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
就在魯一棄和炎化雷站起身要往山下走的當口,他們發現山下那些火把突然一下少了許多。是火把燃盡了?不對,要燃盡也不會有這麼多一起燃盡呀。那麼只有可能是人為地熄滅了,而人為熄滅火把的意圖最大可能就是要讓別人發現不到他們的走向。
「看來我們必須先找個點兒避一下。」魯一棄對炎化雷說。
「你是怕那些滅亮兒的扎子是衝我們這邊來的?」
魯一棄沒有回答,而是繼續自己的分析:「如果真是這麼快就來堵我們,說明是有人給他們遞了暗信兒。而遞信兒的人最有可能的是燃第一堆火的,他們可以在燃起的火堆邊直接置下暗信。也很有可能是燃第三堆火的,他們有這樣一個時間差,可以直接繞道去遞信,然後再去點燃火堆。」
炎化雷沒有說話,但心中卻是頓時有了幾分感慨。他聽出魯一棄這話是說給他聽的。遞暗信的無疑是對家的暗釘,而自己始終在此地,決不可能是那個遞暗信的。魯一棄的分析同時是對自己信任的一種表白。
第二節 計亦賭2
「我知道嶺後有個點兒挺兜影兒(隱蔽),我們就躲那裡吧……」既然信任了自己,炎化雷便義不容辭地安排起來。
「不,我們就在那塊岩石後面避一避。太遠了反而不好。」魯一棄拒絕了炎化雷的安排。
滅亮而行,是掩形兒,更是要突現。所以動作會很快,要快得目標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不過魯一棄他們是幸運的,他們及時發現了異常,所以也及時作出了反應。當朱瑱命從中原之地帶來的那些個高手衝上半步崖時,魯一棄和炎化雷已經悄沒聲息地隱在了離半步崖二十幾步外的一塊不大的岩石後面。
「我就說這信兒不可靠,魯家人總不至於傻到會待在這裡等咱們。」在馬蹄聲平息後,能清楚地聽到有人說話。
「為什麼不可能,最危險的地方也最安全。莫不是我們掩形的動靜太大,讓他們瞧出來了。」說這話的人語氣冷颼颼地,嗓音就像利刃劃過鮮活的皮肉。
魯一棄和炎化雷雖然從遠處聽他們說的話不十分真切,但還是從剛才的語氣話音中感覺出陰寒凌厲之氣。炎化雷偷偷從石後側出一隻眼睛,他看到那群黑色人影中有個像刀一樣的人。其實炎化雷不是獨眼那有的夜眼,也不會胖妮兒的暗視,他能看到的只是一片黑影。可不知道為什麼,這群黑影中就有那麼一塊讓他怎麼看都是一把刀,一把鋒利異常的刀,外形像人一樣的刀。人是刀,刀也是人,莫非這就是江湖中傳說的「十六鋒刀人」?
「如果是這樣,他們就不會走遠。」先前那個開口的人又說。
「對,按我們的速度,就算他們一打開始就瞧出我們的意圖,也最多只走出袋煙辰光。我們分作三隊,一隊往左,一隊往右,剩下的往後嶺。特別注意能兜影兒的暗點。」這種安排佈置是絕對正確的,也是極具江湖經驗的。對手既然已經知道自己會快速直撲過來,怎麼著都不會迎面逃避,更何況自己這些人過來時也沒有發現異常。來路是不需要搜索的,少出一路也可以在其他三路上多出些人手。
石後的炎化雷看出,果然是那刀人在安排佈置。他說出每一句話的語氣,感覺中都像是在切割著一條生命。
等那些人都走了,炎化雷才輕輕吁出口氣。幸虧是聽魯一棄的話,就近躲了。對家人沒想到自己發現他們暗行而來後非但沒有逃躲,而且就在他們眼皮子下蹲著。這要是聽自己的跑到後嶺那個暗點子裡,他們這些人中有好多是覓跡兒的高手,早晚還是會被掏出來。到那時一場惡戰難免,而那「十六鋒刀人」就並非自己能應付的。
「剛才說話的那是十六鋒刀人,江湖上頭等的硬扎殺手。」炎化雷告訴給魯一棄知道,其實有一點他還是判斷有誤了。剛才領頭說話的人不止是十六鋒刀人,而且是十六鋒刀人的首領,是刀頭!
「管他什麼厲害角色,反正我們不碰上他們就是了。」魯一棄很平靜地說道。
「那我們底下該怎麼著?」炎化雷問。
「按原來計劃而行。」
按計劃而行,計劃是從前嶺對家上下的路徑直下到嶺下的鎮子中。朱家的那些高手沒有想到他們會依舊躲在半步崖上,同樣,他們也沒有想到這魯家的正點會大搖大擺地從他們的來路直下到山下。
天快亮的時候,魯一棄獨自一人來到了金頂寺西側的廟牆之外。此時他的身上多了點東西,那是一對滑油牛皮細繩編製的網兜,用長皮索子掛在他的脖子兩邊。兩隻網兜中各裝著一隻黑末釉馬囊狀粗瓷提壺,這種提壺是藏地常見的裝酒容器。但魯一棄這對提壺中卻不是裝的酒,而是各種壓實的火料。在壺口上裝有硝石撞頭,這是重擊下可以觸發壺中火料的機栝。
都說行家走天下,眼子盯本檔。雖然炎化雷在這鎮子上沒待多少時間,但他卻是將周圍各種自己可用的點兒記在腦中,像油料店、火器店、鐵鋪、硝石鋪等等。所以但魯一棄提出要做這樣一對有較大爆破力的爆炮時,他想都沒想就應承了。
要的東西有了,現在就等時機了。但最佳的時機不是全靠等來的,大多數是需要人創造出來的。魯一棄等待的最佳時機就是需要炎化雷替他創造出來的。
炎化雷能創造出什麼?他最大的特長就是製作和燃放煙花炮仗,或許由此延伸,他還應該是利用煙花炮仗縱火的高手。
的確,魯一棄需要的就是他這樣的特長,他需要火光聲響,而且是大片的火光和巨大的聲響。到那時,他就可以下他的第二把賭注了。
炎化雷不是十分明白魯一棄為什麼會提這樣的要求。首先要盡量不傷人,其次要在開始時有連續的爆燃。然後是多點的燃燒,從鎮子中間朝兩面鋪開。燃燒蔓延的速度不用太快,讓人有時間撤出。但這火勢又要盡量穩定,不能被人撲息了。說實話,像這樣的高要求,一般需要有十多個人以上才能做好這件事。炎化雷只有一個人,但正因為他是炎化雷,所以一個人也能做好這件事。
本來炎化雷就已經將這鎮子中有爆燃料的店子摸得很清楚。在替魯一棄做好那對爆炮後,他又將周圍比較容易燃燒的點兒記錄下來。然後在腦子裡將那些點兒連成圖形,最終確定下這樣的計劃:由硝石、油料鋪子開始,一下子就搞出大的動靜和光亮來。然後以各家屋頂上氈子為引,將火延向那些削皮的作坊。藏地乾燥,屋頂上氈子早就乾枯透了,一引就著,傳火速度會非常快,不易被隔斷。而那些削皮作坊中到處是常年積沉下的動物油脂,雖然延火速度較慢,但引燃後就不容易被撲滅了。最後讓火朝牲口集市的草料場、牲口欄蔓延。魯一棄說了,此地每天近午時會起一陣繞山而過的西風,這樣可以將燒著的草料在整個鎮子上鋪開。
第二節 計亦賭3
為了保證萬無一失,炎化雷還選擇了多個縱火點……c有硝石火料的點兒用定香引燃,定香無煙無味,不容易被人發現。有油料的點兒用噴焰煙花引燃,噴焰煙花可以從較遠的距離發射,同時也可以以信捻子的長短和藥料控制發射的起始時間。
當魯一棄七繞八繞,躲過那些巡查的朱家手下,一個人偷偷到達寺廟西牆時,其實炎化雷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定香也點燃了,信捻子也點燃了,就等東天日頭快露臉前的那一刻。
從網兜裡將兩顆爆炮小心地拿出來,讓有著一隻殘臂的魯一棄頗費了些時間。寺廟的牆體很結實,用的石料也非常好,與一般墓葬的金剛牆相差不多。這一點魯一棄早就預料到了,這也是之所以要準備兩隻爆炮的緣由。一顆爆炮放在牆根處,另一隻爆炮魯一棄托在手裡。單等約定時機一到,他會對牆根處砸響一顆爆炮,這個爆炮對牆體產生巨大爆破力的同時,也會給予另一隻爆破的機栝衝擊力,這樣在幾乎同時也就能讓另一隻爆炮炸開,從而保證牆體的破裂。對這點他的要求其實不高,只要有個破口,一個可以讓人通過的破口就行。
東面的天色微微有些發青,天梯山山頂稍稍有些泛白,而此時山腳下的鎮子和寺廟卻依舊沉浸在黑暗中。南嶺上魯一棄佈置的東西各三堆火早就已經熄滅了。鎮子裡不斷巡查的火把長龍游動得慢了,而嶺上四處追蹤的那些火把,星星點點地已經有些已經停滯了。的確,人一夜地奔波不歇,在此時是最困最累的時候。
一聲轟然地巨響,連天梯山都抖了三抖。緊接著是連續的爆響,雖然沒有第一聲的聲音大,卻也震耳欲聾。煙霧灰塵頓時飛散開來,讓人幾乎不能呼吸。人們還未從被這爆響震出的暈蒙中有絲毫反應時,又一聲轟然巨響和連續爆響響起,重複了剛才的情形,這是第二個點兒報音兒(炸響)了。就在響聲和巨震之中,鎮中陡然火光四起,像天上掛下的火流,像地底噴出的火泉。火流、火泉雖然都是暫時的,但它們落下後便化作了火山一般,熊熊的火焰竄起有十幾丈高。
就在第一輪連續的爆響中,魯一棄砸出了手中的提壺爆炮。爆炮和設想中分毫不差地炸開了。聲音雖然很大,卻被鎮中的爆響掩蓋的許多。但即便這樣,還是有人聽到了這裡的異常聲響,而且不止一個。其中有一人就在圍牆裡面,距離魯一棄的爆點不遠。
最出乎預料的是魯一棄隨這提壺爆炮的炸開,身體被氣浪掀了出去,跌落在地半天才爬起來。魯一棄摸了摸自己被火料燻黑了的臉,確定自己還是個活人後,這才站起來朝爆開的破口看去。
結實的寺廟圍牆沒有破開一個洞,而是整個倒塌了一段。炎化雷製作的提壺爆炮的爆破力比預想的要大出許多,可是有必要將威力做得這麼大嗎?是他將藥料的份量算錯了,還是他本就是有意識這樣去做的?
事情到這份上,就不容再躊躇了。沒有時間再想岔丫子的事情了,所有的行動都必須爭分奪秒。
魯一棄知道自己的行動應該與火勢的蔓延同步,火勢蔓延的速度炎化雷應該已經完全計劃好,也完全很控制好。而自己前面還要面對怎樣的困難還無從知曉。
於是,魯一棄深吸了一口氣,這是要給紛亂的心境一個撫慰。雖然這口氣息中夾雜著太多的煙霧和灰塵,但卻讓他的心性還是很快就平靜下來。他穩穩地朝著炸開的寺牆破口邁出步伐,真的很穩,就像是手中端著一碗快滿溢的水。不,他手中沒有這碗水,這碗水是在他的心中。
一步,兩步,三步……終於,他就要邁入到牆內了。這一步邁出,也就是他第二把賭注地押出。這一把他不但要押上自己啟寶之行的所有計劃,也押出了自己的性命……
朱瑱命也一夜沒睡,燈光下臉面略顯憔悴,手中端著的一杯濃釅的沱茶已經涼透。雖然他不用像外面那些手下到處奔波,也不用各處坎扣關節上的桿子那樣嚴守以待,但他的思緒卻再沒有放鬆過一點點。靜心地打坐沒再能將內息轉過一個周天,不斷報來的訊息讓他心頭的疑竇越纏越多、越揪越緊。
從南嶺上不斷有火堆燃起之時起,他已然能夠確定對手的目標就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從今夜對手就開始使誘子分散自己力量的做法來看,魯一棄已經知道自己在回調人手,他們肯定是要鋌而走險,是想趕在自己人馬調回之前動手。
可種種跡象表明,魯一棄他們連同墨家人等總數不會太多。再加上他撒出燃篝火放誘子的,已經剩不下幾個人。憑這麼點人手力量就想行啟寶之事?於是朱瑱命也暗暗將自己手下人色盤算了一下。寺中各處坎扣全啟,關鍵處還有自己帶來的高手操桿(在機括處操縱坎扣靈活變化的人),就算魯一棄坎扣之學登峰造極,但一關關破解下來,沒四五個時辰也是不行地。而天梯腳下有金頂活佛坐鎮,此人研習的密宗手印之功幾近神人,料算了;魯家那些人中應該沒一個能從他手下走過。再加上自己早年間就派駐此地的豹姬,以及她馴養的那些大獸子,這也是無法輕易突破的一道坎口。自己放在外面的高手中還有十六鋒刀人的刀頭刀十六,據巔堂堂主高奔雷,另外還有寺中大護法和陰陽兩天王。且不算上自己,但這些人色要對付魯一棄領著的幾個手藝人已然綽綽有餘。既然如此,為什麼不不撒個悶坎子呢?於是朱瑱命在荒雞之時(丑時,凌晨一點至三點)發出了指令,讓外查火堆的人馬不必回頭,讓鎮中巡查的將速度減緩,同時將寺外十六鋒刀人的刀頭和據巔堂堂主調回。讓據巔堂護堂長老組織其他一些身手好的門人,暗中退出搜尋,找穩妥地方休息,以便隨時聽候調遣。
第三節 皆遮擊
【中呂·陽春曲】
知己知彼牢封口,東來西歸對坎頭.
不舞刀劍且說佛,你昏拙,度生無慾求。
朱瑱命之所以這樣做,是要讓魯一棄動,而且給他機會動。只要一動之後顯了形,暴露出目標和企圖,他將用這些在一邊枕戈待旦的力量給他扣個悶罩子,來個寶難逃人難活。
朱瑱命的安排魯一棄肯定是不知道的,所以他在繼續按原來計劃行動著。
氣定神閒後,很堅定地邁出一步,魯一棄跨入圍牆之內。在這一刻,他全身的神經都繃緊了,準備承受粉身碎骨的殺戮。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除了遠處的還有不斷的爆響、火光的畢卜和人聲的嘶喊外,他的周圍連一點奇怪的動靜都沒有。
魯一棄喘出了口氣,但隨即又長吸一口氣。接著新鮮氣息進入身體時的自然愜意,他又邁出了一步。這一步之後,就已經將整個人都放入寺廟之中。而且是跨過那些圍牆上的碎磚,踩在裡面神呼灘上的碎石之上。第二步站定之後,魯一棄沒有再往前走,而是環視了一下周圍,然後慢慢蹲下身來,細看了一下腳下這片石灘。
石灘上的石頭大多是許久以前就坍塌下來的,因為大大小小都沒什麼稜角,這是長時間風化和雪水沖刷才有的特點。當然,石灘上還有其他各種形狀和顏色的石塊,那是信徒們供奉的石塊,其中不乏金玉原石。
然後魯一棄又用手在石塊之間摸索了一下,他很容易地就發現了機栝扣子。和平常的坎理一樣,無路便是死路,此處遍佈絕殺的坎扣。但他的第一步和第二步都沒有導致坎扣動作,這絕不是運氣,這也不是因為爆破牆體讓機栝失靈,而是應和他從《機巧集》中獲知的天機數,這才是支持他敢下這第二把賭注的真正原因。(具體原因後文會詳細敘述)
魯一棄壓抑住心中的興奮,緩緩站起身來。然後聚氣凝神,將全身心迅速置於極其自然的狀態。於是沒有了天地,沒有自我,沒有殺戮坎扣。只剩下一個自然的動作,邁步往前走,跟著感覺走。
此時街上已經滿是奔跑的人,他們有大呼小叫著救火的,有搶拿出財物奔逃的,還有呼兒喚女找跑散的家人的。但在金頂寺的寺門前卻依舊很平靜,寺門依舊緊閉,門口也沒有一個人,街上奔跑的人也也似乎忘記了金頂寺的存在。
也就在此時,一個身影閃到金頂寺的寺廟前,左右環顧了一下,見沒人注意到自己,便走直橫相間一二輪換步,上到台階頂,到了門簷下面。然後手法嫻熟挑縫溜邊,將門上機栝解開。寺門被打開一條狹窄的縫隙,那人側身擠了進去。
那人剛剛進入到寺裡,從對面火光閃爍的小巷中立刻閃現出一人。這人也快速撲到寺門口,與前者同樣的步法到了門簷下。稍稍查看了一下剛才那人解開的機栝位,謹慎小心地動了幾下手腳。然後也將寺門輕輕推開,進到了裡面。
先入寺門的那個身影看來非常熟悉寺中路徑,他避開連續幾個暗伏桿子的位置,直往朱瑱命所在的那個隱秘院落而去。
後進來的那人悄沒聲息地緊跟前面那人,所不同的是在過院入房過程中,他還不停地到處查看,似乎在尋找些什麼。
朱瑱命雖然在寺廟東側那個隱秘的院落中,但他無時無刻不在注意著外面情形的變化。連串的爆響響起時,他面色突變,這肯定是魯家人動作的訊號。雖然這已在他預料之中,但心中著實還是希望不要這麼早。現在自家手下能全召回該多好。另外就是這麼大的動靜之前,怎麼自家手下沒發現一點徵兆?魯家人到底是從哪處下的手?莫不是又給自家擺的什麼驚雀局吧。
但隨即他便從前後連續爆響的比較中聽出了蹊蹺,這蹊蹺當然是魯一棄炸開西廟牆的聲響。魯家人確實是搶先動作了,明目張膽地動作了。而且完全改變了他們原有做法和風格的行動。
隨著一聲清亮聲響過,一支哨葉鏢叮在了朱瑱命房門的門柱上,嗡然顫動著。
朱瑱命沒有動,大護法則身形一閃,推門而出。同時紅袍一揮,舞作一朵力士雲,以防突然的暗襲。陰陽天王和十四鋒刀人的刀頭緊隨其後,並快速往兩邊閃走開來,準備合圍來襲之人。
動作雖然快若閃電,但他們什麼人都沒有見到,發鏢的人已經影子一般消失了。
左天王手纏衣襟從門柱上取下哨葉鏢,那鏢的尾上繫著一片白羊皮,皮上有字。左天王沒敢看那些字是寫的什麼,而是嗅聞了一下皮子,再小心用手捻捏了幾下。確定上面沒有陰毒的料兒後,把皮子遞給了朱瑱命。
「寺外暗釘子傳信,外面的焰苗子和亮爆兒我們的人且不要去管,那是對家人使的遮兒,掩形閉音用的。」這哨葉鏢帶來的訊息讓朱瑱命釋懷了許多,剛才外面發生大動靜之後,自己手下沒一點訊息報來,具體情況一點都沒摸清。可暗釘子捎來的信兒證實了自己對魯家人動作的推斷,更給自己塞缺補扣指准了明點兒。
「大護法,你帶陰陽兩位天王立刻出寺朝西去,如果沒意外的話,對家在那裡破缺兒強入寺中。你們到位後不用攔阻,任由他們進入。但要守住缺兒,絕不許進入的人再出來。還有,這之後也不許再有其他援手進入。」朱瑱命吩咐道。「高堂主,你發亮信兒出去,讓在外面休息的好手由活佛府邸暗道進入,直插天梯山下。
就在朱瑱命安排這些事情的時候,寺廟門口大街上奔走的人流中又閃出兩人,他們借助日出前的最後一點暗淡天色,在寺門上踅摸一番,然後也進入到寺裡面。
朱瑱命吩咐一下,據巔堂堂主立刻出門到院中,扯開一個黃銅管,兩顆紅亮的火團飄悠悠升到了空中。而寺中大護法則領著兩為天王立刻出寺,沿寺牆直往西面魯一棄破缺處而去。
第三節 皆遮擊2
可就在大護法和兩為天王急速出寺往西趕的過程中,他們輕易地疏忽了兩件事……一是寺門內的附近,本該有兩個守位的桿子,他們一個都沒見到。這大概是因為這一夜裡,寺中人手調動太頻繁,具體到每個位上的桿子是怎麼安排的,他們也不是太清楚了。還有一件是寺門上警信和鎖拿的機栝都已經被解開,這點他們都下意識地認為是朱瑱命所說寺外暗釘進入時給解開的。這樣的疏忽要是換做是十四鋒刀人的刀頭是絕不會發生的。大護法和兩天王肯定是高手,但守護巢窩的技擊高手和廝殺江湖的高手,他們在經驗上和戒備心上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魯一棄朝前走著,走得很輕鬆。的確,不管是誰,只要忘卻了世間的一切,包括自己,那他的步伐怎麼走都是輕鬆的。神呼灘的地形是漸漸朝上的,越靠近山腳地勢越高。其實魯一棄現在所在位置已經不低,站在寺外的街上,已經可以越過寺牆的牆頭看到他。但此時街上雖然人也不少,卻都是注意著那東奔西突的火頭,呼兒喚女,搶救財物,怎麼又有人會注意到他。當然,這已然燒旺了的鎮子中肯定有人不會顧及那些煙火,更不用呼喚什麼人,搶救些什麼東西。這些人中應該會有誰發現了魯一棄的存在。
魯一棄的步法不緩也不急,幾乎是應合著東面冉冉而出的日頭。已經走出兩百多步了,差不多是到了神呼灘的中間位置時候,魯一棄突然停住了腳步。而此時,東面天際之間,那一輪通紅的日頭也剛好露出整個圓來。把血紅色撒在神呼灘上,撒在半面的天體山上。
「天色亮了。」魯一棄有些莫名其妙地自語了一下,恍如剛從夢中醒來。他的臉面也一片通紅,是因為有初生的紅日映照,也是因為有漫天的火光映照。
抬頭看了看天梯山,離這麼近的距離仰看,讓他覺得山體是無比的高大,自己顯得極度的渺小。從這裡看不到天梯山頂,因為層層的灰黑色雲霧攔在山腰處。穆天歸說過,墨家祖先是將寶物藏在此山「內合氣通」之處,「內合氣通」,就是採不到日月精華之光,匯不到風、雨、露、雪四淨,只有上下氣道可通,卻是走氣不聚氣。從這風水特點上盤算,寶構之處原本該是在那片雲霧纏裹的部位。可玉牌上卻是有「巔之淵」和「梯起」字樣,這兩個方位詞中不管哪一個要是代表寶構所在的話,那麼與那雲層纏裹的「內合氣通」便不搭界了。
魯一棄又回頭看看走過的距離,心中知道自己已經走過了寺牆內絕殺坎的範圍。看來這一把自己又徹底賭贏了,但是他並沒有一點興奮,因為不知道自己前面還要面對些什麼。賭一把也許是在兩可之間,可面對賭都無法賭的人和坎面,他不知道自己又能應付幾分。
天色雖然是放明瞭,但山腳下那一片還依舊暗沉。在那片暗沉之中,魯一棄能隱約看到幾對幽光。如果自己沒有估計錯的話,那些應該是寺中散放出的大獸子。他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腰間的駁殼槍,但馬上又將手放下了。是呀,如果說自己剛才是在絕殺坎的範圍之中,那些訓練好的大獸子不會對自己發起攻擊,那麼現在自己已經走出絕殺坎的範圍了,為什麼那些畜生依舊暗伏不動?看來自己這一把賭贏的綵頭比預料中要多,自己應該大膽地繼續下去。
大護法帶著陰陽兩位天王快速往西面破缺而來,雖然這段寺牆較長,距離將近一里多路,但憑他們的腳程也只是片刻就到。而事實上他們卻沒有按朱瑱命的要求及時到位,因為在還差四十多步的地方有人阻住了他們。
是養鬼婢,養鬼婢婷婷而立在西寺牆的暗影中,就像一片悠然未散的淡霧。
從她被魯一棄派去燃第一堆火時她就作好打算,絕不能讓魯一棄獨自行險,何況還有個對自己不薄的乾爹。所以自己負責的那堆火一燃起,她便鬼影似的飄然下嶺,然後隱在一間臨近上下半步崖道路的破房之中。在這裡她雖然看到了些奇怪的事情,但都未作理會,因為她心中只關心這魯一棄,其他什麼人、什麼事都與她沒關係。直到魯一棄和炎化雷下山後,養鬼婢這才悄悄尾隨在後面。黑夜之中,她這練鬼功的身手很少有人能發覺她的存在,再加上已經驅了養鬼、散了鬼氣,就是魯一棄也無法感覺到她的氣相。
大護法和陰陽二王在距離養鬼婢十步開外便停住了腳步,他們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人,卻清楚地感覺到危脅,很不一般的威脅,像鬼一樣。
按道理講,雖然是個不知底細的高手攔住去路,怎麼都不能讓這三個人輕易地停止前行的腳步。問題是他們感覺到的危險不止是來自於養鬼婢一個人,在道路另一邊,一處尚未燃燒起來的房子後面,隱約還有兩股奇怪的氣息散發著。特別是其中有一股氣相,和前面攔路的丫頭一樣不可思議,卻不是像鬼,而是像屍首,無數的屍首。
明一道,暗雙殺,這是典型的江湖暗襲方法。雖然大護法他們未在江湖上常常走動,但這樣的簡單常識是未出師門就已經學過多少遍的。
養鬼婢站在原地不動,她的目的就是不讓這些人繼續往西去,所以只要對方停下來了,自己根本沒必要主動去攻擊。
大護法也沒動,在沒弄清楚對手目的和有可能出現的各種變化和暗招之前,冒然行動是愚蠢的。
陰陽兩天王卻是動了,但也只是稍稍移動了幾步而已。他們兩人面對路那邊的異相站成個「天王駕雲位」,這樣兩人可以合力同擊,也可以分邊雙夾。最重要的是,他們兩人的站位為大護法構築了一道屏障,以防止房屋後面的雙殺突然間對大護法進行攻殺。
第三節 皆遮擊3
房子後面的兩道奇怪氣息卻是動了,緩慢地動了.而且不是一起,分著先後。隨著氣相的移動,先一個枯瘦的身影從屋後閃現。初升的暗淡陽光照在他身上,就像照在一面破敗的旗旛上。出來的人是賊王瞎子,他的腳步一反常態,失去了該有的輕靈,而是一步一腳,變作非常沉穩。他是瞎子,所以看不到眼神,看不出他的目的和企圖,更看不出他打算如何地行動和具體目標是什麼。這讓江湖上行走得極少的陰陽雙王根本摸不著底兒,心中很是惶然。
瞎子的背後是個豐滿俏麗的身影,那是胖妮兒夏棗花。她的眼神似乎也很漫無目的,只是盯著前面走的瞎子,對其他的人和周圍的環境根本不多看一眼。但正是這樣一位俏麗的且有些茫然的女子讓大護法和陰陽天王都恐懼了。(W//R\S//H\U)因為她的手中提著一根尖頭短棍,這短棍散發出的濃重屍氣讓人直陰寒到心尖兒。如此濃重屍氣的利器,那是要毀掉多少性命才能積聚起來的呀!而且在金頂寺的門前,佛光籠罩之處,這利器上的屍氣竟然絲毫不減,陰盛依舊。
瞎子的腳步節奏沒有變化,方向卻是變了。他沒有正對陰陽兩天王而去,而是斜著朝西面寺牆的破缺而去。胖妮兒跟在他的後面,對面前對峙的四大高手宛若不見,也跟在瞎子身後逕自往那邊走去。
養鬼婢輕「咦」了一聲,但她沒有說話,更沒有阻攔。因為她隨即便認定這兩人的做法是正確的。魯一棄一個人進入了寺中她是看到的,要不是魯一棄有話在先,自己怕他生氣,自己早就跟了進去。現在自己雖然在外面阻住對家高手。但魯一棄始終是處在最危險的境地。胖妮兒他們兩個進入到裡面會,對魯一棄有很大幫助。外面這三個人,自己能阻住便阻住,阻擋不了了,自己也隨他們從破缺退入寺中堅守。而且瞎子既然已經到了,說不定其他也就在附近,到時人來齊了,怎麼都能博上一搏。
大護法像佛陀一樣微笑著,他此時心裡並不著急。因為朱瑱命的指令很清楚,可以放人進入,不能讓人突出。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還在按門長的思路進行著。拖延的時間越久,對自家越有利。
陰陽兩天王雖然也很詫異,但他們面對這情形立刻隨機而動。兩個人往道路那邊繞走開來,遠離養鬼婢的攔阻範圍。養鬼婢只有一個人,要想堵住三個人那是捉襟見肘,更何況是三個頂尖的高手。
養鬼婢沒有動,情況對自己是很不利的。另兩個人繞開的距離是自己無法顧及到的,而且只要自己撤身去阻攔那兩個,面前這個面相肥嘟、身材壯碩的大喇嘛隨時會發起攻擊,這樣自己反陷入到合圍之中。自己最佳的態勢依舊是貼牆而立,這樣至少還能阻住一個,又不會腹背受敵。
雖然魯一棄已經決定繼續大膽地走下去。但他並沒有馬上移動步伐。而是就地蹲下身來,在腳邊摸索了一會。摸索當中,他發現了一個現象,神呼灘上的石塊有一些上有洞眼。而且洞眼口子很光滑平整,就像人工修鑿過的。這大概就是神呼灘在繞山風起後會出現聲音的緣由,風刮過灘面,那些洞眼就相當於許多的哨口,當然會發出各種奇怪的聲音。直到此時他才開始有些興奮了,因為這個現象證明了他原來的決策是正確的。尋啟天寶,應和天意,好多事情他真的不用聽從別人的建議和信息,自己的感覺應該是最好的手段和途徑。
蹲著的魯一棄有些艱難地將兩塊大小差不多的石塊塞進原先裝提壺爆炮的網兜裡,網兜口子很難張開,而自己又是有著一隻廢手,做這樣的事情的確會有些困難。但這事情卻是必須做的,它一項必要的準備工作,是他攀爬天梯的準備工作。因為魯一棄的一隻手斷了,要以單手攀爬天梯必定會有很大困難。在洋學堂讀數時,他曾從一些西方書籍資料中瞭解到。洋人在攀爬高山峭壁時,會用一定重量的挾帶物來穩定自己的身形,同時還挾帶用繩穿的金屬球的工具。這工具可以上拋卡在岩石縫中,也可以繞掛住樹木凸石從而用意固定和借力(這和後來攀巖用的巖釘有相類似的作用)。魯一棄雖然沒有這樣的工具,但用網兜帶這樣兩個石塊,可以在攀爬中掛帶凸凹處。以網兜中間連繩扣繫在胸前腋下,這樣就相當於多出兩隻手,彌補了自己右手殘疾的缺陷。
站起身來,將網兜和石塊整理好後,魯一棄深吸了一口氣,並且讓這口氣在胸腹間憋悶了許久才緩緩吐出。就像要用這口氣**心胸間的所有廢物與雜念。然後他再次邁開步伐,義無反顧地朝前走去。走向山影掩蓋的黑暗,走向黑暗掩蓋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