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柳兒還來不及取亮盞子好好查看一下裡面的情況,一陣奇怪的聲響從腳底傳來,嚇得柳兒縱身靠到牆角,身體緊緊貼住牆壁。
隨著那響聲的移動,外面有東西移動,朝著她剛鑽進來的洞口過來了。柳兒悄悄抬起了手臂,一對「飛絮帕」隨時可以甩擊出去。既能對鑽進洞口的東西進行攻擊,也可以掛上梁椽讓她躲到上面去。
在外面時打眼就已經看清過這間房屋的外觀矩規,這些足以讓她推算出裡面梁椽的位置排布。所以雖然裡面漆黑看不見什麼,她依舊自信可以使用「鏈臂」的技法將「飛絮帕」準確地掛上梁椽。
洞口那裡沒有東西進來,卻有件東西把那洞口一下堵住,堵得抿絲合縫地,透不進一點光亮。屋裡瞬間全黑了,失去了最後一絲光明。
隨著黑暗的驟然來臨,柳兒的心也一下沉到了底,她想都沒想就甩出「飛絮帕」。想法是很正確的,黑暗中躲避攻擊,最好的辦法就是將身體在半空中懸著,上不著頂,下不著地。
柳兒將「飛絮帕」的鏈條收了有一半,因為她清楚這房屋的高度不高,鏈條太長反而收不住。但是結果還是出乎了她的意料,帕子中藏的球頭清脆地撞擊到什麼,在一個比意料中低得多的高度就被什麼東西擋回來了。
帕子到屋頂了嗎?怎麼會這樣矮?還有……這房子怎麼沒有梁椽?帕子裡鋼球發出的撞擊聲很明顯是撞到什麼很硬質的物體。
柳兒沒敢第二次拋出帕子,自己沒搞清的事情千萬不要反覆去試,好多坎子扣兒都把你第一次無意間接觸作為啟弦,暫時不會動作。而當你以為是安全的情況下,再次觸碰,那麼下面接觸的將是真正的動弦。
柳兒果斷地採用了另一種懸空的辦法。剛才,她俏弱的肩背往牆角一靠,就已經感覺出牆面的質地是石頭的、粗糙的,上面有許多稜角沒有好好打磨處理過。這樣的牆面可以輕鬆地使用「辟塵」一工中徒手登牆上壁的技法「撐角」,雙臂在呈直角牆壁上同時一撐,然後雙腳同時踩住兩邊的牆壁,然後上下肢交替用力,順牆角爬上屋頂。
柳兒只往上提縱了兩下身體,超常的觸覺就已經告訴她,頭頂上有東西。於是她停住身形,將頭部輕輕地往上靠去。超常的觸覺讓她知道怎樣控制碰觸的力度,她能保證此時的輕柔碰觸不會啟動弦子,她也能保證這樣的碰觸可以讓她瞭解上面是什麼東西什麼狀況。
碰觸後的感覺很單一,可以確切地做出判斷——上面是石頭。於是把身體再往上送了點,擴大了頭部的碰觸範圍。都是石頭質地,上面好像是個整面的石頂,而不是石樑之類的東西。
柳兒是謹慎的,她沒有繼續碰觸感覺,而是將身體鎖回牆角,四肢也貼壁使裡,這種狀態在江湖上有叫做「龜縮壁」。保持這樣的狀態有好一會兒,柳兒通過清明三覺的細細搜索,發現這間暗室中確實沒什麼危險,也更不曾有東西從洞口追進來,只是坎面運轉後用重新將洞口堵住了。於是她重新悄沒聲息地滑下地面,然後從腰囊裡掏出一顆綠瑩瑩珠子出來。這珠子真的很明亮,剛一掏出,一捧綠光便將暗室照的很是清楚。
這珠子不是夜明珠,也不是螢光石。它的上面可以看出明顯眼紋,樣子像貓眼卻也不是貓眼。這是一顆真正的蛇眼,這是柳兒和五候在紫金石井殺披鱗白蛇後挖出來的。這東西不僅能發出很大的光毫,而且帶在身上後蛇蠍毒蟲不會襲擊。當時柳兒只來得及挖出一顆眼珠,另一顆則隨著死去的蛇身迅速化作黃水。
拿著蛇眼,柳兒把暗室中仔細查看了一下,原來這暗室是整個一塊空石,是把整塊的大石中間鑿空為屋。也就是說,外面的墨瓦白牆的房屋完全是這空石的掩飾。
第二十五節:水留油
「一掌天地,陰陽雙握!?」柳兒重複了一遍這句話,她感覺有一線靈光從腦中閃過。《玄覺#8226;陰陽篇》有:「萬物皆有陰陽,以覺知物,需陰陽盡了。實行為視正反、觸內外、聆靜動、揣明暗……」
柳兒拿起了木八卦,一個手指點住背面那處線條的部位,然後慢慢將八卦翻了過來,讓正面朝上。她的動作最先理解的是周天師,老天師一步邁過來,雙手輕輕捏制木八卦的邊。能感覺出他的激動和興奮,這樣高道行的一個天師竟然呼吸變得有些急促,捏住八卦的手指也微微有些不穩。
巽木位,那線條畫的圖形對應木八卦的正面是巽木位。巽木卦象主東南,為風卦象。但柳兒、周天師都是學過先天數古型八卦的,他們知道這位置在先天數古八卦中有另一層意思。巽木卦,又為順卦,世上何物最順,為水。另外在後天八卦中註解巽木為風卦象時說:「一伏未起後復興」,其實是從先天水相的後浪壓前浪來解的。
魯天柳和周天師對視了一眼,他們都在極力平服自己的心境。但心境也許能用道家的定力捺住,而縱橫的思緒卻是無可阻擋的。
這個線條圖形是在巽木位,也就是先天數古八卦中成世八數的水位。「火靈繼」為水冥,「假真武」為借力水神,「遠海際」為行水路,也可以理解為離得很遠的海邊。這些也許都在為最後一句做著鋪墊和定義。
柳兒輕輕吁了口氣,這是她從《玄覺》中學會的控制自己的方法。然後平靜地說道:「記得老天師告訴過我,武當那位老道爺曾說明皇帝朱家不知從什麼地方得來的說法,把北平紫禁城和武當天柱峰定為天地陰陽兩眼,並且還是南北陰陽倒置,你看是否與這先天數古八卦相合?」
周天師輕輕地點點頭。
柳兒的話也提醒了旁邊的魯承宗,他在心裡埋怨自己,怎麼把《班經》「天機篇」中的一些內容給忽略了。
「那麼如果把這八卦中間的陽眼位定為北平,把陰眼位定為武當,那麼我手指所點反面的圖形大概在什麼方位?」
「橫氣走東,立步朝南,神州之東南方位,大概是福建的……」周天師在思忖、在遲疑,因為他不敢肯定。
就在老天師要說未說之際,魯承宗再也按捺不住了,一句話衝口而出:「武夷東攬勝,千嶺列如翎!」
一滴清涼落在魯天柳的臉上,但這絕對不是眼淚,也不是冷汗,而是地地道道的水珠。
柳兒用一根手指輕輕把那水滴挑起彈出,就像是把一顆星星送歸給黑夜的天空。
水珠飛出去的時候,水柱飛來了。桶口粗的水柱,極大的衝擊力,把根本沒提防的柳兒一下衝出五六步,一直將身體貼住對面的牆壁才停住。
剛把身體停住,柳兒便反身順著那水柱重新往回衝。有水柱就有洞口,有桶口粗的水柱就有桶口大的洞口,這是逃出生天的機會,也是必須逃出去的機會。時間一長,這空石中水一注滿,那就一點生機都沒有了。
雖然在黑暗之中,順著水柱還是非常容易就找到噴水的洞口的。但是要想從這巨大水壓的洞口中出去,就不是用容易不容易來衡量了,而是根本沒有可能。
兩次迎著水柱硬往洞口中擠,兩次都被重重地衝倒在對面的牆腳下。不可能有第三次了,因為柳兒的體力已經在前兩次中耗費殆盡,她現在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只能放鬆身體,隨著慢慢升高的水位將身體浮起。
水位上升得很快,很快淹沒了噴水的洞口,浮在水面上的柳兒也已經伸手能觸到屋頂了。
調整呼吸、積蓄力量,清明的聽覺搜索水流的聲音,敏銳的觸覺感受水流的動力。柳兒清楚,這是她最後的一次機會了。隨著空石中水位的升高,壓力也在加強,這樣對衝出洞口的水柱有個反作用力,可以減緩水柱的衝勁。雖然不知道出水的洞裡是怎樣的情形,有沒有一線生機。但勇於求生的人是不會放棄任何機會和可能的。
清明的三覺告訴她,洞口的水流的確減緩了,衝勁減弱了。此時的水位也快到頂了。柳兒找準位置後,深吸一口氣潛了下去。這口綿長的氣息夠她在水中行動好長時間。唯一的問題依舊是能否擠進洞口。
就在柳兒終於掙扎到洞口邊的時候,她感覺身後出現了一線亮光,並且這亮光還在漸漸擴展。緊接著,身前洞口水流的衝勁陡然增加,同時身後還多出一股吸勁。柳兒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所處的境地也沒機會讓她瞭解發生了什麼事。她只能下意識地抓住洞口,掙扎著不讓身體被兩股作用力的合力帶走。
掙扎是短暫的,掙扎更是無效的。兩股力量在快速加強,前後也就是眨巴兩下眼的工夫,柳兒的手再也抓不住了,身體直射出去……
柳兒第二次爬起來的時候,已經吸取了第一次摔倒的經驗。盡量把身體放鬆的同時,脊背和雙胯卻緊緊繃成三角,小腿以下布力卻不僵,雙腳隨勢而動,這才穩穩地站住了。
這裡是條小胡同,很短的小胡同,從她站立的地方可以看到胡同口外的街道。這裡還是一條死胡同,在背後不遠的胡同底是一座整塊的山石,而她感覺中自己偏偏是從那胡同底出來的,穿過那整塊的山石出來的。
剛出來是她暈頭轉向,雖然外面的天光是陰沉的,但突然從黑暗中出來,依舊使得目不能視。腳下的路面是很黏滑,上面積了層軟厚的東西,再加上有水流過,如同冰面一樣。這些都是柳兒第一次沒能站起來的原因。
站起來後,柳兒沒有馬上動。雖然她知道憑自己的控制力和「辟塵」的輕身功夫,這樣的黏滑路面不是阻礙。她是想先定下神,搞清楚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然後才能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自己現在在什麼方位,這是柳兒關心的第一件事。看了下周圍的情形,辨別了下遠處山體的高度,魯天柳確定自己已經是在二道房的內街了。
第二十六節:逆流急
(踏莎行)
切切慧心,輕輕雁翎,那辨得許多天機。
竹高莫知虛與實,自有我意說黃綾。
別時不辭,來時不揖,說高池如眼淚流。
夜長不知天明事,一谷青蒿絕人現。
不過魯承宗與他深交卻是另有一番道理。那是因為他從祝節高編製好的眾多竹器中看出魯家特有的工法。像做竹傢俱時,祝節高的特別之處是在承重主料邊加暗銷,既防止使用時間長了以後連接部位脫落,又不影響美觀。這點和魯家六工「架樑」中柱樑之間加暗榫的方法是一個道理。還有編好的器物外加編凸出樣式圖案,他使用的引枝錯插手法和魯家「余方獨刻」的木工雕刻技法非常相似;最重要還有一點,他編出的大六格眼提籃,竹片篾條的排列格局與魯家獨有的「斜插竹籬格」是完全一樣的規律。由此,魯承宗認定這個祝節高是哪處護寶祖輩的後人,就算不是,也肯定有些關係。
但在與祝節高交往幾次後,魯承宗發現祝節高完全就是個不見世面的木訥手藝人。他的竹器手藝是祖傳的,祖上卻沒傳下一絲和魯家有關係的信息和線索,所以對魯承宗許多試探的話他聽了就像遇到天外人一樣茫然。而且據他自己說,從小到大一直都生活在山裡頭,三十多歲了就出過兩次山。這點魯承宗也看得出,他對於外邊的人情世故是懵懂的。
但魯承宗同時又發現祝節高的談吐很是老道,很有些老江湖的味道,而且,這人定力很好,不驚不咋,很難從他神情上琢磨出心裡想什麼。
其實人都有兩面性,像祝節高這樣的一個人,要麼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淳樸之極,要麼就是連江湖走老了的魯承宗都騙過,城府之深無法揣度。
但從那以後,魯承宗去福建經過千翎山區,都會去看看這位朋友。其他要有人去福建經過那裡,魯承宗也總是讓帶些東西物品給他,因為山裡的生活比起外面來要艱難許多。
這一趟往那地界去,第一站他們就直奔祝節高居住的小山村。
一條溪流貫穿的山坳,兩邊的山坡上全是竹林,如同一片綠色的海洋。山坡的小道上,三四個壯碩的漢子肩扛著剛砍倒的青竹往下面走。溪流邊一塊圓滾的巨石上坐著個幾個姑娘婆姨。正悠閒自得地抓著一捆捆蔑條在修寬窄剔毛刺。柔軟光滑的蔑條閃爍著油亮的光澤,就如同巨石下「嘩啦啦」流過的溪水一般。一條引水槽架,全是用粗竹劈開為槽,用細竹交叉為架,從水澗那裡蜿蜒著開始,一直延伸到竹林深處去了。
「好地方啊,住這裡,俗人都能染上點仙氣。」這句話可能是水油爆這一路說的最正經的句話。
在村口的場子上,魯承宗他們見到了祝節高。雖說是村口,站這裡卻看不到一點山村的外貌,整個村落都被竹林密密地掩蓋著。要不是有人帶著,怎麼都不知道這裡面還有個住著不少人的山村。
祝篾匠正在教幾個小小子編竹玩意,見到魯承宗這些人,並沒有表現出驚訝,也沒有見到遠來朋友的欣喜。不知道是這人太木拙了,還是另有什麼心機。
一隻紅眼八哥從場子上飛過,停在引水的竹槽上喝水。有不專心編竹器的孩子發現了它,召喚其他孩子一窩蜂圍追過去。八哥一抖翅膀又飛到了余小刺銅船的船頭上。
那是掌教天師的紅眼八哥,送完信後便跟著他們一起走。只是它走的是天路,又是自己尋食,整個路程只露了三四次面,每次在水油爆掌心裡喝完酒就又飛得不見了。
八哥把孩子們都引走了,留下篾匠和魯承宗正好可以不必避諱地聊幾句。
「啊,這麼多人,來我們這窮山惡水的,可是要委屈自己嘛。」話語裡帶著濃重的怪異鄉音,但還能聽懂。語氣中透著十分的淡漠。
「不是,是有事要辦才來的。」魯承宗似乎已經習慣了祝篾匠的淡漠,也沒有與他多寒暄客套。
「哦,要我幫什麼忙?」話很直接,也讓旁邊的些人改變了對他的看法。能與別人才對上一句話後就知道找自己是要幫忙的,這樣的人不會木拙。
「是這樣件事情,我們……」魯承宗話沒說完,篾匠便制止了他。
「不要告訴我你們辦事的目的,我幫你不圖什麼,就為你當我是朋友,而且你也不是壞人。」這句話雖然語氣還是很平淡,卻讓魯承宗心裡著實感動。
「可你們這事怎麼會辦到這裡來的,我們這兒真沒什麼值當的東西。」這句話讓對周圍景色感歎不已的人們都覺得言不由衷。
雖然魯承宗心裡想,把那些黃綾偈語之類的事情說給篾匠聽,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但為了表示自己對他的信任,還是把篾匠拉到一邊,手指在旁邊引水槽裡蘸了蘸,就著身邊的青石面寫下「火靈繼虛海際假真武真雁翎」這幾個字,並且小聲給篾匠解釋起來。
篾匠明顯沒有認真聽魯承宗的解釋,只是自己打量那些字,並且嘴裡唸唸叨叨地。
看著篾匠這副神情,魯承宗慢慢放緩了話語直至停住。
等魯承宗不說話了,祝篾匠開口說了:「這裡是不是有兩個字寫錯了?還是記的人聽錯了,和實名兒差點。」
這句話讓所有知道這十二個字意思的人瞪圓了眼睛,怎麼?這其中還有其他意思?
「兄弟,你們幾個去向那些大妹子討些水喝。」「看看周圍有沒有什麼果樹,摘點野果來嘗嘗,要麼挖點竹筍晚上炒著下飯。」「……」
周天師、余小刺他們把那些不知內情的人都打發了,然後都圍攏到篾匠這裡。
「火靈橋的火靈兩個字倒是對的,那地方全是楓樹,山上又是紅石,水下長滿紅蒿和紫藻,看起來就像全被燃著了似的,所以把這橋叫火靈橋。繼虛河,火靈橋下便是繼虛河,這河常年流淌不枯,卻又尋不到水源,流的是無源之水,所以起這麼個名字。其實估計是與山中暗河連接。」
「海際井在繼虛河下游,離火靈橋有十幾里的山路,在個小坡腰上,是個天然水潭。潭口雖然只有水缸大小,卻沒有人知道它到底有多少深。有傳說這是海眼之一,是大海汲取天地之水,使得海不枯竭的途徑,從這裡可以直達到海底龍宮。這井遠遠就能看到,卻很難靠到近前,因為這坡子在山洪洩道的正中,坡子下部已經被山洪沖成個倒角樽(上面寬大,下部細小),上去的人必須會懸空雙臂攀的技巧。不過我們這山裡的人就算會這技巧也不過去,說是被這井口的陰寒氣一沖,不是生病就是倒霉運。據說還有人當場就被衝落魂魄,掉入井中的。」
第二十七節:蒿沒人
還有一點柳兒也能斷定,那個毒辣的絕殺坎已經動了,所有的扣子都散了。因為柳兒清明的聽覺聽到一些細微物件的震顫,循著這別人聽不到的聲響,柳兒看到兩邊店舖門板、門柱上釘著無數幽藍的鋼針,這是「川流不息」對合子坎中最後一扣,帶有劇毒的蜂王針。
沒有人,也沒有死屍,就是說踩坎的人逃過了對合子。世上恐怕沒有這樣身手的人,最大的可能是有坎子家的高手挑動絃索,等對合子的扣子都撒盡了,這才大搖大擺走過去的,就像柳兒現在這樣。
柳兒雖然是大搖大擺走過坎面,卻走得非常急促。眼前的情形在告訴她。前面的確有高手闖入了。但這高手到底是什麼目的?要是像上次蘇州那樣,殺出個像魯聯一樣別有用心的第三家,那麼寶貝落在他們手裡一樣是糟糕事情。
「三斷旋板橋」,從三道街出小鎮的路口是這樣一道坎。橋作三斷,平時走人過車和一般的橋沒什麼兩樣。機栝絃索兒張開後,踩碰坎弦,那橋面橋板間的叉接便立馬分開,斷作三段,並且三段都以自己所立橋柱為中心快速旋轉;而叉接打開後,橋板兩端都是一尺多長的鋒利快刃。踩坎之人不管是下落還是上縱,身體在半空中就會被擊成碎肉。連掉入水中的機會都不多。更何況水中無路即為死路,肯定還有其他更厲害的絕殺坎侯著。
柳兒過去時,那橋板已經分開,卻不再旋轉。這是坎面散動後還沒來得及收弦重扳機栝的狀態。這樣的話雖然是座斷橋,但對於柳兒來說要過去還是容易的。用「飛絮帕」把橋板都拉到水平狀態,然後三個縱身落腳點都在橋板中間立柱位,第四步便已經立身在對面橋頭上了。
穩穩落在橋頭上的柳兒突然一個回身,感覺中身後好像有什麼怪異,讓她汗毛一豎腦後筋猛跳。但回身後沒看到任何怪異現象,清明的三覺也沒有搜索到任何異動的信息。
於是緩緩回轉為原來狀態,看看前面要走的路。
前面是個狹窄的山峽子,道兒到裡面便轉了彎,根本看不到什麼。不過她清明的聽覺隱約間似乎能聽到裡面有群鳥撲翼飛翔追逐,潺潺流水珠滾帶飄。身體的肌膚能明顯感覺到峽子裡湧出的濃濃濕氣。只有嗅覺還依舊沒有任何獲取,也難怪,自己的體味未消,又沾上黏滑腥臭的人油,雖然在小水溝裡稍稍清洗了下,也只能除去沾附在身上的黏滑物,氣味卻是很難消除的。這些都嚴重影響了他嗅覺的清明。
柳兒決定往裡繼續去,聽覺和觸覺搜獲的信息已經足夠了。就在她要邁步的瞬間,忽然想起自己在鎮口卜的那個掌卦,順出格相,順出,這順出包括前面峽子裡嗎?如果只是小鎮,現在自己的確是順出了。
柳兒又緩緩伸出手掌,此時她才發現,那霏霏的沐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
遠處的山林間開始瀰漫起淡淡霧氣,天還是極陰沉的。這裡山體雨後的水氣怎麼這麼快就開始蒸騰了?
柳兒收回了手,心裡在安慰自己:無卦便是一卦定,前面卜的掌卦包括了這裡。
要進就要快,各種跡象都表明有人走在自己前面了。柳兒不再胡思亂想,快步走進峽子口,進去幾步身影便一閃不見了。
「三斷旋板橋」下的水面上現出幾雙眼睛,和四分路口屋脊上的一樣,很大的眼球卻只睜開一條縫,露出一團渾濁的黃白。
從火靈橋開始走的話,本來要四五天才能到達嫁貞林,其中還要保證能夠順利地通過現在已經不知底細的海際井一帶。但祝節高帶大家走了另外一條路,一條普通人沒法走的路。這路雖然艱難得多,但因為沒人會走,相比之下卻也安全得多。最重要的還有一點,從這裡走,兩天不到的時間就可以到達嫁貞林的位置。
祝篾匠本來倒也沒想到走這條路,是余小刺在山道上推行很困難的銅船提醒了他。
「你們這船能逆闖急流嗎?」
「這倒不是船的問題,要有划船的硬手,要有個好的『瞄流花兒』(急流行船中需要配備的一種重要人員),還有有好槳子。」余小刺說的都是實情。
「槳子我做,其他的你自己解決。」篾匠也許不能全部理解余小刺所說是,但是槳子還是能聽懂的。自己會扎竹條槳,那種槳子韌勁足,承力大,並且在遭遇太大力度後,竹條間會綻開縫隙疏流,保護槳把不被折斷。至於其他事情,他感覺眼前這個碩壯得像山龜似的漢子應該能解決。
余小刺掃了大家一眼,說:「那試試吧。」
敢說試試吧,其實就是有很大把握了,要不然余小刺會斷然拒絕的。走江湖不是耍把戲,來不得虛的。其實余小刺掃看大家一眼,就是在確定這裡的人能不能湊夠成對的槳把子和一個「瞄流花兒」。
結果是這樣的,余小刺決定自己親自做「瞄流花兒」。在激流中,「瞄流花兒」的作用很大,他必須在船頭位置,通過對水流和漩子的觀察,迅速做出判斷,指揮各個漿把子所使的力道,調整船頭方向,避免與激流浪頭直撞,躲開水下暗石,並且利用水流的切隙和回流,減少船頭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