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魯家很早就有人到過這裡,這是魯一棄得出的第一個結論。因為魯家為尋得江湖上的幫助而把《班經》分發時,這種瘦樁紋早就列在六工之外,未曾對其他朋友和門派傳授。
眼前的瘦樁紋是用鐵器淺淺刻出來,從古樸的「削端粗身」下刀痕跡以及不加修飾的紋口,就已然能看出年代的久遠。更何況魯一棄除了懂平常的辨古方法外,他還有超常異能的感覺。
這些線條紋路不代表任何意義,它們只是要掩蓋掉什麼。這是魯一棄得出的第二個結論。因為魯一棄在這些紋路的間隙中還發現了一些更為細小的紋路,像是圖案又像是文字,但是已經無法辨認,因為縱橫交錯的瘦樁紋已經完全將他們覆蓋。
也或許,這些更為細小的紋路是要和這些瘦樁紋綜合在一起看的?
魯一棄開始意識到這石壁上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淤泥和苔籐,如果沒有這些,這石壁面早就會風化剝落,所有的線條紋路都不會存在。還有偏偏是在最適合苔蘚籐蔓生長的北面山陰處,這一切難道都是巧合?
一邊想著,一邊將手指順著石壁上的線條輕撫過去,拘謹的手指輕柔得就像在撫摸處子的**。
周圍始終很靜,只有和煦的東南風順著山體吹繞過來,讓石壁上的苔籐葉和草皮起了一層緩緩的浪,但也輕得如同蟻吟。
第十九節:破困逃
(雙調#8226;撥不斷)
勝知交,藐風濤,雙肩擔義情胸膽氣豪。
薦請高人破城壕,轉身有道天地小,誰拿我到?
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他們的小船正好行到南門口東邊的河面上,於是便就近由此處上了岸,將船寄給一個撈蜆子的漁家。
走到離城門口子還有段距離時,就發現城門的裡外特別熱鬧。左鐵槓一掐日子,知道今天正好是通州城的人家每年請家神的日子。這是此地特別的一種風俗,在過完年後,每家都要請一位家神,用來鎮宅保平安。家神有好多種,比如鍾馗、老爺(關帝)、灰婆、米仙等等,各家根據自家需要去請。這天是過年後通州城最熱鬧的一個夜晚。
左鐵槓沒有回油坊,而是領著這幾個人直接往城裡走。他這是要把大家帶到城裡南大街頭子上最熱鬧的杏花村酒樓去,尋尋找找再躲躲藏藏,整一天就這樣提著心度過,是該好好吃一頓壓壓驚。再者左鐵槓還另有打算,他想向魯一棄討教一下,自己家祖輩到底和魯家有什麼淵源,守著的那個秘密到底有什麼意義。
南大街上人頭攢動,城門裡有一群人敲鑼打鼓舞龍燈,這也是請家神的儀式之一。這裡是條紅顏色的龍,叫落位龍,城外請神的地方還有條青龍。叫啟位龍。這叫二龍領路,家神順位到家。
左鐵槓走過舞龍隊伍時,眉頭突然緊蹙起來,他暗暗對幾個人說句「快走」,便低頭迅速鑽入人群往前一陣緊走。
到了杏花村酒樓,左鐵槓先進去上下看了看,見都是認識的熟客,沒有什麼陌生面孔,這才招呼大家都往樓上去。
其實沒人真有心思好好吃飯,都只是草草填飽肚子拉倒。等大家都吃完了,魯一棄這才想起左鐵槓進城時的異常,但他不習慣問別人太多問題,所以便自語道:「舞龍的那點兒有些不大對勁……」說這話其實是提醒左鐵槓說說剛才是怎麼回事。
「通州城有兩條大龍,一條紅龍一條青龍,兩個龍隊的把式我都認識。但是剛才城門口舞紅龍的那些把式我一個都沒見過。」左鐵槓說道。
瞎子白眼一翻,脖子一梗:「那我們還坐這兒吃什麼飯,那些要是對家的伏子,我們這麼一大堆人沒可能不被瞄到。」
「要是對家伏子,這會兒應該把這裡扎捆子了。」許小指邊說邊站起來走到窗口,側身躲在陰影裡往外面瞄。
杏花村酒樓是這南大街上少有的樓子,在它周圍全是小青瓦的平房,所以從這裡的窗口可以把下面街道和周圍房巷看個清楚。
許小指只看了一眼就馬上退了回來。然後迅速貓步輕聲地跑到樓底口,往樓下大堂看去。看他這樣子,其他人都緊張地站起身來。鯊口也迅速來到窗口,往外瞄看。
但是許小指很快就滿臉迷惑的走回桌邊坐了下來,嘴裡還不斷地在嘟囔:「奇怪,真是奇怪!」
「怎麼回事?」左鐵槓問。
「南面巷口貓了個舞龍把式,肯定是尾著我們過來的。可是下面大堂、門口都沒有異常,又不像是對我們困點子的,扎捆子更是沒影兒的事。」許小指說。
「那個好像就是個盯位的,對面巷子裡也有一個,不知道其他地兒有沒有貓黑(暗藏)的了,再有他們就是要困點子。」鯊口站在窗口接上話頭,他比許小指要查看得仔細。
「不會,要把我們這些人困點子,就憑一條大龍的把式數是辦不到的,更別說就兩個,這對家比我們要清楚。」瞎子的經驗是最豐富的,道理也推敲得透徹。
「那這是布的什麼坎,蹩不蹩,扣不扣的?」女人顯然對江湖套話瞭解不多,她說的還是坎子家的套話。
「逮個龜孫的問問。」左鐵槓說完就起身往下走,邊走還邊高聲嚷嚷著「老闆,結賬,不要給我玩虛的,送一個大菜再把零頭給去了。」
許小指本來想跟著下去的,被瞎子盲杖一橫攔住。而瞎子自己卻起了身,跟在左鐵槓的後面,嘴裡還不住聲地說:「老左,等我下,帶我上躺茅間,今兒這湯喝多了。」
下了樓梯,左鐵槓和瞎子往大堂後面一轉,掀棉布簾子就到了酒樓後面的院子,兩人翻牆而去。
也就兩盞茶的工夫,瞎子和左鐵槓回來了。左鐵槓一上來就搶著說:「還真是要把你們困在這裡。那小子開始還嘴硬,我都快勒斷他脖子了,他都不肯說,虧得是這夏爺,一句話就讓他吐瓤子了。氣的我把他淹後面大缸裡了。」
大家見他話說得不靠點子,便都望向瞎子。瞎子雖然看不見,卻似乎明白大家的心情。他清了下嗓子,趁左鐵槓說話的空檔插進話頭:「那盯位的尾兒開始死不撬舌關,我後來嚇他,說要啟他身上的毒種子(身上下的蠱毒一類的的控制手段),這才被嚇得倒罐。這些人扣子的確是海上尾著我們那兩條大舟子上的,本來卯著勁侯著我們啟寶他們奪寶。但是等發現我們真的沒啟出寶來,再加上大少的一番說叨,他們不知道該咋辦了。因為他們的正主子不在,說是南面他們的什麼老盒子(老窩點)被人生生闖破幾道坎,立馬過江往南去了。其他幾個領頭的都不敢拿主意,所以定下先將我們困在這城裡,等南邊信兒回了再行手段。」
說到這兒,站在窗口觀察周圍情況的鯊口突然說聲:「不好,對家好像是要下活圍子起兜(全部活捉)。」
「有可能,剛才我們動他一個尾哨,沒注意他們是不是哨鏈子。要是哨鏈子的話,一個盯著一個,那麼我們剛才的動靜兒他們就都瞧著了。曉得我們撩了幕底兒,當然會提前收扣定死位了。」瞎子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動有所疏忽。左鐵槓則頓時鬧了個大紅臉,他覺得瞎子眼睛看不見,要有什麼閃失過錯,都要怪自己缺眼兒了。
「衝出去!」許小指惡狠狠地說。魯一棄感覺從他身上激盪而出的彪悍凶狠的氣相,很難想像這樣的氣相會是出自如此薄小黑瘦的一個人。
「最好能避開。」魯一棄平靜地說,「在這城裡衝突起來會驚動官家,到時很難收場,而且左老闆在這裡又是有家有業的人。」
也許魯一棄的話觸動了左鐵槓,他瞬間變得冷靜下來,緩緩坐回到條凳上,聲音低低地問了一句:「你們眼下有什麼打算?」這句話讓人聽來感覺他已經將自己置於眾人之外。
第二十節:獨步行
正在魯一棄他們感到詫異的時候,那邊左鐵槓分開另外兩人跑過來,對著魯一棄抱拳一恭,然後對周圍人其他人打個圈恭,輕聲說道:「本來在杏花村時我就該走,不過那時走會顯得不仗義。現下你們走線兒都已定好,引線兒的人也找到。我就送到這裡,陽道陰路我們後會有期了。」
抱拳的禮儀魯一棄弄不慣,他就非常誠摯地對左鐵槓鞠了一躬:「多謝!多多保重!」
等魯一棄直起身時,左鐵槓已經轉身走了,離去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巷弄裡。
利老頭直到左鐵槓不見了,這才回到魯一棄旁邊,禁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利老,朋友分離是有些傷感。」魯一棄想安慰下老頭。
「是呀,只是這分離恐怕就是生死之別呀。」利老頭又歎口氣。
魯一棄心裡說,看來這利老頭已經充分體會到此行的凶險程度了。可是老頭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明白,老頭所謂的生死別離中,扛死字兒的是左鐵槓。
「這老左,我倆怎麼勸都不肯跟我們走,是放不下家裡人。他以前沒把那斧子樣的石頭當回事,搞的許多人都知道了。對家那麼密匝的手段,怎麼都會把他給探出來。他要一走,對家就放不過他家人。他回去,最多是自己抵死不告訴我們行蹤,送對家一條性命,對家也不至於難為他家裡人。」
魯一棄沉默了,他怎麼都沒有想到這一層,此時心中的疚痛和瞧到任火旺、柴頭、獨眼、鷗子他們死去時相仿。
《通州案彙集》中記有:「……南門油坊有悍民,請家神與舞龍隊衝突。其夜在油坊為人暗算,左臂斷,舌爛牙裂,顱骨盡碎。鄰人有見凶者,十數人之多,其中亦有死傷,皆挾而去,未留跡。局、府均探查無果,擱為懸件。」卻不知這段文字是否說的就是左鐵槓。
北城牆上確實沒有城門,卻在本該有城門的位置建了座高大的建築北極閣,為什麼會這樣沒誰說的清,就連利老頭這樣的老通州也只是聽老人說這城北的風水不好,所以不開城門,反建這北極閣做鎮物。
魯一棄思索了一下,他覺得這樣的佈局卻正是迎合了此地「天鬲聚福」的風水格。鬲蓋在五山,那麼這北面便是鬲底。鬲底當然不能漏,此處要是開了城門,河面上再建座橋的話,便成個漏底天鬲聚不住福了。天鬲也不能倒,倒了聚的福也就都潑了,所以要在這鬲底的正位上建北極閣壓住。不知道通州當年圍城時,是出於巧合還是請了什麼風水高手才定出這樣的巧妙格局。
本來要從無門的城牆上下去要費點手腳,但是這城牆年久失修,已經破出幾個豁口,這些豁口一直沒修補,逐漸成為周圍居民進出北城牆的便道。利老頭很熟悉地就摸到這樣一個豁口,並帶著大家趁黑迅速登上渡口的一隻渡船。
船剛離開河邊,魯一棄就覺得右臂的斷腕處血流洶湧,經脈亂跳。他心裡一驚,江湖老話,殘缺處預顯異常事。於是猛然回頭往渡口上面的北極閣看去。什麼都沒有看到,也沒有其他什麼異常的感覺。他依依不捨地轉回頭來,自己也暗自奇怪,怎麼會對這裡突然產生留戀和不捨的。但他沒有再回頭,毅然決斷地踩著清波而去。
魯一棄的身影消失後,北極閣上一扇窗戶的背後出現了一雙美麗又幽怨的眼睛,在這黑夜裡顯得格外的清澈明亮。擁有這眼眸的是位的少女,面容非常美麗的少女。只是這少女的臉色顯得過度蒼白了些,白得就像她身上杭白綢做的夾衫。
那是養鬼婢,她變化不算大,就是顯得比幾十天前更憔悴了些。還有……,還有就是她的身上少了那纏繞盤旋的鬼氣,這是怎麼回事?養鬼婢竟然沒了鬼氣!難怪魯一棄感覺不到。可魯一棄確實是有反應的,那麼他感覺到的是什麼呢?他的不捨之情又是由何而來的呢?
魯一棄往北去的路程很順利,沒遇到一點阻礙和凶險。當走出幾十里,感覺背後已沒有一絲尾兒後,魯一棄開始考慮到,再這樣繼續往北都是無用的路程,應該往有寶的地方去。他知道自己父親就在無錫境內,過了江不遠就到,本來應該過去找到他,把些事情商量著辦。還有從對家尾哨兒口中知道,對家南面有什麼老盒子被人連破幾道坎,這事情看來也應該和魯家有關係,按道理該尾過去援把手。但是現在這些都不是好的打算,回頭往南過江有自投羅網的危險。
於是魯一棄想到和王副官之約,咸陽城外渭水邊十八里營。對!先往西,到土寶移位的點兒上去看看,看有沒可能找到寶貝改改移寶之厄。就算在那裡沒什麼結果,也還可以繼續往西,與先行去尋八寶「天」寶寶構的墨門中人會合,啟了「天」寶定凶穴,也就能了了穆天歸的遺願了。
決定往西行後,魯一棄將女人留下了。女人已經有些顯懷,再要經受這樣的江湖殺戮和長途顛簸是有些困難了。本來大家把身上錢財掏出,準備給女人在這裡安家。但是女人都沒要,她比這裡其他人加起來都要富有百倍。她隨身不但暗藏著在東北老林中掙得的所有積蓄,更難得的是她還藏著兩塊**山下搭台置「金」寶的黑色晶塊。這種晶塊後來被魯一棄鑒定為「宛委烏晶玉」,這樣大的現在存世不超過五塊。
不過魯一棄還是給女人些東西,《班經》。這《班經》魯一棄已然全部讀過記住,他便留給即將出身的孩子。日後能夠相見則作為信物,無法相見便是留給後輩的立身手段。有可能的話,最好還要將魯家技藝發揚光大。
在問清此地為通州轄區如皋境內,魯一棄便又留下一句話:「我記住這地名了,只要我大事了了,性命還在,我便尋你們來。」雖然心中情潮洶湧,這句話卻依舊說得平靜無瀾。
(此後通州地界不止地靈物豐,而且還多出能工巧匠,尤其是建築業方面,被譽為中國的建築之鄉。)
女人留下了,鯊口卻是要走了。
「該走的時候自然會走,現在是時候了。」鯊口咧著嘴說道。
「還會見面的。」魯一棄對鯊口的離開確實感到傷感,所以說這樣一句話也不知道是要安慰別人還是安慰自己。本來也是,鯊口和自家般門沒一點瓜葛,只是托身在步半寸船上做夥計避難,卻為魯家奔波博命,無一點貪念和索求,著實不易呀。
呀!不對!步半寸船上鷗子、老叉都有真的假的避難原由,可誰都沒告訴過魯一棄這鯊口到底是什麼原由要上步家船的。
第二十一節:意難悟
魯承宗憑魯家六工中的定基一技,從余宅正堂門左廊柱前五掌處,挖出一個黑布包,裡面包著半個骷髏和一根削尖了的脛骨,骷髏和脛骨都用血浸過。這是西地兒出的一種極為惡毒的「斷顱刀脛」蠱咒,而且埋的位置又是宅心,這是要讓余家滅全門斷五畜。這蠱咒一出,秦先生再用「解晦回魂符」一激,余小刺這條命算是保下來了。
接下來,秦先生又發現余家風水很好的祖墳上長了幾棵奇怪的樹,鬱鬱蔥蔥很是氣派。便問余小刺這是什麼樹,是誰種的,余小刺自己竟然也一無所知。秦先生讓余小刺請人挖樹,這才發現這種樹非常的怪異,樹根盤結得比樹冠還要大得多,並且根須很長很長,四散延伸開來。
繼續沿根須挖開,這才知道,那些樹的根須已然穿透了余家祖墳中的棺槨,絞碎了棺槨中的屍骨。這在風水上叫「毀祖截脈」,這種格局一成之後是沒有解法的。遭遇如此的風水厄破後,這家的子孫要受十代的賤三命,不然的話非但世世代代家道不興,而且每代的兒孫都短壽早折。
所謂賤三命,就是為盜、為丐、為奴,余小刺一身傲骨,是絕不會為丐為奴,所以一把火燒了宅子,帶著幾個願意跟隨的朋友、雇工,上太湖三島當了湖匪。當然,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探查,想找出到底是誰對他們家下的破,害得他家破人亡。
雖然是做湖匪,但他們是搶物不擾民,更不殺人放火,生活來源基本是自給自足。那些過往的船隻只是取個零頭意思一下,就像是鄰里間打秋風一般,空擔個湖匪的名頭。所以周邊的官府和漁家也都不與他們為難,這太湖三島上一直平靜得如同個世外桃園。
但是在柳兒回來的第五天,島上的夥計莫名其妙地死了兩個,而且還看不出死因。這兩個還未入殮,又有一個夥計死了。這個能看出死因,是被拍死的,那腦袋左面被生生拍碎,使得整個頭面塌陷下去一半。這樣的死相讓余小刺想起埋在自己家正堂門前的半個骷髏。
死亡並沒有就此停止,接下來不但繼續有人死去,而且死相變得越來越恐怖和不可思儀,有從胸下位把腑臟脊骨整個掰斷的,有脖子被扭過整圈後再擺正的,甚至有具屍體是將自己拳頭塞入口中,並且撞破後腦而出。
當死亡持續到第四天的時候,余小刺、魯承宗帶著所有剩下的活著的人離開了三島。他們是二十七條船一起離開到的,在到達湖面寬敞之處,確認沒有墜子尾兒後,便一下作雀散分開,這時就算有追蹤的趕到也不知道往那邊追了。
魯天柳和余小刺駕了兩艘小船,魯天柳的船上有魯承宗、五候,還有餘小刺的一個徒弟,這小子是個操船的好手。余小刺的船上除了他,還有兩個徒弟和一個拜把子兄弟,帶的這些人都是和余小刺最信任的,可以性命相托的。
兩條船與其他船分開後,在湖上繞了一圈,便又偷偷回到太湖三島。不是他們沒地方可去,而是因為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才最安全,其他的船隻作為誘兒估計也能將那股可怕的暗力從三島引開。再說了,魯天柳在龍虎山說明自己在太湖三島上存身,所以必須在這裡等回信兒,要不然天師教來人找不到她會耽擱事情。
所有的事情都像他們預料的一樣,此後島上再沒有出現殺戮。大概在半個月之後,天師教也來人了,來的是「辨微居」管護周天師,還帶了一個徒弟和兩個童兒。
魯天柳是認識這周天師的,以前到龍虎山,她跟著秦先生到「辨微居」請教疑難事情時,和這周天師打過交道。
周老天師剛到島上時很是緊張,說是剛入太湖水界便被尾兒墜上,怎麼都甩不掉。當聽說島上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後,老天師立馬要求大家趁天黑逃離。他的理由很簡單,魯天柳他們低估對手了,你們能想到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對家的高手怎麼可能想不到,特別是他們這幾天中沒有追尋到魯家蹤跡,怎麼都會把思路繞回到三島上來。更說不定這原先就是對家設好的局,用這樣的法子撒末留石,順利找到魯家的正主兒。
有關黃綾上那兩行字的事情,周天師是在離開的船上悄悄告訴魯天柳、魯承宗知道的。
龍虎山掌教天師連同他本人共派出了八路人外出尋找線索。每一路只查三個字,這樣的話就算有人能解正這三個字的意思,也無從知曉其他內容,絕了其中奧秘外洩的可能。
八路人中目前收穫最大的就是這周天師,他尋訪的第一站就是湖北境內的武當山,因為在那裡有他一個俗家時的遠房親戚,這個駝背老道是專管經冊文記的整理和收藏。在他這裡周天師不止是找到本分任務需求教三個字代表的意思,還意外獲知了黃綾上另外三個字的意思和來歷。
「假真武」,當這三個字往駝背老道面前一放,老道眼都沒眨一下便說道:「我帶你們上金頂瞧瞧去,在那裡你也許會悟出這字裡暗藏著的意思。」
魯天柳順著那條蜿蜒的石道往前走去,她的心裡並非不害怕,前面這樣一個死寂如同墳墓般的小鎮對於一個孤身女孩來說除了恐怖還是恐怖。她之所以決定繼續孤身前行,是因為剛才伸出的手掌告訴她,她可以繼續往前去。
手掌是不平坦的,手掌上掌紋縱橫交錯,但是細密的霏雨灑在手掌上看著均勻,其實還是有很多區別的。布上一層水面後的手掌在光線的作用下亮度不一,有暗有明。於是魯天柳便從這明暗的交替和掌紋的分佈中看到了答案——順出相式。魯天柳用的方法綜合「掌卦」和「遂境算」,這是兩種最古老的卜卦方式,也就是秦先生這樣守古不變的風水先生才懂,也只有柳兒這樣天性通玄的人才會去接受和運用。
順出格相,居然能夠順出,那麼就應該可以進,柳兒是這樣想的。至於這卦象是否準確,她沒有想太多;至於進去的過程有多艱難,她覺得沒有必要去想。
第二十二節:淚眼蒙
[秋波媚]
身到坎地心聲哀,雙眸照淚彩。狂歌天節,憑高抒懷,豈可退哉。
柔情我如灞橋柳,驀地石水來。壁上洞開,隨流曲出,幽處寶待。
老道像是沒聽見周天師的話,只管自己往下說:「你看到殿中那盞油燈了嗎?雖然只是個星星之火,豆大光明,卻是五百年未滅,也是這金殿一奇。」
「又有誰能把這許多不尋常現象關聯在一起,悟出其中幾分天機?!」老道像是無奈又像是在感慨。
話說到這裡,面對面的兩人沉默了許久。是因為一個在思考,是因為另一個在等待。
思考的,是想從這些現象中分析出自己想要的答案;等待的,是知道對方還會繼續尋找其他答案。
「老哥,你先前提到的劉基與太祖密談,記下的『火靈之續繼,唯假於真武……』,這『火靈之續繼』為何意?」
駝背老道有些得意地笑了笑,一切果然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永樂年間,宮中抄錄畢兆邑退歸田園之後,寫下部《編撰存疑細析》,其中大多內容都是針對《永樂大典》編製過程中的疑問和缺遺而寫的,其中就有關於『火靈之續繼』的分析解釋:遠古天地分物初始,五行之道分為火靈、水冥、土聖、金精、木髓。所以這『火靈之續繼』應為水冥。」
「哦!」周天師長長一聲,但這一聲只是為了表示對老道博學的感慨,卻不是因為對正確答案的大徹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