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我將衣服脫得只剩下內褲和胸罩,反手正要去解胸罩後邊的紐扣時,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很用力地抓住,我以為他是想要我,便撲到他懷裡,誰知他竟然一把將我推開,我懵了,愣愣看著他好一會,才對他說,我只是想把我的第一次給你,然後我就可以輕鬆地離去。怎麼也沒想到,他卻笑了笑,摸了摸我的臉說,傻瓜,把第一次留給你的丈夫,他將來才會更加珍愛你,如果不能和你結婚,要了你的第一次,對我沒有意義,但卻會害了你,小寶貝,明白嗎,只有你幸福了,才能談得上我的快樂!今天能見到你一面,我就滿足了,明天就要結婚了,你趕緊回去吧!說完,他竟然就開始動手給我穿衣裳。我茫然地配合著他的動作,看著他堅毅的臉盤、堅定的眼神,我知道我和他的結局已經無法更改,我的心頓時徹底碎裂,眼淚都流不出來了,恍惚間穿好衣裳,就和他吻別了。走到門口回頭看他最後一眼,他還在定定地望著我微笑。
出來後,我再也控制不住,發狂地奔跑,其實我當時有一個齷齪的想法,我想懷上他的孩子,再和潘天高去結婚,但是我沒有料想到他會有這麼堅貞的愛情婚姻觀念。當然,我也想對婚姻忠貞,只是讓我不甘心的是,我的丈夫是潘天高。
那天我還沒有意識到他已經有了徇情的想法,所以他不願意要我的第一次,我還只是遺憾,覺得將來一定再用其他的方式對他進行彌補。可是,讓我做夢也沒想到的是,我和潘天高結婚的第二天,就聽聞了他服毒自殺的噩耗。聽到這一消息後,我癱坐在地上,一天沒有起來過。是潘天高晚上回來後,才將我送到醫院,使我神智清醒過來的。在剛結婚那陣,潘天高對我的好還真是沒得說,剛結婚我就住了院,他也沒什麼怨言,白天忙完公司晚上就在醫院通宵照料我,噓寒問暖的還真有個丈夫樣,我經歷了一段時間的鑽心痛苦後,慢慢地就把悲痛隱藏在了內心深處,想著年老體衰的父母,看著潘天高作為一個財勢滔天的富豪卻在我旁邊低聲下氣討好賣乖的樣子,心就還是軟了下來,覺得為了父母還就這麼湊合著過吧。
第221章 商詩的故事(三)
潘天高和我結婚非常低調,不知道他是基於什麼想法,進行婚姻登記後就叫了他的幾個朋友和我的父母簡單地湊了兩桌算是婚宴,那棟大別墅聽他說也是專門為和我結婚而修築的,結婚當晚我和他就住到了別墅裡。那時候他還沒有安排保鏢在那裡,只是僱傭了一些女傭和保姆在那裡收拾屋子,照料我們的生活起居。為了出行方便,他給我買了一輛車。總之,剛開始那一段婚姻生活,我雖然沒有感覺到幸福,但總體還算平淡。他的性要求非常強烈,只要我沒有任務休息在家,他也不會去公司,把保姆女傭安排到別處,然後就纏著我的身體,瘋狂地要,每天晚上都要折騰我到很晚,很難相信一個人的性慾能那麼強烈,我甚至感覺那已經超出了男人滿足性慾的範疇。
這樣的狀態過了不到一年的樣子,他的瘋狂不僅沒有減緩的趨勢,他竟然向我提出了一個無理要求,他要我辭去航空公司的工作,專心回家做他的女人,剛聽他這一要求,我簡直要驚厥過去,當然憤然拒絕了他。顯然,我是忽略了他巨大財富所能產生的超強能量,不知他耍了什麼手腕,在他向我提出要求後的第三天,我在返航歸來後,就被單位領導叫到了辦公室,他們讓我主動提出辭呈,說以這種形式離開公司會對我好一點。我驚呆了,問他們為什麼,他們搖頭苦笑說他們也沒辦法。
我回來後找潘天高大吵大鬧,讓他放棄對我工作的干預,結果他的態度很強硬,那是結婚後我第一次感覺到他對我的蠻橫。我發蒙了,後來冷靜地想了想,覺得以硬碰硬可能是不行了,我又實在不想離開自己喜歡的工作崗位,無奈之下,就只好向他軟語相求,說自己實在喜歡天空,如果就這樣憋在家裡,會悶死的,遲早會憋出病來,並曉之以情說他肯定也不希望我變成那個樣子。結果他想了想後說,那好辦,不就喜歡天空嗎,我明天就去找工程隊在我們屋頂架設一圈纜車,你一天到晚轉著圈地泡在天空裡都沒人管你。聽得我真是啼笑皆非,那時我們就站在別墅二樓的那個通風口附近,我苦笑之後,抬頭正好看到了那座遙不可及的山峰,被他那荒唐的話提醒,我突然靈機一動,覺得他跟我提無理要求,那我也反跟他提一個無理要求,他辦不到我的要求,自然也就會放棄對我的無理要求,所以我對他說,區區一圈纜車根本沒有俯瞰大自然的意境,如果你能從別墅前修一條石板路修到那邊的那座山頂上,站在那山頂上,我仰頭攬日月,俯身測山河,才會有在飛機上那種擁抱大自然的感覺,那我就同意辭職。然後我再踮著腳尖遙指了最遠處那座幾乎只能憑感覺看到點模糊影子的山峰。從這裡修一條石板路翻山躍嶺、穿越叢林抵達那座峰頂,在我看來簡直是天方夜談。誰知潘天高卻只是笑了笑,一言不發地就走了。看得我直發愣。
第二天,我照常去單位,我的工作任務卻一點都沒變,我欣喜地以為潘天高悔悟過來了,和我單位領導打了招呼,不再為難我了。然而兩天之後,我休息回家,才驚詫地發現,大別墅前邊成了一個大工地,上邊有各種工人在忙碌著,那些石板建材滿地都是。我跑進別墅,發現有好幾間房間已經改裝成了集體宿舍和公共廚房,就是我曾經跟你講過的那些。我跑進客廳,潘天高正翹著二郎腿在吊兒郎當地看電視呢,看到我後得意地一笑。
我徹底無語,心想,你就折騰吧,等你猴年馬月將石板路修成時,我也到了該退下來的年齡了。可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不到一個月後,潘天高對我說,我跟你公司說好了,你明天就不用去上班了,跟我去爬山,我根本不相信,哼了一聲。可是第二天,他把我攔住了,並叫了幾個保鏢護送我和他上山,我沒辦法,只好跟著他沿著石板路一直往大山裡走,最後,當我們氣喘吁吁來到那座我和你帶著福娃曾經爬過的山頂後,我也就徹底沒了脾氣。既然是自己發出的賭約就要願賭服輸,而且,我也確實有點為潘天高的誠意感動了。雙重無奈之下,我做出了妥協,辭掉自己心愛的工作,很不情願地呆在家裡做了個家庭主婦。
當時我還不明白潘天高為什麼執意讓我呆在家裡的原因,我辭掉工作後的那一年中,潘天高也很少去他的公司了,天天呆在家裡和我顛鸞倒鳳,在任何空間任何時間裡都有可能纏著我即興來上一次。於是我就本能地以為他要我辭職的原因就是讓我在家裡方便他快樂。我只能苦笑不迭,不過好在還有那麼一條石板路,我在悶的時候就去路上散步,去爬山,倒把時間也就這麼散淡地打發下來了。一年就這麼悠哉游哉地過去了。我也沒怎麼放在心上。事情的突變就發生在這一年過去之後,也就是我和潘天高已結婚兩年,災難就那樣悄無聲息地降臨了!
其實我自從李醫生自殺後一直就處於精神麻木當中,也不知道和潘天高到底已經過了多長時間,還是潘天高自己說出來的,那天,他在我的身體上表現得非常粗暴,好像在發洩什麼似的,我也沒當回事,我對他從來沒有過感情,說白了,就是在用身體履行著那一紙婚約而已。他發洩完畢之後,突然對我說,你知道嗎,到今天為止,我們結婚正好滿了兩年。我漫不經心地看他一眼,恩了一聲。他見我沒什麼反應,就很鄭重的樣子說,如果兩年還不能懷孕,也就表明你不具備一個女人所應具備的能力。我嚇了一跳問他什麼意思,他就很嚴肅地說,還有什麼意思呢?你不能生孩子,就這麼簡單。我一聽,傻了。說真地,此前這麼長時間裡,我還真沒意識到過這個問題,因為我從來就沒考慮過要和潘天高有個孩子,和他在一起生活,我只是想讓生命就這麼無謂地流走。不過,當經過他的提醒,使我意識到了自己喪失了一個女人天賦的權利後,我還是難以接受。
然而,更不可思議的是,正在我呆若木雞的時候,潘天高竟然跟我鄭重地提出了離婚的要求,他說,我不能沒有自己的孩子,我們離婚吧。我當時腦子一片空白,什麼思維都沒有了,只覺得像是在做惡夢。那天晚上潘天高把意思跟我表明以後,倒也沒怎麼跟我爭吵。此後那一段時間裡,他天天向我施壓,我由於還處於一時的情緒反應當中,沒怎麼理會他,結果他越來越急噪,最後竟然無恥地說,如果你痛快答應跟我離婚,我還能給你一大筆錢,否則的話,你將什麼都得不到,從來不要幻想能夠分割我的財產,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我差點氣暈過去,想起了自己慘痛的往事,那一幕幕展映開來,哪個不是因為潘天高用他那巨額的不義之財促成的?他用錢財逼死了我的初戀情人,現在將我玩夠了,又以為用他那臭烘烘的金錢就可以將我隨意拋棄?
本來我是一點都不想和他生活在一起的,但一想起這些,我就狠得咬牙切齒,反而決定絕不和他離婚了,那一瞬間我竟然還產生了惡毒的想法,要讓潘天高斷子絕孫為我死去的愛人報仇雪恨。後來不管潘天高使用什麼手段威逼利誘,我也堅決不予理睬。潘天高終於惱羞成怒了,自己一氣之下昏了頭腦竟然脫口說出了讓我至今想來仍心如刀絞的隱秘,他惡狠狠地說,我告訴你,你不要以為我對你有什麼感情,我真正的妻子是方露,我當初之所以找你結婚就是想借你的肚子要個孩子,孩子下來後,給你一筆錢算做補償,然後我就要帶著孩子去和方露復婚的,可惜的是,你連這樣的功能都沒有幫助我起到,哎,長得漂亮有什麼用,我當時真是瞎了眼,還不如找個別的女人呢!
潘天高這一番惡毒殘忍的話在那一瞬間幾乎將我整個人揉碎踩爛,當時我就失去知覺了。後來那幾天,一想起我的戀人,僅僅因為潘天高想讓我做個生孩子的工具而含冤離世,我就只能整天以淚洗面,我暗暗下了死決心,為了我死去的戀人,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潘天高就這麼得逞,讓他為他的罪孽付出代價。我不同意離婚,潘天高也是沒有辦法的,因為他不敢起訴離婚,那樣他會喪失一半的財產,這對他來說不亞於割肉,而我一點都不稀罕他的財產,我只是想尋求天理和正義。
潘天高對我已經無計可施之後,他又故伎重施,從我父母那裡開刀了。本來我們婚後,潘天高還算老實本分,不定期地會帶我的父母過來和我團聚,自從發生離婚爭執以後,他竟然禁止我的父母來別墅了,而如果我要回家看父母,他就派人橫加阻攔,最後,他覺得火候差不多了,就使出他的拿手好戲,去勸誘我父母,意思是如果他們能說服他們的女兒和他潘天高離婚,會給他們一筆巨款,而如果他們的女兒不同意離婚,那最終將什麼都得不到,而且還使用他一貫的威脅手段大肆張揚。結果我那糊塗的父母,真地是利令智昏了,當初是他們以死相逼讓我和潘天高結婚,現在聽信潘天高的利誘之後,又苦口婆心地來勸我和潘天高離婚,說什麼你要知道潘天高的厲害,和他這麼死扛著將一點好處都得不到,還不如讓他稱心如意遂了願,一高興之下會給咱們一大筆錢。我簡直是氣炸了,我根本難以想像小時候那個對我疼愛有加的敬愛父母會變成這樣一副嘴臉。我無法控制情緒,平生第一次痛罵了自己的父母。把他們灰溜溜地罵走了。後來,他們還不死心,又屢次三番進行了嘗試,我已經吃了秤砣鐵了心,即便他們再以死相逼,我也絕不動容了。不過還好,他們可能也對自己曾經的行徑感到羞恥,並沒有再使出這一招來。
慢慢地,潘天高對我的父母也喪失了信心,平息了一段時間沒再有什麼作為。我覺得自己有一種獲得勝利的輕快,每天都去爬山,一方面鍛煉身體使自己有力量和潘天高對抗,另一方面也可以消除自己的煩悶,每天爬山回來後我容光煥發,故意對著愁眉苦臉的潘天高擺出鄙夷不屑的樣子。
可是,哎,真是可悲啊,我就這樣聰明反被聰明誤,說自掘墳墓也不為過,潘天高就是從我每天的熱烈表現中得到了啟發,使出了他所能使用的最為無恥殘忍的伎倆。
那一天我爬山歸來後,突然發現那兩間以前用做工人宿舍的集體宿舍裡人頭拱動,我好奇地探頭看了一下,發現全是些保鏢裝束的人,我還好生納悶,不明白潘天高在搞什麼鬼。當時也沒怎麼放在心上。直到第二天,我大模大樣走出房間準備出去散心的時候,在走廊的廊道口,也就是客廳正對的那個拐角處,我被走廊兩旁分立的兩個保鏢伸手攔住了,我愣了一愣,問他們幹什麼,他們滿臉歉意地說,不好意思,夫人,董事長吩咐,以後再也不能讓你出去了。
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著眼睛看著他們,他們就面容平靜地再說了一遍。我氣得七竅生煙,沒有理他們,逕直往前走,然後他們呼喝了一聲,屋子裡立刻又湧出四個保鏢來,將我前邊的通道完全堵塞。他們也不對我用強,只是用身體築起人牆,看他們那架勢,我根本不可能出去了。我只好悲憤地回到了客廳,然後取來鑰匙,去打開一層其中一個房間,我想打開窗戶看試著能不能出去,結果到了窗前,我就呆了,窗戶已經完全被鐵條封死。我嚇了一跳,陸續打開其他房間,才終於相信,潘天高是想通過關我禁閉來逼我妥協了。
我放棄了努力,回到客廳,默默坐了一天,等潘天高晚上回來後,我撲上去揪住他的衣領,歇斯底里地怒斥道,你這條惡狼,你到底想要怎樣?他用力一甩,就將我甩到地上,冷酷無情地說,很簡單,只要你和我去民政局辦個離婚手續,我給你一筆錢,放心,這筆錢保證供你和你父母逍遙快活一輩子都綽綽有餘,然後,你就可以自由自在了,想怎麼爬山,爬什麼山都行!我就像多年以前他追求我時那樣一口唾沫淬在他臉上,說,想都甭想。他冷冷一笑,抬袖子擦去唾沫,毫不在乎地離開。
我癱坐在地上,哭了整整一夜。他獨自睡他的覺,根本不予理睬。經歷了一夜的傷悲哀號,第二天天亮的時候,我整個身心完全麻木了,眼淚也已經流乾,我突然一下子覺得萬念俱灰,覺得人生再也沒有任何意義,即便和潘天高鬥氣也沒什麼意思,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又何必再給自己徒增這麼多痛苦?於是我決定追隨我的戀人而去。
心境平靜了,我身體也有了點力量,我勉力站了起來,就好像受到什麼召喚似的,搖晃著去了二樓那個通風口,那個通風口下邊是深不見底的懸崖,縱身跳躍下去,融入大自然的懷抱,正好和我的戀人去相會。我推開窗門,使盡全身力氣爬上窗台後,迎著清爽的晨風深深吸了一口氣,我還是想到了我的父母,要說這個塵世間還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那就是我的父母了,他們再狠心,再貪圖金錢,終歸也是我血肉相連的父母,所以我還是決定給他們打個電話,其實自從我拒絕了他們的勸誘之後,他們已經完全斷絕了和我的來往,給我的感覺是他們已經不需要我這個不孝女兒了,但我還是想最後聽聽他們的態度,以便得到肯定的信息,如果他們對我還有依戀,對我堅決抗拒潘天高的邪惡終於表示理解和支持,那我還得對自己的選擇進行重新考慮,如果在這件事情上,他們認為我已經不配做他們的女兒,他們對我已經沒有依賴,那我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閉上眼睛縱身一躍就行。
第224章 商詩的故事(四)
我顫巍巍地掏出手機,刻意瀏覽了一下時間,才發現不經意間已經到了公元兩千年了,時間過得可真是快啊。我平靜地撥通了我父親的號碼,通了以後,我冷靜地喊了一聲,爸,那邊沒有迴響,片刻後,「通」的一聲,電話掛了,我舉著手機愣了好久,我還是不甘心,又撥通了我母親的號碼,動情地喊了一聲,媽,那邊也是沒有迴響,但也沒有掛斷,我接著又帶著哭腔連續喚了幾聲媽,還是沒有任何反映,然後,當我正要喊「媽,我很想你」的時候,我聽到了那邊先是有「哧」的一聲,緊接著「噗」的一聲,電話也掛了。我的手舉在半空中,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角無聲無息地滾了出來。我沒有什麼可猶豫的了,我將手機放回兜裡,抹了抹自己的眼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我要以一副平靜的姿容去和我的愛人相會。然後,我閉上了眼睛,身體緩緩抬起。
可就在我站直身體,腳底發力就要命喪懸崖的時刻,突然神乎其神地,從遙遠的空際傳來「噹啷」一下聲響,而且還就只有這一下,但聽起來非常清晰有力,厚重敦實,顫人心扉,而這一下聲響過後,緊接著就有一排綿長悠遠的音符破空而來,隱隱約約,似聚似散,似有似無,但卻直達人的心靈深處,讓人一下子有大徹大悟、靈台空明、心靜如水的感覺。
我當時倒並沒有覺得這有多麼異常,只是本能地睜開眼睛,去遙望朦朧天際的那一片虛空,去仔細辨析那剛才動人心魄卻幾難察覺的奧妙玄音。我以前上大學時聽過一些佛學方面的講座,也聽過佛學老師播放過的經典佛樂,我很快就將剛才那股已經飄忽而去無法捕捉的聲息和這樣的音樂聯繫起來。慢慢地,我心尖都開始顫抖了,以前我從來沒有在這個口上聽到過這樣的旋律,怎麼偏偏在我準備縱身和他去地府幽會的時候,這股仙風佛樂巧之又巧地飄搖而來?佛教篤信人有靈魂,死後可以輪迴轉世。難道剛才那股佛音竟是他的靈魂踏空而至?想到這裡,我有點興奮了,如果真地是他的靈魂的話,那正好在我尋死的時候,他陡然而至,這又意味著什麼呢?難道他是不願意我就此死去?我下意識望了望下邊的萬丈深淵,不自然地打了個寒戰,我猛然間想到了一個事實,為什麼潘天高將別的窗戶都牢牢封死,偏偏留了這個底下是萬丈懸崖的窗戶門戶暢通?
想到這裡,我不寒而慄,天啦,太歹毒了,這個潘天高,顯然是故意留著這個窗戶讓我自殺,這樣他就能徹底失去我對他的束縛了。而我的戀人,含冤去世,他一定是很不甘心,靈魂一直纏繞在這片深山老林裡,想關注我,保護我,並且試圖告訴我要替他向潘天高索取血債。一看我就要遂了潘天高的心願了,便從那片神奇的山嶺裡搖身而至,對我進行生命的喚醒。念想至此,感覺到了愛人的力量,我突然間就覺得渾身充滿了無窮的鬥志,我不自禁地微微一笑,對著遠空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暗暗決定,從此要與潘天高奮爭到底。
有了心力,這人就是不一樣,我無比輕快地從窗台上跳了下來,步行出了通風口,剛往左拐到走廊上,便看見樓梯口一個人影一閃,我愣了愣,很快便明白過來,那一定是潘天高,他想必是來打探我死亡的氣息的。我不禁一聲冷笑。故意裝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輕輕鬆鬆回到了客廳。
就這樣,我算是死裡逃生了。潘天高這一絕招沒有得逞,他表面上風平浪靜,但實際上內心裡卻早已氣血翻湧了。後來,他再也沒什麼招數了,就採取了冷戰策略。他將我的手機趁我不注意偷了過去,美其名曰說是,看著我一副身心焦慮的樣子,他不忍心,不想讓別人再打擾我,所以手機就由他的一個保鏢保管,一切通訊由他來傳達,從此以後就讓我在家靜養,需要什麼東西儘管讓保鏢們代勞。我知道,他是想讓我既失去人身自由還無法與外界聯繫,慢慢地無法忍受孤苦寂寞的處境不得不向他妥協。
其實我一點都不在乎,因為如果不需要與我的父母聯繫了,和外界我也沒什麼可聯繫的了。所以我樂得清淨,根本不加理會。只是我一個一向愛好自由的人就被他們這樣軟禁起來實在是太難受了,靜下心來後,慢慢地,我就想,既然是佛的靈魂拯救了我的生命,那我何不趁此也借助它來鞏固生命呢?正好大學時學了點佛學,而現在這樣的清苦環境又尤其適合清修苦練,我倒要看他潘天高能耐我何?
於是,我再不猶豫,從此就一頭扎入了佛門,慢慢地,漸入佳境,竟終至於潛心做了一個虔誠的佛門弟子,在佛祖為我構築的精神世界裡行雲流水般地遨遊,倒也沒再覺得有多困苦了,甚至,對外邊那個廣闊世界逐漸地喪失了知覺。
就這樣不知不覺的,時間晃晃悠悠流淌了五年,在這五年中,那個潘天高可能也是灰心喪氣了,雖然仍然將我軟禁起來,保鏢一撥一撥地換,倒也沒再使出什麼更陰損的招數來。就這樣相安無事地度過大概五六年時光吧,在2006年的一天下午,我在午休的時候,突然做了個夢,現今想來真是不得不慨歎佛祖的佛法無邊。
那個夢裡,佛祖駕御五彩祥雲,端坐在蓮花台正中央,寬大法袍微微鼓蕩,一向慈眉善目的笑臉突然緊繃著一絲威嚴,他的嘴唇緩緩開啟,而吐出的音符卻如雷貫耳、蕩人心魄,只聽他冷冷地說,罪過啊罪過,當初念你未受佛光封印故靈體內惡念迭生,將你收於門牆,日日醍醐灌頂,想必定能善開智啟,隨我佛緣,豈料你塵根竟至如此頑劣,現而今對你耳提面命已五年有餘,未見你有任何悔過自新,宏闊佛法,竟對一具靈體未曾起任何教化作用,乃我佛千百年未遇,哎,可歎啊,潘天高施主雖然罪孽深重,卻不能由無邊佛法進行度化,反而就要在我佛眼皮底下命喪黃泉,我佛慈悲,善哉善哉,不肖徒子,反省當時!
說完這番話,佛祖不容辯說,袍子一甩,翻騰的五彩雲團驟然黯淡下來,佛祖金身逐漸隱退,很快消散開來,唯留空際一團茫茫。我大急,生怕佛祖棄我而去,忙對著他隱沒的方向惶恐地喊道,佛祖,弟子知罪了,甘受嚴酷戒律懲罰,萬望佛祖不要棄弟子不顧,隨著呼喊,我整個身體也就從床上翻身而起,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茫然地對著空氣大口大口喘氣。
然後,逐漸地,我冷靜了下來,回想一遍整個夢境裡的場景和意境,我的心不自覺地一跳,陡然從床上跳下,奔跑到走廊頭端,值勤的保鏢一聲呼嘯,他們立刻訓練有素地排成人牆,我抓住一個保鏢的胳膊大聲嚷道,快把我的手機給我,我有急事聯繫潘天高。保鏢還是那麼頑固不化,堅定地搖頭說,夫人冷靜,董事長吩咐過,手機不能給你。我怒吼道,都人命關天了,還不給我,潘天高死了,我看你們誰負得起責。保鏢有點發愣了,我的話嚇著了他。我忙趁熱打鐵道,快把手機給我,潘天高可能有生命危險,我得趕緊聯繫他。保鏢們雖然狐疑,但聽我這麼說,他們就算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冒風險了,其中一個保鏢就膽戰心驚地跑回他們的宿舍將我的手機取了出來,看來這麼長時間他們一直恪盡職守在替我好好管理著手機,所以手機樣貌功能一如從前,我急急跑回客廳給潘天高撥電話,讓我驚惶至極的是,手機竟然關機。
想著佛祖說的「一條生命就將在我佛眼皮底下未經度化命歸黃泉」這句話,我急不可待,又連忙衝到走廊裡,待保鏢們圍上來的時候,我對他們氣憤地喊,潘天高的手機關機,我聯繫不上他,必須出去找他。這下保鏢們無論如何是不相信了,可能剛才他們經過思考,覺得我這麼一個完全被隔絕在深山老林裡的人不可能能夠掌握外界的信息,尤其還是他們的潘董事長突然就面臨生命危險這樣的荒唐信息。我幾經掙扎,最後還是無可奈何敗下陣來。回到客廳裡我就傻呆呆地坐著,坐到夜裡的時候,我就站在佛祖的神龕面前不停地懺悔,我請求佛祖原諒,我是很想悔過贖罪,但是,他們已經不給我機會了。沒有辦法,我能做的就只有這些了!
幾天之後,我就聽到了外邊走廊裡一片喧嘩,我心裡一涼,快步走了出去,然後就看到了那些保鏢們全都驚慌失措,彼此交頭接耳,一副人人自危的場景。看到我向他們走去,他們竟然有點慌亂,驚駭地看著我,我就知道潘天高一定是出事了。果然,其中一個膽子稍大一點的保鏢挺身而出說,夫人,實在對不起,我們也是沒辦法,董事長逼著我們在這裡守著,我們不敢不從,你是知道他的手段的,而且,他還給我們開那麼高的工錢,我們也經不住誘惑,希望你能理解我們的處境,現在董事長真地死了,我們也不想在這呆了,對於我們曾經給你造成的困擾,請求你的原諒,現在只要你一句話,我們立刻走。
我當時身心已經徹底淡漠了,手一揮,就將他們遣散了。被禁錮了五年多的時間,突然就獲得自由,我一點也沒有渾身舒泰的感覺。我也沒有立刻奔跑到廣袤天地間去。而是默默地回到了房間裡。我並不是為潘天高的死亡而難過,而是為一條生命的凋零而痛楚,而且由佛祖證實,這條生命的死亡不知道因為某種原因還是由我促成的。我一個深受我佛多年教化的信徒,非但沒有為挽回一條生命施加援手,反而使一條生命墜落煉獄。如此罪孽深重,已無可饒恕。就唯有在佛祖面前先行閉門思過,減輕罪孽,死後方不至於打入十八層地獄。想來自己餘生已無多大意義,就從容赴死,和那飄渺在空際中的有緣戀人再次相會,攜手共赴天國,再續前世塵緣,雖然悲苦,但也快哉!
主意落定,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緒和樣貌,在佛祖面前靜坐默立,隨時間自然流淌,也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天,覺得自己終於心平氣和下來了,我就向佛祖拜謝。決定按照國人的綱常倫理去盡一下做妻子的最後責任,將潘天高的屍骨處理後,就回別墅二樓通風口追尋舊日戀人而去。我去公司打聽到有關潘天高死亡的一些情況後,就去了你們醫院。
第225章 商詩的故事(五)
也就是那一天,我們第一次相見。其實我先去的是你們病房,我到你們護士站找潘天高的主治醫師,護士指了指你當時所在病室的方向。然後我很平靜地走到了你所在的病室門口,當我漫不經心地往裡看了你一眼時,我的面容頓時凝固,好半天沒回過神來。當時你正在全神貫注地給病人講解病情,沒有注意到我。但是我卻在那一瞬間找到了重生的感覺。那種感覺太熟悉了,太親切了,你那平淡的面容,你那溫和的微笑,讓我恍惚間以為他又復活了。而且,李醫生,你別嚇著,我說的完全是實話,真地,你和他長得非常像,乍一看,完全就是同一個人似的,當然,細一看,還是有些不同的。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種暖徹心扉的美好感覺,這種感覺給了我一個很清晰的信息,我的愛人他終於回來和我相伴了,歷盡苦難的我,蒙佛祖聖恩,我不用再孤獨淒涼地去尋死覓活了。我在一瞬間的震驚之後,慢慢冷靜下來。
我決定暫時不和你相見,待自己心緒平靜下來後,有了充裕的感知能力,再去默默地感受他或者說是你的靈魂。我當時也本能地相信,如果你見到我,肯定會有似曾相似的感覺,因為我很難認為你和他是完全不相干的兩個人,你們的軀體相似,你們的靈魂也一定交纏。所以後來我在醫務處要求見你,當你進來後看了我第一眼,我心裡一跳,就明白了,不管你是他也好,他是你也好,再也無可否認,你是我的有緣人。那時你別看我外表那麼平靜,實際上我心裡在翻江倒海。我提出走的時候,你喊住了我,第一次,你喊我方露,讓我有點驚訝,第二次,你留下了我的手機號碼,我就在想,你經歷過一個生死輪迴,終於還是進步了,這一次,不是我主動問你要電話號碼了,你給我保留了一個女人的驕傲,呵,我那時心裡還在誇你說,李醫生,你真是好樣的。
從你那裡走之後,我去太平間看了看潘天高,想了想,為了減少我的罪孽,還是決定去派出所報了案,也許弄清楚他的死因,可以幫助我辨認自己的罪責所在。後來回到別墅,我自然也就斷絕了自殺的念頭。我想了一整天之後,決定接管潘天高的產業。因為不管他的死我負有什麼樣的責任,終究是他干了傷天害理的事情導致我如此悲慘的命運,並使我的戀人慘遭厄運,現在也是該他彌補我們的時候了。而且,李醫生,你不要責罵我,我甚至還有一種可笑荒唐的想法,我覺得正是因為你當年的貧窮,不能為我的父母所接納,才導致我們後續那些慘不忍睹的人生,所以我有點病態地考慮,我要讓你富甲天下,財勢滔天,以彌補當年的刻骨遺憾。
因此,第二天,我就去了潘天高的公司,向他們亮明瞭身份,也就將公司接管了過來。由於一開始,我對公司的情況還不是很熟悉,所以不敢貿然去邀請你。也就是那次為什麼你給我打電話後,我說有很多事情要處理,等忙碌完了再聯繫你。其實那一段時間,我不僅僅是忙公司的業務,還在配合著警方的調查,我不太明白為什麼警方會第一時間認為我和潘天高的死有關係,雖然我仍然相信潘天高的死有我的責任。後來方露和方市長都分別聯繫過我之後,我才明白,原來他們認為我有殺夫謀財的嫌疑。只是苦於沒有證據,無法向我下手。
我只有苦笑,其實我能理解他們的心情,因為潘天高是要在借我肚子生完孩子後回去和方露復婚的,也就是說潘天高的財產原本應該是歸屬於他們的,潘天高突然一命嗚呼,本已在他們指尖纏繞的財富一夜之間就完全與他們沒有關係,他們如何能夠不窩火?所以他們本能地以為是因為潘天高逼我離婚,我一氣之下,將潘天高暗害了。而且這聽起來多麼理所當然。雖然我覺得這點很可笑,但是我也本能地相信佛祖的話,潘天高的死我是有責任的。所以我仍然努力地配合著警方的調查取證錄口供。既有工作壓力,又有精神壓力,這也就是那麼長時間我沒有再聯繫你的原因。
不過好在後來,我巧之又巧遇到了精明能幹的欣月,我和她的遭遇也很離奇,這裡就不講給你聽了。欣月在公司呆了十來年,非常熟悉公司業務,在她的幫助下,我逐漸擺脫了繁重的壓力,最後完全授權給她,並且終於決定請你過來主持公司一切,以彌補自己心頭那種一直耿耿於懷的歎息。所以那天,我冷不丁就給你打電話,我想,當時你一定很驚訝吧。呵!請你理解,我被潘天高禁錮了五年多,行為舉止已經不太符合一般世俗習慣了!
那次我到了你租住的房間後,和你共同坐在床上的時候,李醫生,那熟悉的環境,那溫情的感覺,我真地就像回到了和潘天高結婚的前夜,我當時有一陣又一陣的衝動想要脫光衣服,和你身心交融。不過,我還是苦苦抑制住了自己的想法,畢竟,我已經深受過佛門戒條的教誨,而且,當時你終究還只是我突然碰到的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當然,在這裡,我還要順便說聲對不起,李醫生,在後來和你相處的那些日子裡,雖然我每天都很開心很幸福,但是我卻沒有給你傳達過類似的感覺,使你茫然,彷徨,而且每每對你心動的時候,我都難以突破作為一個佛門弟子對佛祖曾經做出過的承諾。甚至後來我還甩了你一個耳光,這一切,都是我自己在作繭自縛,後來我終於說服了自己,我相信佛祖是能理解我的,我和你是百年修得的緣分,佛渡有緣人嘛,他既然要拯救蒼生,又怎麼會置自己的弟子於痛不欲生的境地呢?只要存心良善,仁義濟世,那便是佛的最高境界,其他形式上的東西,倒不可過於注重。在這樣的心境下,便有了我們後來的那一些甜蜜的來往。
只是,可惜,李醫生,我們這輩子終歸還是沒有相守一輩子的緣分,不是你先行辭世,就是我即將赴死,可歎啊,天意弄人,我究竟犯下了什麼罪孽,竟至於讓我和心愛的人無緣今生?我佛慈悲,就請你在我離世前告訴我,讓我能夠明明白白地離去吧!
哎,小智,姐今天迫不得已跟你講這些,姐心裡也很難受,請你不要過於介意,不管你是不是曾經的他,姐都愛你,姐愛的是你的品質,你的精神內核,以及你對姐的忠誠,現在的你和曾經的李醫生都能一下子啟開姐的心扉,說明你和他一樣都是值得姐深愛的男人。不過,姐現在卻要向你說對不起了,姐得先走一步,不能陪伴在你身邊關心你了。小智,你一定要多保重,姐永遠愛你,姐的靈魂也會在浩淼的空際為你默默祈福的!好吧,我大致想要講給你的就是這些了,時間這麼長了,你也該回去了!」
靜靜聽著商詩的自述,剛開始那幾個階段我還是心情跌宕起伏、渾身亂顫的,聽到後來,我已經完全平靜了,因為商詩苦痛的遭遇,已經無法通過人類這個物種做出任何程度的情緒反應來加以足夠的表達了。所以我反而只能用一顆平常心來抵制心頭潛湧的酸苦。我冷靜地說:「姐,我現在就可以明確無誤地告訴你,你根本不可能先走一步的,因為我隨你赴死的步伐一定只會比你慢半步!」
商詩淒然地望著我,眼裡噙滿了淚光,嗓子有點微顫地說:「小智,姐求你了,不要做傻事,你還有那麼美好的未來!」
我微微笑道:「姐,別抱那麼天真的想法,你不是已經領教過我的厲害了麼,上次是服毒,這次可能簡單點,就隨便來個割腕吧!」
商詩緊咬著嘴唇,淚水潸潸而下,不勝淒楚道:「小智,你為什麼要這麼殘忍,讓姐在趕赴黃泉的路上還不能安心?」
我肅然道:「姐,如果你想挽救我,路只有一條!」
商詩愕然地抬頭,狐疑地看著我。
我笑說:「那就是你上訴!」
商詩無奈輕歎道:「小智,你為什麼就偏要這麼倔強呢?明知道結局已經鐵定,為什麼還非得將更多的人牽連進來呢?」
我冷冷一笑,面容肅靜道:「商詩姐,今天在進這個牢房之前,我還真就以為結局已經鐵定了呢,我進來勸你上訴無非就是一種不甘心,現在聽完你的話後,我完全不這麼想了,我現在想,你要是就這樣不上訴結束了生命,那我即便不選擇自殺,我也會因為憋屈而死,那何苦來著,不如一刀來得痛快!」
商詩聽得臉色煞白,搖頭堅定地說:「小智,姐能理解你的好意,但也請你理解姐的心情,不要讓姐為難!」
我見她還是油鹽不進,心裡十分光火,有點氣惱地說:「姐,那好吧,我只問你一件事,警方認為潘天高是被毒藥暗害的,他吃的毒藥是你投的嗎?如果你說是你投的,我二話不說,即刻打消勸你上訴的想法。」
商詩愣了,愕然地看著我,好半響,她才茫然地說:「可是,無論如何,姐是有罪的啊!」
我無奈一笑道:「姐,看來我是必須要幫助你來分析一番你總覺得自己對潘天高有罪的心理根源是什麼了!」
商詩疑惑地看著我。
我平靜地說:「原因其實很簡單,你本來就是個心地善良的女人,如果不是因為潘天高的卑劣行為實在令人髮指,你斷然不會在與他較量的那段歲月中產生那些相對善良的人來說顯得有點冷酷的念頭和行為,但你的內心深處一定也是潛伏著隱隱的不安和罪惡感的,後來不知算是不幸還是有幸你竟然皈依了佛門,於是如來佛祖用各種各樣的語言敦敦教導你說,得饒人處且饒人,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海無邊回頭是岸,怨怨相報何時了,沒有過不去的坎只有轉不過的彎,呵呵,總之嘛,就是這麼些意思,你成天在這樣的語言熏陶下,心理又怎麼能不發生微妙的變化呢?慢慢地,你開始對自己曾經的行為進行反省,你在心底裡對自己說,善惡皆吾師也,常念四重深恩、甘作眾生馬牛、亦份內之事,人欲取我首級、我親自割下奉上,總之,就是人們怎麼欺負我都行,我就是不能傷害他們絲毫,終於,你心底裡潛伏著的罪惡感在這樣的心理背景下開始暗流湧動,在你表層意識裡還沒有什麼知覺的基礎上卻已經不知不覺控制了你的精神,於是,在你睡覺時大腦皮層意識處於沉睡狀態未能對它進行掩飾的時候,它就冒出來大肆活動,推波助瀾,終至於在你大腦裡形成栩栩如生的夢境,使你借助於夢境的形式將內心深處的反思表達了出來,並悄然凝固成一個堅強的觀念:你是有罪的。當然,你恰巧在潘天高死前的那一天形成了這一觀念,這就有點玄奧了,也許你還真就練就了通靈的本領。咱先不去討論這個玄學範疇的東西。我只想告訴你的就是,這一觀念一旦成形也就從此盤踞在了你的頭腦裡,再也無法消除,且時刻對你施加影響,以至於當法院判你有罪時,你竟然毫無怨言地就加以接受!商詩姐,你既然能夠領悟那麼高深的佛法,我這麼簡單的道理,你應該不會理解不了吧!」
商詩輕蹙著眉頭,靜靜地聽著,她的臉上罩上了一層莊嚴,聽我說完,她低下頭來,默默地思考了一會,抬頭寂然道:「李醫生,也許你說得對,但是即便如此,我終究還是做了一些不該做的事情啊?」
我苦笑道:「難道你就僅僅因為做了一些事情,竟至於要拿自己珍貴的生命去抵償嗎?你是個佛門信徒,佛祖告訴你要善待眾生,你連自己的生命都不能善待,又如何去善待眾生呢?要知道,還有那麼多罪孽深重的罪惡靈魂等著你去超度呢,難道你就要撒手不管讓他們墜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嗎?」
商詩面容頓時蒼白,呆呆地看了我一會,喃喃道:「小智,你說得都很對,姐也曾經有意無意地想過這些方面,但姐並不是純粹依靠這些概念來做出選擇的,姐其實心理很複雜很矛盾,姐雖然是個佛門弟子,但姐也是個現實中人,姐又怎麼能不面對現實呢?現實的情況是,潘天高突然就死了,本該屬於方露甚至說是屬於方市長的億萬家財莫名其妙就從他們手心裡溜走,他們如何能夠甘心,又豈能再容我於世?所以現實的層面我也想過,什麼我都想過,姐不是那麼單純地就做出選擇的!」
我慘然一笑道:「那商詩姐,既然咱們都知道自己是被迫害的,為什麼不挺身而出,反而要讓壞人得逞、令親痛仇快呢?」
商詩悲歎一聲道:「既然明知道結局已無法更改,又何必再讓牽涉面擴大進行時延長呢?」
我想了想,決定直擊商詩要害,我平靜地說:「商詩姐,直接跟你說吧,你不就是害怕我捲進你的官司影響前途嗎!我現在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你這是杞人憂天,我是一個醫生,什麼是我最頂端的前途?那就是成為醫術水平天下第一的醫生,那個方市長對我恨得再咬牙切齒,頂多也是讓我將來當不成官,難道他還能阻礙我成為天下第一的醫生?頂多他不讓我在這個城市行醫,那又怎麼著,如果你不在了,我還不願意在這個城市呆著呢!我懷裡揣著你的骨灰,浪跡天涯行醫去,那才是真正的行醫呢,行動著的醫生,呵!所以,姐,你說還有什麼可顧慮的,最壞的結局也不會比現在差,就是個小學生,也會算這筆帳啊,怎麼到了你這兒邏輯全亂套了呢?」
聽著聽著,商詩的俏臉開始動容,美麗的大眼睛不停地撲閃,我的心一顫,竟似捕捉到了一絲生命的跡象。商詩應該是被我撬動心思了,我一顆懸著的心放下了幾寸,喜悅悄無聲息地溢上心尖。
我得趁熱打鐵,腦子電閃過後,又發動攻勢道:「而且,商詩姐,我可以明確告訴你,你胡亂以為潘天高的死和你有關聯,實際上,屁關聯都沒有,你不要驚訝,我甚至可以告訴你潘天高是怎麼死的!」
商詩身形一顫,驀然抬頭,驚訝地看著我。
第226 商詩同意上訴
我心裡一聲苦笑,表面則很平靜道:「那我就來告訴你吧,當然,潘天高為什麼吃美沙酮很難理解,初步可以推測認為他這個人因為世間什麼樣的刺激都玩夠了便想嘗嘗吸毒的滋味,又怕真正吸毒欲罷不能,便以毒性較小的美沙酮替代,總之,不管什麼原因吧,他自服美沙酮是肯定的,然而美沙酮終究也是有毒的,長期這麼吃肯定身體會比較虛,當然,光吃這個還不至於死人,可悲的是,潘天高他玩火自焚,他這個人天性淫亂,經常去天上人間尋歡作樂,天上人間是什麼地方你知道嗎?是天下最有名的妓院。毒藥本已傷身,再加之縱慾過度,他身體焉有不衰竭之理?姐,也許你聽著會難受,但請你不要怪我將如此齷齪的事實說出來,我甚至還可以告訴你,潘天高臨死前的最後一天下午就是在天上人間度過的,我有一個朋友親眼見過他從那裡出來,那也應該是世人見到他的最後一面。同時也就是在告訴你,你那天下午因為擔心他的生死存亡而打電話想表示關切的時刻,卻正是他在小姐身上風流快活的時刻,為什麼他的手機關機,原因當然就在於此。我親愛的姐,你作為他的妻子在為他的生命擔憂時,而他卻作為你的丈夫在和別的女人淫亂,當然,他確實因為縱慾過度猝死了,可是憑什麼反而要讓你去承擔他死亡的責任?他不承擔背叛你的責任就已經令山河嗚咽了,還讓你去為這樣一個泯滅天良的人償命,我的姐,這世界還有天理嗎?難道你們的佛理就是這麼讓你對待公平和正義的嗎?姐,不為別的,就為還天空一片蔚藍,還人世一片純淨,咱們也得奮起抗爭啊!」
商詩在聽的時候臉色瞬息萬變,聽完後,沉靜了好久沒有說話,最後她緩慢而有力地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我,眼裡鋒芒閃爍,輕輕地說:「你說的是真地嗎?」
我鎮定地點頭,剛要張口說話,突然從我身後傳來一個渾厚的聲音說:「他說的是真地,在潘天高死之前的那一天臨近晚上的時候,我親眼看到他從天上人間出來,和國土局的譚局長一起,李醫生所說的那個朋友就是我!」
我駭然轉身,然後便看到了趙警官,他什麼時候進來了,我怎麼全然不知?不過想想他剛才的話,倒確實是在幫我,我便感激地看他一眼,道:「趙警官啊,你什麼時候進來的呀!」
緊接著意識到了什麼,我脫口而出道:「天,你不會連我們剛才的話也聽了去吧?」
趙警官微笑道:「李兄弟,不要緊張,我剛才倒確實將你們的話全聽了進來,誰叫你們說的人和聽的人都如此投入呢?不過,這是好事啊,我原來還真以為潘天高是被商詩女士為民除害了,聽了你們的交談後,才恍然明白原來是冤枉的,既然如此,那就請商詩女士聽李兄弟一言,趕緊上訴吧,今天可是最後一天了,看,外邊天都有點亮了呢,李兄弟,咱可也不能久留了!」
我和商詩都下意識地歪頭去看屋頂高處的鐵窗,果然有一絲白茫茫的亮色悄然滲入,在屋子頂壁上泛著微淡的光彩。原來我和商詩兩人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送走黑暗,迎來光明!
商詩終於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沉重地點點頭說:「好吧,我上訴!」
我準備了好一會的愉悅頓時澎湃開來、怒放心梢。
趙警官也配合著露出喜色,然後,他就拽住我的胳膊說:「那好,兄弟,此行不虛,時間不早了,咱們得趕緊走!」
我隨著趙警官手臂的拉力動了一步後,再看了一眼已面目平和的商詩,我突然定住身形,掉頭對趙警官說:「趙警官,求你一件事,你給我打開裡屋的門,好嗎?」
趙警官略一愣神,馬上就有要堅決搖頭的意思,我立刻補充道:「兄弟,我已經有幾個月沒碰她了,你要理解,而且我進去也不會幹別的,只抱她一下,然後馬上出來!懇請兄弟幫助!」
趙警官猶豫一瞬後乾笑了一下,便鬆開了拽住我胳膊的手,當下不再猶豫,走了過去,取過手裡的鑰匙,插進了鑰匙孔,旋轉了一下,然後抽出來,想了想,走了過來,走過我旁邊的時候,只說了一句,請一定快點,然後,就走了出去,將門帶上。
我心跳到了嗓子眼,一開始幾步我是試探著前進的,幾步後,我找到了感覺,就猛撲了過去,當我將門剛一拉開,一陣香風撲面,一股如蘭的自然體香便融進了我的懷裡,並迅即融匯進了我四肢百骸的每一個細胞。我的女人,商詩,那溫軟熱辣的美體,又緊緊地漾滿了我的胸懷。她嬌顏如花,香息盈鼻,迷醉的眼神裡,有著無盡的期待。我輕輕托起她嬌嫩的下巴,狠狠地對準她艷若玫瑰的粉紅唇瓣,將我乾枯的嘴唇緊緊地貼了上去,舌頭一探,將前方那片迎過來的柔嫩香滑的小東西捲起,就這樣,從那個美妙無邊的口腔裡,我忘情地吮吸著生命之源,她的唇嫩嫩的,她的舌柔柔的,她的汁液甜甜的,帶著溫熱,將我融化……
從房間外邊將趙警官叫進來,時間還不算長,他還算比較滿意,對我偷笑一下,就將裡屋的門鎖上,我回過頭來和商詩最後深情地對望一眼,朝她自信地點點頭,給她勇氣後,就毅然轉身,和趙警官關門出來。
實際上外邊還沒有天亮,剛才鐵窗口透露進來的可能還是月光、夜光、燈光混合在一起形成的光影。我們沿著清冷的街道往那所醫院走,一路上,趙警官表現得很活躍,手搭在我身上和我勾肩搭背,時而說些葷段子自己就開懷大笑,時而慨歎我和商詩神奇的遭遇,說你小子真他媽的好運氣,竟然可以和商詩的初戀情人長成一副德性,商詩這樣曠古絕今的美女,天下有幾個男人能夠享用得到啊!然後就是輔之以一串長長的唏噓感歎。我其實聽著心裡很不舒服,我在心底裡本能地抗拒趙警官所提到的那一層意味,我認為商詩對我的愛不會夾雜著她原來戀人的影響,而且即便如此,又怎樣,我不是單純靠枯澀的面貌打動她的,我高潔的靈魂,優雅的舉止,端重的品行,綜合起來,才堪堪將她那心靈的堅冰融化。再說,聽商詩描繪得那樣離奇,我是不是真地就是她的戀人輪迴轉世也說不定呢?
我們進了那所醫院大門,一眼就看到了冷欣月的車,在路邊的一個車位裡安然地趴著,而冷欣月卻沒在近旁。
我們匆匆來到病房,才發現冷欣月正心神不寧地坐在我那張病床上發呆呢,看到我們,她眼睛一亮,猛地站了起來。
我走過去,笑呵呵地說:「欣月,你怎麼代替我住起院來了!」
欣月看我一副喜形於色的樣子,她緊蹙的眉頭微微有點舒緩,顫聲說:「怎麼樣?」
我不自覺伸出手指做了一個勝利的姿勢說:「一切安好!」
冷欣月面容頓時鬆弛下來,不經意地抬袖子蹭了一下她的額角,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喜色逐漸爬上了她明媚的眉梢。
趙警官自從進來後就一直癡癡地看著欣月,狠不得將眼睛嵌入她的身體,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心裡竟然隱隱覺得不適。
我拉了拉欣月的胳膊說:「走吧,我們回去吧!」
欣月愣了愣,搖頭說:「你不是還要住院嗎?」
《太平間美麗女屍/女屍奇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