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那個女孩子嚇得花容失色,躲在阿燦的身後尖聲喊叫,讓阿燦報警。
阿燦艱難的爬起來,鄭重向我宣佈,如果我再不滾出去,他真的要報警了。
我知道再鬧下去肯定沒有什麼好結果,於是不顧阿蠻如何反對,一路掙扎著離開了1205房間。本書下載於金沙論壇,
天很熱,剛才的一通折騰讓我渾身是汗,同時我的手指也被阿蠻扭得生疼。
「你為什麼護著他們?」阿蠻帶著哭腔質問我。
「阿蠻,不要鬧了,打他一頓就成了,幹嗎沒完沒了的?你真想殺了他們不成?」我一邊急促的喘氣,一邊勸道。
「我要殺了那個狐狸精,如果不是因為她,阿燦就不會對我那麼狠心。」阿蠻哭著嚷道。
「殺人要償命,你不怕嗎?」我問道。
「反正也不用償我的命。」阿蠻忽然笑了,她說得有道理,如果當真借我的手殺了人,那麼最後遭罪的肯定不會是她,因為她是鬼,公安人員是不會相信鬼殺人這樣的事情的。
天快黑了,街上的行人很多,順著馬路漫步走下去,我再三開導阿蠻不要再記恨阿燦了,大家既然已經分手了,何苦糾纏不休,搞得大家都不愉快?
她不理會我的話,但是心情卻似乎變得好了起來。
「要是你看到我跳樓,你會阻止我嗎?」她忽然問我。
「當然會了。」我堅定的答道。
「要是我想嫁給你,如果你不娶我,我就跳樓,你會娶我嗎?」她繼續問道。
「我巴不得要娶你那,天下哪能找到你這樣可愛的女孩子啊?」我信誓旦旦的說道。
「你撒謊!」她凶巴巴的嚷道。
「沒有!」我堅定的回答。
「可惜你不是阿燦。」她忽然哭了起來。
那天,我幾乎用了一整夜的時間安慰阿蠻,奇怪的是,阿蠻居然表現得很懂事,沒有再捉弄我,而且多數時候都小鳥依人般的傍著我,雖然她一再向我宣佈男人是賤貨。
那是我認識阿蠻的第三天。
次日下午,我應阿蠻的要求去西郊臥佛寺上了幾柱香,求佛祖保佑她的媽媽。
從臥佛寺出來,我帶阿蠻去登香山。那天是週三,人不多,整個香山公園都顯得很幽靜。我一向以為登山是一項非常讓人開心的活動,可是那天我卻無緣無故的挨了一頓揍,說起來仍舊是阿蠻惹的禍,不過這次她可不是有意要修理我。
當時我正穿過一片小樹林往山腳方向走,忽然阿蠻驚叫一聲:「燕子,你也來登山?」
說著話,她——應該說,她操縱著我的身體一路狂奔,跑向十幾米外的一對男女,二話不說,一把就抱住了那個高挑個頭的女孩子。
當那個溫軟的身體被我擁入懷中的時候,我知道事情要糟,想要鬆開的時候,後頸早被那個女孩子的男伴一把提起:「哪裡來的混帳敢到這裡撒野?」
我尷尬的回頭看著那個健壯的男人,不等開口,阿蠻已經快言快語的喊道:「連子峰,怎麼我你都不認識了?」
那個男人呆了一下,隨即一拳打了過來:「耍什麼流氓?」
慌亂中我鬆開那個女孩子伸手要阻擋連子峰打過來的拳頭,可是畢竟動作慢了一點,我的鼻子已經挨了一下,當時我只覺得眼睛發酸,鼻血刷的流了下來。
那個女孩子似乎驚呆了,見我流了血,連忙上前攔住了她的男友:「別把他打壞了,他可能認錯人了。」
連子峰憤怒的看了看女朋友:「認錯人怎麼叫得出你的名字?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你什麼意思?怎麼這麼不信任我?」燕子的火氣也上來了。
我彎著腰,伸手在衣兜裡面亂摸,想找點紙巾來擦擦鼻血,可是那個連子峰正在氣頭上,不由分說上來又對我招呼了一頓拳腳,那傢伙顯而易見是搞體育的,下手真他娘的狠。好在燕子還算有點正義感,好歹在男朋友把我送回姥姥家以前再次攔住了他。
「我說,你怎麼盡給我惹禍?」我氣哼哼的問阿蠻,然而阿蠻卻一反常態的不做聲了。我呆立片刻,心想天還沒黑,她沒有地方可去,只能寄生在我的身體裡面,可是為什麼她不講話?難道她忽然抱住一個女孩子就是為了要捉弄我,讓我挨一頓打不成?
衣兜裡面已經沒有紙巾了,我看了看白色的襯衫袖子,心想只好用它來擦一下了,就在我提起袖子要擦鼻血的時候,燕子忽然遞給我幾張紙巾,我看了看她,有些感動的接了過來,而那個連子峰仍舊非常氣憤的衝我瞪著眼睛。
我擦了擦鼻子下面的血跡,然後把一張紙巾撕成兩半,分別揉成團塞到正在流血的鼻孔,提起雙手看了看沾在上面的粘糊糊的血跡,苦笑一下:「對不起,好像我認錯人了。」
那對男女面面相覷,等我走出十幾步的時候,女孩子忽然喊住了我:「喂,你等等。」
我驚訝的回頭看去,見那個女孩子跑了過來,而她的男友的臉色發青,也隨著她慢慢的走了過來。
「你怎麼知道我叫燕子?」她睜著一雙不大但是十分有神的眼睛看著我。
「我怎麼會知道你叫燕子?是阿蠻……」我說到這裡忽然停住了,看樣子阿蠻肯定和這個女孩子關係不錯,可是此刻既然阿蠻不肯出來和她相認,我對她講這些是不是有點不合適?可是燕子顯然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你是阿蠻的朋友?」她用一種有些淒然的眼神看著我。
「應該這樣說吧。您也認識阿蠻?」我好奇的問道。
「豈止認識,我是她最好的姐妹,只可惜她現在變成了那個樣子。」燕子這樣說的時候,伸手攬住了男友的胳膊:「她是阿蠻的朋友,所以認識我。」
連子峰的臉色似乎好看了一點,但是仍舊是滿臉的階級鬥爭相,我明白他的想法:就算你是阿蠻的朋友,也不能隨便就抱我的女朋友啊。——他哪裡知道因為阿蠻上了我的身,是她給我惹的禍?
我明白他的意思,卻無法給自己辯解,只好尷尬的笑了笑,然後轉向燕子:「阿蠻一定很惦記你的,雖然她已經去世了……」
「什麼?阿蠻去世了?」燕子的臉色變得慘白。「什麼時候的事?上周我還給她的媽媽打過電話,怎麼會這樣?」
我吃了一驚,不明白她在講什麼,連忙解釋:「你不知道她因為感情上的事跳樓了嗎?」
「這個我知道,已經一年多了,可是她沒有死啊,不過變成了植物人了。」燕子驚訝的看著我:「不會連這個你都不知道吧?」
這一下我吃驚的程度絲毫不下於她了:「什麼?她沒死?沒死怎麼就變成鬼了?」
「你在說什麼?」燕子往後退了一步,再次伸手抓住了男朋友的胳膊,顯然她把我當成神經病了。
「哦……沒什麼沒什麼……」我暗自怨恨阿蠻,到了這個時候你怎麼還不來給我解圍啊?可是阿蠻依舊一聲不吭,看樣子她打定主意不在燕子和連子峰面前露相了。
我本來打算一走了之,可是卻忽然想到此刻正是瞭解阿蠻的好時機,於是盡可能禮貌的向他們兩個認點了點頭:「你們都認識阿蠻?」
「子峰和阿蠻只見過一面。」燕子看了看男友,然後緊盯著我,看樣子她已經對我的身份產生了懷疑。
「我們坐坐好嗎?」我向不遠處的一張長椅指了指,燕子猶豫一下,看了看男友,然後點了點頭。
「你是怎麼認識阿蠻的?」還不等坐定,燕子就開口問道。
我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是否該實話實說,經過幾天的東奔西跑,我已經瞭解了有關鬼神一類的事情最好不要隨便和別人提起,不然多數人都會認為你是個傻瓜。於是我撒謊道:「很久以前我偶然認識了阿蠻,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不多,所以對她的事情不是很瞭解。前一陣子我聽說她跳樓自殺了,不過聽你的口氣她還活在人世,是嗎?」
「是的。」燕子忽然低頭抽泣起來:「我真想殺了阿燦那個混蛋,當時阿蠻站在窗邊問他是不是真的想離開她,如果他真的要走,她立刻就從那裡跳下去。那個混蛋告訴阿蠻說,跳不跳是她自己的事情,想用這個要挾他肯定不管用,於是阿蠻就從五樓跳了下去,當時我也在場,想拉她卻沒拉住。那個混蛋,你想都想不到,就像沒事一樣吹著口哨離開了,當時我恨不得殺了他。」
「你說那個阿燦?昨天我找到他以後把他打了個半死,估計現在還在床上躺著。」我忽然有些後悔昨天打他打得有點輕了。
「真的?」燕子抬起一雙淚眼看著我,眼神裡分明有一種敬仰的光芒,我笑了:「當然,昨天傍晚的事情,他剛回到白紙坊橋附近的家裡,我就衝進去把他暴打一頓,當時用的力氣太大,搞得現在手指還有些疼。」
「打得好,換了我非得打死他不可。」燕子露出毒毒的神情衝我點了點頭,我知道自己已經完全獲得了她的信任。
「給我講講阿蠻的事情吧,其實我對她瞭解不多的。」我衝她笑了笑,臉上肌肉的運動使得塞著紙巾球的鼻子很不舒服。
即使到了此時此刻,我對阿蠻的瞭解也非常淺薄,甚至連她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還有,燕子說她沒死,可是阿蠻明明告訴我說只有死掉了的人才會變成鬼,她沒有死,怎麼就變成鬼了?
那天下午,在香山腳下的一條長凳上,曬著暖烘烘的太陽,燕子給我講了阿蠻的故事。
阿蠻是一個聰明絕頂的女孩子,一向喜歡我行我素。她在大學裡學的是電子技術,畢業以後在中關村的一家電腦公司打工。到25歲的時候,這個心高氣傲的女孩子還不曾談過戀愛,但凡接觸過的男孩子沒有一個讓她看得上眼的,可是就在前年秋天,她卻發瘋的愛上了一個叫常燦的大學教師。
阿蠻的父親早逝,母親見過常燦以後,認為這個人的心眼太多,不適合托付終身,因此激烈反對女兒和他談戀愛,甚至聲稱如果女兒不聽她的,從此就和她斷絕母女關係。可是阿蠻顯然認準了這個人,她不惜和母親鬧翻,並且搬出自己的家,從此再也不和母親來往了。
常燦大她三歲,研究生畢業留校,風華正茂,才華橫溢。他也愛阿蠻,兩個人的感情很快就變得如膠似漆,那個時候阿蠻是幸福的,甚至有那麼幾個月連我這個死黨都不聯繫了。
可惜好景不長,去年春天,他們戀愛還不到半年,阿蠻就發現常燦和他的一個學生有曖昧關係,性情暴烈的阿蠻一旦找到真憑實據就開始和常燦鬧得不可開交,應該說她當時鬧得有點過了,搞得常燦一點面子也沒有,於是撕破臉皮要離開她,可是平心而論,阿蠻是非常愛那個男人的,當時只要那個男人肯委屈自己認個錯,我相信阿蠻一定會重新接納他,可是常燦覺得自己傷了自尊,沒了面子,就是不肯認這個錯,於是阿蠻打電話讓他過來最後見一次面,就在公司的宿舍裡,她站在陽台上聲稱自己不能沒有那個男人,如果常燦膽敢走出那個房間她立刻就會跳下去。
常燦沒有任何猶豫,當時他看阿蠻的眼光異常冰冷,以至於我都打了個寒噤。
以往我和阿蠻經常在一起探討電影和小說,每每談到那些徇情而死的年輕女子,阿蠻都不屑一顧的聲稱她們是活該,世界上有哪個男人值得你為他現出生命的?我太相信她的理智了,所以當時居然沒有快點跑到陽台上攔住她,直到常燦往門外走的時候才奔向陽台想去拉住阿蠻,可是阿蠻只是淒然的衝我笑了笑,最後說了一句:「燕子,永遠也不要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語。」
那是我聽到她說的最後一句話,說完她就跳下去了。我趕到樓下的時候,她已經倒在血泊中了,而常燦那個混蛋,走過她的身邊居然不曾看她一眼,雙手插兜,一路吹著口哨走了,如果當時我的手中有一把獵槍,我會毫不猶豫的轟下他的腦袋。
阿蠻從五樓跳了下去,摔裂了頭骨,摔斷了脊椎和三根肋骨,在醫院搶救了三天,最後居然奇跡般的保住了性命。
在搶救過程中,阿蠻的母親一直守候在醫院,她不斷的祈禱,希望上天能把女兒留給她。
三個月以後,母親把她接回了家,細心的照顧女兒,她不止一次告訴我說,她相信阿蠻一定會醒過來,因為她的阿蠻不會當真忍心把她一個人丟下不管的。
燕子一邊講阿蠻的故事,一邊流淚。她的眼淚像透明的珍珠,大顆大顆緩慢的墜落,我的眼淚也情不自禁的流了下來,我知道是阿蠻在哭。
「可惜了阿蠻,她那麼漂亮,那麼優秀,可是居然會愛上那樣一個混蛋。其實感情上的事情有時候真的講不清楚,有時候我甚至懷疑,如果阿蠻醒了過來,會不會仍舊愛著那個常燦?這些事情想想都覺得心裡堵得荒。」燕子拿紙巾擦了擦眼淚,又遞給我兩張紙巾。
「這個你完全猜錯了,那個混蛋一點也不配!」我忽然捏了嗓子說道,話一說出來我就臉紅了,雖然我知道是阿蠻在用我的嗓音講話,可是燕子不會把我當成人妖吧?
燕子和連子峰互相看了一下,再次詫異的看著我,好久沒有做聲。我期待著阿蠻再說幾句話,甚至希望她能直接和燕子對話,畢竟燕子曾經是她的死黨,可是阿蠻卻再也不講話了。
夕陽西下,抬頭看去,香山就像盤踞在那裡的一個猛獸,讓我感到心裡有些毛骨悚然。我向燕子以及連子峰表示感謝,感謝他們告訴了我關於阿蠻的事情,然後就此分手。
那天我沒有和阿蠻爬山,走出公園,順著那條斜坡往汽車站方向走的時候,我問阿蠻為什麼不直接和燕子他們對話,害得我白白挨了一頓揍。
阿蠻的語氣異常兇猛:「就是要揍你,怎麼了?不服氣的話我要喊了!」
我覺得非常煩惱,並且從認識以來,第一次討厭起阿蠻來。
那天晚上,阿蠻自作主張的帶我去蹦迪,本來我不會跳舞,可是阿蠻在我的身體裡面扭來扭去的,搞得我扭扭捏捏的像個女孩子,結果整個舞池的人都在笑我,我愈發不喜歡她了。當時我想,如果此時此刻她在我的面前要跳樓的話,我會不會接受她的要挾?
到了後半夜,阿蠻帶著我在大街小巷到處穿行,見到暗影處擁抱在一起的男女就扔石頭,有一次在一條幽暗的小巷裡面看到一輛黑色的轎車在不停的顫動,於是她借用我的身體跑了過去,拚命的拍打車窗,對著裡面兩個赤裸的軀體大呼小叫:「看到了看到了……」然後哈哈笑著跑開。
等我再也無法忍受她的捉弄時,天已經亮了。
她鑽進我的身體,自作主張的隨便找了個沒有人住的房子,澡也不洗,倒頭便睡。本來我已經習慣了她那種細心的洗浴方式,此刻渾身汗津津的就這樣躺下反而有點不舒服,可是我也實在太累了,於是就此沉沉的睡了過去。
那天下午醒來以後,我和阿蠻之間爆發了一場劇烈的爭吵,爭吵過程中我恨不得把她從樓上推下去再摔她一次,事後想想也覺得自己的氣量太小,其實根本就不關我的事。
我們發生爭吵的起因不是因為她借用了我的軀殼去做壞事,而是源於我向她提出的一個問題。
我記得她曾經說過,我的魂離開了我的軀殼,如果七天以內找不回來的話就會變成傻子,於是我問她,我看到的是不是也是她的魂,她回答是的。
「那你的魂已經離開自己的軀殼有一年多了吧?」我小心翼翼的問道。
「是啊。」她回答得有些漫不經心。
「那你豈不是要變成傻子了?」我有些擔心。
「不會。」她回答得很簡短。
「為什麼我的魂離開軀體七天,我就要變成傻子,而你卻不是這樣?你的意思是不是說你再也無法回到你的軀殼中了?」我覺得很奇怪。
「當然不是,我隨時都能回去,就是不想回而已。」她有些不耐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