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沉默,無語,楊小刀的問題很實際,但對於這樣的問題,他們誰都沒有能力作出準確回答。
魯一棄有些艱難地挪動腳步,攀著前面人的肩膀走到岔道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們知道,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人能對所面臨的問題作出準確判斷的話,只有魯一棄。
魯一棄很茫然地往兩邊看了看,然後開口說道:「我想躺會兒。」說完直接軟軟地癱倒在地,旁邊人想扶一把都來不及。
看到魯一棄這種狀態,大家都很失望,也很沮喪,死亡之氣的壓力再次籠罩住一些人的心胸,將僅存的信心擠攆得不見蹤影。而那邊魯一棄卻側臥在冰冷的黑石上,顯得很是愜意放鬆,就像到了家,投入親人懷抱一樣放鬆。
山間一陣徹骨的陰風旋刮而過,讓魯一棄的頭髮、衣襟像孤弱的亂草瑟瑟發抖。再怎麼著,都不能讓他就這樣躺在這裡。胖妮兒和聶小指想去將他扶起來,年切糕則脫下外氅,想讓他墊蓋一下。
養鬼婢長長綢緞一揮,直直地像兩條手臂,一下把他們攔住:「別動他,讓他入靜。」聲音也輕輕地,是怕打擾到魯一棄。
於是沒人動了,也沒人說話。人們的思緒在飛轉,而轉得最快的竟然是如同沉睡了的魯一棄。
此時,在歸界山的另一側,五隻花喙鷹像五個鬼影般在向上爬高,當飛過歸界山最高峰後,又一同直落下來,一下隱沒在山峰頂處的黑色岩石之間。
而在離著岔道口不遠的「陰世更道」上,大個子楊青幡帶著人正掌燈而行。他們所掌之燈很是特別,是三朵焰的帶罩火盞,風吹不動,搖晃不滅。而最重要的是這三朵焰的形狀是朱家的標記,這樣可以及早表明自己身份,防止發生誤會。燈盞在黑暗的「陰世更道」中很是顯眼,但魯一棄這些人卻無法看見,因為此處道路曲折多變,又有山體遮掩。即使這人與他們距離很近,只要沒轉過最近的那個折轉處,前面的人根本是無法看到的,除非眼力能穿過山石。
第三十二節 伏石夢3
劉只手帶著人一路快馬加鞭,他們已經是從最近的距離穿插過來。歸界山這一處的凶險他是早有耳聞,自己以及其他墨家高手平常都是敬而遠之,繞路而行。可是現在他必須拚命冒險闖一闖。魯家門長是啟出正西寶物的關鍵,必須保住他周全。一定要趕在他們遇險之前,不惜一切代價把他接引出來。就算自己能力不夠,也應該提前給他們一些警示,讓他們有時間有準備地應付無法料算的坎扣。
魯一棄在沉睡,沉睡時臉頰貼近黑冷的石面,冥冥之中的感覺很是親切,就像與久別的至親好友相擁。
魯一棄在沉睡,沉睡中卻不寧靜。一個夢,一個身在地獄中的夢,讓沉睡中的他將每根腦神經都繃得緊緊地。
夢是從臉頰觸及的黑色石面延伸開的,沿著兩條岔道一直向前。於是在其中一條岔道上,他看到了一座宮殿,一座地府中才有的高大陰森宮殿。在這宮殿裡,他還看到了刀光,是感覺中一直在他周圍縈繞不去的刀光。就在這刀光中,淒慘魂魄血肉紛飛,碎落成渣,真的是鬼哭魂號慘不忍聞。而刀,是在一個高大的黑色惡鬼手中。
是了,這好像是閻羅第八殿,由都市王掌控。魯一棄曾在城隍廟的牆畫上見過,此殿下設十六小地獄,其中就有碎剮小地獄,所審的罪惡魂魄最終會受刀剮之刑,淪入獸巢為食不復重生。而碎剮小地獄操刀之鬼只有一個,就叫「利剮生」,是個高大的黑色惡鬼。
這就是「利剮生」?魯一棄很想看清操刀惡鬼的臉,但是長髮披散幾乎把臉全部遮住。他只能看到從髮梢間露出的一對雪白的獠牙。夢中的「利剮生」似乎也覺察出他的存在,慢慢將長髮披蓋的臉面對正了他。獠牙微微翹起,並且微微顫動著。魯一棄看到了獠牙的翹起和顫動,那是要在做什麼?啊!是在笑,無聲地大笑!
「利剮生」一直在無聲大笑著,並且慢慢地朝魯一棄邁動步子,慢慢舉起持刀的手臂。魯一棄想退卻,想逃跑,當這一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了。
「利剮生」越走越近,已經來到了魯一棄面前。魯一棄眼睜睜看著刀光朝自己頭頂落下,能做的只是開口大叫……
「啊!」魯一棄一下醒來,感覺貼住石面的臉頰冰涼,而且微微有些刺痛。
「怎麼了?」養鬼婢輕輕扶住魯一棄肩膀,柔聲問道。
「往那邊走!」魯一棄尚未從惡夢的驚恐中恢復過來,聲調誇張地指著沒有夢見「利剮生」的那條道路說。
養鬼婢、獨眼他們從魯一棄的神情上感覺到不安。他們從沒有見過魯一棄如此的恐慌,就算面對死亡,魯一棄都未像這樣慌亂驚恐過。所以他們都沒有說話,架起魯一棄便朝他所指的道路走去。
「刀氣!」「好利氣!」笑佛兒利老頭和楊小刀幾乎是同時喊出聲來。與他們喊聲一同響起的還有刀鳴之音。
利老頭背上背著他的笑臉鬼頭刀,裹刀的血帕子一下綻散開來。鬼頭刀亮刃了,發出陣陣顫鳴,「嗡」然作響。而楊小刀手中所持的剔毫小刀,像有尖利的東西從刀鍔直劃到刀尖,發出短暫一聲尖利脆響,如同哨鳴。
「刀氣誘衝!」利老頭沉聲說道,笑臉瞬間變得怪異。
楊小刀也一收玩世不恭的外態,持刀凝神,眉目間精光四射。
走出幾步的魯一棄突然示意架住他的獨眼和養鬼婢停住腳步。極度的凶險之氣已經清晰地感覺到了,他不能就這樣丟下利老頭和楊小刀。
「快走,我們能擋住!」利老頭說這話時中氣虛泛得很,的確,他心中一點把握都沒有。
和魯一棄一樣,在距離歸界山還很遠的地方,利老頭就已經感覺出這種犀利刀氣的存在。那是一把殺人的利刀,一把什麼都殺的屠刀,一把會把殺物變成菜料的廚刀。進入到「陰世更道」之後,這種刀氣反倒隱蜇不見,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本來自己都不把這把刀當作威脅了,可突然之間,那刀氣暴漲,並且已經是在離自己一個很近的地方,就連刀器自身也都刃氣相互誘沖了,根本沒有機會再避讓。自己祖父、父親都曾無數次叮囑過他,不要與如此刀氣的對手相碰。因為沒有勝算,只有拚命。所謂拚命,就是犧牲自己與對方同歸於盡,而且就算想拚命,也要恰逢時機,要在刀碎重鑄之時。
而現在,他知道自己手中的刀未到刀碎重鑄之時,也就是說他連拚命的機會都沒有。唯一的希望是楊小刀,自己的刀是斬殺之刀,在清代江湖大匠宋歎時所編《逍遙奇兵譜》上歸於剛猛迅殺一類的利器。而楊小刀的刀是巧破之刀,在《逍遙奇兵譜》上歸於靈巧詭殺一類的利器。自己和楊小刀聯手,剛猛靈巧相補,也許可以與那把可怕的刀抗衡一下。
楊小刀沒有利老頭知道得多,也沒有利老頭感覺到的多。因為他的刀大多絕大部分時候是用來宰殺牛羊的,很少殺人。所以雖然可以感覺到未露面的那把刀所帶的戾氣和銳氣,卻對殺戮之氣和死亡的氣息體會得並不太多。而且像他這種年紀正是血氣至頂之時,對陰氣的抗力也相對強些。但這些也正是他的缺陷所在,不能正確瞭解將要面對的威脅,對任何一個江湖人來說都是危險的事情。值得慶幸的是他對刀的感覺還是準確的,突顯刀氣的戾銳是這輩子從未遇見過的,於是,他將身體調整到最佳狀態,每根神經都如同拉滿的弓弦,任何一個觸動,都會帶來全身肌肉筋骨的最大力反彈。
「很不錯,真的很不錯。」從那條不能走的道路深處遠遠傳來說話聲。這聲音是一種剛勁的甕響,如同在銅磬內壁敲撞而出的聲響。語調是一字一句地,沒有一點起伏平仄,初聽上去都不像是人在說話。「難得中原內界還有這樣的俊傑。」
第三十三節 三刀對
【關河令】
暗陰絕處已趨冥,感一殿刀氣。.
佇聽甕音,悠然來無影。
斷然人去心寧,但持刀、三刃相映。
俱通其意,不殺已高低。
從開始聽到說話起,那聲音的高低和發出聲音的方位一直不曾有絲毫變化。也就是從說話聲上聽,說話的人根本沒有動。可事實卻不是這樣的,說話的人不但動了,而且快速地動著。他就像個飄忽的影子,從大家能見到他的身影開始,到這身影如岳般靜立在利老頭和楊小刀十步開外,整個過程也就是眨了下眼。
面對這樣的情形,魯一棄他們沒人開口說話,因為從這人出現的剎那開始,所有人都感覺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壓攝住了。這種無形的力量已經不是像死亡之氣壓得人透不過氣來,而是讓大家覺得像有把鋒利的刀刃壓在脖子上,抵在喉嚨口。
魯一棄也沒有說話,不過他動了,掙脫獨眼和養鬼婢扶架他的手,往那人出現的方位走出兩步。不是為了別的,只是想看看那人是不是真的就是夢中見到的「利剮生」。
「哦!難得難得!」見到魯一棄朝自己走出兩步,那個身影顯得興奮起來,話語聲也起伏鼓蕩起來。
雖然「陰世更道」是掩在山影之後,山形交夾不見日光。但是魯一棄還是能隱約看清那個身影的容貌。從外表看,那人並不像夢中的「利剮生」。從上到下最相似的地方可能就是其膚色。此人也是黝黑皮膚,其深不讓「利剮生」。其他相似的就是也有一頭長髮,卻也不全如夢中「利剮生」那樣,他不是長髮垂掛掩面,而是梳理得很順直地披在腦後和耳際,並且有金箍裹額。因為沒有長髮掩面,所以可以看到他陰戾的面容,眼窩深陷,看不出眼神如何,鼻聳如鉤,卻是好一幅毒橫面容。這人沒有笑,就算笑得話,魯一棄估摸也不會有獠牙露出。
「是天葬師!不是說歸界山天葬師已經年過九十了,這人怎麼小得多嘛。」妮兒在一旁說道。「要麼是他徒弟?也沒聽說這山上有第二個人呀。」
半肩披衣,半肩裸露,腰繫牛皮圍裙,從打扮裝束上看,的確是天葬師的裝束。可這也該是正在進行天葬儀式時天葬師的裝束,難道他正有葬活兒要做?還有,從容貌來看,此人頭髮漆黑,膚緊無紋,最多也就是四十開外五十不到的歲數。難道胖妮兒以前聽錯了,還是這天葬師非彼天葬師。
「你未見我形,便知我所在,意感之力是我從未見過的。」天葬師甕聲甕語地說。
魯一棄知道這話是對他說的,面對如此對手,他不敢輕易對答,而且就他現在的狀態和所承受壓力而言,也無法輕易地開口說話,於是他依舊沒有說話,而是聚氣凝神,暗自小心地調整自己。
天葬師剛才是很驚訝,而現在對面那個有些奇怪的年輕人給他的感覺已經不是驚訝可以概括的,簡直就是有些匪夷所思。因為正從那年輕人身上慢慢散發出一種氣相,雖然很慢,卻起伏有力,一點點地向外騰躍,突破,突破了自己所帶的和周圍環境預伏的陰寒氣相。覺察出自己所在,也許可以說明此年輕人心力通靈,而此時的這種表現卻是表現出他蘊含的可怕力量。
「看來你的確是我要等的人,朱門長沒有高估你。」天葬師的語調開始變得像人了。
魯一棄還是沒有說話,他的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對,一個獵物面對要捕殺他的獵手能說些什麼?他最該做的事情是逃跑。魯一棄就是這樣的獵物,所以他轉身走了。
天葬師沒有動,直到魯一棄走出十幾步後,他才再次開口說話:「就這麼走了?不說點什麼?」這次的語調在別人聽來已經和正常人沒什麼兩樣,可是在魯一棄聽來卻如同金鼓之音在心頭撞擊。
魯一棄猛然停住腳步,卻沒有轉身,只是微微低著頭。這個姿態凝固了好久,終於,魯一棄將微微低垂的頭顱擺正,然後堅定用力地搖了搖頭。
天葬師心中已經開始驚歎了,他根本沒想到自己的「碎心之音」對這個年輕人也沒有作用。從最初自己隱身而伏,希望這些人走上自己已經落下「側斬刀面道」、「推倒刀山」、「金飛葉」等諸多坎扣的路徑,可沒想到那個年輕人竟然感知到自己的存在,而且他的感知力強勁到能觸及自己本性。要不是自己也有近百年的道行,同時也感知到他,那就讓他悄然溜走了。當自己現身之後,著意將所挾刀氣和「陰世更道」的死亡之氣調整到極處,將這幫子人盡數籠罩。沒想到那年輕人不但順然承受,而且還以奇異氣相反衝而出,心性淡漠地轉身而走。最後,自己以「碎心之音」的力量全都加諸在那年輕人的身上,希望能半沖半誘,導致其內息岔脈,走火入魔,沒想到竟然也是毫無作用。嚴格意義上說,自己已經連輸三籌,這可是自己在江湖時和退江湖後從未遭遇的奇恥大辱。那朱家正主是從哪裡給自己發來的一個絕世高手,也難怪憑朱門主堂力量都數次無法拿下這些人。
魯一棄堅定地走了,自顧自地走了,根本不管有誰跟著他,有誰又留在原處未動,留在原處的人又會有什麼後果。
「好!走得好!是個大家主兒。」天葬師又回復到甕聲甕氣的腔調,不過此時話語中卻帶有很濃重的感**彩,是讚歎,也是惋惜。的確,能這樣從天葬師面前從容走掉的人這世上幾乎沒有。這是因為魯一棄有順其自然的靈性,有如同鐵石的心性,還有一點就是得益於他不是個會家子。不懂什麼運內息調氣脈,也就沒有走火入魔之說。天葬師最後那招「碎心之音」,就像作用在一汪池水中相仿。
「是走的好,能在當年絕殺江湖八大家的魔刀手中走脫,豈止是好呀。」笑面佛利老頭見魯一棄走了,心中反倒鎮定下來,語氣間也沒那麼虛泛了。
第三十三節 三刀對2
「你們也很好!」天葬師此時才真正將臉面正對了利老頭、楊小刀和年切糕。.除了利老頭和楊小刀,年切糕也沒有走。他和楊小刀有後庭之密,那是情願死在一塊的感情。
「你更好!『陰魔砧刀』,殺人為責,取命為樂,碎肉為食。就是現在中原門派中談論你的事情,還是心驚肉顫的。」
「是嗎?可我瞧你們三個卻都不是嘛。」天葬師邊說邊從牛皮圍裙下緩緩抽出了一把刀,一把方頭方尾,黑背白刃的刀來。這刀一尺多長,中拇叉尖寬(拇指和中指張開後,兩指尖之間的距離。)刀型呆板,而且是短木握柄,握柄上厚厚油膩。怎麼看都是把用來切肉剁骨的刀,只是不知平常切的是什麼肉剁的是什麼骨。
就是在這不起眼的砧刀露出面目後,利老頭已然亮刃的笑臉鬼頭刀一下就變色了,變色後的笑臉鬼頭像是在哭。而鮮血染成的紅帕子一下抖散開來,無風之中,「啪啪」作響。
楊小刀直持剔毫小刀,刀身立刻覺出一種無形扭力。他猛然加一把力,緊緊穩住刀柄。低頭看時,那刀尖竟似乎微微有些彎曲變形。
年切糕雖然站在後面,但他的指間也發出一聲悠然響聲。聲音雖然不高,卻像是龍吟蛟吼。那是他龍型指環中暗藏的天蠶絲在劇烈震顫。
天葬師深凹的眼睛像兩個黑洞一樣深邃,看不到其目光,摸不準其意圖。雖然「陰魔砧刀」已然亮相,其刀意也是大勢驅壓,而無看不出其殺戮之的。
而另一邊的三個人都相信,決死的搏殺隨時都會開始。他們都將狀態放在最沉穩處,外表看沒有一絲動作,而其實身體內部的筋脈肌腱卻都已經運轉到了極致。
「好多年來,我這刀都是剁切的死人肉骨,沒想到今日還能有此大戰。」天葬師甕聲說道。這次利老頭他們看清了,這天葬師說話時根本就沒開口,他是用的腹語。如此高亮的腹語,要沒有百十年的先天罡氣是無法控制的。
「其實也真沒必要大戰什麼,你是前輩中的前輩,高人中的高人,我們這些順搭江湖邊兒的肖小,你回回手放過也就是了。」楊小刀深深回轉了一下氣息說道。他話雖說得怯弱,真實意圖卻絕不是討饒。這是他穿蕩市井所練就的一種無賴性情,也是上佳的江湖經驗和手段,可以讓對手放鬆警惕的一種方法。
「不要低擺自己,如果說剛才那個年輕人是我這麼多年遇到的一大意外,那麼你們三個卻是另一個想不到。這鬼臉刀,如果我沒看錯,應該又叫『斷首百歲刀』,也有叫『百碎刀』的。每斷九十九個首級之後,必須回爐重鑄,要不然在斷第一百個首級時,此刀會瞬間爆裂,飛濺為無數刃片,其力無人能敵,立時可將敵手和自身毀為血淋碎肉。此刀能與我一較,也就是這百碎之時。」看不出天葬師說這些話時目光到底看在哪裡,這現象讓三個人很是沒底。
「這麼厲害!那這大刀就不是我這屠狗宰羊的小刀能並比的。」楊小刀言語間依舊自賤,手中刀勢卻是緩緩變作了平插式。這是屠宰瘋狂奔牛的刀式,也是一刺不回的刀式。因為天葬師剛才說百碎刀只有爆碎之時才能與他一戰,這句話讓他知道,自己加入這樣的戰團也只可能是一式而已,一式之戰,防守和企圖防守都是死招,只有全力一殺,才有機會與對手同歸於盡。要是同伴之間配合得當,全力一殺或許還有逃出半條命的機會。
「你的刀子雖小,刀形卻寬窄厚薄不一。每個部位都各有巧妙用法,殺法也是詭異多變。這該是關中楊姓人家單門獨傳的庖丁刀。庖丁刀極致刀法為剔毫刀法,殺牛宰羊能順筋骨血脈不差分毫,分肉削骨不斷血絲。你持的是庖丁刀,如果也真的會剔毫刀法,以你的詭異狡快配合百碎刀的剛猛,就算百碎刀未曾到百碎之時,倒也能與我砧刀一戰。」天葬師對利老頭和楊小刀的刀非常瞭解。而他們對天葬師的「陰魔砧刀」卻是所知甚少,只是傳說非常凶殘厲害。但具體如何厲害,如何殺法,卻是毫不知頭緒。因為沒人描繪過,沒人傳說過,見過陰魔砧刀出招的人都不會再有說話的可能。
楊小刀不再說話了,因為從天葬師的話語中他聽出來了,陰魔砧刀沒把他們這兩把刀放在眼裡。告訴你能與之一戰,也就等於是在告訴你戰不贏。
天葬師也沒有說話,看不見他的眼光,也看不出他的臉色,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周圍很靜,就連偶爾的山風也都沒再吹起,而死亡的氣息卻是越聚越密。凝神不動的幾個人都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和血流聲。
年切糕雖然站在楊小刀身後,但他感覺到的壓力卻並不比前面兩個人弱。前面那兩人並肩而站,又都擎刀而對。相互間的氣息運轉互補,再加上刀氣凌厲縱橫,這樣就消去了大量死亡氣息的壓力。而他是單身而立,天蠶絲未出,無刃氣依仗。於是,年切糕悄然將龍型指環中的天蠶絲抽了出來。雖然他的動作很慢很輕,但天蠶絲抽出時還是發出一聲很低的清亮音。這是在其他地方其他時間不會有的現象,是因為天蠶絲抽出時在與什麼摩擦。和什麼摩擦?氣息!也就是說無形的死亡之氣、刀氣、人體的運轉之氣已經聚合成凝,並且將他們都已經厚厚籠罩。
天蠶絲一出,年切糕明顯感覺自己胸口間壓力一鬆。巨石般將壓在胸前的壓力,就像被這根絲劃開一條口子,並且這口子在緩緩綻裂延伸。
天葬師腳下沒動,持刀的手臂卻是平伸出去,把刀橫在胸前。
這是欲攻?欲退?欲誘?欲近?欲迷?不知道,誰都不知道。所以利老頭和楊小刀他們只能不動,紋絲不動,而且整個意識之中都是不動,千萬不能動。有一刻他們腦子中甚至生出一絲訝異,要是這天葬師就這樣緩緩走來,將刀慢慢切上自己脖頸,自己是否也會依舊如此地一動不動。
第三十三節 三刀對3
利老頭他們沒動。.
天葬師的動作也凝固了好久。
周圍靜得掉根針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只有思想和意念在洶湧奔騰,於無聲無形間試探著、碰撞著。
許久之後,終於!終於有人說話了。
「你們走吧。」是天葬師說話了。
利老頭他們還是沒動,江湖的詭招無數,對手的話很可能是殺前的障眼,讓你信以為真,放鬆戒備。
天葬師動了,他將橫在身前的刀慢慢收了回去。刀收到三分之二的距離後,斜下側切,擺在小腹前五寸。這是完全的防守刀式,不帶一點攻擊的火燥味兒。
利老頭他們還是沒動,雖然他們看出天葬師刀式由攻改守。但是這傳說中的「陰魔砧刀」,不管是犀利凶悍還是詭詐莫測都無出其右,誰都不能保證他的守式不是誘招兒,誰都無法預料這守式會不會瞬間變成更加怪異實用的攻式。
「我真的沒太大把握,雖然能遇到今天這樣的殺場對我來說很難得,甚至是我以前和以後生命中都不可能遇到的,但我真的沒把握。百碎刀最為犀利的乃是劈掛之式,以我砧刀的剜字訣可破。庖丁刀最絕的招數是剔筋斷脈,而我砧刀的片字訣也可破之。但是兩刀齊攻,我只有用翻字訣才能壓制應對。但你們現在不是兩刀,你們還多出一根絲,龍形環天蠶絲。這種傢伙什當年山西雲台的『一絲懸峰』林寒風也有一個,雖然我是以一招剁字訣便將他破了,不過從其用法來看,這傢伙什的纏、繞、裹、勒卻正是我翻字訣的剋星。所以你們三個齊上,我真的沒有把握。要是倒退幾十年,我們今天肯定是不死不休的局。但現在我也百數以上的人了,多年建起的聲名不容易,壞了就沒時間再找博回來。不冒這份險了,你們走吧。」天葬師說完還甕聲輕歎一下。
「還有一點,你不清楚我的刀是不是到了百碎之時。如果已經到了,雖然我攻殺不到你,但我可以反取他們兩個性命。血濺刀碎之時,戰圈中的你也在劫難逃。」利老頭此時已將性命置之度外,話語間反顯得極為冷靜。
天葬師沒有說話,但他清楚利老頭說的是事實。他不是沒有想到這點,剛才沒將這條加入,只是覺得這百歲刀就算到了百碎之時,只要自己將他防住,或者冒著被其他兩個傷到的危險,搶先將這百碎刀廢了,不給他傷到自己,見血及命的機會,也就不存在太大威脅。可他怎麼都沒想到利老頭會有這樣的狠勁,以刀斬殺自己同伴,然後爆碎刀器,以他三人性命換取自己一條命。
楊小刀和年切糕也聽出利老頭所說的他們就是指自己,他們也不免為利老頭的凶狠之意而心中凌寒。
「你說得對,不過還有一點你沒說出。不是我絕無把握,也不是我貪戀性命,而是你們不值得一搏。因為你們不是最終的目標。」天葬師說道。
「你要不能和我們一搏而勝,又怎麼接近得到最終目標!」楊小刀聽出他所說的是魯一棄,他此時也才真正理解了魯一棄為什麼會斷然棄他們而去。只有他安然離去了,自己這三人面對的危險才會降低。對手失去最終目標,那麼對他而言,用來阻礙接近最終目標的人和手段也就失去了意義,失去了滅絕掃清他們的必要。
「那也不一定。」說這話時,天葬師的面皮動了動,不知道是不是在笑。
這句話讓利老頭他們三個腦中一個激靈,是呀,我們三個雖然阻住這個陰魔殺才,但護著;一切的力量也同時少了近一半。誰知道這歸界山是不是就只有這一個天葬師,誰又知道,繼續往前的路會不會還有比天葬師更加厲害的人物在隱伏著。讓自己三個沒奈何地留在這裡,說不定正中對家的步驟計劃。
「你們要不願走,那麼我就走了。」天葬師語氣不帶一點感**彩,手中的刀卻突然間耀起一道絢麗光華。是刀氣,更是內氣、丹氣,這只有達到以氣御刀的境界,才能如此化氣為彩。
「陰魔砧刀」霎然舉起,其氣如虹,其勢如岳。但這刀光氣勢卻不是什麼人都能感受到的,與他面對面相持的的三個人是可以的,他們是親眼看到了刀光,而且瞬間的氣勢壓迫而來,身體內外立刻有了巨大反應,手中的兵刃也鬼哭神嚎、龍吟虎嘯起來。
已經走遠的魯一棄也感受到了刀勢的燦然而起。而且他不但感覺到刀光氣勢,還感覺到濃重的殺意,看來岔道口處的對決開始了。
除了他們幾個,如果還有誰能在「陰世更道」中感覺到這刀光氣勢的話,那麼其感知能力肯定也是超常的。但這樣的人應該沒有,那麼剩下這些或許就不是人,或許是一些自然界的靈異生物。
「陰魔砧刀」才舉過頭頂就又落下,劃過一道亮麗光芒。利老頭他們三個幾不能正眼相對,是因為這光芒,更是因為刀上氣勢。但他們都沒有退卻,腳下依舊紋絲未動。退卻將意味著死亡,不退才有機會一拼。
隨著刀光閃過,天葬師退了,身形像來時那樣,飄移而去。
《魯班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