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如果月餅他們真的出了什麼事情,現在的每一秒鐘都比金子還珍貴!
我不由分說衝出門,跑到棺材屋子,運了運氣,一腳把門踹開。
「光當!」門板撞到艙壁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屋子裡一片漆黑,就著廊燈的光亮,我隱約看到了裡面的佈置。
月野清衣跟了過來,站在我身後:「裡面有什麼?」
我倒吸了口涼氣,眼前的一切讓我根本無法承受,我哆哆嗦嗦地向後退了幾步,卻撞在了月野懷裡。
根本沒有棺材!也沒有蠟燭!更沒有鏡子!
這只是一間豪華客房的佈置!
床、桌、椅、沙發、吧檯、地毯、吊燈!
我想到一個問題:難道傑克早就在這艘船上,不知不覺對我進行了催眠?或者說,我根本沒有上過船,所發生的一切,都是傑克給我設計的思想?
我眼前所看到的到底是真實的,還是意識裡虛幻出來的?
轉過身,我怔怔地盯著月野清衣,眼睛裡露出凶狠的光,一字一頓地問道:「你是真的,還是假的?」

按照那兩本古籍上所學,我給自己偷偷看了相:淡眉怒睛,龍准低而鼻圓,額寬頜尖,顴高嘴闊,天生凶相。八字不全,命格沾陰,心魔滋生,心有鬼祟之人,見到我都會心生怖念。尤其當我專注地看人的時候,這種畏懼感會更強烈。不過也有女人認為這是色狼眼,被我色瞇瞇地看著心裡發毛。這都是那些女人的命格所致,沒有辦法。
偏偏我笑起來時面相卻能產生奇異的變化,看上去毫無心機,簡單異常,極易親近。
月餅說這是天生的十八羅漢中的笑獅羅漢相,還拍著我的肩膀讚歎道:「南瓜,你要是不抓鬼除妖,真瞎了這張好臉。」
我記得當時自己默默地看了看月餅帥得無可挑剔的模樣,悶頭喝了一杯。
都是陰陽二氣合出來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更可恨的是,月餅順手搞了個自拍,發微博上去了。沒幾分鐘小粉絲的回復轉發就過了百。
我換了個馬甲回了兩個字:「娘炮!」
閒話休提——
「你是真的。還是假的?」我惡狠狠重複著。如果眼前的月野清衣是假的,我現在需要的就是凝聚精神力,把心魔摧毀,將自己從催眠產生的夢魘中扯回來。
催眠就是把自己的主觀意識強加在被催眠者思想裡,造成替代性幻覺。最強大的催眠者也不可能把編造出的意識完善到每一個細節,所以無論多真實的催眠,都會有一些地方出現漏洞。就像在睡夢中總會出現一些不符合常識的現象是一個道理。
針對傑克強大的催眠術,我特地掌握了些相關知識。
月野清衣對視著我的目光,不自覺低下頭,不安地緊了緊睡衣領子,遮住微露的乳溝,臉色微紅,眼神慌亂。
我歎了口氣,按照月野的反應來看,估計是從我的眼神中把我當色狼了。看來我並沒有被催眠,而是真實世界裡發生的詭異的事情。
我漸漸冷靜下來,深吸了口氣:「清衣,你幫我分析一下。」
我把這件事情從頭到尾敘述完的時候,月野微微仰著頭,眉頭很好看地皺著,輕咬著下嘴唇。我注意到她的上嘴唇很薄,和下嘴唇明顯不成比例,心裡一驚;這是天生沒有八字的人才會有的面相!
不知道這個看上去冷靜性感的女人,有著什麼樣的過去……
「你是說這間艙裡面放著棺材、蠟燭,還有一面鬼鏡?你從鏡子裡看到了黑羽?走廊裡面還有兩個人形的東西?」月野輕輕點著額頭回頭看了看幽幽的走廊,除了我們倆的影子前後疊在一起,哪裡還有什麼東西,「你確定不是幻覺?」
月野的不信任讓我有些著惱:「可是現在月餅和黑羽都失蹤了。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這個事實。」
月野抱歉地笑著,露出潔白好看的牙齒,犬齒略長而且有些尖,看上去一點不突兀,反到增添了幾分俏皮。
「你誤會了!換作誰做理性分析的時候,都會首先從幻覺想起。」

我承認這話有道理,如果我們倆角色互換,估計我能耐著性子聽完就不錯了。
「問題應該出現在這間艙裡。」月野走進艙內觀察著,甚至連床底都蹲下看了看。由於她穿的睡衣很短,我看見了一抹圓潤的白,連忙不好意思地別過頭。
當她站起身時,從她的表情中能看出什麼也沒有發現的失望。
我剛想說話,月野把食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從桌上拿起張便簽,左一下右一下折了起來。不多時,一隻精緻的紙鶴出現在她的手掌裡。
她雙手捧著紙鶴,輕吹口氣,紙鶴竟然「撲閃撲閃」翅膀,飛了起來。
紙鶴繞著船艙飛了一圈,停在原本掛著鏡子的位置,繞著圈上下飛舞……
我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月野清衣居然還有這個本事。
「陰陽師都會。」月野把頭髮隨便盤起,用桌上的筆當作髮簪一插,「安倍晴明流的門徒,區區一隻紙鶴不算什麼。」
我心裡好生羨慕:月餅會的東西千奇百怪不說,眼前這個美女居然會疊會飛的千紙鶴。那個黑羽雖說下落不明,但是看那張「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臭臉,估計也是個硬茬兒。我除了會點草藥、銀針渡穴、亂七八糟的陣法,明顯沒有拿得出手的招術,到了日本還怎麼混啊!
「這裡有問題!」月野摸著那面牆。
我湊近了和月野肩膀挨著肩膀站著,她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香氣鑽進我的鼻孔,有些癢癢的。
我敲了敲牆壁,發出「咚咚」的響聲,裡面是中空的。
「姜南,向後退!」月野突然把我向後一拽,我差點摔倒!
「這面牆後面是空的!」我也不好意思跟美女發火,「想辦法破壁。」
「這是鬼鏡!」月野輕聲說道,聲音裡帶著點顫抖。
我一時沒聽清楚:「什麼?」
月野指著那只飛舞的紙鶴:「這間艙裡面有鬼鏡!」
話音剛落,那只紙鶴竟然著起了碧綠色的火焰,燃燒到身體的時候,火光猛地一亮,瞬間變成了一縷飛灰。
陰火燃陽?
通俗點說就是人死後,屍體會產生大量的磷,遇到易燃物品,會立刻引燃。不過從玄學角度解釋,是人死後陰氣不散,遇到陽間的東西,陰陽互抵,會產生火焰。
難道牆後頭暗藏著死人白骨,積怨成陰?這倒是可以解釋剛才在走廊裡出沒的人形東西,
剛才屋子裡的棺材佈局,是陰氣造成的幻界?
「在日本有一個傳說,是關於鬼鏡的。」月野歎了口氣,眼睛有點微紅。

「江戶時代初期,那時日本還是人鬼共存的時代,卻發生了一面關於鏡子的事情。也是因為這件事情,陰陽師們才把鬼列為最大的敵人。日本的陰陽術都是從鬼那裡掌握的,後來卻用作獵殺鬼的手段,說起來有些可笑呢。」月野的聲音中透著些許無奈。
我很奇怪這個時候月野居然有心情給我講故事,但是看到她的樣子,我又不忍心打斷,只得耐著性子做認真聆聽狀,心裡卻抓心撓肝好一個著急。
這都什麼時候了,居然還講故事!日本江戶時代始於1603年,這四百年講完,別說救人了,估計我也就急死了。
月野有些不滿:「你不願意聽我把這個傳說講完嗎?如果不知道鬼鏡的由來,怎麼能夠擊敗它!而且雖然我不是很瞭解月餅,但是黑羽作為陰陽師,我卻很放心。」
「不過……」月野說到黑羽的時候臉又紅了,我發現她很愛臉紅,「如果失蹤的是你,我們肯定會第一時間把你救出來。因為月餅說過,你什麼都不會,本來我們商量是不想讓你來日本,可是月餅說把你留在泰國又不放心。所以……」
「你!」我感到自尊心受到了深深的傷害,恨不得用針灸的銀針直接戳進她的太陽穴送她歸西,不過想想自己也沒有飛針刺穴的本事。況且作為陰陽師,隨便折個什麼老虎獅子,也足夠我吃不了兜著走,還是咬咬牙忍了。

月野不慌不忙的個性倒真是讓我踏實下來。這兩個人的組合就算不是無雙,放眼整個大日本,也只有聖鬥士、奧特曼、一米六的兵長利威爾這些打不死的小強可以媲美了。
「在江戶時代,有一對夫妻。」月野清了清嗓子繼續講無聊的江戶鬼故事,「他們很恩愛……」
我一邊琢磨著故事開頭還真是俗套,一邊琢磨著月餅他們是不是快把事件解決了。就算幫不上忙,能看到現場也比在這裡聽什麼故事要強。
以下是月野的講述——

妻子名叫小朵。
妻子非常美麗,每天最喜歡的事情照著鏡子梳頭髮。丈夫對她更是寵愛,從不讓她下田,雖然這樣勞累,可是丈夫看到妻子漂亮的臉,就忘記了疲勞。
村民們都誇丈夫浩二有福氣,能娶到小朵這樣漂亮賢惠的老婆。每當這時,憨厚的浩二都會撓著腦袋,「嘿嘿」傻笑。
突然有一天,小朵生了怪病,臥床不起。不但高燒不退,而且日益消瘦,才剛剛半個月的時間,就瘦得皮包骨頭,頭髮大把大把地掉著,美麗的眼睛深深凹進眼眶裡,像兩顆乾癟的棗仁。
躺在床上的小朵,根本不像一個人,倒像一具只能喘氣的乾屍。
浩二把方圓數十里的醫生全請遍了,但是每個醫生看到小朵的樣子,都搖頭歎氣,勸他早點準備後事。
浩二雖然不甘心,但是絕望了。他回到屋裡,看著奄奄一息的小朵,趴在床邊忍不住號啕大哭!小朵早就不能動彈了,聽到哭聲,卻奇跡般地抬起手,用樹皮一樣乾裂的手幫浩二擦著眼淚。
浩二更加忍不住,哭得整個村都聽得見。
村民們也跟著留下了淚水……
忽然,門外有人說道:「這是被惡鬼附身,我有辦法治好她的病。」
推門而進的是一襲白衣的雲遊陰陽師。
浩二連忙抬頭看,陰陽師氣宇軒昂,臉上掛著自信的微笑,一雙眼睛如同鏡子般明亮!
陰陽師沒有多言語,觀察著屋子裡的佈置,讓浩二立刻把所有的門窗都用厚實的麻布擋住,不能透出一絲光亮。
一切準備妥當,陰陽師說施驅鬼法事的時候不能有外人,於是浩二避了出去。
大約過了兩個多時辰,日頭已經偏西,浩二在門外急得幾次想進去,卻又怕破了法事的時候,這時陰陽師推開門走了出來。
就這麼一下午的時間,陰陽師的衣服已經濕透了,額頭上排著黃豆大的汗珠,臉色疲憊,眼圈發青,頭也不回地鑽進柴房呼呼大睡。
浩二衝回屋裡,看見小朵臉上居然有了血色,皮膚雖然仍然皸裂蠟黃,但是隱隱有了光澤。
喜出望外的浩二連忙下廚,用鰹魚做了上好飯團,守在柴房外。飯團也不知道熱了多少次,直到半夜陰陽師才醒轉,擺擺手拒絕了浩二的好意。對他說驅鬼的時候須苦身,這幾天是不能食用世間食物,只喝清水就好。
浩二千恩萬謝,陰陽師微微笑著,眼睛更加明亮了。
如此過了七七四十九天,小朵不但恢復了往日的艷麗,就連脫落的頭髮都奇跡般長了出來,如同烏木般美麗。對浩二甜甜的笑容裡,更帶著一絲從前沒有過的嫵媚。
而陰陽師卻越來越瘦,這些天像是老了幾十歲,眼神也慢慢黯淡了。
浩二心裡過意不去,不知道該怎麼答謝。在陰陽師驅鬼還剩最後一天的時候,浩二特地去河裡抓了條大魚,沽了老酒,興高采烈地準備回家燒桌好菜感謝陰陽師。
當他進到院裡,正刮著魚鱗、唱著鄉曲的時候,聽到了屋裡傳來的奇怪聲音。
那是男女媾和才會發出的呻吟聲。
他的笑容僵在臉上,拿著刮魚鱗刀的手微微發抖!
《日本異聞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