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馬車車頭是朝著西面的街口,這讓西面「高包子」的馬隊提足了精神,各持刀槍謹慎地戒備著。馬隊後面更有人布下多道絆馬索、套騎網,還從旁邊店舖中搬出些桌椅板凳架在街中,這一切的措施都是為了防止馬車突然衝過去。
馬車沒有移動半步,車上的人悠閒地看著西面的馬隊忙碌,好笑地看著東面的馬隊掙扎,一點都不著急,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第二十一節 轉雕鞍
奔馬蹄亂似驚洪,分流閒馭一車工.
千里追馳驀警悟,轉鞍持弓射西衝。
東面馬隊的混亂是短暫的,像他們這樣有經驗的騎手肯定是懂得快刀斬亂麻的道理的,一陣刀光閃爍過後,纏裹住的布匹、緞子全成了碎塊,花花綠綠地鋪滿了道路,馬隊解脫了束縛,重新整好隊形,蓄勢待發。西面馬隊的身手也是很快的,一切動作看來是經過訓練並且久經沙場,不一會兒,一切拿人取貨該做的準備都做好了,一切阻止大馬車奔出的絆腳料也都下了。
大馬車沒動,只是趕馬車的卞莫及安撫了一下拉車的四匹馬,然後提著鞭高高地站在一側車槓上。
東面的馬隊開始動了,不過很慢很小心,隊列也整齊,就像堵厚重的牆壓了過來。雖然剛才的槍擊讓他們心有餘悸,但是銜在自己嘴裡的肥肉怎麼都是不捨得輕易丟掉的,於是帶著各種僥倖慢慢朝這邊逼壓。
馬隊離著馬車越來越近,馬隊過來的速度也越來越快。騎在馬上的人都已經端起了各種火器,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著馬車上的人。只要貼近了,槍法的好壞就沒什麼區別了,對手的優勢就不存在了。隨著距離的逼近,他們的僥倖開始變成慶幸。
馬車上的人還是沒動,他們像是已經準備好束手就擒了。
但馬隊在沒有完全逼近大車時就停住了,因為他們的坐騎開始變得焦躁不安,怎麼都不肯往前行。也就在這個時候,地面開始震動起來,兩邊店舖的招牌、桌椅、櫃檯乃至房屋都跳動起來。一陣洪流般的聲響從南面道路上傳來,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急,轉瞬間就變得震耳欲聾。
「走野流子了,快躲呀!」有人在嘶啞著尖叫,但這聲音在洪流般的聲響中幾不能聞。
南面道路上衝出的野馬真的像是洪流,又快又急。可是卞莫及卻像是分開洪流的砥柱。從岔路口出現第一匹馬開始,他手中的長桿馬鞭就像放鞭炮一樣響開了,鞭聲清脆響亮,竟然是那洪流般的聲響無法掩蓋的。隨著鞭聲,衝出的野馬群快速分道,分作兩股往東西兩邊奔湧而去。
東面「護商隊」的馬隊像是幾艘被洪流衝擊的破爛小船,裹紮在野馬群中眨眼間都不見了。
西面「高包子」的馬隊離得遠些,所以他們的人還來得及逃上屋頂和店舖之中,至於他們所設的索兒、網子,還有那些桌椅板凳,雖然也導致好些馬匹失蹄摔倒,但是在翻滾而起的馬匹連同後面的馬群重新衝過後,那些佈置設施都變成碎片,有的甚至蕩然無存。
分開的洪流中飄出一朵紅雲,輕巧地落在卞莫及的大車上:「是時候該走了!」
胖妮的聲音不高,卻是貼著卞莫及的耳邊說得分分清清。
「呦喝!駕!」一個並不太響的大鞭花,馬車終於動了,只有不響的鞭花才是真正打在馬身上的甩鞭。雖然卞莫及手中有數,馬兒被打得並不疼,但久經訓練並且很少真正被抽打的轅馬十分清楚此時該怎麼用力,用怎樣的力。於是步蹄一致,在極短時間中的加速再加速。大馬車混在野馬的洪流中朝著西面狂奔而出……
朱瑱命帶著馬隊急速馳騁出射狼堡城門時,他抬頭看到遠處密佈的灰色雲層壓得很低很低,人出西關,像是連天都變矮了。不知道為什麼,他面對雲層卻還有另一種莫名的感覺,那些雲此時似乎更像隱藏了些什麼的掩遮子,於是他勒住了口鼻間已經噴濺白沫的馬匹。
一望無際的天地盡頭抽冷子拂過的一絲小涼風,讓他身上裹住的暑熱褪去了一些,也讓他的思維冷靜了些許。
地下的挖掘,讓他們發現魯一棄已經利用預先的暗道逃遁。在一番周密的佈置之後,他連夜親自帶一眾好手往西北方向追趕。朱家的傳信手段要比奔馳的馬匹還要迅捷,天色未明之時,西北線上各個堂口都接到門主指令。時未過午,西北以及正西、正北所有江湖幫派也都接到了江湖帖和暗金令。
在朱瑱命出發的第二天下午,也就是魯一棄脫出墓**的第五天下午,多道消息通過朱家堂口反饋到朱瑱命這裡,說是有一隊人全是快馬掩面,從蘭州一線直出西北,並且與多個攔截的幫派交手,還破了朱家嘶烈堂的「無駕銅車馬」、「突地荊棘」。並且於當夜還在綠氈子灘破了朱家撒出的「人影子」。
聽到這消息,朱瑱命心中已經有**分斷定那些掩面而行的人是魯一棄他們,特別是在「人影子」被破的消息傳來之後。朱家的「人影子」不是西北傳說中的人形一般縹緲的鬼影,而是鬼影般縹緲的活人。只是這些活人被用藥物毒制過的各種江湖高手,不但本領高強,而且不懼死傷疼痛。(這「人影子」可能是類似歐洲傳教士在非洲驅用的「殭屍工人」,是使用河豚毒素混合其他材料,服用一段時間後會讓人神經麻木,沒有思想,讓做什麼就做什麼,而且不知疲勞痛苦,就猶如殭屍。)而且這些「人影子」所佈的「若隱現」坎面,更是需要將陰陽命理之數瞭如指掌的高人才能夠破解的。在朱瑱命印象中,具備有這樣能力的人除了自己和自家門中的兩三個高手外,江湖上也就是幾大宗派的門主有這能耐。還有就是那個魯一棄或許也有這樣的能耐,因為這個年輕人到現在都無法度測到底有多大本領,又有哪些本領。
而今天下午傳來的消息讓朱瑱命再次興奮起來。說是那群掩面而行的人在射狼口外沙駝凹,被朱家射狼堂聯合專門劫殺商隊的「揚沙幫」,用「烈日沙暴」和「鑽沙鐵鷹」雙坎面合力伏擊了。殺死對方一半人以上,生擒了三個,只剩下四五個人被逼得逃入「藏魔海子」(西北沙漠中一處獨特的地貌,沙波連續如浪,沙丘如堡,且沙質開始固化),現已圍住,等調來更多人馬後會馬上進入搜尋。像「藏魔海子」那裡的特殊奇異的地形,估計那幾個人要沒本地嚮導,能不能從那裡面逃出來都是個問題,所以抓住他們是遲早的事,不用太著急。
第二十一節 轉雕鞍2
「門長,前面不遠就是沙駝凹了,從那裡再往北轉過去兩里多路就是『藏魔海子』。」身邊一個相貌漂亮得像個姑娘一樣的小伙子提醒沉浸在思境中的朱瑱命。於是朱瑱命幡然收回思緒,定睛往遠處看了一下,便帶手下繼續朝前縱馬急趕。
可是剛到沙駝凹口子前的朱瑱命卻偏偏再次勒住了坐下馬匹,他好奇又詫異地查看了一下周圍地勢形貌。這沙駝凹看起來簡直就像個缺個口子的大面盆,四面環合,絕對是個設坎伏襲的好地方。可也正是因為這一眼就能看出的設坎伏襲的好地方,讓朱瑱命心中的疑雲疊聚得就像遠處的雲層。
「你們誰知道對家先後在幾處抖膀子(動手過招)的?」朱瑱命問身邊的人。
「和我門中『嘶烈堂』是在草及背嶺,破『人影子』是在滾石溝。」旁邊一個騎大馬的大高個子答道。
「和其他幫派分別是在半崖山、跪馬塬、古馬干河和無水渡。」回這話的還是那個面相白淨漂亮得像個姑娘的小伙子。
朱瑱命一時沉吟不語,心中的疑雲卻變得更濃更盛:怎麼會都是有幫派賊匪聚首的險要之地,這些地方只要是個江湖人都知道,都是白不獨行夜不行,要不都要提前尋江湖關係上了奉供才能走的,他們怎麼就偏挑這種路線走呀?還有著這一眼就能看出不能**而行的沙駝凹,他們為什麼偏偏往裡闖,多走兩三個時辰繞行過去不行嗎?是魯一棄藝高人膽大,偏向虎山行?不對,他可是個比猴還精的滑子,怎麼都不會冒這樣的險。那其中到底是什麼原由呢?!
等見到被生擒的那三個人後,朱瑱命幾乎已經肯定自己又一次上當了。那三人全是穿著一色的亮黃色騎衣和披風,如此招搖惹眼的裝束怎麼像是要掩面暗行。臉面倒的確是用同色的布巾遮掩,不過這也許是不想讓人見到這一路走來的到底有哪些人色。
「有沒有問他們都是什麼人?」朱瑱命此時已經失去親自從那三個人口中掏出些有價值信息的興趣,因為此時的他估摸這三個人口中也掏不出什麼有價值的信息。
三個人中有兩個一看身形就能肯定也是練家子,還有一個雖然也矯健,卻不像是會技擊的。在朱瑱命到來之前,這裡的朱家手下就已經查問清楚。那兩個練家子是蘭州一個叫「平福」的小鏢局子裡雇來的鏢師,而那個不會技擊的是個遠途趕送馬牛的騎手,是在大霍布集市上被雇來的。
僱用他們的是兩個人,一個背著劍的老頭和一個像教書先生模樣的中年人。給了他們不少大洋,說是只要帶他們用最短時間趕到答哈噶木,就會再付給他們雙倍的大洋。雖然到答哈噶木路途艱險,而且如果要趕時間抄近路的話,還要闖好幾個大把垛子(聚首匪幫盜族的險要地段),但瞧著這麼豐厚的酬勞,這些人都捺不住貪心冒險而來。途中果然是遇險無數,沒想到的是這老頭和中年人自己就是絕頂高手,這一路遇到的凶匪強攔都是他們兩個給料理掉的,而自己這些許以重酬的幫手都似乎是為他們湊人數而已。
朱瑱命不知道背劍的是誰,但那三人描述的教書先生讓他一下就猜到肯定是墓中襲擊自己的那個會飛針的老儒生。是這樣這兩個人帶著雇來的一幫子人,明是掩形暗行,實際卻故意闖險露跡。用此招數是要牽著自己的鼻子走,而正主兒魯一棄卻一下子人間蒸發,不見蹤影。厲害,真是厲害!
想到這裡,朱瑱命不由地又重重歎了口氣,這口氣中**的血腥味比前兩天更濃重了。他沒再對這口血腥的氣息在意,現在要考慮的關鍵問題是怎麼才能找到魯一棄。自己眼下能做的就是抓住躲在「藏魔海子」裡的兩個老頭,也許他們會知道魯一棄的去向。但這兩個人肯定也不是那麼容易捉住的,憑他們能破開連續的凶狠攔截和奇異坎面,特別是連用「人影子」布設的「若隱現」坎子都被破解,這說明那兩人中至少有一個能力不在自己和魯一棄之下。這是個什麼人?莫非就是破了悟真谷取了「水」寶的另一個高手?
就在朱瑱命思緒繁雜之間,一匹快馬由遠及近,揚起一路飛塵。來人給朱瑱命帶來一根鴿足管。打開鴿足管,從裡面取出信件展開看後,朱瑱命心中再次被興奮填滿。雖然這興奮無法從他平靜的面容上看出,但他細心的手下還是可以從他起伏得稍顯不穩的氣息中看出。
「門長,肯定是什麼好消息吧。」旁邊那個面向姣好得像姑娘的小伙子問道。
「嗯,魯一棄顯形了,在入藏道上的落夕鎮。」朱瑱命回答得不動聲色。
「那邊目梢子確定是他了嗎?」
「是的,不只是目梢子,三幫派有百人以上都看到。人與圖影相像,也斷右腕,最重要的是,他們能確認他懷中纏裹著樹皮布包,是見血封喉樹皮布包。」
「怎麼會跑到那裡去了?」
「是的,按常理他該往西北,這樣他取我家的至寶屠龍器才能為之所用。但他卻偏偏違背,選擇往正西,然後再繞向西北的路線。而與此同時他用其他人騙我們先往西北追趕,等發現上當再另從其他方向方向尋他時,這樣就正好給他一個可利用的時間差,偷入西北,從容寶鎮凶**。」朱瑱命知道自己這分析晚了些,幸虧的是魯一棄沒能完全把蹤跡掩藏住,幸虧是落夕鎮的三個幫派發現及時,幸虧的是落夕鎮離此處不算很遠。自己可以夜以繼日地趕過去,換馬不換人,就算魯家人顯形後猖狂奔逃,自己大概也可以在三天多的時間裡追到他們。
「把這裡局面留給『揚沙幫』收拾,其他人等都跟我走。」朱瑱命說完這話後又長長舒了口氣,此時此刻他覺得好多狀況又重新在自己掌控之中了。
第二十一節 轉雕鞍3
心中的歡愉只是瞬間,長長舒出的一口氣**的血腥味讓朱瑱命不由地眉頭驚皺如川。這時他才發現,氣息中的血腥味道變得更濃了,長途的奔波勞累和短時間中心緒的大起大落讓經脈中的內傷更加重了。
也是因為朱瑱命對經脈內傷的擔憂,讓他疏忽了一些鴿信中寫不下的信息,比如說發現魯一棄行蹤的過程是怎樣的,是揭遮子(發現有遮掩的秘密行蹤)探到的還是他自己冒頭兒的。這疏忽也讓他省略了一些本該兩全的做法,他只單純想到魯一棄那邊帶有多名高手,便把此處自家的好手盡數帶走了。未曾想過單憑那「揚沙幫」是否有把握對付「藏魔海子」中躲藏著的人,也或許他心中根本就沒再打算要將躲在海子裡的人怎麼樣。
不過世事的處理方法是多種的,誰都不能說朱瑱命的做法是錯誤的。孤注一擲,破釜沉舟在有些時間、地點會是最有效的戰術。如果朱瑱命此趟真能將魯一棄拿住,那麼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又是世事難料的變化,到那時誰能懷疑朱瑱命的智慧和果敢?!
當東邊的旭日又一次與如同落日的圓石面對面的時候,就在這新鮮晨暉的沐浴中,一輛四駕大馬車滾破稀疏的野草氈子,在已經遠離落夕鎮百里開外的荒野中緩緩地行進著。
前面四駕拉車的馬雖然都不高大,不過全是腿粗膘圓,蹄鬃如蓬,一看就知道是那種耐力十足善於長途奔馳的上好種頭。
大馬車的車架板比平常的車子要厚出三倍,但從車轍印看,這麼厚的車板卻不是太重。這種現象最大的可能是用的夾層板,中間興許還藏著什麼機括呢。魯一棄和瞎子都想到這點了,可問卞莫及有關這方面的問題時,他總笑著不言語,最終被問慌了就撂下一句:「這車大少的老爹和伯父一起鼓搗過。」
大車的轅輪子不是蒙藏地區常見的那種包銅或包鐵木輪,而是包了橡膠皮的鐵輪,這就使得整架車更加的穩固,而且這樣的轅輪子比全橡膠的輪子要結實耐磨。雖然荒野的道路並不平坦,再往前已經開始出現連綿的山道,但這架大車在卞莫及的駕馭下行駛得特別平穩。
車艙很寬大,就是坐上十多個人都顯得寬綽。魯一棄就坐在這架大車的車位,手中摩玩著玉牌,思緒萬千。
胖妮兒也擠在車位,坐在一側的車欄架子上,呆呆地盯視著魯一棄的側影,她此刻腦中所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在小的時候,魯承祖多次和她笑談時說的話:「妮兒,長大了一準兒要給我魯家做媳婦兒的。」
車上的其他人都注意到胖妮兒有意無意地從寬綽的前車端移到車尾,也都心領神會地無聲微笑著。只有魯一棄沒注意到這變化,完全沉浸在對玉牌的思考中。
玉牌是和《機巧集》一起從北平院中院啟出的,上面的文字雖然不能全識,卻也曾給魯一棄北上、東行時很多重要提示。而這幾日來,他心中一直在為一件事情奇怪,卻是因為又認出了玉牌上的幾個字,才會給他帶來如許煩惱。
玉牌上代表西方的是先天八卦的震木位爻形,這與常見的後天正八卦相反。在震木位爻形後所刻的那一串文字,指明的是建鎮西方凶**的藏寶暗構所在。那串文字魯一棄原本是一個都不認識,雖然有些看著眼熟,卻似乎只是哪個夢境所見,早已被忘卻。
西方建暗構藏「天」寶是墨家祖先所為,所以在與穆天歸商議下一步的計劃時,穆天歸曾坦陳告知自家祖上所建西方藏寶暗構的位置和地形地貌特徵,並且告訴他如何尋到已經提前過去的墨家門人,以及如何與那裡一直守護的墨門後人聯繫。就是在穆天歸所說地名、地形特徵的提醒下,結合自己曾見過的《大日經碑》拓片和《藏秘始抄書》殘本上的文字特點,再加上沿途所見的各種怪異的石刻圖形,他認出了玉牌上西方爻形符後的五個字:「巔之淵」和「梯起」。
從穆天歸告訴他藏寶的暗構之地的位置和地形特點時他就有種不對勁的感覺,因為那暗構的方位是不適合藏祭寶物的。那種位置在風水學上叫做「內合氣通」,什麼意思呢,就是採不到日月精華之光,匯不到風、雨、露、雪四淨,只有上下氣道可通,卻是走氣不聚氣。據說反倒是在此處下方山腳位是個可以日月光照、四淨盡澤的吉地,並且還後建有一處藏宗喇嘛廟。在此建這喇嘛廟卻正是可以證明這氣通之理。藏傳密宗,講究的是速修成佛,以今身所誠換來世所聖。所以理論上要求修行之處融天地之氣,氣走不滯。擇建喇嘛廟以氣通處為上上地。
而現在從認出的文字上來看,前面「巔之淵」三個字穆天歸根本沒有提及與之相關的內容。至於後面的「梯起」,穆天歸曾說道在那喇嘛廟背後有一道階梯,為墨家祖先所修,可直達山上的藏寶暗構,據說這也是那座山峰上唯一條可上行的道路。但自從寶構建成之後,所有攀上此階梯的人要麼無緣無故摔落下來,要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所以當地人都叫這階梯為「天梯」,輕易無人敢上。後來有段時間甚至成為喇嘛廟裡對信徒們的考驗方法,摔下來的為敬佛不誠,不見蹤影的便是登上了天界,佛道圓滿了。這樣看來說,「梯起」中的「梯」很有可能就是指的這天梯,如果這樣的話,那這「起」字又意味著什麼呢?
許多想破腦袋都想不出的真相,有時一眼就能看出。就算有些真相看不出,也有可能在靈光一閃中感覺出來。魯一棄有超常的感覺,此時絞盡腦汁的思考是否顯得多餘了些?不是,因為再好的眼光和感覺都要面對準地兒才能起到作用,而魯一棄覺得穆天歸所說的準地兒好像差節子了。不知是他們祖上故意暗設一個虛地兒做眼誘子,還是世代口口相傳時出了什麼岔兒?
第二十二節 復虞詐
「大少!前面就要德薩爾山口了,那裡有三轉繞山道,是下行的,可以往南、往西南、往西北,兩道直翻嶺山道,是往西和往北的,我覺著後面的追蹄子也離著不遠了,是不是就在那地界亮眼子,我們順勢遁形?」
「哦!」魯一棄聽到卞莫及的提醒從沉思中拔出,轉頭間卻首先看到了胖妮兒的一雙亮眼睛正盯著自己,他不由微微一怔,心頭一蕩。TAOSHU.ORG
胖妮兒沒有迴避魯一棄的目光,依舊綿綿地盯著他,只是雪白的臉上稍泛出一點胭紅。這西北的女兒到底是膽大,更何況是出身在賊王家中,敢想、敢看,卻不知是不是還敢說、敢做!
魯一卻是什麼都不敢,他逃一般避開目光,匆忙間看了瞎子一眼答道:「我對此處地形不熟,周圍情形也不瞭解,你和夏叔商量著辦就是了。」
瞎子眼白亂閃,思量了一會兒才開口:「那再往前面去有沒有可遁形的巧步子(可利用的好地段)?」
「有沒這麼好的了。選那地界還因為在德薩額爾山口還有一家很大的車馬店,入藏馱子貨車都在此處換牲口吃飯補水。我估摸著從那裡借我們這幾人用的『走板凳』(可騎乘的牲口)應該不成問題。」卞莫及答道。
「那後面追蹄子的距離把握得可要合適呀。」瞎子又問。
這次卞莫及沒馬上回話,他一個縱身跳下緩行的馬車,往車後跑出二十多步,伏身側臉,將耳朵貼在地面上仔細聽了一會兒。然後又快步趕上馬車,縱身上車。
「都合適,就這麼辦了!」卞莫及這次沒有再徵詢瞎子的意見就斷然決定了,因為他知道瞎子已經不會再有其他問題。
「只是可惜了你這車子馬匹,真捨得?」楊小刀見卞莫及如此決斷,帶些惋惜地問了句。
「只要對家看不上眼,沒把它們拉走,這四個轅蹄子會自個兒回馬場。」
說話間已經到達德薩額爾山口。沒人說話一切便都井然有序地進行起來。
獨眼最先下的車,他把魯一棄給他的見血封喉樹皮布掛在山口一側的一塊尖石上。
等所有人都下了車後,卞莫及將大車趕到往西北去的下行道上,然後甩鞭抽出兩個響亮的鞭花。那四匹訓練有素的轅馬撒開蹄子往前跑去,無人驅趕的馬車一樣跑得快速穩當,而且卞莫及還非常清楚,這一跑,不到天黑那馬車是不會停下的。
下了車的人快速無聲地朝大車店靠近,等店裡的人聽到鞭聲,從門口和窗口往外看時,他們都已經貼身在店房的牆壁上了。
門簾一掀,走出個人來,什麼都還沒看到就被瞎子盲杖在後腦處輕輕一敲打暈在地上。胖妮兒和聶小指一個從掀開的窗欞中鑽入,一個從大車店後院牆跳入。從窗欞中鑽入的胖妮進去前就先伸進手掌,只是用掌根摩擦了一下窗口前往外看的那個女人額頭,那女人沒來得及哼一下就昏厥過去。聶小指在後院看見一個正低頭鍘飼料的漢子,他悄沒聲息地來到這漢子背後,彎臂探手指,就食指、拇指像蛇口一樣閃電般那人捏住那人脖子捏閉住氣頸處氣脈,氣脈恰到好處地被捏閉一半,那人頓時氣滯而暈。
這麼偏遠地方的車店裡不會有什麼人,一般都是夫妻店舖帶一兩個夥計。這大白天,天氣又好,趕腳的商隊都會趁這種好天色多趕些路,所以這時店裡也不會有什麼客人。幾個人鬼一般地闖入,讓店中幾個平時不算善碴的生意人都失去了知覺。
「趕緊拉牲口,從後面院門走。」最後進到店裡的卞莫及說道。
「等等,掏了櫃檯裡的錢,再拿些吃食和水。」瞎子說。
魯一棄剛才見他們對付店家的人就覺得過份了些,聽瞎子說這話,更覺得難以理解,難道瞎子真是遵循的賊不走空的原則。其他人卻是按瞎子說的快速行動起來,他們都是老江湖,知道這樣做是為了混淆追蹄子們的思路,讓他們弄不清劫店的到底是什麼人。而且這樣做也是對店家的保護,不至於讓對朱家人誤以為他們是跟自己一夥兒的,逼問不成傷了性命。
等把錢掏了,吃喝都收拾了,利老頭和聶小指、年切糕也已經把馬匹騾子都牽出了後院門。
可沒想到的事是,這大車店後院牲口欄裡駱駝居多,而這慢牲口不適合騎乘,更不適合在山道上騎乘。收集起來的所有騾馬總數還是不夠,少了一乘。不過這件事眨眼間就得到解決,胖妮兒輕身一躍,就騎在魯一棄的身後,他們兩個共乘了一匹白蹄棗紅大馬。
「這丫頭沒羞臊!」瞎子微笑著輕罵一聲,然後領頭趕著座下的大青騾子往朝西的山道跑去,其他的人都緊隨其後。
魯一棄沒趕馬走,。胖妮兒在他背後一坐,雙手將他腰間環抱,一雙飽滿挺立的雙峰在背上緊緊貼頂住。那兩大團的綿軟溫香以及其中的兩個硬凸點給魯一棄的刺激特別的地清晰強烈,燥熱和搔癢從脊背處迅速朝全身蔓延開來,讓他**的男根一下瞬時間堅挺得異常難受,跨坐在硬滑的馬鞍坐上怎麼都無法舒服自然。
見其他紛紛趕坐騎走了,反倒是胖妮兒雙腳踢馬肚,把馬趕走跑起來,追上前面的人群。
還有一件更沒有想到事,當他們趕馬上路之時,從馬廄旁的飼料草堆中露出了一個雙黑乎乎的眼睛,這雙童稚的眼睛茫然而詫異地看著那群騾馬絕塵而去。
一群江湖老手竟然疏忽了個躲在草堆中睡覺的小娃子。
見到掛在路邊尖石上的見血封喉樹皮布時,朱瑱命首先在腦中迸閃而出的是「戲弄」、「挑釁」此類詞彙,那一刻從胸腹間起伏湧出的氣息中同樣強烈地翻騰著濃重的血腥味道。但他很快就將翻騰的氣息平復下來,將四處亂竄的氣流重新收斂到丹田之間。為什麼要把這塊樹皮布擺給自己看,他們是要昭示什麼還是要掩藏什麼?亦或許就是要讓自己極度氣憤,從而混亂思維,削弱判斷的能力?
第二十二節 復虞詐2
「大車輪印往下行,是朝西北方向去的。」那個模樣俊俏得像個姑娘似的小伙兒向朱瑱命匯報道。
「店中人都被擊昏,沒人知道是被誰襲擊的。店裡的錢財全被掏盡,淨水和嚼食也都被搬得差不多了。在後院車馬的進出門有騾馬的蹄印,從蹄印的走勢上看,人大概是往西面去了。只是門外三十步外就盡為硬石山道,無法進一步確定判斷。」年輕的大高個子再尋查了一番後,也回來報告。
朱瑱命沉吟不語,手指一下又一下很有力地捻捋著頜下的黑鬚。周圍很靜,除了偶爾刮過的風聲和馬匹的噴鼻聲外,就是大店裡女人的嚎啕聲,錢財、騾馬都被捲了,難怪老闆娘會像喪了爹娘那樣傷心。
「瞧真著了嗎?這樣的大車店哪天沒有騾馬進出,那些蹄印能塵蓋嗎?(判斷蹄印時間的一種簡單方法,在蹄印旁吹氣,浮塵能將蹄印掩蓋撫平,說明是新印痕。)」那個像姑娘一樣的小伙問到,從他的語氣能聽出他在朱家的地位比那大高個子要高。
「能塵蓋,應該走不多久。」大高個子回道。
「那麼看來他們是用馬車掩形,實際是從店裡搶了騾馬往西去了。」俊俏的小伙判斷道。
「不一定,不一定呀!」朱瑱命思忖好久後終於開口了。「掛樹皮布,不知存著多少用意,不過其中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就是讓我們確認前面的人是我們要尋的朱家正主兒。搶大車店,故意搞得像個無良的匪幫,可你們想,我朱家江湖令已出,還有什麼匪幫有膽子在我們快要經過的地段叼肥食?魯家那幫江湖老雀子(同戲班中角兒、重要角色的意思)也同樣應該明白這個理兒。還有那些可以塵蓋的蹄印,你們覺得那幫子狡詐的江湖老雀子會疏忽掉這細節嗎?知道不行還這麼做,同時故意留下很明顯的痕跡,這一切其實就是要讓我們清楚知道他們是在擺局子,他們這是又為了什麼?」
「這是明局子,擺的局相是要告訴我們他們不會從後面直向朝西,而是依舊乘車往的西北。」大個子搶著說。
《魯班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