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我們靠近了小山,從山腳下一條可以盤山而上的小道朝上爬。小山不算很高,不過爬到一半的時候,青青就告訴我,那些鳥兒很機靈,稍稍有點響動就會被驚走,我們要小心一點。
果然,在我們剛剛爬到山頂露出頭時,那些棲息在山頂的鳥兒就呼啦啦的被驚動了。青青站在原地,朝它們揮手。
「是我,還記得我嗎?」她明知道這些鳥聽不懂她的話,但還是在全力的解釋著,她對它們說,自己小的時候經常到山頂來,還有那只巨大的狼。
讓我驚訝的是,青青這樣匆忙的解釋,倒真讓那些驚慌的鳥兒產生了遲疑,十多隻鳥站在原地,靜靜的望著青青。距離這麼近,那些鳥兒通體透著黃金的色澤,更顯神秘。
「不死鳥!」
這個時候,老神棍鬼一樣的從身後冒了出來,這一下子完全把鳥群驚擾了,十多隻鳥瞬間一起展翅飛了起來,在月光下結成一排,急速的飛離了我們的視線。
「你在搞什麼!」我惱怒的回頭看看老神棍。
「嘿嘿......一時就激動了......」老神棍一臉尷尬,道:「就算我不出來,你也很難抓到它們的。」
「算了。」我擺擺手,畢竟這次過來有別的目的,不死鳥只是意外的發現,所以我也不跟老神棍計較那麼多。
「那些鳥兒喜歡從前面的小洞下去。」青青朝不遠處指了指。
那邊就是不死鳥剛剛棲息的地方,走近幾步之後我才發現,有一個直徑最多一米多的小洞,這種洞看不出是天然形成的還是有人挖出來的,反正洞口的痕跡已經渾然天成,無法察覺。洞口直徑只有一米多,傾斜的延伸到地下。
「進去過嗎?」我在洞口這邊看了看,下面漆黑一團,什麼都看不清楚。
「去過的。」
在青青小的時候,那隻母狼有時會馱著她跑到山頂,然後鑽到這個洞裡。開始的時候,洞下面的空間有限,但深入一段之後就會變的非常廣闊。母狼到這個洞裡來的主要目的,是喝下面一個泉眼裡的水,那水非常清涼,喝了之後會感覺精神旺盛。
「你說的那個戲法,就是在這裡學會的?」我問道。
「嗯。」青青用手指點點額頭,道:「不過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可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怎麼樣學會的那種變臉戲法,只能我親自去看看,才會瞭解。我們帶的東西不多,不過青青說,這下面不會有危險,過去進出了很多次。
我們就從洞口鑽了進去,沿著那條傾斜的通道一直朝深處走,按照我的分析,山體內部不可能有太大的空間,除非深入到地底之後,空間才會無限拓寬。走了一段之後,我突然就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
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氣味,是我從來沒有聞過的,淡淡的,優雅的香氣,非常好聞,嗅一口之後,整個人覺得無比的精神,體內殘餘的疲憊彷彿都被一掃而光。
「這是什麼味道?」
「很好聞的吧?」青青道:「這種味道一直都在,不過我不知道這是什麼。」
漸漸的,我們順勢走到了洞的底部,跟我想像的一樣,洞的底部應該位於山體之下。站在現在的位置低頭朝下面看,那場面很讓人詫異,而且隱隱的震驚。
第二十五章 銘文
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再向下大概十來米,就要到底了。我看到下方起伏的地面上,有很多隱隱約約的光條,那種光條非常奇怪,就好像在地面之下,有一股金色的光在緩緩的流動,那麼多若隱若現的光條融合成了一副巨大的抽像的圖案,鋪滿了視野中的地面,好像一掛掛隱於地下的天河。
「那是什麼?」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震驚之餘又很好奇,脫口就去問老神棍。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老神棍搖頭,表示跟我一樣,從未見過。
包括青青在內,都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她很小的時候跟母狼經常到這邊來,但是卻看不到眼前的一幕。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走到這裡的時候,我覺得那股極淡極淡的香味,稍稍濃郁了一些,簡直讓人要融化在這種氣味中。嗅著香味,看著下面那好像還在不斷閃動的巨大的圖案,我皺起了眉頭。
這種圖案對我來說肯定是陌生的,不管是在資料裡,還是在過去的工作中,我沒有接觸過。但是看著看著,我卻覺得不是那麼回事,因為這樣的圖案怎麼看都有點點印象。
「下去看看吧?老呆在這兒不是什麼都看不出來?」老神棍興致盎然,似乎對這個地方也有濃厚的興趣。
「稍等一下。」我被老神棍打斷了思路,但是腦子裡瞬間閃過一道光,趕緊就拉著他:「把剛才給我看的照片拿出來。」
老神棍不知道我要幹什麼,茫然的掏出了之前給我看過的那張照片。我接觸的銘文圖案紋飾都比較多,對這個東西有種職業敏感,我拿起那張照片,開始和下面的圖案做對比。照片拍攝範圍有限,背景肯定不是全景,而且照片上的那些紋路是黯淡的,可是我確認我的想法。
我不斷的變換觀察位置,終於在下方的地面上,找到了一塊地方,地方距離我們有點遠,應該是整幅圖案的中心位置。那個位置上的光條,和照片上的紋路,似乎是一致的。
可能兩者唯一不同之處,就是照片上的位置,靜靜躺著一個老和尚,而眼前的那個位置,則是空的。
或許就是因為這兩者之間的相似還有神秘,讓我突然對照片上的那個老和尚的身份很好奇,我想知道,那會是誰。不過老神棍已經說了他不知道對方的身份,所以我也沒問,想了想,把照片還給了他。
「下面還有什麼東西嗎?」我轉頭去問青青。
「有一個泉眼,水很甜。」青青在黑暗中方向感依然很強,她伸手給我指了指,又道:「那邊,有一個大石頭盒子。」
我和老神棍都有點暈,因為不知道大石頭盒子是什麼樣子的。青青又解釋了一下,我就漸漸明白了,她說的大石頭盒子,很有可能是一口石鼎。
「是石鼎麼......」老神棍嘟囔了一句,我的餘光一瞥,就看到他好像無意般的後退了一步,而且整個身體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下去看看。」
「等等!」老神棍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伸手就死死的拽住我,嘴唇來回開合了幾次,最終只說了兩個字:「謹慎。」
「下面應該沒事的。」我並不奇怪老神棍有這種表情,他和陳老的關係顯然不是一天兩天了,我猜想著,老神棍很可能也是當年大雁坡隊伍裡的一員,他知道那種石鼎,還有隱形兇手的可怕。但是我信任青青,她來回出入了很多次的地方,不會有什麼問題。
「你從來沒有來過,怎麼這麼有信心?」老神棍一旦認真起來,瞇起的眼睛裡流露的光就特別犀利:「年輕人,有的錯,不能犯。」
我不想再跟老神棍爭執這個問題,想了想,就讓他留在上面。
青青帶我走到了最下面,腳踩在地面上的時候,可以更加清晰的分辨出來,這裡的石頭,類似於水晶或者雲母,不會像玻璃那樣透明,但有一定的透明度,石層的下面,肯定有什麼東西在流動。我一邊慢慢的走,一邊很認真的辨認地面上所刻的那些線條紋路,根據我這些年的從業經驗也看不出,那到底是什麼。
漸漸的,我們走到了將要接近圖案正中心的地方,香氣更加濃郁了一些,沁人心肺。青青的鼻子微微動了動,突然就帶著點驚喜拉著我,道:「前面,你看前面是不是有一顆小小的,紅色的,和果子一樣的東西?我聞到了它的味道。」
其實,到這個時候我已經隱約的察覺出來,照片上那個未知地出現的圖案,還有眼前地面的圖案,從走向上來說完全是一致的,俯瞰去看,就如同千萬條大河最終匯聚到了一點上。那個點,就是圖案的中心。我一直認為,這個中心位置上是沒什麼東西的,但青青這麼一提醒,我彎下腰慢慢的看,終於,在很多細密的圖案交織的地方,看到了一顆好像鑲嵌在上面的紅珠子。
「青青,這是什麼?」
「我不知道,但它很香,是好東西。」
我觀察了一會兒,大概確認觸動這顆珠子沒有任何問題之後,才試探著想把它拿起來。這一拿就發現我的判斷出現了問題,珠子並不是鑲嵌在紋路中的,一拿就拿起來了,而且它好像並非一顆珠子。
它約莫有龍眼那麼大,橢圓形,表皮是金黃色的,但可以看到裡面彷彿有一股紅色的血在不斷的流動,我不知道它本身有沒有味道,不過一直被放在這裡,自然就沾染了那股很好聞的氣息。
我感覺它一捏就破了,很像,很像是一枚卵。
「它可以吃的。」
青青小的時候被母狼帶到這裡,很偶爾的遇到過一顆這樣的「卵」,母狼讓青青吃下去,當時的青青很小,什麼事都不懂,順從的就吃了,她回憶不起那股味道,也不知道吃了這個東西有什麼反應,就是覺得吃了以後很舒服。
「它很好,你吃了它。」青青看到這顆紅珠子,彷彿回想到了童年那段難忘苦澀其實又快樂無憂的時光,她很歡快,慫恿我把這東西吃掉。
「等出去再說。」我沒有吃這個東西,把它先收了起來,這不是懷疑青青,只是我想弄清楚,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這裡的地質地勢結構很簡單,再朝前走一點的話,就可以看到一個影影綽綽的影子,那肯定就是青青所說的石鼎了。它很大,有一人多高,古樸方正雄渾。經過之前那些事,我對鼎有了一定的警惕和恐懼,所以接近的時候,有點猶豫。
不過青青很快就跑了過去,我也只能跟上。那尊石鼎的外形沒有任何出奇之處,這不是鑄鼎,也沒有輔助性依據,材質又是石頭,所以很難分辨出具體年代。還沒有完全接近它的時候,我就看到了上面密密麻麻刻滿了連篇的銘文。
很複雜,也很晦澀的鳥喙銘文,全部都是,數不清有幾千幾萬個,其繁複量幾乎比漢字都要繁瑣。
「那個戲法,就是和它學會的。」青青指著石鼎,對我道。
「和它?」我的眉頭一下子就皺起來了,很出乎意料,但是同時,我的心裡也有種興奮,第一個,石鼎上的鳥喙銘文必然攜帶著不同尋常的信息,第二個,青青貌似能夠讀懂它們?
我問她是否能弄懂這些複雜的銘文,她搖搖頭,然後開始詳細的跟我解釋。不知道她表述的有問題,或者是我理解的有問題,總之說了半天,我還是懵懵懂懂。青青又解釋了一陣子,我糊里糊塗的算是稍稍理解了一點。
她從來沒有正經上過學,認得一些字,但對於數學裡面的各種運算就一無所知了。不過根據她的講述,我能聽出,石鼎上的鳥喙銘文,可以分解成一種奇怪的排列,然後組成一個類似於運算題之類的東西。事實肯定不是這樣,但大概意思就是如此。也就是說,每一個鳥喙銘文,可能都是可以分解的。
青青在石鼎的一面撫摸著,不久之後,她就招呼我過去看。她通過觸覺,摸到了兩個鳥喙銘文。這兩個鳥喙銘文在密密麻麻的銘文中不出眾,但我看了看之後就發現,兩個鳥喙銘文周圍有各有一道輕微的鑿痕,把它們圈了起來。
「我認得這兩個。」青青摸著其中一個銘文,道:「戲法,就是它教我的。」
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運算方式可以理解分解後的銘文,但青青實在說不出來,那可能不僅僅是她表達的問題,這樣的「運算」方式,就如同機鋒與禪語,能懂的人,自己用心去體會,不能懂的人,別人講一千遍,依舊是不懂。
讓我很難理解的是,即便可以通過特殊的「運算」去解讀鳥喙銘文,但怎麼會讓青青發生變臉這樣的異狀?鳥喙銘文和人體之間,有什麼聯繫?
必然是有聯繫的,我隨即想起武勝利臨死之前再三要求我提供鳥喙銘文的拓本,說那是救他命的唯一的機會。
再聯想到陳老還有周副所長的死狀,我就不能不懷疑,鳥喙銘文所隱含的,是關於人體的某個秘密?
第二十六章 死裡逃生
心裡一旦產生了這個想法,就開始漸漸主導我的思維方向。我的確是這麼認為的,鳥喙銘文很神秘,神秘的有點離譜,青青說,每次當她默默進行那種特殊的「運算」之後,就會出現變臉的情況。
我琢磨著,一個鳥喙銘文分解之後進行「運算」,結果會產生面部肌肉的痙攣狀變化,那麼石鼎上那麼多鳥喙銘文,如果一個一個的分解開,豈不是代表著人體之中,隱含著成千上萬甚至數不勝數的秘密?
人體,真的有那麼多秘密嗎?
我想了一會兒,暫時拋下這個問題,問青青另一個鳥喙銘文分解「運算」之後會產生的結果,青青認真的想了想,然後搖搖頭,告訴我第二個她所能分解的鳥喙銘文「運算」以後,好像什麼都不能發生。
「這就奇怪了。」我皺皺眉頭,心說是不是自己的推測有誤。
現在看起來,這只石鼎在神秘之外,又多了一些其它讓我揣摩不透的因素。青青僅能分解的兩個鳥喙銘文,在密密麻麻的銘文中被單獨圈了出來,這是一種巧合?或者說鑿鼎的人有意為之,還是有別的原因?總之,我看著石鼎時,總覺得那兩個銘文顯得突兀。
我掏出照相機,把石鼎四面的銘文清晰的分片一一拍攝下來,在拍攝的過程中,我注意觀察過,這只石鼎上的銘文,跟西周鳥喙鼎,還有大雁坡地下石鼎上的銘文,應該沒有重複的部分,也就是說,三隻鼎上記錄的銘文各不相同,這樣算下來,銘文的總數量已經相當龐大。難怪當年陳老的妻子需要嘔心瀝血連著解讀好幾天,才有些收穫。
我沒法看懂這一個又一個接連不斷的鳥喙銘文,心裡不可避免的有點可惜且焦急。石鼎一直都位於地下,自然的風化影響非常微弱,保存的非常完好,我開始慢慢的瀏覽,因為青青說,這個地方除了這尊石鼎之外,再沒有其它特殊的東西,時間還比較多。青青不打擾我,就這樣看了大概有二三十分鐘,我突然發現,在石鼎的一面,兩個鳥喙銘文看上去有一點熟悉。
在通篇的銘文中,這兩個之所以會被我發現,是因為它們猛然看上去歪七扭八的,但是認真的再觀察下去,就會覺得,有點像兩個漢字。
長生。
這兩個字和別的銘文應該是一體的,看著有點似是而非的感覺,不過即便這樣,它們在銘文中也比較顯眼,如果認真觀察過銘文的人,估計可以看得出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巧合,複雜的銘文裡恰好有兩個和漢字差不多的?我再一次不由自主的把銘文和長生聯繫到了一起。
「青青,你摸一下這兩個銘文。」我引導青青,把她的手放到兩個銘文上。青青的指尖觸覺非常靈敏,如果是她認識的字,這樣一摸就可以精準的辨認出來,我接著對她道:「這兩個銘文跟漢字裡的長生兩個字結構很相似,能試著解讀它們嗎?」
「可能不行,我試試。」
只有青青能理解分解銘文的方式,這種理解力好像是突然出現的,沒有任何人教她。不過這樣一來,銘文能不能分解,就全要靠她的靈感。
大約有差不多十分鐘時間之後,青青轉過頭,表情有點遺憾,還有點愧疚,喃喃對我道:「好像......不行。」
「沒事,不要緊的。」我抬頭看看留在上面等待的老神棍,打算今天就到這裡,反正時間還是比較多的,可以慢慢研究。
我帶著青青轉身就想順著原路回去,但當我們轉身的那一刻,我感覺青青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再接下來,她的表情瞬間變了。
「你怎麼了?」
「有人要殺我們!」青青短暫的驚訝之後,表情隨之變的有點惶恐,她緊緊抓著我的手,儘管眼睛看不見,卻在左顧右盼,匆忙的掃視四周。
我的感應能力比不上她,或者說比她遲鈍,但在青青惶恐之後,我也隱約產生了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周圍很安靜,也沒有出現任何意外,然而卻有一種很強烈的危機感籠罩在心頭。我一直能感覺,自己的背後好像有一個看不見的東西。就如同走在夜路上,總有什麼玩意兒跟著自己,可是當我猛然轉過頭的時候,依然看不到任何東西。
危機感出現的非常突然,發作的更加迅猛,我來不及想出什麼應對的辦法,就覺得有什麼鑽到自己身體裡面去了。隨即,身體內每一個細胞彷彿都受到了影響,一股又一股如同氣流一樣的東西蜂擁而上,全部擁堵到了心臟部位。
我能清晰的感覺到,正在砰砰跳動的心臟受到了莫名其妙的強壓,這種壓力是無法抵禦的,因為緊張,讓我的嘴角都開始不斷的抽搐。我想,如果現在別的人能夠看到我的話,他們肯定會認為,我正在詭異的笑著。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拉著青青就想跑,但僅僅一步,就跑出去那麼一步,我的心臟好像要被什麼東西給撐爆了。
這種感覺相當難受,讓我的大腦也開始混亂,我想不顧一切的繼續跑下去,但眼前的景物還有光線在幾秒鐘時間裡就黯淡下來,彷彿要從視野中褪去。
這種混亂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感官突然一下子就清晰了,心臟將要爆裂的感覺消失殆盡,就彷彿陰沉沉的烏雲被大風瞬間吹散,陽光滿地。我的腿一軟,整個人都坐到了地上,不過這麼一來,腦子清醒了。我第一個念頭就是去看青青,她的狀態比我要好很多,還站在原地。
儘管沒有誰跟我解釋,但我知道,剛才出現的那種危機感,必然就是隱形兇手出現時的徵兆。陳老還有周副所長,都因此而死。一陣後怕不可避免的讓我打了個哆嗦,可是隨後又覺得慶幸,不管怎麼說,那種危機感好像已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