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
利老頭刀光破紅雲而出,將砸向自己的那半片紅袍又劈作為兩半。隨即收刀護身,凜然站在原地,他是要視大護法動而動。
養鬼婢見有人幫助夾攻大護法,便理都沒理砸向自己的那半朵紅雲。而是借這機會滑步往後,鬼影般飄動身形,直奔缺口處的兩天王而去。
聽到小喇嘛的傳話,雖然沒有將後面要說的聽全,兩天王還是立刻往牆內而去。但此時能進去的只有面向裡面的陰天王,因為在養鬼婢還沒趕到之前,一個肥碩的身影已經將陽天王抵住。這身形挾帶的殺戾之氣讓陽天王已經不敢也不能轉身而走。
那肥碩的身影是楊小刀,他的出現其實並不突然,是和一群從街上奔過的人一起來到距離缺口不遠的街面上的。然後從人群中抽身出來,獨個兒不急不緩地朝牆缺兒走去的。
在楊小刀距離牆缺兒還有十幾步遠的位置時,陽天王就已經從身後抽出一對內外鋒口的金烏環,全神戒備。金烏環這種武器看起來只是兩個圈,但是內外面兒全開鋒口,只留小段柄手。使用中不但能砍、削、割、切、剁,而且還可以套、拉、鎖、旋、翻,是一種極其難擺弄的武器。越是難擺弄的武器,越是奇形不常見的武器,也就越是有它獨到的絕妙處,是很難應付的。所以楊小刀的刀子雖然也是近身格殺中的頂尖武器,但他這樣謹慎的老江湖是不會冒然攻襲過去。
陰天王衝入寺牆之內的同時,也抽出一對同樣內外鋒口的月牙鉞,這看上去就像兩隻半圓。這對兵刃與陽天王的金烏環相比,雖然少了一個套字訣的技法,卻多出個刺字訣,格殺技法更加刁鑽陰險。他衝入寺牆後,先是將周圍情形審視了一下,發現沒有任何異常後,便把第一目標確定為墜在最後面的胖妮兒。
可是小喇嘛話未說完就死了,所以陰天王無法知道進逼到寺中之後,到底是殺、是擒還是跟。所以現在最好的做法應該是逼住,不讓他們逃脫了,也不讓他們有大的動作。自己的存在對闖入的人就是威脅,現身逼住也就等於是明告他們,不要有什麼企圖和動作。等門長那邊再有什麼明確的指令到來後,自己再按要求動手。
而此時胖妮兒只是盯著步伐在逐漸加快的瞎子,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陰天王從後面逼靠過來……
朱瑱命和據巔堂高堂主解坎而行,沒入轉輪廊,而是從西面台梯而下,穿喇嘛廟的靜舍居而過,然後沿佛示牆前斜坡直上,從這裡可以直達雙殿中西殿殿前的白石欄外。這一路本來都是遍佈絕殺坎的死路,但因為金頂寺整個的坎扣佈置是呈綿長曲折局相的,所以當初布坎之人為防止沖坎之人落回手扣和改坎用,他們在絕殺坎上留了暗活,可以快速解出一道只有知情人才能走通的暗道。這樣就有利於坎家包抄和側殺。
朱瑱命讓十六鋒刀頭在沖坎的對家後面緊逼,而自己從旁邊迂迴急趕。他不是要包抄,也不是要側殺,而是要旁觀。雖然他讓小喇嘛傳話,讓大護法、陰陽天王他們進逼入寺,對闖入者見必殺。可輪到自己見到對家人後,卻是忍不住要想看看他們到底會做些什麼,迫切地想知道的是自家在此落巢這麼多年一直尋找的寶物到底是在什麼點兒上。這一點還是出於急切想得到寶物的強烈**。
事情的發展在朱瑱命的料算之中,當他到達西殿殿前的白石欄外時,對家沖坎之人也才到這裡。但是他沒有料算到的是十六鋒刀頭卻沒有到,這是不該出現的情況。因為刀頭只需跟著前面的人直走,不必像朱瑱命他們要解坎而行。對家闖坎人到了,他也必然該到的。其實朱瑱命並不知道,刀頭遇到的困難比他們想像中要大得多。當他從坎扣被全解的轉輪廊過去後,在往下便難順利朝前行了。因為接下來的藏王階、卍字步面等坎扣全沒解開,和原來設置時一模一樣。這是怎麼回事?是對家解開走過後又恢復了,不會呀,刀頭只是在朱瑱命吩咐下一步行動時耽擱了一小會兒,他們根本沒有那樣的閒暇時間。那麼除非他們是飛過去的。
第五節 動阻僧3
奇怪的是從正路闖入的那兩人並沒有繼續往雙殿後突入,而是在西面石欄處站定了身形……
朱瑱命一把拉住高堂主,他們也在距離石欄正下方不遠的地方站住了。他們所處的位置倉促間找不到什麼可以遮掩的物件,只能是將身體盡量貼在殿前場台的壁上。不過此處面西,此時日頭剛出,光照偏低。所以這下面倒也陰暗得很,躲兩三個人不易被發現。
朱瑱命他們不知道上面的人有沒有發現到自己。卻能很明顯地覺察出那兩人絕對是沒有理會自己。他們正為什麼重要的事情全神貫注地注意著佛示牆外面。
佛示牆外面沒什麼呀,一片坡地,再往幾十步就是小佛閣、神呼灘。對了,按傳來的訊息所說,魯一棄應該是從西面口子進入的。那麼這攻入的兩路人是否想在某處匯為一道?
朱瑱命在盤算著,雖說西殿石欄與佛示牆間的距離不大,借用一些小伎倆的工具就能過去。可此處卻不是平常江湖之地,乃是坎扣聯袂成鏈成網的殺戮地。無路便是死路,他們憑什麼敢枉自在這無路處匯作一道?不對,魯一棄不就是從無路處而入的嗎?他就未走上必死之路。是了,和自己最先的判斷一樣,他們手中必然有所依仗。
就在朱瑱命思慮之間,突然聽到上面人高聲叫起來:「快攔住他,他這是要下殺手的。」
他們果然是遇到什麼緊急的事情,連最基本的掩形匿聲江湖道道都不顧了。
朱瑱命探頭往上看了一眼,雖然倉促見所見不是很清楚,但他卻認出喊話之人是自己認識的。就是那個在黃土坡下懸棺墳中用銀針偷襲過自己的醫堂先生。朱瑱命對這人的印象是很深的,不止是他詭異的針法,更因為此人和自己在氣質、外貌以及年紀上都有著幾分相似。而且那次之後,他讓手下從江湖人物中羅列了一下,基本確定出這個醫堂先生是滄州的倒拔**易**脈。
「他中的是失魂引,快找出他身上是用什麼做的引,卸了引子就沒事了。」這是另一個人的喝叫聲,此人聲音洪亮,氣息充足。朱瑱命一聽之下就知道其功力非同一般,不在自己之下。這世上能達到如此境界的人不多,就是本門之中全擺出來也沒幾個。江湖中就更難得見,除非他是墨門的門長穆天歸。
那人就是穆天歸,要不然誰能從金頂寺正面坎道直入,那麼短的時間中就闖到雙殿位置。而且從一路的各種痕跡上看,也只有墨家門長才具有如此的功法和道行。
朱瑱命從那兩人所喊叫的內容中基本聽出是怎麼回事了。這是祭魂師的奇技奏效,不管歸界山那邊的人馬有沒有到來,這祭魂師肯定是回轉過來了。如果自己判斷得沒錯的話,此時從西面破寺牆而入的魯一棄已經命在頃刻間。
佛示牆外,魯一棄還站在原地。不過此刻他已經轉過身來,面對著不止不休瘋狂撲向自己的敵人。那敵人是瞎子。
胖妮兒動作比瞎子還要快,每當瞎子要躍起撲出之際,她便立刻出手拉住他的背心和腰帶。但瞎子每被拉下之後,便又撲身而出,全不管不顧,猶如瘋狂了一般。所以雖然胖妮兒不斷地拉住他,他的位置還是不斷地在朝前靠近,朝著魯一棄靠近。
「我找不到引兒,我跟著他許久了,怎麼都找不到。」胖妮兒的聲音急得都快哭了。這一聲回話,讓她氣息流轉稍稍一凝。瞎子便一下朝魯一棄靠近了許多。
也就在幾乎同時,五隻長白花喙鷹幽靈般再次由高處掠飛而下,在很低的高度打個交叉,扇形般飛開。
「啊!長白花喙鷹!鷹笛無聲。已經是盲音笛控引,這是引子入心髓。沒得救了,殺了他,快殺了他。」易**脈再次高呼道。
「不要!不能殺!我不能殺!」胖妮兒的聲音中已經有哭音了。
魯一棄的手已經握緊了駁殼槍的槍柄。但他沒有拔出來。這種情形他早就預料到過。原先他是心懷僥倖,覺得還有其他更好的解決辦法。可沒想到最終呈現出嚴重後果的時刻,自己所處的境地卻是如此的尷尬。他也不忍殺,當著一個女兒的面殺死她的父親是非常非常殘忍的一件事情。他更是不敢殺,此時自己已經用世理和佛理將金頂活佛逼入一個自戰、自悟、自省的狀態中了。這種時候自己要是再拔槍殺人,那麼前面的一切都付之東流了。到那時,活佛原先的殺念一起,舉手投足的轉瞬間就會將自己拍成腐肉碎骨。
「快,丫頭,你後面有敵人攻到,你快動手殺了他。」易**脈的聲音中滿是焦急,嗓子都快喊破了。但他並不知道胖妮兒和瞎子是父女,如果知道這種關係的話,他也許就不會這樣大呼小喝了,這樣做畢竟是缺乏人性、人情。
易**脈叫喊沒用,穆天歸很明智地知道自己現在再多喊叫幾句也不見得有用。於是閃身而行,直撲西殿殿後而去。他是想用最快的速度繞過西殿、白塔和環塔廊,趕到佛示牆外面的坡地去。
雙殿雖然是金頂寺中主要的佛殿,但和一般藏地古寺相仿,密宗宗派的禮佛是禮的群佛,是要一路拜過來的。雖然是主殿,但佛殿不像中原地界寺廟的正殿那樣雄偉,也就和中原寺廟中的普通經堂差不多大小。
所以這麼短的牆側道是不大好擺設坎扣的,所以穆天歸只是幾步就到了左殿西北角,所以穆天歸希望下面的路途能像這幾步一樣走得輕鬆順暢。這樣的話,自己真就有可能在魯一棄被攻殺到之前趕到另一邊。
但事情要是像他想得那麼容易,這金頂寺也就算不上朱門的巢子了。才到西殿後牆角處,他就發現擺在自己面前的是「九色天雲獸紋場」。這是個大坎,綜合了**格、惑神繞、錯步旋、倒射天柱、鋒口合鎖等多重傷殺扣子。墨家上溯三代前,曾有前輩高手在山西雲台茱萸嶺上,被困於這種「九色天雲獸紋場」的坎面兒中數日不能出,最終不得不冒險強突,結果全毀身其中。
第六節 靜度人
穆天歸趕緊辨看了一下周圍環境佈置,過了「九色天雲獸紋場」,緊挨著就是金幢白塔……如果自己料算不差的話,這金頂寺的代表建築絕不會只是個擺設,其中肯定會有明、暗扣的設置。
而且「九色天雲獸紋場」後半坎有面兒可以與白塔相合,也就是說會有機栝與白塔機括相連,相互彌補缺兒,這樣在坎子的後半截就會形成兩坎的合殺。而這種高低合布的雙坎面又不同於同平面上的雙坎面和交連坎面,他們是沒有交合坎沿的,也不是真的沒有,而是他們交叉的麵線是在半空之間,虛空無著,根本沒法利用。
周圍的環境設置配合著局相幾乎是天衣無縫的,所有點、線、面都讓你無從插足,插足則殤。這是擺設絕殺坎面的宗旨,也是設立坎面的至高境界。
但面對這種情形穆天歸反而胸有成竹了。也就是在自家前輩高手困於「九色天雲獸紋場」之後,墨家人別出蹊徑,在破解坎面之外獨走一路,創出個避坎之技。但此技終不是正技,不是在所有坎面上都可用,而且使用過程中是需要冒險的。所以墨家人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是不會用的。
現在就已經到了萬不得已之時了,於是穆天歸掏物件、尋根靠,快速動作起來……
寺牆之外,大護法眼見合圍自己的養鬼婢突然退走,他才站定的身軀突然閃出,直撲利老頭而去。但就在他臨近利老頭身邊之際,又一個閃身退回。**的右胳膊上顯出一道細長血痕。
利老頭的刀沒有砍到大護法,他見那大喇嘛突然間反撲而來,只來得及下意識橫刀削出,這是以攻為守之勢,更是倉促應敵之勢。
大護法既然攻出,他就是已經將對手看清,特別是對手所使用的武器。對手的攻殺範圍全在他掌控之中。可他卻沒有想到,自己明明是避開了對方的刀風範圍,可刀後的暗紅色綢帕拂過自己手臂的力道竟然不亞於一般的刀鋒。他知道自己低估對手了,未曾將所有情況了清便冒然出手。本來是想來個閃殺,卻沒料到落個傷己。幸好只是受了些許皮外傷,而這種小傷是有好處的。它是個警示,可以讓自己更清楚地知道該如何去對付面前這個高手。於是才閃身退回後的大護法沒等腳跟落實地面,便再次撲殺過去……
養鬼婢離著陽天王還有一段距離時,手中長帕就已經捲出,像兩朵雲旋兒只罩向陽天王。她現在急切地要將陽天王逼開,只有將陽天王逼開後,自己才能進入到寺中保護魯一棄。
剛才在與大護法的格鬥中,養鬼婢發現,大護法的紅袍力士雲撲殺的同時,還起到遁形掩跡的作用。讓她每欲出招卻不知道準確目標在哪裡。也就是這一點,讓她腦中靈光一現,她突然想到剛才往寺牆缺口中走的瞎子。瞎子看不見,也沒有人指點,他是如何準確知道缺口所在的?養鬼婢原來是朱家人,她知道朱家諸多的鬼魅伎倆。於是很快明白,是失魂引!瞎子被失魂引控制了。還有胖妮兒,她也很茫然地跟在背後,雖然不像中的失魂引,卻也不排除中了其他什麼招數。這樣兩個人進入到寺中,不但對魯一棄沒有幫助,很有可能還是朱家用來對付魯一棄的絕殺人扣。裡面的眾多高手已不是魯一棄能夠應付,再加上這樣兩個被別人控制、無有知覺的人扣,魯一棄的境地太危險了。
這一次養鬼婢是出了全力,可不管雲層多厚多濃,終究是遮掩不住太陽的光芒。更何況陽天王手中有兩個「太陽」。
《奇門利器譜》的編著者,南宋江棋山就對使用環、鉞者推崇備至。因為這種武器拿捏困難,操縱更加需要技巧。好多練者未曾傷人就已經無數次自傷過。可只要練成,其攻殺路數就匪夷所思,不管對付長短輕型兵刃還是軟索類兵器,都像是它們的剋星相仿。唯一能讓他們顧忌的就是大錘巨棒這樣的重型兵器。
所以當養鬼婢的兩多雲旋兒落下時,他一對金烏環旋、套兩技同出,將養鬼婢的帕子頭一下鎖住,同時內刃旋力,將帕子一段段片落下來。於是兩朵雲旋兒在迅速消散,化作無數的雪片飄落。
但佔盡上風的陽天王只削掉不到一尺長的帕子後便撤身而退。因為接下來的兩招變數不是他能同時應付的。
養鬼婢根本沒有想過要殺傷陽天王,她只是想從陽天王守住的缺口處衝入到寺裡。所以帕子頭撒出之後,不管對手如何應招,她都不管,只是將掛在自己脖頸間的帕子中段橫撒出去,這一招可以試圖將對手纏裹住。應付這樣兩面橫纏的招式,陽天王必須分撤雙輪,擴大應招範圍。這樣他無可避免地需要側轉身體,面對養鬼婢過來的方向。可身形如此一動,閃開的位置便已經足夠養鬼婢閃身闖入。
陽天王還有一個在意料之中的變數他也需要應付。就是纏罩向自己的雲層中出現了一道閃電,一道曲折變化根本無法預料的閃電。那是楊小刀的異形屠刀。
刀本身就是個異形,刀走的路線更是怪異,幾乎是在追逐著陽天王動作中每個最靠前的血肉點。不管是手指還是腳趾。陽天王雖然並不清楚這刀的厲害之處,但他卻知道絕不能讓他沾身。手中雙輪必須用來應付纏裹的長帕子,那麼對於這把刀,他就只能退避,不斷地往後退避。
養鬼婢閃身進了寺牆之內。楊小刀也欲跟著衝進去。可就在此時,另外一邊傳來一聲痛呼,是利老頭。於是楊小刀趕緊回頭往另一邊衝去。他必須救助利老頭,歸界山過來後,大家互不信任散了伙,他們兩個卻是結伴而行的。也許都是用刀的人,不管刀是用來殺人的還是殺牲畜的,都是殺的該殺的。而且在歸界山「陰世更道」,他們兩個共同面對天葬師。這讓他們兩個之間有了種默契,西來的這些人中,除了魯一棄,他們兩個之間是最信得過的。
第六節 靜度人2
楊小刀轉身而走,陽天王這才得出空兒,雙輪一挫,擺脫了長綢帕的糾纏……他沒有從背後追擊楊小刀,雖然那樣會是二對二的局勢,而且對家還有一人很可能已經被大護法擊傷,自家兩人又是夾擊之勢,佔盡便宜。陽天王是毫不猶豫地往養鬼婢身後追擊過來的。因為剛才小喇嘛傳的口訊他聽得很真切,不守缺口,逼殺進去。門長的號令,如果不能及時執行,產生後果後自己的結局會很悲慘。孰輕孰重這些久居巢子的高手要比外遣的朱家手下更拎得清。
胖妮兒已經拉不住瞎子了,瞎子的背心衣服已經被扯碎,腰帶也已經扯斷。但他黑瘦身軀依舊挾著無休無止的大力往前衝著。他手中揮舞的盲杖尖兒已經離魯一棄很近很近。
魯一棄沒有動,現在他更不能動了。他能感覺到活佛已經回轉過身來了,他更能感覺到活佛那雙帶著疑惑的目光正看著他。
胖妮兒覺得自己到了最終作出抉擇的時候了。他必須在自己愛的兩個人中選擇一個。可這種抉擇是艱難的,更是痛苦的。
「世間總有魔障孽念,魔惑心竅,這種人也能度嗎?」活佛在問,是問的魯一棄。
「你覺得殺他是度,還是被他殺是度?」魯一棄是反問,也是回答。
「佛說,捨身成佛,殺魔亦成佛。」活佛的回答是將難題又回給了魯一棄。
「你是說殺我身,滅他魔。也對,他沒要殺我,是魔要殺我。」
「魔由心起,其心不可渡。」
「他卻是心由魔控惑。心可渡,魔不可渡。」
「我佛慈悲,其魔何在?」
「其魔便是出自你周圍行繞者、同道者。憐你身為佛子,心向真佛,卻為群魔所擁,所修法門如何得通啊。」
活佛似乎猛然間打了個冷戰,重又閉眼垂首。只是雙手合作的大手印手法由「蓮華三昧耶」變成了「召罪」。活佛手印這一變,頓時間氣息蒸騰,寶相莊然。(密宗中將雙手名為二羽,兩臂名兩翼。十指名十度,亦名十輪十峰,右手般若,亦為觀、慧、智;左手三昧,亦為止、定、福。手印之法等同於道教中的捻訣,有蓬華三昧耶、降三世、大欲、召罪、法輪等眾多手法。均代表著佛意心音。)
瞎子的盲杖已經能刺到魯一棄衣襟了,但魯一棄卻不能動。他的整個身形竟然被活佛驟變的氣相抵住。此刻只能是將內外身心趨於自然,順應著活佛氣相的跌宕起伏。
「不要!啊!」胖妮兒發出一聲嘶叫,然後陡然出刺。鳳喙刺挾著濃重屍氣直**瞎子的背心。
刺尖血花噴濺,從瞎子胸前透出。
魯一棄悶哼一聲,從背心處噴濺出的血點灑在活佛佛光寶相的臉上。
妮兒是個江湖人,她權衡了面對情形的利弊。如果任由自己父親殺死魯一棄,其後他身上所埋失魂引能否得解還是個未知數。如果不能解,那麼還會有更多的親近之人會喪身在他的手中,包括自己。而且她是非常瞭解自己父親的,讓他這樣失魂地活著還不如去死。可魯一棄不同,他是啟寶鎮**定凡疆的關鍵,他也是許多人行動的一個引導和指示。他必須活下來。於是胖妮兒忍住心中巨大的痛苦出手了。
可惜的是,胖妮兒這一刺雖然傳透了瞎子的心臟,但瞎子卻沒有停止動作。反借助這一刺之力,身形前移,盲杖對魯一棄刺出。
魯一棄不能避讓,他只是在最後關頭將殘缺的右手臂抬起,下意識地護住前胸。
失魂之人畢竟是失魂之人,再加上是在自己被刺殺的同時出招的。所以瞎子的盲杖刺殺線路偏移了。但失魂之人的力道卻是不減,甚至比清醒時更大。所以這一刺不但是穿透了魯一棄的手臂,還繼續從他左肩窩**,穿透了他的左肩。
腥熱的血讓活佛睜開眼睛,他呆住了。不知道是因為沒見過這樣的血腥場面,所以驚駭,還是因為魯一棄至死都沒有出手讓他難以理解。在他的感覺中,特別是剛才自己聽了魯一棄的話後,就入定靜思的很短時間中,他真切體會到面前這個年輕人蘊含的無窮能量。自己多少年修煉的護體罡氣,在他的周圍完全無著無依,就像落入到一個無窮盡的深淵之中。可就是這樣一個蘊含無窮能量的絕世高手,竟然能以鮮血甚至生命來度一個失魂之人,那他修習的佛理又到達如何一個境界?他要不是真神誰又是真神?
驚異、崇敬混合在一起,讓活佛不由自主地伸手握住刺透魯一棄的盲杖尖。他是怕這盲杖拔出,魯一棄會大出血。那樣的話如果真神歸天,自己不是還有太多佛理還沒來得及討教。另外他也是在感受盲杖上挾帶的血液溫度,感覺血的流淌。捨身以度眾生,為此流淌出的血對向佛之人將是一種誨示。
也幸好是活佛握住了盲杖尖。他這一握之力,便是再多兩個瞎子都無法拔動分毫。拔不出,傷口就不會大量出血,同時也避免的瞎子二次再殺。(文-人-書-屋-W-R-S-H-U)
「啊!沒用!」佛示牆另一邊的易**脈看到胖妮兒明明已經刺透瞎子,可瞎子仍舊像沒事一樣在掙扎,在用力回抽他的盲杖。唯一與剛才不同的是他胸口有血在泊泊地流淌著。
這情形讓易**脈馬上想到了百足白勾蟲。以百足白勾蟲為引,剛開始只是附於經脈血管彙集的脊椎上,可用高聲笛音攪亂心神,從而逐漸控制心智。但初時也並不能完全控制,被控人的意識會有抵抗。當蟲子齒口咬入髓脈,並且與頸椎後的經脈血管完全連接在一起後,就可以完全控制被控人的意識了。但到這個程度,這種蟲扣還是可接的,前面第三章中就曾提到魯承祖和任火旺曾攜手破百足白勾蟲,就是在蟲子齒口還未合緊時,用魯家解坎的鉤環針將蟲子挑住,再用燒紅的青鋼簽穿透肌膚,點燙蟲子頭,讓其鬆口挑出。
第六節 靜度人3
可如果到了百足白勾蟲的百足以及勾觸完全與經脈血管相連接時,不但可用無聲盲音笛控制,而且完全可以以控引子之人的心意來左右他的行動。就算是被控人死了,只要經脈不斷,照樣能驅動軀體而動。而且到了這程度,那人便再無法可救,只能血破百鉤蟲,讓人蟲俱毀。
「丫頭!聽清了!一念心血,含吐刃尖,刺透頸節,人蟲俱毀!」易**脈高聲叫到。他此時不再像剛才那有焦急了,而是每個吐字都十分清晰,生怕妮兒聽錯了什麼。
一念心血,對於現在的胖妮兒來說不是什麼難事。親手刺殺了自己的父親,讓她心頭聚集了一團鬱血始終無法散去。而且眼下的情形還需要她進行第二刺。這就算是瞎子已經死了,那也是損屍不敬之痛。更何況眼見著瞎子還在全力地運力動作,和平常時並無太大區別。
「丫頭,快呀!他現在只是個被控制的屍身而已!」易**脈又高喝一聲。
胖妮兒覺得整個胸膛酥酥地一緊,一股寒意在背心散開,隨即一口腥熱帶甜的血塊從咽喉間竄到口中。鳳喙刺第一刺時就沒有按機括彈出雙倍長度,所以此時手中還是三尺左右的短桿。這樣的長度很方便地就可以將刺尖口中。口中血塊快速地在刺尖上散開,並吸聚在刺頭三稜血槽中。
「啊!——」胖妮兒的這一聲呼喝聲音並不高,而是帶著哭泣的長音。鳳喙刺這次是由瞎子背後頸椎處刺入的,刺透了脊椎,也刺透了附著在脊椎上的百足白勾蟲。沾滿血液的刺尖刺入,出來的尖頭卻是綠色的,並且不停地泛著沫。這是因為一念心血與蟲血迅速發生化學反應。如果沒有一念心血,即使蟲子被刺透,也並不能馬上讓所有百足都失去操控能力。但不同血液的化學變化,卻是可以讓所有蟲身迅速收縮焦化。剎那間就失去了失魂引的作用。
瞎子像個掉了線的木偶一樣,折手折腳地跌落在地。果然已是屍身了,蟲死後便再無任何反應。
胖妮兒此趟本來是外出尋父,結果一連串的事情發生下來,自己卻最終不得不親手殺死自己父親。這樣的結局讓她心中鬱悶的怒火再難抑制,她必須找到發洩的對象,要不然自己恐怕會得氣脹血崩之症。回頭見陰天王碎步低身趕來,已經離自己沒幾步了。於是發出一聲怪異地慘呼,對陰天王直撲而去,勢若下山的雌虎。
魯一棄身體猛然一鬆,腳下連續晃動幾次才勉強站穩。這一刻他心中真的很輕鬆。瞎子這件事壓在他心頭已經許久許久了,但他一直在懷疑,在不確定。事實上他也真沒有什麼證據來證實這件事。現在一切都明瞭了,一切也都結束了。重新回想自己的推理和判斷,應該都是正確的。
其實魯一棄最早懷疑瞎子是在闖出龍三角後的船上。瞎子的性格每次在有鷹嘯過後都變得無常暴戾,這本身就讓人產生很多疑慮。原先魯一棄並不是太瞭解瞎子的性格,然後雖然覺得瞎子性格乖僻,因為有獨眼在,總認為是他們私自間的仇怨放不下。可是到了海上以後,獨眼已經不在,瞎子的性格變化便漸漸凸顯出來。另外當魯一棄設下一個局,逼朱家釘子露尖兒。船上連續有人半夜被殺,可後來被逼出的釘子老叉雖然慨然承認自己是暗釘,卻怎麼都不承認前面那些人是自己殺掉的,而是說自己掩形是害怕被殺。那時魯一棄覺出不對來了,覺出自己在什麼地方犯了錯誤,因為老叉真的沒有必要否認自己殺人,殺人者另有其人。而且每當後半夜有人被殺時,自己總是昏睡不醒,感覺就像中了江湖傳聞中的迷香一般。然後死者傷口都是呈圓洞狀。這些都是與瞎子特徵相符合的。他是賊王,迷香是隨底兒(隨身必需品的意思)的料,盲杖刺殺人後,留下的傷口就是圓洞狀的。後來他將所有往事都回想了一遍。瞎子在和自己闖入北平院中院時曾落入蓮花池七柱峰的扣子,然後到自己殺出時才又會合,這段時間中誰都不知道他遭遇到什麼。事實上瞎子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被下的蟲引,要不然「七峰柱」「絞龍網」怎麼都不會讓瞎子脫了身。然後他又想到在與獸王郎天青時所說的話(見第三章),郎天青讓他注意身邊有人中了蟲子。當時他以為所說是獨眼,因為獨眼中了三更寒的幼蟲他是知道的。可那時獨眼已經陷在山體之下,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死了。那郎天青說這話不就是有些多餘嗎?看來當時郎天青所言之人不是獨眼而是瞎子。
可即便到了這程度,魯一棄所有的結論都是推斷出來的。沒有一個真憑實據,更沒有見到瞎子對自己有任何威脅。於是他雖然不斷提防著瞎子,卻沒把他拋開。像黃土坡懸棺墓中那樣的陣仗,本來是最適合瞎子超常耳力的黑暗環境。可魯一棄並沒有讓他下,而是讓他和利老頭他們在地面上戒備對家。
直到陰世更道聶小指被殺。魯一棄這才徹底認定瞎子是中了對家招數了。聶小指被殺前,場面雖然混亂,但魯一棄還是看清了,他是與瞎子碰撞了一下後才失去反抗能力的。然後在禿鷲將聶小指抓提起來後,從他身上血流的痕跡也可看出,致命的是一記刺傷。認定瞎子中招了,魯一棄首先想到的不是殺了他,而是如何解救他。這裡面有諸多緣由,大伯和瞎子的交情,胖妮兒對自己的情意,而且自己也算是瞎子帶入的江湖。解救的法子他不知道,但他想到了易**脈。這一刻他心中真的十分後悔,怎麼讓易**脈跟穆天歸往西北而行了。更後悔怎麼在關中之地時,就想著如何利用倪家老七設局鋪坎,就沒找時間把之前的事情理理清楚。讓易**脈查查每個人內在狀態。
第七節 飛過坎
【點絳唇】
凡俗有心,親尊失魂隨其轉。
天數不換,豈是幾步分。
僧聖聆聽,佛意數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