裡的推測之類的被藥效激發出來?在我塗上藥膏那一刻,就注定了我要繼續走下去,直到找到這個鎮子的秘密!
我一步一步走向那個孤零零的小狼犬,它的身子在我眼中不斷變高變大,等我走到它面前時,它已經變得跟那些巨犬一樣的高大。
我知道這也是幻覺!
或許是因為我臉上的藥膏,小白並沒有抗拒我,而是興奮地繞著我打轉,就像留守在家等待父母戰鬥歸家的小孩,終於找到機會自己出門見識戰場一樣,小白在前面帶路,我跟著走進了那個黑漆漆如同巨獸血口的洞口!
徐奎治的血水浸泡著洞裡的通道石階,牆壁發著螢光,或許也是我的幻覺,狹窄的通道一路向下,就像通往地府的不歸路,我又想起了周米惠堅毅離去的背影。
前方越來越亮,視線慢慢清晰,畫面也不再搖晃,似乎已經擺脫了致幻藥膏的效力,可臉上的藥膏還在,異香依舊濃烈,身邊的小白依舊還是巨犬的形態。
沒有了手槍,鐵環鬼頭刀成了唯一的武器,我望著前方越來越亮的淡黃色光,心裡警惕到了極點。
小白看到亮光就像看到一塊多肉多汁的骨頭,撒開腿飛快地跑了過去,我想阻攔,因為這樣會把我暴露了,可惜我沒什麼能力能擋住這麼一頭巨犬。
淡黃色的光線照射到我的皮鞋,我心頭一震,一種莫名的緊張感席捲全身,毛髮倒立,而此刻右手緊握的鬼頭刀卻不聽指揮地交到了左手!
我是純正的右撇子,可鬼頭刀交到左手之後,心頭生出一股更加得心應手的感覺,就像顛倒了過來,我一下子變成了左撇子!
淡黃色的光線來源於頭頂的低功率老式電燈泡,此刻我踏入的竟然是個房間!
就在我腳步離開通道那一刻,身後傳來轟隆隆的響聲,黑乎乎的洞口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老舊的梳妝台!
看著梳妝鏡裡自己驚恐的臉,我竟然有種很陌生的感覺,覺得鏡子裡那個人並非我自己!
房間裡除了梳妝鏡還有一張木床,床上的被鋪鼓囊囊的,看起來有個人在被窩裡躺著,看樣子應該是個女人的房間。
因為有了薛奇瑋家的遭遇,所以我習慣地抬頭看了看房梁,然後準備悄悄偷溜出房間,免得驚醒床上的人,可剛才洞口閉合的動靜那麼大,為什麼床上的人沒醒?
房樑上掛著一根繩子,但沒有鎮邪刀,可問題就在於這根繩子上面還打了個繩套,像準備著上吊自盡用的一樣!
昏黃不定的電燈泡,老舊的木床,斑駁的梳妝台,讓整個房間充斥著一股陰森森的氣息,要命的是此刻的我看到床下竟然放著一對黑色的繡花鞋!
我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小心地拉開門栓,可好奇心卻讓我停下了動作,我決定看看床上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剛剛牆壁閉合都沒醒來,加上房樑上的繩索,我已經開始想像床上之人的狀況,好在房間的電燈亮著,雖然昏暗。
我左手緊握鬼頭刀,竟然順手萬分,就像我天生就是左撇子一樣!
因為臉上不斷散發異香,我根本就聞不到外界的氣味,可我又不敢抹掉,害怕沒了藥膏的效果,那群巨犬會突然出現將我撕爛,也害怕沒了藥膏的效果,自己無法面對和處理出現的狀況。
這也算是飲鴆止渴,或者掩耳盜鈴。
反正我已經進入了這個地方,就必須找到出去的路,但在此之前,我必須找到鄒新覺那群人,甚至想救出靈女,揭開一切謎團。
床上之人沒有一點動靜,沒有散發出一絲生氣和熱度,給人感覺像一尊冰涼的雕塑。
我小心地靠近,微微俯身看了被頭一眼,胸口突然憋悶起來,就像無數蟑螂想要從我體內爬出來一樣。
被頭下是一顆乾癟的頭顱!
頭髮濃密,黑色,只是臉龐已經完全乾癟,牙齒外露,眼窩緊閉,表情扭曲猙獰。
我摸了摸被子,被子乾燥清潔,沒有灰塵的痕跡,就像天天有人清洗更換一樣!
深吸一口氣,我還是掀開了整床被子!
密密麻麻的古怪符文爬滿了這具女乾屍的身體,除了頭部沒戴著鬼面,死狀跟邵飛宇家中的裸體男屍如出一轍!
只是乾屍看起來已經有些年月,刻著的符文因為皮膚的收縮緊湊而更加清晰,就像在吹漲的氣球上寫字,放掉氣球裡的氣,上面的字就會越發清晰。
就在我想找尋蛛絲馬跡之時,小白卻一陣風一般竄了出去,我跟著跑到門口,謹慎地往外查看了一下,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第二十一章
我的腳步縮回了房間,心中猶豫到底要不要邁出這艱難的一步。
門外有個小攤,雖然已經收攤,沒有人,但我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我平時去吃早餐的小攤!
小攤多走幾步就是我買煙的那個小賣部!小賣部旁邊是五金店!
我這樣說可能你覺得我精神不正常,但這些店舖都是鎮子上的,這就意味著門外就是鎮子!
兜兜轉轉,我進入深山,探索神廟,結果穿過儀式廣場的秘門,卻又回到了鎮子?!!!
在這一刻,我覺得自己這一步無論如何也沒有勇氣再踏出去,而床上躺著乾屍的這一間,如果我沒記錯,某天的早晨,我還在這裡買過白面饅頭!
小白已經跑得沒了影,我握了握手中的鬼頭大刀,驚駭震撼突然演變成一種近乎瘋狂的憤怒,一種被耍弄的抓狂讓我衝出了房間。
那自以為無法邁出的步子瞬間變成了疾跑,我一腳踹開對面房間的木門,帶著絕對的自信衝了進去,房間裡同樣的昏黃燈光,床上躺著一具意料之中的乾屍!
帶著些許不甘,我接二連三地踹門而入,再次證實,再次踹門,再次證實...
直到我累了,走到了街尾的派出所,我猶豫了。
難道我要踹開自己的房間,然後去看看自己的床上有沒有自己的乾屍嗎?我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站在蕭索的派出所門前,感覺整個世界都已死去,甚至自己也沒有了任何存在感,只剩下一顆心還在跳動,帶著一股執拗的想要探求真相的韌勁。
兇案發生之後,我一直就覺得這個鎮子像個謎,一個無窮無盡的謎,首尾相接,沒有任何出入口,可到了此刻,我才見識到了真正的謎鎮!
我終於明白周修永的話,每個人都有需要自己去解開的謎,每個人都有需要自己追尋的答案,可面對這些,你準備好自己的勇氣了嗎?
我就像徘徊在陰陽之間,不願接受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的離魂,直到看到自己毫無生機的身軀和空洞的眼瞳,才明白自己一直在夢境之中,真實的自己早已化為黃土。
誰都不願意去承認自己所經歷的一切美好不過是黃粱一夢,我也一樣,寧願做將頭埋進沙子裡的鴕鳥,我轉身離開。
就算自己的乾屍躺在派出所裡,我也不會衝進去親眼見證,我要掀翻整個鎮子,盡一切力量尋找自己仍然存活或者自己仍未死去的證據,直到所有的一切都能證明我已經是一具乾屍,我才會死心地走進派出所面對自己的宿命。
說我懦弱也好,說我自欺欺人也罷了,鄒新覺等人也生活在鎮子裡,他們能進來,他們也應該發現這些。
想到這裡,我轉身走進了派出所。
我要看看鄒新覺這死禿是人還是乾屍!
我一步步走向門口,原本想擦掉臉上的藥膏,現在就更不敢動手了。
剛想走進門口之時我停了下來,因為我發現派出所的牌子居然是左右相反的,上面的字全變成了反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