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說話間她將髮髻上那枝小花取了下來:「如果不是為了這枝不起眼的小花,我也不會狠著心拋卻親人只管自己逃命。有那麼一刻我自問過,這枝花就是我們要找的寶貝嗎?如果不是的話,我們的犧牲是不是太大了?但剛才你們對海際井的感覺告訴了我,為這枝小花絕對值得。」
「其實在蔑匠大叔講說此地與黃綾暗語相合地名時大家都多少料出,這海際井很可能就是凶**所在。而當我站在井口邊時,你們竟然沒有對如此凶**有絲毫的反應,特別是還有玄覺得成的張掌教在,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其凶已被寶氣所抑。我離井口最近,而且你們說再次見到我後,身上氣相有所變化,都說寶貝在我身上。暗自與進到雁翎瀑之前相較,發現自己唯一不同的還是多帶了這麼枝花。」
「洛神花!」雖然張傳道被余小刺咬住頸脈,聽到此處還是強自運氣吐出這三個字。
「你是說洛神花?!這就是傳說中『洛神踩清波,飛淋化晶花』的洛神花?!」柳兒雖然有極大的心裡準備,可還是顯出極為驚異的神情。
《神魔志#8226;仙由篇》有:洛神踩清波行萬流千川,袖帶如霓,峨髻如雲,扉彩雲濕為幕,難見其容,蘭指間挾花一枝,揮灑間珠飛滴灑,化為花,復化為水,再化氣而緲,歸於自然。
柳兒聽過有關洛神的故事,也在龍虎山見過「洛神行波圖」,那圖的側頁上便是抄錄的仙由篇中洛神一段。洛神花是洛神所持之花,據說這是天生之花,洛神乃是持花而生,道成之後便以此花行法布水,此物乃是天地間百匯千流之指示,氣化淋落之神奇。
「神花損,缺寶相,疆不全,神花損,缺寶相,疆不全呀!」張傳道被余小刺咬住頸脈,口齒很是不清,其實就算說得清,別人也不一定就能領會其中意思。
柳兒聽到張傳道所說,有少許時候的愕然,隨即臉色頓變,有無限的懊喪和後悔。緊接著馬上稍蹲下身,低頭在地上踅摸起什麼來。
柳兒此時都不敢正視手中這枝晶瑩的淡藍色小花,千凶萬險啟出的那枝小花散發著淡淡的聖潔之光。她低首蹲下是為了尋找剛才被無影劍挑落的那枚花朵。從剛才張傳道模糊的話語裡可以聽出,他是在說寶物有損,就算鎮得凶**,也無法保證凡疆得全。
雨還在細密地下,卻再沒有一絲雨線落入余小刺斷臂手掌中。那朵小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得完全像個水滴,或者說像個淚珠,晶瑩剔透,純淨透明。當柳兒想再仔細看清時,那水滴晃閃了下不見了,如同隨風而逝,只在沾滿血漬的手掌中留下一個水滴狀的痕印。
柳兒重新站起身來,輕歎了一聲:「唉,洛神花入手,洗血留印,化氣入無形循道。余大叔,你家的『毀祖截脈』之厄解了!」
聽到柳兒的話,余小刺眼角處流出一滴眼淚,和那洛神花朵化成的水滴很像很像。
「天賜奇寶,鎮大凶除小厄,天之善,我幸行之。」柳兒說完這句話時,眼角處也流下一滴眼淚,也和那洛神花朵化成的水滴很像很像。
就是此刻,所有人都動了。
而最先動的竟是剛被刺瞎雙眼的無頭人,他顯然已經弄清了周圍情況,當然不會捨棄最後的機會,跳起身跌撞著朝柳兒的方向衝過來。
五侯見無頭人動了,馬上也跌撞著迎了上去。
第六節 水回天2
余小刺的動作很小,柳兒的話讓他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所以放心了,無憂了,拚命了,牙口間重新一緊,頓時血噴如柱。
張傳道捏握住周天師咽喉的右手猛然朝自己回拉,雖然無力捏碎咽骨,**脖頸的兩根指頭卻是拉斷了頸脈氣管。
周天師完全放棄了脖頸處的抵抗,拼盡最後的力氣,再借助張傳道的回拉之力,雙手齊推。劍不但刺透了張傳道的身體,而且還從纏裹住張傳道的余小刺身體上穿過,將兩人串在了一起。
柳兒的動作不快,卻很小心,很決斷。雙手托著洛神花送到海際井的井口之上,然後輕輕分開雙手,洛神花優雅地翻轉著朝井下落去。
無頭人雖然看不見,可功力還在,五侯原本就不是這樣高手的對手,再加上受傷沒有恢復,只是稍稍一碰,五侯手中朴刀便被擊飛出去,人也滾下山坡。飛出的朴刀帶著疾風對住柳兒胸口直飛過去,剛剛將洛神花放下井口的柳兒悶哼一聲朝後飛跌在地。
五侯的阻攔沒有成功,卻讓無頭人的腳步稍稍轉移了一點角度。所以無頭人原本算計好的路數歪斜了,跌撞著直撲向了海際井的井口,在亂石一絆之後,撲跌而下,發出一聲長長的尖細慘呼,在井中迴盪許久。
隨著一聲轟響,周圍霎時變得很靜很靜。
旁邊山谷下叉流成旋的洪流嘎然而止,天渦收復成一個平靜的水面,平靜得就像是面鏡子,連一絲漣漪都沒有,整個過程沒有一絲聲音。
細密的雨水也同時悄然止住,無風,濃濕的水氣在緩緩沉澱。
天上厚重的雲層在終於有了鬆動,在相互無聲地擠壓推碾著。
海際井中緩緩升騰出無數大小不一的水珠,排擠在一塊兒,飄然而上。無數水珠在天地間形成一根和井口一樣粗細的透明柱子,越升越高,直撞破厚重的雲層,撞出一片絢麗的丹紅霞光。隨即,水珠化氣而逝,融入霞光,融入天穹。那透明的柱子無聲而來,又由無聲中消失。
就在附近的一個山嶺上,快速行進著的一隊人停住了腳步。領頭的青衣人靜靜佇立著,看到天上驟然出現的那片丹紅霞光,眼中流露出東西太多太複雜,但最明顯的莫過於懊喪,極度地懊喪。不過他的聲音卻沒有像他目光那樣,依舊平靜如止水:「晚了,來不及了。回頭,去找另一個。」沒有人提出質問,沒有人發表意見,整個隊伍無聲中調頭,然後快速消失在山林之間。
井邊的柳兒一動不動,滑倒坡下的五侯一動不動,余小刺、張傳道、周天師也都一動不動。
余小刺徹底咬斷了張傳道的頸脈,「鱉對齒」已經對上了齒,早在沒有對上齒的時候,張傳道的血流就已快枯竭。張傳道手指還在周天師脖頸之中,雖然已經無力,可破斷了的血脈氣管已經注定周天師生命的終結。周天師雙手持著劍,刺中張傳道的部位也許不能馬上要了他的命,可刺透過後穿入余小刺身體的部位,卻是馬上就要了如同黿鱉般硬漢的命。張傳道和周天師依舊站立著,余小刺依舊纏裹在張傳道身上。三個人依靠在一起,就像山坡上突兀立著的一塊怪異石頭。
一聲沙啞的怪叫,打破了平靜。匍匐在地的紅眼八哥睿奕終於恢復過來,撲扇了幾下翅膀直飛到對面山嶺的林子中去了,主人已死,符咒破解,這畜生恢復了自由之身。
跌倒在地的柳兒手指微微曲伸了一下,朴刀的撞擊雖然很重,卻沒能殺死她,只是讓她在大力撞擊和摔跌後昏迷過去,這一切都是幸虧有刺水銅甲的保護。
睿奕的叫聲喚醒了柳兒,讓她在昏迷中體會到一種解脫的感覺。睜開眼的她看到正在鬆散的雲層間透出一縷縷霞色,血紅血紅地。
五侯從坡下爬到柳兒身邊時,柳兒已經站在一塊突起的平石上,靜靜注視著西南方向的嶺頭,那上面有獨自而立的一棵枝繁葉茂的柳樹,搖曳的柳樹讓她的心情如此的寧靜放鬆。
「去哪裡?」五侯的問話雖然簡單,卻讓柳兒一時間想到了太多太多,過去的,現在的,老爹沒了,家沒了,自己該何去何從?
「或許……」柳兒緩緩抬起手臂,朝著一個方向指去,「或許我該去那裡,我是從那裡來的。」
五侯順著柳兒的指向,他只看到嶺頭上的一棵柳樹,在西南方向。
《福建東嶺區水文載本》記有:「東區嶺多匝連,每年洪期早,遇淤則氾濫四邊乃及平野。民國始時,連綿雨期,水文巨變,洪道轉走,盡趨於東,入渠入河入海,再無氾濫之勢。原民皆安。」
千嶺山區流傳,民初大洪,眾流聚集,推山倒嶺,勢要毀盡生靈,化山為澤。幸得老天開血眼,憫憐蒼生,收所匯流洪,瞬間其勢盡滅,大水消於無形。
至於張傳道所說「神花損,缺寶相,疆不全」,綜觀現今東南之局,似乎是暗應了台灣至今未歸於統一之缺憾。但天運還須人為,寶相有損,人力可補,此「疆不全」之厄終究會有破解之日的。
七月流火,陽中盛。初七,火曜日,無風,雷動西北。
黃土之地,被烈日曬得面土盡浮,人踩在上面很是松綽。浮土中的熱氣不斷順著褲管往上湧,像是要把衣褲鼓脹起來,可它讓人流淌下的汗水偏偏又使得衣褲都粘附在皮肉上,扯都扯不下。
近處的黃土溝,被曬出了龜背般的裂口,從中蒸騰出的熱量,讓遠處的黃土丘看上去很恍惚。
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有兩棵樹冠很大的樹,相互間離得很遠,總要在十幾個樹影的樣子。
兩棵大樹,一棵是榆樹,另一棵也是榆樹。樹和樹不一樣,在這樣貧瘠的黃土地上,能長出如此枝繁葉茂的大樹很不容易;榆樹和榆樹也不一樣,一棵枝展葉綠,可以給人帶來一點稀罕的陰涼清爽之氣;一棵枝垂葉澀,籠罩著的卻是一種陰毒死亡的氣息。
其實那棵籠罩著陰毒死亡氣息的榆樹真正與另一棵樹不同的不是枝葉,而是上面懸掛的榆錢兒。那無數的榆錢兒的顏色不是碧綠的,也不是枯黃的,而是暗紅的,而且那些榆錢兒會無風自動。
第六節 水回天3
「榆錢兒」的動不是想像中的擺動,也不是抖動,而是蜷曲著,扭轉著,收蠕著。樹上也有一動不動的,那是大枝杈上蹲著的一個人,一個衣衫襤褸臉色青白眼睛血紅的人,口中還銜著一根紅線頭。打眼就能看出,這人和那些「榆錢兒」有著很重要的關係,因為他的模樣裝束乃至表情姿勢,都和哪些「榆錢兒」一樣的詭異,讓人看著就心中發怵。
「榆錢兒」是活的,這點看到的人都能肯定,只是它們的真正來頭卻沒幾個人能說出來。它們真正的名字應該叫「樹棺蜈蚣」,江湖上則大多叫它們「屍血蜈蚣」。在南疆,有一族的風俗是將死者棺木擱於大樹之上,謂之樹葬。但不知道是棺木原因還是大樹的原因,有些棺木上樹後不久,其中就會有暗紅色蜈蚣從縫隙中爬出,其形很似榆錢兒。有人說此蜈蚣為死者魂魄所化,也有人說這是他們族人在棺中放入的護棺活蠱。但不管哪種說法正確,反正從有血蜈蚣開始,就再無人敢接近擱棺之樹,因為這種蜈蚣週身劇毒,觸之即亡。《異蟲譜》、《南疆游聞見記》中均有此記載。
此時樹下也站著一個人,銀白色頭髮雖然梳理得一絲不亂,卻已經沾上了纍纍黃色塵土,臉上的汗液也粘附上黃土塵,讓帶些笑意的臉龐顯得有些森然。那人手中持一把閃著淡藍鋒毫的笑臉鬼頭刀,刀柄上所掛大塊紅綾比樹上人的眼睛還要紅。
樹下的正是笑佛兒利鑫利老頭。利老爺子雖然不知道頭頂那些紅色「榆錢兒」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那個血紅眼睛的人是什麼底細,但他卻知道自己不用害怕,因為不管自己面對的是蟲子還是人,他們已經在自己之前害怕了,是害怕自己手中的刀,害怕自己刀上的紅綾。
不單是利老頭知道自己面對的局勢,其實周圍有好多人都看出來了,或者是感覺到了,笑臉鬼頭刀以及那塊血色染紅的紅綾所挾帶的殺氣和血氣已經完全將樹上的人和怪蟲壓攝住了。
離這樹大概有十幾步的地方,一個薩滿模樣的人呆立著,他的衣著相對與這樣的天氣肯定是太暖和了點,也許從開冬以後就沒捨得脫下件衣服。他的眼神是散落的,因為根本沒人看得出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何處。他的眼神又是集中的,因為所有接觸到他目光的人都有種被他盯視的感覺。
與他對峙的是聶小指和一個白淨的年輕人。聶小指的變化不大,這和他曾經長期在灘涂上討生活有關係,那種環境中很多時候也是日曬沙拂。而另外一個年輕人的裝束打扮和獨眼倪老三很像,就連拿在手中的「雨金鋼」和背在背上的梨形鏟都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披風是土黃色的,就像此地的層層黃土。這人是倪家老七,倪三的堂弟。讓家裡派出尋倪三,後來路遇龍門澗鬼谷中道觀的住持老道,這才打聽到,說是倪老三隨魯一棄、穆天歸一行人往西而來,會在咸陽城外渭水邊十八里營聚合,這才趕到此處,找到王副官他們一行,一起在這裡直等到魯一棄他們到來。
倪七沒等到倪三,卻也沒有走。因為他多少也知道倪三走這趟的用意,現在既然倪三已經無法在協助魯一棄了,他當然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在兩棵大樹和黃土溝的之間間,還有一群人和一群驢、馬。人群的最前面是賊王夏瞎子和王副官,後面跟著的都是那些勇悍的士兵,個個荷槍實彈,嚴密警戒著。從打北平開始到現在,今天是第一次由魯家這邊在人手上佔到優勢,可是不知為何,瞎子心中還是有許多不安,一顆心撲蕩得厲害。
魯一棄此時正坐在有陰涼清爽之氣的樹下,可他卻並不比站在其他地方的人舒服,因為有一股氣相以凌厲之勢包圍著他、壓迫著他,這一切都讓他的心理和精神不能有絲毫的鬆懈,必須不斷調整狀態去順乎自然去承受這一切,他已經謹慎小心到了每一次呼吸。
很難說那股氣相是怎樣的氣相,雖然魯一棄已經不是第一次與之相遇,卻始終參不透其中蘊含的意義,是王者之氣?道者之氣?還是富貴之氣?雅士之氣?抑或許是這種種氣相都有部分融入其中,抑或許它根本就是這種種氣相的總和。
魯一棄將身體再往椅背上靠了靠,這樣讓他覺得更加愜意些,也讓他的狀態調整得更加地自然。透過單層的老帛紗布褂子,可以從後背上更多感覺到座下這把清式花梨木椅子的清涼,特別是椅背上蝠形雕嵌花紋大理石的圓盤,他能從上面感覺出自然石色花紋顯幻出的神仙居般的意境,這讓他更加地放鬆,心境更趨玄虛之道。
面前的花梨木桌也是嵌的大理石桌面,不過這桌面的石頭卻不是帶山形雲紋的,而是整塊無瑕疵的水青色。這整塊青靈上刻紋縱橫,乃是一張極上品的棋枰。魯一棄在北平琉璃廠呆了那麼多年,打眼就能看出這桌子和座下的椅子不是一套。椅子應該是清早期的官家廳椅,而這桌子卻絕對是明中期所制的弈桌,專門用來對弈品茶的。
桌子一邊的棋罐托中有密色瓷罐兩隻,其中黑白棋子分別是用天山凝脂白和西地田帶淚靈眸這兩種玉料做成。在棋罐對面的杯槽中,主客兩邊各有五隻玉白裡兒藍釉碎瓷杯,其中茶水味色各異,清涼甜香四散飄溢。
「請落子。」魯一棄對面的青衣人修長白淨的手掌往前優雅一探,杭大紡青綢料的衣袖竟然不曾有絲毫擺動。
「不精此道。」魯一棄沒有動,他知道就算自己動也沒有用,對手是無法想像的強大,如果他願意做的話,優雅探出的一掌只需繼續朝前一尺半,然後用一指之力就可以取了自己性命。
青衣人不會要魯一棄的命,他心中很是清楚,天下與寶有緣的可能只有兩個人。一個就是面前這個年輕人,還有一個卻不知道是誰,自己往悟真谷趕去最終還是晚了,沒有見到啟出那處寶貝的高人。就是這兩個人是能夠對自家大事起到決定性作用的。
第七節 電抹宵
青衣人心中還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做人辦事目的必須明確,既然根本不知道另一個高人是誰,那麼就更加要牢牢掌握住知道的。所以他要請魯一棄喝茶下棋,他要在關係緩和融洽後再與目前這個無法度量的年輕人做場交易。
青衣人也不敢去要魯一棄的命,雖然不是第一次與魯一棄聚頭,也不是第一次見識魯一棄的能力,青衣人還是為魯一棄的表現暗暗驚服。為了後面的交易能成功,他這次沒有再像前兩次那樣收氣息斂鋒芒,盡守玄之丹虛之田。可是當自己氣息蒸騰縱橫、勢如坍崖覆頂時,對方的氣相竟是隨自己氣相而動,此消彼長、隨勢隨流,特別是當自己聚氣凝力探手示請時,面前這年輕人週身氣相竟然沒有絲毫波動,彷彿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所以他不敢有更進一步的動作,這倒不是在乎生死之事,而是害怕稍有閃失,在自家下人面前墜了名頭和威信。
「那麼請品茶。」雖然心中思緒翻騰,語氣卻和剛才一樣平靜。
「天如落火,沾水則牛飲,無品茶之興,還是算了吧。」魯一棄不是不想喝,而是不敢喝。此次與海上那次不一樣,那時就一種茶水,柳兒從其氣味色澤中感覺出沒有問題。而此時那五杯茶水混雜在一起的氣味很奇怪,雖然沒有感覺出其中有毒殺的危險,卻難以辨出是否有什麼蠱迷之料。
「你是不敢喝?」青衣人不單是高手,他還是個領導者,所以洞悉人心。
「是的,我不敢,」魯一棄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是,不必要在乎什麼虛名身份,坦言不敢也無所謂。
青衣人眼光微微閃爍,他沒有料到對手會如此坦陳不辨,更沒料到對手說完這個代表榮辱的「不敢「後,氣相依舊沒有一絲變化,這份氣度涵量就已非尋常高手可比。
「那我來說說這五種茶,也許我說完後你會喝。」青衣人修長的手指捏起一隻玉白裡藍釉碎瓷杯,那杯中滿溢的茶水在他手中沒有一絲晃動。
「那你就說說這五種茶,也許你說完後我真的會喝。」從魯一棄的眼神中看,這句幾乎是調侃的話說得極其認真,這又讓青衣人閃過一絲疑惑和不解。
「這五杯茶分別為苦、辣、酸、甜、香。苦為南海苦丁茶,理腎通脈,去燥消脂;辣為白片姜水,暖丹臍,護肺脈,清咽滯;酸為仙居梅子茶,透汗腺,收胃水,生津啟食路;甜為川南柚蜜茶,去垢通腸,能除毒余。香為姑蘇茉莉花茶,順氣、醒腦、通竅、怡神。這五茶所依次而喝,順序不同,其用又有異……」
「不用說了,我不會喝的。」魯一棄沒有等青衣人話說完便說道。
「為什麼?」
「喝茶與心性有關,喝你這茶的人心中事情太多,也太累,欲得無果,欲捨不能,而我不是。」
青衣人微微笑了下,卻看不出是會意的笑還是苦笑:「何以見得?」
「五茶中竟沒有一個是明心清思的,還有你這五茶性格又是相破的。苦破辣,苦丁茶寒肚涼肺,辣破酸,白片辣水開汗攣胃,辣還破甜,會阻腸聚垢。甜破香,膩心迷竅,甜還破苦,起燥堵脈,香還自破,多飲破氣糊腦。」
「那麼此茶不能飲?」青衣人又笑了笑問。
「能飲,窺其理,順其序,控其量,延其時。」魯一棄回道。
「你說的道理很玄,沒想到這茶理中還有道中之理,坎中之妙。」青衣人說。
「正是如此,這五杯茶就像你門中布坎,以險疊險,以力加力,其實多味不一定就是好味,就好像結繩扣,扣上加扣,扣扣相接,再大扣包小扣,一根繩打成個花似的又怎麼了,也許繩頭一抖就全解了。」魯一棄所說的這些道理是從《班經》上學來的。
「那你魯家可曾有坎扣難住我門中。」青衣人此時倒是顯出些不以為然來,顯然,魯一棄的說辭他不能接受。
「坎家之妙布在其次,重要的是解。布可憑借天時、地理、萬物生靈,而解卻全在人為。」魯一棄所說已經涉及《機巧集》中內容。
「你是說我門中破解之術不如你魯家?」
「我是說的解,不是破解,更不是破。」
「有何不同嗎?」
「你說是將那結扣如花的繩子一一解開容易,還是將那繩扣一刀剪碎容易。」
「能斷不斷,偏偏費時費力去解,當行哪個?」青衣人似乎終於找到魯一棄的破綻了。
魯一棄沒有馬上說話,他在思考,青衣人的話不無道理,有時候也許對家的方法會更有效。
思考的時間很短暫,因為回答青衣人的話早就在魯一棄的腦子裡:「如果我還需要那根繩子呢?」
青衣人的目光頓時有些黯淡,但只是一瞬之間便恢復了神采,話說道這裡,也該引上正題了。
「如果我現在給你一根繩子,你能不能與我同解另一個繩扣花?」
「你那繩子能系多重?解開另一個繩扣花後,這另一根繩子又歸誰?」
「我那繩子能系多重還要你來掂量。要說解開的繩子歸我,你肯定不會答應,要我只是想借用一下解開的繩子,這樣的要求應該不算過分。然後你奉寶履天命,至於我家是得天昌還是負天罪都與你無干。」青衣人的話語顯得極為誠摯。
「那是先看看你的繩子還是先說說這兩根繩子的用場?」魯一棄也希望盡早進入正題,從目前的狀況中脫身而出。
說實話,魯一棄心裡很沒底,雖然今天這場遭遇對家就出現了幾個人,可對家能將自己堵在這裡,完全是有所準備的,而且不是一般的準備。這些日子,自己是想在此地將移位後隱藏無蹤的五行「土」寶尋出。辛苦了一個多月,在這片黃土地上探得可疑地塊二十一處,查明了兩處。昨晚告訴大家今天本來會探渭水邊的第十三處。早晨臨時改變線路,往反方向的第十八處而來,可對家偏偏就在這十八處候著了。對家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安排,除非是昨晚入到自己夢裡。
《魯班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