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彩子甩了甩手:「別碰我,醉鬼!」
川島打了個惡臭的酒嗝:「咱們該要個孩子了。」
「你先把房貸還上再說吧!」彩子狠狠地摔上臥室門,「卡噠」反鎖上了。
川島砸了幾下門,屋裡沒反應,就垂頭喪氣地去洗澡了。溫熱的浴水舒緩了神經,人也清醒不少,川島躡手躡腳地停在門前聽了一會兒,確定彩子已經熟睡,紗才偷偷跑到側臥,反鎖門,從床底拖出個箱子,摸出把鑰匙,警惕地打開。
箱子裡出現了一個乾癟的女人頭。
川島「咕咚」嚥了口唾沫,抓著女人頭髮拽了出來,一張完整的人皮平鋪在地上。川島小心地將人皮翻轉,對著右腳心的位置鼓足腮幫子吹著氣。不多時,一個活靈活現的硅腔人偶被他擺上床。
川島小心地摸著人偶幾乎可以亂真的皮膚,用力地抓著乳房揉捏著,低吼一聲,撲了上去。

沒多一會兒,川島氣喘吁吁地仰面躺著,人偶溫順地枕著他的胳膊,就像是個活人。
「好舒服啊!比老婆強多了,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川島陶醉地自言自語。
「真的舒服嗎?」
「嗯,舒服。」川島的意識還沒從高度興奮產生的虛幻中清醒過來,隨口答道。
「既然這麼舒服,為什麼不娶我?」
川島正要回答,忽然覺得不對勁!屋子裡只有他和人偶,是誰在說話?
「你說啊?為什麼不娶我?」
聲音是從身旁傳來的,川島赤裸醜陋的身體起了一片雞皮疙瘩,脖子僵硬地扭向人偶。
人偶美麗的假眼沒有一絲光彩,直勾勾地盯著川島,微微張開的嘴裡向外淌著黏稠的液體,嘴唇紅得像染了血。
川島就這麼盯著人偶看了半天,心臟狂烈地跳動,幾乎碰觸到胸骨,人偶沒有任何反應。
額頭上的汗珠流進眼睛裡,刺得眼球生疼。川島使勁揉了揉眼睛:幻覺?可是剛才的聲音實在太真實了!
他慢慢抽出手臂,人偶的腦袋「啪」地落到枕頭上,如同被斬斷了脖子。川島觸電般跳起,拔開人偶右腳心的氣門,「嘶嘶」的漏氣聲中,人偶的皮膚收縮褶皺,精緻的五官塌陷,很快又變成一張皺巴巴的人皮。
那雙眼睛如同被戳漏的葡萄皮,木然地望著天花板。
川島把人皮胡亂塞進木箱上了鎖,大汗淋漓地跑到客廳,躺在沙發上喘著氣:剛才的幻覺實在是太可怕了!
看來要把這個來路不明的人偶扔掉了。
十一
清晨的空氣有些微涼,路上還沒有什麼行人,一個形象猥瑣的中年男子夾著籐制木箱,神色鬼祟地溜到垃圾回收處,把箱子用力扔出,驚起了幾隻垃圾堆裡尋食的野貓。
野貓「喵嗚喵嗚」的叫聲淒厲無比,一隻又老又醜的黑貓跳上籐箱,抽著鼻子聞著。
「咯登咯登」的高跟鞋聲由遠及近。隔壁的雪奈滿臉倦容地走進巷子。
「早晨好,川島先生今天起得好早,晨練嗎?」雪奈鞠著躬,低開口的衣服裡面,胸前還有幾道紅色的牙印。
要換平時,川島總會色瞇瞇地和這個剛搬來不久的風騷女鄰居搭訕,可是昨晚的事情讓他實在沒有什麼興趣,點了個頭就走了。雖然後來再沒有發生什麼怪事,疲憊加上酒精的作用讓他很快就睡了過去,甚至連夢都沒有做。
「滾開!」
川島回頭一看,黑貓圍著雪奈叫著,雪奈揮著名牌包憤怒地驅趕著。
「連貓都被這股風臊味吸引了。」川島心裡罵了一句,「攢點錢一定搞她一次!」
到了家門口,川島摸著快遞箱:半個月前,不知是誰放在這裡一個籐木箱子,愛貪小便宜的他看著四周沒人,就把箱子搬回家。撬開鎖頭一看,居然是今年最新款的女優人偶,這可是他夢寐以求的好東西!
趁著彩子還沒回家,他立刻把人偶弄到側臥用了一次……
「扔了實在有些可惜呢。」川島有些遺憾地咂巴著嘴,不情不願地進了餐廳。
彩子帶著面膜正在做早餐和準備中午的料理,倒不是因為對丈夫的愛,而是在外面吃要花很多錢。
「跟你說了好幾次了,睡著後一定要把面膜摘下來。皮膚不透氣,會在皮下積累油脂,反而有壞效果。何況老人講過,睡覺時不要有東西蓋著臉,那是死人才會有的做法。」川島喝著比水稠不了多少的白粥嘟囔著。
彩子把菜板剁得「光光」直響,一截截蔥白像是被劈斷的手指四處亂飛:「大清早你就咒我死,那我死給你看好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川島頭都不敢抬,拎著食盒,換了衣服走出家門。
路過垃圾回收處時,他下意識地看去,黑貓不見了,箱子還在,心裡多少踏實點。
十二
一整天,川島一直精神恍惚,工序上出現了幾個錯誤,被總管訓斥還扣了當天的薪水,心情差到極點,自然也沒心思偷幾貼面膜倒賣,悶悶不樂地直接回了家。
晚飯擺在桌上,彩子卻不在。川島納悶地找到臥室,彩子正背對著他躺著。
這麼早就睡著了?川島發現彩子的睡衣凌亂,床單扭曲著亂七八糟的皺痕,心裡一驚:難道?
「彩子!」川島一邊吼著一邊聞著屋子裡有沒有男人的煙味。
彩子依舊一動不動,川島憤怒地爬上床,扳著彩子的肩膀翻過身。
蒼白的臉,血紅的嘴唇,緊閉的眼睛!
這不是彩子的臉,而是那個女優人偶的臉!
川島驚恐地向後仰去,從床上摔到地下,只看見一叢頭髮從床邊慢慢探出……
「舒服嗎?」
川島恐懼得完全發不出聲,想起身卻全身無力,雙腿胡亂蹬著。
「你問我摔得舒服嗎?」彩子憤怒地從床上跳下來,扯掉面膜,「給你做了晚飯吃就行!有些感冒吃了藥想多睡會兒,還被你吵醒了!一張面膜都能把你嚇成這樣,我怎麼會嫁給你這種人!」
川島捂著劇痛的胸口,心有餘悸地看著彩子走進浴室,「稀里嘩啦」的水聲帶著騰騰霧氣,遮擋住了半透明的玻璃。模糊的肉色人影緊貼著黑色的頭髮,看上去無比詭異。
「我到底是怎麼了?」川島努力回憶剛才看到的一幕,「難道是昨晚喝醉後產生的幻覺影響到現在?可是剛才彩子的臉明明是那張人偶的臉?為什麼又忽然變回正常了?」
他打了個哆嗦,想起了小時候在家鄉聽到的傳說……
每個人都會長出乳牙,到了四五歲的時候,乳牙就會掉落,長出新牙。
老人們說,掉的第一顆牙,代表前生的記憶;掉的最後一顆牙,代表今生的記憶。這兩顆牙一定要保存好,至於保存的方法更是千奇百怪——扔到井中大喊三聲「你要記得我」:趁著孩子熟睡把落牙壓在枕頭下面,第二天中午放到房樑上;把牙齒縫進小布偶,掛在故鄉的樹上。
這樣就可以保佑孩子一生平安,不會被惡鬼侵害。
包著牙齒的布偶如果被野貓、烏鴉叼走,那麼牙齒的主人就會受到影響,經常看到稀奇古怪的東西,聽見莫名其妙的對話,還會產生幻覺,最後發瘋……
難道包著我的乳牙的布偶被叼走了?川島越想越心驚,摸出手機給家鄉的父母打電話。
電話沒人接。這是給老人打電話常出現的事。由於不習慣於用手機,所以經常打半天沒人接電話。
川島聽著手機裡的忙音,沮喪地掛了電話,晚飯也沒吃,就沮喪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抽著煙發呆。
彩子洗完澡,赤身裸體地從浴室出來,看也沒看川島一眼,扭著屁股進了臥室,又重重地摔上了門!
川島彈著煙灰:也許到了離婚的時候了。
想到這裡,川島的心口一陣疼痛,上個月的體檢報告應該早就寄過來了,明天打電話詢問一下吧。
十三
不知道過了多久,屋子早已經被嗆人的煙霧弄得像火災現場,古老的鐘錶「嘀嗒嘀嗒」地搖著鐘擺,「咚咚」的鐘聲嘶啞無力,川島如夢驚醒,發現時針、分針都停在了12的位置上。
這麼快就到午夜了?最近精神太緊張,根本覺不出時間,看來該睡覺了。川島起身向側臥走去,忽然想到昨晚恐怖的一幕,握著門把手猶豫著不敢推開。

還是睡客廳吧!這麼想著,他又走回客廳,和衣躺下。
可是鐘擺聲在寂靜的夜裡實在太清晰,一秒一秒地撥動著本來就很衰弱的神經,川島的心情越來越煩躁,把抱枕摔了出去,起身走進側臥。
他摸著牆上的開關,摁下,燈亮!
一個籐制的木箱,擺放在床前,箱裡空無一物。充滿了氣的女優人偶,擺出撩人的性感姿勢,跪在床上,歪著腦袋看著川島。她的脖子上,向外汩汩流著殷紅的鮮血!
川島的腦子像被一把鋒利的刀正中劈開,所有的神經完全斷裂,劇痛的感覺讓他歇斯底里地狂吼,雙手在空中揮舞,心臟上就像壓了一個鉛塊,沉重得根本無法跳動。
「砰」,川島好像聽見胸膛裡有什麼東西斷了,緩緩停止跳動,充血的雙眼流出濃熱的液體,完全失去了知覺。
在他眼中,殘留的最後映像,是彩子從臥室冷漠地走出,手裡拿著一張印著「醫檢報告」字樣的紙張。
「你的醫檢報告早就寄來了。我看了,沒想到你竟然有這麼嚴重的心臟病。哈哈……」彩子踢了川島的屍體一腳,「所以我給你買了一份巨額保險,可是我又不能殺死你。可是你不知道的是,你把箱子帶回來的第二天,我就發現了。你知道嗎?我每天都會在你的飯菜裡放催情的藥,又故意不和你親熱,你的選擇就會很簡單了。」
「放心吧,你死後,我會好好厚葬你的,也會給你父母寄一筆錢。」彩子摁下一個精巧的遙控器,女優體內傳來魅惑又幽怨的聲音:
「舒服嗎?」
「既然這麼舒服,為什麼不娶我?」
「你說啊?為什麼不娶我?」
「為了嚇死你,我可是想了好多辦法哦。」彩子關閉了遙控器,抹掉人偶脖子上的番茄醬,調整著表情,盡量顯出悲痛的感覺,撥通了報警電話。
「舒服嗎?」
「完成了心願開心嗎?」
「你說啊?如果你開心,那讓我也開心好不好?」
電話裡面傳出奇怪的女人聲音。彩子心裡一慌,手機摔在地上,電子元件四分五裂。
那幾句話,卻依然在她身後不停重複著。
一雙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冰涼的呼氣聲在耳邊響起,脖頸上的汗毛全部豎起。
十四
老醜的黑貓蹲在雪奈家的牆上,悲傷地叫著。
慘白的月色裡,狹窄的街道如同披了一層裹屍布,一個面無表情的女人,拎著籐木箱,機械地走著。
在她身後,川島家門口,彩子微笑著:「我現在很開心,如果你想變回人,記得要讓男人愛上你哦。」
她轉身回屋,抬起右腳,掌心長著一個小小的肉球,像是個充氣小閥門。
拎箱女人走到一戶人家門口,打開箱子,全身像撤了氣,癟成一張人皮,飄進箱子!
「卡噠!」
箱蓋合起!
《日本異聞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