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老安沒有給我任何思考的餘地,走的非常快,一會兒就沒影了。
在這個圈子裡面,可能我是唯一一個思想比較特例的人,老安吩咐下來的話,我可以不聽,但其他人都嚴格的遵循。老安進去之後,他的同伴就坐下了,蘇小蒙的身體本來就不太好,借這個機會也好好休息了一下。
等待是非常枯燥的,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眼巴巴的坐在這裡等。我很清楚,老安即便從洞口之後的空間發現了什麼,估計也不會告訴我,但是我心裡始終存著一絲僥倖,希望他從裡面出來的時候,可以多少告訴我點。
在不同的環境中,人對時間的概念可能也不同,三天,其實不長,但對於我來說,可能顯得漫長。在焦躁的等待中,老安進入洞口已經快要三天了,他給我們留下的給養不多,完全是按最低限度分配的,所以到這時候,背包差不多就要空了。
沒有東西吃,還要保持回去的體力,我們最多再堅持兩天。儘管老安說過,三天之內他不回來,就讓我們先走,但老安的同伴不想那麼做,包括我在內,也不想。所以我們又擠牙膏似的扣出一點東西,多堅持了一天半。這個同伴眼看情況不妙了,跟我商量,我們決定,由他原路返回,把留守在外面的人叫進來兩個,順便帶些東西。
他一走,我的情緒一直起伏不定,腦子裡全是那片未知空間內的情況。但我想像不出空間的深處會有什麼,不過我預感,那將會是一個很驚人的秘密。我突然有點後悔,後悔當初沒跟著老安一起進去。
想著,我慢慢踱步到了石橋的橋頭,橋兩邊的深淵沒有一絲風,靜的讓人有點不安。我抽了一支煙,轉身想要走回去。但是腳步剛剛一動,突然就覺得一隻腳踝被什麼東西給纏住了。
第九十章 來自橋下的危機
我心裡一驚,低頭看下去,右腳的腳踝上的確纏著一圈東西,黑烏烏的,很長,從石橋下面的深淵延伸上來。最開始的時候,我沒能看清那是什麼東西,腳脖子被纏住之後,一股很大的力量就順著想把我拖下去,我用力一挺身體,雙腳牢牢的站在橋面上,經過這短暫的僵持,我隱隱約約看到,纏著我的東西,好像是一束頭髮。
在我的印象中,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長的頭髮,而且這種環境下,估計不太可能有人,所以我就覺得,這只不過是一種很像頭髮的東西。
然而這東西絕對是致命的,從「頭髮」另一端傳過來的力量越來越大,憑我的體力,幾乎抗衡不了。儘管雙腳牢牢的貼著橋面,但身體卻不由自主的被拖向了橋的邊緣。
「過......過來......」我憋著一口氣不敢鬆懈,勉強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讓范團過來幫忙。范團正在那邊打瞌睡,幸好蘇小蒙很機靈,隨即警覺起來,喊起范團就朝這邊跑。
我們之間的距離很近,然而在那種力量的拖拉之下,我再也堅持不住了,腳掌一鬆,整個人嗖的被拉到了橋邊,身體一歪,就要栽到橋下面去。臨危之際,我咬牙伸出手,死死的扒住石橋邊緣,身子等於懸空了,自己的體重再加上那股巨大的力量,完全落到了兩條胳膊上。我能聽到指骨還有臂骨因為重壓而隱隱的作響,命懸一線。
「怎麼了!」范團匆忙跑過來,但是等他真的跑來時,我又不敢讓他援手,橋下的那股力量未知,我不敢保證還會不會再次升級,如果范團用力拖我,而那股力量又驟然增強,就等於把他也拉下了水。
范團趴在橋面上,想要伸手拉我,從他這個角度,可以看到橋下面的一些情況。我勉強抬起頭,一下子看見范團的臉色瞬間發白,好像看見了什麼很可怕的東西,眼角旁邊的肉在一個勁兒的跳動。
這讓我心神更加不安,我努力的轉過頭,范團手裡的光線正好照在橋頭深淵石壁上,在光線的照耀下,我頓時看到坑坑窪窪的石壁上趴著一個人。
那肯定是個女人,她的頭髮很長。我之前的判斷錯誤了,纏著我腳脖子的,就是她的頭髮。這個女人身上披著一件好像用金屬絲編織出來的衣服,兩手兩腳緊緊的摳著石壁凸起的地方,正回頭看著我們。
她的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可能是因為長期不見自然光的原因,視力退化了,雙眼無神,眼珠像河童一樣,泛著眼白一般的灰白色。
「鬼!鬼!」范團大喊起來,但是沒有抽身逃走,他使勁的朝我伸出手,想拉我上去。但是我不敢鬆手,頭髮一端的力量異乎尋常,我雙手堅持仍然吃力的要死,只要敢鬆手,哪怕就是半秒鐘,很可能會被拉下去。
「堅持一下!堅持一下!」范團有點手忙腳亂,他也覺得這樣不行,馬上爬起來,跑回去取出一截繩子,一端綁在橋頭一塊巨大的石頭上,自己拿著另一端朝我這邊跑。這段時間很短,范團的動作也很快,但我覺得自己再也堅持不住,扒著橋的手指幾乎要斷了。
「抓好繩子!我來對付她!」范團丟下繩子,不由分說,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摸出了一支手弩。這種弩的勁力十足,五米之內可以射穿人體。他舉著手弩,就對準了石壁上的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可能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現代化的產品,她沒有什麼表情,臉色蒼白的如同一個死人,她還是在全力要把我拖下去。
「不......不要......」我已經堅持不住了,但在范團瞄準對付的時候,還是艱難的斷斷續續道:「不要殺她......」
范團一怔,不知道我要做什麼。作為他,可能完全不明白我的心理。說不清楚,當我看到這個女人那雙泛著灰白色的雙瞳時,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輕語,還有青青。那兩個失明的女人,在我生命中如此之重,就因為她們,我不忍傷害任何一個看不見這個世界的人。
即便那個人將會嚴重的威脅到我,但我還是不忍。我知道阻止范團的後果,卻不後悔。
「你還等什麼!殺了她!快一點!」蘇小蒙在後面拖著受傷的身體,她沒有猶豫,也沒有注意到石壁上的女人是否是個瞎子,她可能只看到,我將要落入深淵了。她匆忙跑過來,從范團手裡搶過手弩,轉身就對準了石壁上的女人。
但是一切都來不及了,我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儘管心裡不願意,但兩隻手卻承受不住時時刻刻都存在的重壓,忍不住一鬆,整個人從石橋的邊緣摔落下去。
我的腳脖子仍然被那女人的頭髮緊緊的纏著,身體下落了一段,猛然一頓,然後重重的撞在旁邊的石壁上,頭暈目眩。石壁上的女人力氣非常的大,只靠一束頭髮就拖住了我。我條件反射般的伸出手亂抓,勉強抓到一塊凸起的石頭,這時候,位於上面幾米處的女人閃電一般的扒著石壁躥了下來。
我被撞的很不輕,嘴角已經溢血了,震動引起後腦上還未痊癒的傷口再次崩裂,劇痛帶著強烈的眩暈感,有點天旋地轉,我只能下意識的緊緊扒著那塊石頭,免得自己再次摔落下去。
石壁上的女人動作敏捷,在陡峭的石壁間如履平地。但是在她將要接近我的時候,我聽到一陣銳利的破空聲,緊接著,那女人的身體猛然一震,無神的眼睛驟然睜大了一圈。我看不到太多的情景,然而從那陣破空聲還有她隱約的表情,我能想到,一支弩箭,已經插在了她的脊背上。
在這種距離中,那支弩箭完全可以奪去一個人的生命。我聽到蘇小蒙和范團的呼喊聲,那個女人中箭之後只是停了一停,接著又開始朝下爬,她的身體來迴繞動了幾圈,我就感覺自己被頭髮纏的很緊。
我猜想的沒錯,在那女人轉身的時候,我看到她的背上多了一支弩箭。但她很能隱忍,一聲不吭,緊緊咬著自己的牙,就用一隻手拖起我,在起伏的石壁上快速挪動,慢慢的靠近深淵的底部。
憑她的體力以及對這裡的熟悉程度,即便帶著我,可能也會平安的到達深淵的最深處,但是朝下爬了有三十米左右,那個女人突然發出一聲輕微又痛苦的呻吟。隨即,我就感覺身體猛然一墜,自由落體般的朝下滑落。
當時,只覺得自己要被摔死了,但是這個念頭還沒有轉完,我一下子就觸到了地面,摔的非常慘,骨頭架子幾乎都要散了。這還不算,在我觸到地面之後不到一秒鐘,那女人也跟著摔下來,正好落在我身上。雙重的打擊差不多要了我半條命,一口氣沒喘上來,就覺得鮮血從口腔中狂噴而出。
我隱約還是能聽到蘇小蒙和范團的叫喊,而且能看到他們努力的把光線照射到三四十米深的深淵中,在尋找我。但這段距離好像太過遙遠了,遙遠的像隔著一個國度。我躺了一會兒,連著咳嗽了下,艱難的翻起身。
在我身體剛剛動起來的時候,那個女人立即就生出反應,她伸出手,緊緊抓著我的胳膊。她的指甲很長很長,就像幾把鋒利的刀子,抓的我皮肉生疼。她的手在不斷顫抖,很短時間內,手心就冒出一層汗水,幾乎把我的袖子都浸透了。
我沒有表現出掙扎和任何敵意,我能感覺到,她現在正處在一個非常不好的狀態中,我不知道是不是那支弩箭帶來的創傷所導致,但一直到這個時候,我仍然不想傷害她。
一個人,無論是好人還是壞人,獨自在這種孤獨黑暗中呆到視力退化,那麼她曾做過的一切,哪怕再多的壞事,罪孽也已經還清了。
我使勁掙脫,從身體外面幾圈亂糟糟的頭髮裡掙出一隻手,馬上掏出身上攜帶的一支用來應急的小手電,把它打開。那女人的感應非常靈敏,儘管目不視物,卻好像能感覺到出現了光線,她臉上身上全是汗水,面容中有種痛苦,還有戒備。她半個身子壓在我身上,在光線亮起的一刻,她猛然一動,幾根尖利的指甲一下子就舉到我的脖子邊。
「等下!」我沒有閃躲,那樣很可能會讓她誤會,進而發生更激烈的衝突,我低低喊了一聲,也不知道她能否聽懂我的話,道:「我不是你的敵人,也不會傷害你!」
人之間的溝通,可能並不僅僅靠語言才能實現,我覺得我的話裡充滿了誠意,那個女人估計也感應到了這種誠意,她的指甲堪堪停在距離我脖子只有兩厘米的地方。
「我不會傷害你。」我慢慢拿開身上其它的頭髮,把它們盤起來,甩到女人身後。
我這些舉動讓女人的戒備減輕了一些,也可能是她完全承受不了身體的痛苦,手軟塌塌的垂下來,汗如雨下,身子歪倒在地面上,大口的喘氣,胸膛劇烈的起伏。
一直到這時候,我才發現,讓她痛苦到無法堅持的原因,並非脊背後的那支弩箭,弩箭雖然強勁,卻不至於馬上要她的命。
讓她痛苦的根源,是她隱藏在那件破破爛爛又很古怪的衣服下面高高隆起的肚子。
第九十一章 情況急轉 為所有高考學子加更
看著眼前的一切,我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這個陌生又沒有任何表情的女人高高隆起的肚子,證明她是一個孕婦。我感覺匪夷所思,從她的裝束以及一頭長到離譜的頭發來看,她一定在這裡存活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然而她的確是個孕婦。她可以承受強勁的弩箭帶來的打擊,卻承受不住肚子裡那個生命將要來到這個世界中的前兆。
我在荒山裡照料過輕語,對這方面的事有那麼一點經驗,她可能將要臨盆了,疼痛難忍。我估計她並不能聽懂我的話,但是荒僻的地下,臉色蒼白又失明的女人,跟輕語的情況何其之象,我有一種愛屋及烏的憐憫,我努力的試圖說服她,我沒有惡意,儘管她把我從上面拖了下來,但我仍然願意幫助她。
可能真的是我的誠摯打動了她,也可能是她徹底忍受不了了,在我比劃了一陣子之後,她一下子癱倒在地上,雙手捂著高高隆起的肚子,疼痛的像要痙攣。我沒有任何可以急救的藥物,只能用按摩和擠壓之類的手法來減輕她的痛苦。開始的時候,她有些抗拒,但是我的手法是有效的,可以減輕她的痛苦,漸漸的,她不再抵抗,只是緊緊皺著眉頭。
從深淵上的石橋,仍然不斷傳來範團他們隱約的喊叫聲,但我不敢大聲回應,以免引起女人的反感甚至更激烈的反應。過了一會兒,她的疼痛減輕了一些,這個女人的性格應該很堅韌,只要能夠忍受,她就絕對不會發出哪怕最輕微的一聲呻吟。
她勉強想站起來,但力有未逮,我猶豫著該不該扶她,這時候,她的身子一歪,完全靠在我身上。這時候,我看見一股殷紅的血,從她雙腿間流了下來,臨產這種事情誰也拿捏不準,在沒有正規醫療保障的情況下,說來就來了,擋都擋不住。她一下子變的虛弱,幾乎站不住了。
她慢慢回過頭,我相信她應該是後天失明,因為雖然眼睛看不見了,但還是習慣性的想用眼睛來分辨這個世界。
這可能是我第一次正視她,我看不出她的年紀,也看不出她的來歷,她好像二十多歲,又好像三十多歲。她是一個很秀美的女人,儘管衣不蔽體,但那種女性的柔美,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隱藏的住。
她回頭望向我,過了半分鐘,伸出手,朝深淵的一邊指了指。我明白,她想到那個地方去。這種情況下,的確需要找一個比較安全又舒適的地方,讓她迎接臨盆。所以我毫不猶豫的扶起她,朝那個方向走去。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臨盆反應非常強烈,走了幾步之後,我感覺這樣不行,一下子把她抱了起來。
在我抱起她的那一刻,她沒有任何表情的臉龐上,終於浮現出一絲複雜又難以形容的神色,她很抗拒這種感覺。我點了點她的肚子,意思是說,她可以堅持,但她肚子裡的生命卻不能堅持。
任何女人,都會有一種先天而生的母愛,這是女人最最偉大的一點。果然,女人不再遲疑了,她吸了口氣,抿了抿嘴唇。我想,這應該是一個很大度的女人,拿得起也放得下,一旦決定了,就不會再有什麼,她的表情很快就正常了,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我就這樣抱著她朝前面走,深淵之下,完全是一個陌生的世界,雖然是地下空間的一部分,但是我從來沒有涉足過。深淵下有一條不大的暗河,流速緩慢,朝前走了大概一百米左右,地勢寬闊起來,暗河的邊上,出現了一個大概三米高,長寬各有十米左右的壇。
之所以叫壇,是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它。這肯定是一種人為的建築,用巨大整齊的石塊,一塊一塊疊加起來修建的。它雖然低矮,但看到它的第一時間,一種恢弘的氣息就從石壇中蔓延出來。
石壇的一邊,有一道開啟了一半的石門,我以為這是女人平時居住的地方,但是略一觀察,又覺得不像,石壇應該是實心的,我也暫時無法查看到石門後的情景。
走到這裡的時候,女人示意放下她。她對周圍的環境熟悉到了極點,沒有經過任何停頓,一個人慢慢走向了那道石門。她雙腿間仍然不斷的流血,我有點擔憂,在沒有藥物和器械的情況下,臨盆可能導致產婦和嬰兒的死亡。
她慢慢撫摸著那道石門,古樸厚重的石門上,雕刻著密密麻麻的花紋。這種建築可能是元突人消失之前留下的,看得出來,元突人建造這座石壇的時候相當用心,每一塊石頭雕琢的沒有稜角,各種各樣精美的花紋密佈,雖然沒有粘合物,但石頭平滑無比,幾乎看不出縫隙。
這個女人在石門邊站了大概幾分鐘左右,然後慢慢回過頭。這一刻,我驚呆了。
她的臉龐原本是白皙而且柔潤的,但就是這麼幾分鐘的時間裡,她的眼角和額頭出現了細密的皺紋,那種皺紋雖然不至於顯得老態龍鍾,卻讓她看上去瞬間蒼老了許多。
她的表情也開始變了,變的有一些淒楚,有一些無奈。她的身軀在微微發抖,一頭黑髮的髮根,開始泛白。
驟然間,她仰頭發出一聲尖利的長嘯。嘯聲穿過黑暗,在廣袤的地下空間中迴盪著,嘯聲彷彿震耳欲聾,讓我的心神受到極大的震撼。我呆呆的看著她,當她停止長嘯的時候,那雙灰白色的眼睛裡,隱隱流出了一滴晶瑩的眼淚。
她依然在承受著痛苦,卻穩穩的站在原地,極力支撐身體。她不說話,也不動,讓我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是什麼力量讓一個將要臨盆的女人可以如此堅強。
我想告訴她,她現在的狀況很危急,但是無論我怎麼比劃,她都堅持不肯動,就那樣站著。我對她有種憐憫,發自內心的憐憫,每個人的生命,都是母親給予的,當我面對一個母親時,應該全力給她應有的幫助。
這可能是一個奇跡,她堅持了最少半個小時。我預料她估計再也堅持不住了,這時候,從石壇旁邊的暗河中,嘩啦冒出一個小小的身影,我轉頭一看,立即看到渾身水淋淋的河童。我跟河童至少有過一面之緣,但是他冒出水面的一刻,彷彿感覺不到我的存在。他小小的身軀不斷的發抖,踉蹌著跑了幾步,一下跪倒在那女人面前,嚎啕大哭。
女人靜靜的,沒有阻攔,也沒有勸慰。河童在痛苦,撕心裂肺。過了幾分鐘,女人低低的說了一聲,那是我完全沒有聽過的一種語言,相當陌生。這聲低低的話語如同一道法則,痛哭中的河童馬上停止下來,他的眼睛還在流淚,對這個女人,河童有種無法形容的尊崇以及畏懼。
他們在交談,就用那種我從來沒有聽過的語言在交談。交談沒有持續多久,河童又抽泣起來。這時候,那個女人的痛苦達到了極限,我在旁邊感覺到,她要生了。
我立即搶上前去,之前,河童對我的態度還算是友好的,而且給過正確的告誡,但是現在,他充滿了戒備和敵意,轉身就擋在那女人面前,不許我再靠近一步。
那個女人輕輕摸了摸河童的腦袋,又說了兩句。說話的時候,那個女人面向我,我聽不懂她的話,而且是第一次見到她,但是此刻,我彷彿明白她的意思。
她在告訴我,她的生死,無關緊要,但一定要讓她的孩子活下來。
河童閃到了一旁,自荒山之後,我第二次扮演了穩婆這個角色。這個女人本身的狀態不好,但是生產很順利,幾乎沒有什麼意外,順利的產下了一個女嬰。
可以說,這是我見過的最獨特也最奇怪的一個嬰兒。她又白又胖,雖然只是初生,但頭髮烏黑,兩隻眼睛就像兩顆黑色的寶石,爍爍生光,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刻,她沒有像其他嬰兒那樣哇哇啼哭,而是蹬著胖乎乎的小腿,咧嘴笑著。
「咿咿呀呀......」她彷彿不知道什麼是哭泣,睜著大眼睛,在黑暗和光線之間來回看著,充滿了對這個世界的好奇。
當她轉頭看到身旁的女人時,可愛的小臉一皺,哇的就哭了出來。那個女人臉上的皺紋更多了,但是當她聽到嬰兒第一聲哭泣的時候,所有的皺紋都舒展開來。旁邊的河童噗通跪倒在地,虔誠的如同在膜拜神明。
那女人伸出了手,我把雙腿來回亂蹬的嬰兒抱到她面前。作為一個母親,還有比抱抱出生的孩子更幸福的事嗎?我能理解她,看到她們,我忍不住想起當時的輕語和青青,眼睛頓時發酸了。
但讓我意外的是,女人並不碰這個孩子,儘管看上去她很想抱抱可愛的女嬰,卻忍住了。她轉過頭,對河童說了兩句。
河童走到我面前,他會簡單的漢語,但是一句話都不說,伸手從腰後拔出一把刀子,然後左掌按到地面,手裡的刀子閃電一般的揮下來。鋒利的刀子急斬而下,幾乎切掉了半隻手掌,鮮血四濺。
第九十二章 妞妞
河童的動作很快,等我想阻攔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硬生生的切掉半個手掌,那種痛苦可想而知,他的臉龐因為忍受痛苦而抽搐,拖著血淋淋的手,抬手朝我在的方向望過來。
我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麼,但是河童的情緒要比那個女人多一些,當我看到他緊皺的眉頭和微微跳動的眼角時,突然覺得他那雙失明的眼睛裡,好像有一種極為渴求的氣息。就這樣站了一下,河童開始說話,他的表達能力不強,不過我還是聽懂了他的意思。
他告訴我,王和他,都要死去了,在他們將要死去的時候,只有我一個旁觀者。
「尊崇的王不忍讓新生的生命葬送在這裡。」河童道:「求你帶走她,讓她活下去。」
我一下子明白了河童的意思,果然,他有求於我,因為怕我不肯答應或者心有憂慮,河童武斷的切掉自己的手掌,用這種古老又血腥的方式和我達成一個協議。
「你不必這樣。」我抱著那個可愛的白白胖胖的女嬰,對河童道:「即便你什麼都不做,我也會讓她活著,盡自己最大的力量。」
河童禁皺的眉頭頓時舒展了,彷彿再也感覺不到斷掌的痛苦,他的嘴角洋溢出一絲笑意,轉身就對那個女人說了幾句。
情況變化的太快,就在不久前,我和這個女人還處在敵對的狀態,但機緣巧合,不久之後,我就成了一個受委託者,她的表情不多,在此刻卻明顯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激。她慢慢的伸出手,從河童手裡要過刀子,又挽起自己那頭黑髮,割斷一縷,交給河童。
河童把雙手捧著這縷頭髮,遞到我面前。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還是接了過來。
抱著懷裡的嬰兒,我的思緒忍不住開始飄飛,河童所說的王?寓意著什麼?這個女人難道是傳聞中的西王母?不過想想又覺得不對,最大的可能,她是元突的王。元突這個民族已經在歷史中消失了,在他們生活過的土地上,為了守護一些東西,留下守護者,這很正常,但他們的王也陳留在此,是為了什麼?
然而這還不是最重要的,在我進入這個地下空間之後,目睹了不死鳥的死去,現在,河童和這個女人也將要死了,遺留在這裡的生命一個個消逝,這是巧合?或者隱喻了其它?我猜測不出。
這時候,躺在原地的女人已經虛弱不堪,她的話語漸漸低沉了,聲音越來越小,河童跪在旁邊,側耳聆聽。之後,他對我轉述了那個女人想要說的一段話。
「不用懼怕死亡,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死,不是終結,只不過是一個新的開始,你的生命並非只有一次,死去不代表什麼,無需怕它。每一個生命都是長存的,或許你看不到,想不到,但他們一直都在......」
說到這裡的時候,我猛然想起當初無念老和尚對我講過的那個看似無稽的故事。故事中的主人公遠遊歸來,發現自己死去的祖父父親,全都活生生的站在面前,他詫異的詢問,對方卻告訴他,本來就是這樣的。
是怎麼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