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別看這水泥地就這麼點大,用桌子擺起來,距離還是有些遠,我在七星北斗陣內轉了十八圈後,腦袋暈乎乎的,好在背後的影子不重。不然,我非得虛脫不可。
這轉十八圈,在喪事上叫做龍十八,意思是龍有十八節,背著死者的影子轉完十八圈,意味著死者下輩子投胎轉世,能步入龍門。
隨後,我在原地休息了十幾秒,點燃十八張黃紙,朝著奈何橋點燃,嘴裡念:「龍有十八節,今有黃紙十八張,龍佑劉建平踏入龍門,繁榮富貴萬萬年!」
念完,我朝楊言打了一個手勢,示意他點燃鞭炮,頓時『辟里啪啦』的鞭炮聲響徹靈堂附近,緊接著,楊言代表劉頎遞上一個紅包,很薄,估計也就是12塊錢。
我接過紅包,拉長嗓門說:「收到主家紅包一封,預祝主家,壽山壽海壽長生,生子生財生前程。」說著,我朝楊言作了一個揖,表示禮儀。
接下來要做的事很費體力,我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將鞋脫掉,扔在一旁,掏出打火機,將招魂幡下面的黃紙點燃。
緊接著,我猛地站起身,鑽進七星北斗陣裡,腳下的步伐特別快,我需要在黃紙燒完之前,將七張八仙桌下面的瓦片,全部戳破,只有這樣才能順順利利地登奈何橋,這中間任何一個環節出現問題,都需要重新來。
如果有後人,在這個環節,後人可以驅趕領路之人,驅趕的方式很多,但,不外乎兩種,一是把黃紙點燃丟在地面,燙領路人的腳,二是用點燃的清香去燒領路人的衣物,這兩個方法的意思是讓領路人快跑,別耽誤死者過奈何橋的時間。
我鑽進七星北斗陣後,跑到第一張八仙桌面前,先是鼓足一口氣,吼了一聲,『吒』,舉著手中的招魂幡,猛地戳向瓦片,清脆的碎瓦聲響起。
我面色一喜,朝楊言罷了罷手,示意他燃放鞭炮。註:七張八仙桌,破七次瓦片,需七封鞭炮,鞭炮聲起到渡煞的效果。
楊言在這方面反應挺快的,一見到我的動作,立馬點燃鞭炮。待鞭炮聲一響,我又跑到第二張八仙桌,將瓦片戳破,進行的很順利。
我一口氣連碎六塊瓦片,心頭鬆了不少,跑到第七張八仙桌面前,黃紙被燃燒的還剩一點火星子,只要戳破這塊瓦片,就能順利登上奈何橋。
我怕出現意外,這一次用的力度比前幾次都要大上許多,舉著招魂幡,猛地戳了下去。
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招魂幡的尖頭,順著瓦片的背面向左邊滑了過去,瓦片完整無損的躺在地面,上面只有一道劃痕,是招魂幡的尖頭所造成。
只是這麼一下,不止我臉色變色了,在場的所有人臉色都變了一下,這瓦片不碎,大家心中都知道這意味著死者不肯過奈何橋,說明他生前還有心願沒有完成。
好在中午吃飯的時間,我怕出事,就向村民打探了一下劉建平的事,他的心願我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
想到這裡,我面色稍微鬆了一些,也沒吭聲,就讓楊言找來四十六張黃紙,再用招魂幡刺穿,隨後,在七星北斗陣內轉了幾圈。
我一邊在七星北斗陣內轉,嘴邊一邊念叨著劉建平生前的心願,腳下的步伐有些快,再次轉到第七張八仙桌時,我先朝桌子作了三個揖,然後舉著招魂幡刺下去,還是先前那樣,招魂幡從旁邊溜了過去,瓦片根本就刺不破。
這下,那些圍觀的村民就翻了天,一次刺不破,可能是滑手了,這倆次沒刺破,可就不是滑手了,而是真正的出怪事了,有些膽小的,已經嚇得開始往家裡退去。
整個場面,瞬間變得特別安靜,誰也不敢說話,都怕一開口就得罪死者,就算那往回走的村民,他們的腳步也非常輕。
我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按照道理來說,喪事以『順』為主,這個順就是順著死者的心願去做,只要說中死者的心願,這個環節就不會出現問題,可現在情況又咋解釋?難道我在村民嘴中打探來的消息是假的不成?
我朝圍觀的那些村民喊了一聲,「大家快想想,劉建平生前有啥心願未了。」
頓時,他們開始七嘴八舌的說起來,不過,他們說出來的心願,跟我中午打探出來的消息一樣,剛才在七星北斗陣內,我已經說過了,這些都不對。
咋整?瓦片不碎,一上奈何橋肯定出事。
就在這時,楊言走了過來,他說:「九哥,劉建平的心願是不是跟車禍有關?畢竟他現在已經是絕戶之人,那些心願肯定不對。」
聽著這話,我想想也覺得在理,就對著第七張八仙桌說:「劉建平,假如你心裡還牽掛著上次的車禍,我一定滿足你的心願。」
說完,我舉著招魂幡猛地刺了下去,『砰』的一聲,瓦片碎了,圍觀的那些村民面色一鬆,就連楊言站在一旁,也會心的笑了笑。
可,我笑不出來,相反,我全身的神經緊繃起來。沒想到這場喪事真的跟上次的車禍扯上關係了,那接下來的事情就真的難搞了。
「九哥,咋了?瓦片已碎,你還發什麼愣啊?」楊言在一旁推了我一把。
我沒有說話,就示意他點燃鞭炮,他點了點頭,點燃一封鞭炮,『辟里啪啦』聲傳來,我的心,隨著聲音也懸了起來,腦中只有一個想法,這奈何橋恐怕不好過。
第129章雙生花(33)
待鞭炮聲停止後,我面色凝重的站在奈何橋面前,心裡七上八下的,不敢輕易上橋,在我們八仙這行一直流傳著一句話,『上橋容易過橋難,就如地府走一遭』。
愣了大概好幾分鐘,最後一狠心,不過奈何橋,這劉建平的怨氣是不可能散的,更加不能找出程小程的病因。
我先朝奈何橋的方向跪了下去,磕了三個響頭,又燒了一些黃紙,清香表示禮儀。
我緩緩抬起左腳,踏在小木凳上,一用力站在木凳上,然後伸出右腳塔在八仙桌上。只要邁上八仙桌,就算上了奈何橋,若是普通的奈何橋,我不會這麼緊張,可這次是枉死之人的奈何橋,由不得我不緊張。
剛踏上奈何橋,我渾身就是一陣涼,感覺背後好像什麼東西盯著我,我赫然轉身,空蕩蕩的,什麼東西都沒有,這下,我心頭更加緊張了。
按照過奈何橋的習俗來講,在第一層八仙桌上,我需要扮演牛頭給大家講一些段子,在農村講的段子,都是一些黃【色】笑話,不然再好笑的笑話,在農村都沒啥效果。
因為這奈何橋難過,我的興致不是很快,只給他們講了我在學校聽別人講的兩個黃【色】笑話。
第一個是,一男青年在公交車上看到一少婦的衣領開得很低,春光乍洩,男青年眼睛盯著少婦的胸部,道:「真是桃花盛開的好地方。」
少婦聽後,撩起裙子就說:「還有生你養你的地方。」
第二個笑話是,某公交車上,一男人撞到一潑婦身上,潑婦大怒說:「你tm三條腿都站不穩啊。」那男人素質較好,對著潑婦罷了罷手,說:「算啦,我不跟你爭吵,你橫豎兩張嘴,吵你不贏。」
不得不說一句,在農村,再高雅的黃【色】笑話,到了他們那,立馬能明白過來,這倆黃【色】帶來的效果還是挺好的,獲得了村民的哈哈大笑跟一陣雷鳴般的掌聲,以及那些婦人的嬌羞聲。
這短暫的熱鬧沖淡了現場的緊張氣氛,我心裡也是舒出一口氣。可一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我心跳莫名其妙的加快了,這種感覺很玄,就是想那麼一下,心跳就變快了。
隨後,我又向『主家』以及在場的村民討要了一些紅包,圖個吉利,他們或許覺得我笑話講的不錯,很多人遞了一些紅包過來。
這時,楊言走到奈何橋下面,說:「九哥,快2小時了,你先打一針利多卡因,不然,這奈何橋恐怕還沒過完,你先痛暈了。」
說完,他想爬上奈何橋,我罷了罷手,說:「把藥水跟注射器用黃紙包著遞上來,我自己來打。」
這奈何橋不同一般的奈何橋,一旦有生人爬上來,會破壞整座奈何橋的氣場。
隨後,我接過他遞上來的藥水,在手臂上注入利多卡因,背著影子,就準備打開『陰間大門』。
所謂打開陰間大門,就是開yin門,只是一個儀式,並不是真正的開yin門。當然,真正的yin門也沒這麼好開,就算中國最頂尖的道士,也不敢說有開yin門的本領,有些東西聽聽就好。
這開yin門的儀式很簡單,只需要三張黃紙、三柱清香、三根蠟燭以及死者的三套衣服,燒於奈何橋第一層中間那張八仙桌的下方即可。
燒這三樣東西的人是楊言,待他燒完這東西後,我用招魂幡在那灰塵上戳了一下,沾上少量的灰塵,然後用拇指在上面刮下那灰塵,塗在自己額頭上。
這開yin門的儀式算是完成了,我背著影子就往第二層奈何橋爬去。有些時候,人的感覺真的好奇怪,我腳下剛動,又感覺到背後有一雙眼睛盯著我,轉過身,還是那樣,沒人。
我被這感覺弄的心裡發毛,但,想到下午要把劉建平夫妻倆送上山下葬,時間有些緊迫,我也顧不上心裡的害怕,硬著頭皮爬了上去,就在馬上要爬到第二層的時候,我感覺背後有股寒氣襲來,我猛地轉身,瑪德,還是什麼都沒有。
我抬頭看了看天空,此時太陽正旺,哪來的寒氣?莫不是有髒東西在盯著我?
想到這裡,我也不敢往上爬,就讓楊言到劉建平夫妻倆的棺材燒黃紙,又讓他找些村民,在奈何橋下面敲鑼打鼓,以這鑼聲鎮住那髒東西。
頓時,喧天的敲鑼打鼓聲傳來,尤其是那銅鑼聲,刺得我耳朵有些生疼。我呼出一口氣,向上爬去,就在這時候,一雙冷冰冰的手,猛地在我腦袋上推了一把,讓我額頭『砰』的一聲磕在八仙桌上。
我猛地扭過頭,瑪德,還是什麼都沒有,就好像剛才是我自己撞在八仙桌一般。
「九哥,你沒事吧!是不是身上的傷痛發作了?」楊言在下面緊張的喊道。
我搖了搖頭,不敢把剛才那感覺說出來,一旦說出來恐怕那些敲鑼打鼓的村民立馬會散了,沒有敲鑼打鼓的聲音,這奈何橋就會變得更加難過。
「九哥,實在不行,就下來吧!應該沒啥大關係!」楊言在下面繼續說道。
說句心裡話,我有些害怕,現在的情況已經非常清楚,明顯有髒東西在附近,那髒東西不願我背著劉建平的影子過這奈何橋,至於是誰,我心裡只有一個人選,出車禍那女人,也就是程小程的雙胞胎姐姐或妹妹。
我朝楊言說:「剛才是不小心磕到了,應該沒啥大關係,你讓村民們的鑼聲再敲響一些。」
說完,我繼續往上爬去,在過奈何橋之前我就知道,肯定會有髒東西來搗亂,好在我運氣較好,在來柳楊鎮的時候,遇到了一對雙胞胎老奶奶,在她們身上扯了一些頭髮。
想到這裡,我一邊向上爬去,一邊在從腰間摸出那老奶奶的頭髮,我怕這樣還有不夠,又將煙盒裡面的那根手指頭拿了出來,先用頭髮纏在上面,然後打上一個結,掛在手臂上。
雖然這番行為看起來有些噁心,可,眼前這情況,我只有這樣做才有可能安全過這奈何橋,不為別的,只因為葬經上說,人體遺骸,得天地之氣,遺骸故顯,魂之氣則弱,恐之。
ps:岳母降臨,今天只有兩更,明天5章補上。
第130章雙生花(34)
葬經上那話的意思很簡單,說的是只要死者的遺骸出現,死者的魂魄就會害怕,我這麼做,也是在賭博,我賭那髒東西是車禍之人的鬼魂,也賭那手指頭就是車禍之人的遺骸,更賭那人跟程小程是雙胞胎,唯有這三者完全吻合,我這番行為才會起到效果。
有時候,運氣這種東西就是那麼玄妙,我剛戴上這東西,身後那股寒氣就不見了,心頭呼出一口氣,總算可以安心過奈何橋了。
我沒有任何猶豫,背著影子一口氣爬到第三層,將手中的招魂幡放在八仙桌上,雙手扶住左右兩邊的簸箕,雙眼順著白布朝棺材內看去,嘴裡念了一段開魂咒。
待咒語念完後,我示意楊言放一封鞭炮,殺一隻雞公敬神,隨後便朝奈何橋的另一側爬下去。
就在這時,我忽然感覺背後一沉,原本非常輕的影子,不知道咋回事,變得異常沉重,好似我背的不是影子,而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
我身上本來就有傷,後背傳來的重力讓我腳下一滑,從第三層摔了下去,好在我平常反應還算快,眼瞧就要掉下去,我猛地伸手一把抓住八仙桌的桌腿,整個身體懸在半空中。
雖然奈何橋是用八仙桌疊了三層,可這高度也有一丈多,摔下去不至於粉身碎骨,但,斷胳膊斷腿是必然的。
一見這情況,楊言大步跑了過來,著急喊道:「九哥,我去找棉被墊在下面,你堅持住啊!」
整個身體的重量,全壓在手臂,讓我就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若不是先前打了利多卡因,光手臂傳來的酸痛,就足夠我堅持不住。
我猛地憋了一口氣,艱難的說:「不要,你找村民將劉建平夫妻倆的棺材封起來,然後鉚入柳釘,不然的話,這奈何橋白過了,不要讓死者死後得不到安寧,我還能堅持一會兒。」
說完,我扭頭看了楊言一眼,他愣在原地,不肯離開,我大怒道:「快去封棺啊!」
「九哥!你一身傷,再摔下來,恐怕會去掉半條命啊!」楊言急道。
「瑪德,快去封棺啊!」我怒喊一聲,也不知做咋回事,八仙桌傳來一陣『吱吱』的聲音,我順著聲音抬頭看去,就見到八仙桌緩緩地向我這邊傾斜,那白布條也被拉的很緊,壓的簸箕都變了型。倘若這奈何橋一塌,靈堂內的棺材必定也會被掀翻。
「快去封棺啊!」我怒吼著,「不然會驚到死者,會鬧出人命的。」
楊言愣了愣,喊一聲九哥,最終還是跑向靈堂,從地面順起一把菜刀猛地將白布條劈斷。
隨著那白布一斷,我就感覺原本已經搖搖欲墜的奈何橋,『砰』的一聲就坍塌了,好幾張八仙桌隨著我身體砸在地面,奇怪的是那八仙桌,好似被什麼東西舉著一般,砸在我四肢上,不痛,麻麻地感覺。我知道這是因為我全身被麻醉了,不然,肯定會非常痛。
奈何橋這一坍塌,圍觀的那些村民想圍過來看我,我眼尖的發現,傾斜的八仙桌有根招魂幡正朝我這個方向滑來,如果位置沒有錯的話,它的尖頭是對準我心臟。
「不要過來!」我扭過頭朝那些圍過來的村民喊了怒喊一聲,身子努力向左邊移去,奈何四肢被八仙桌壓著,動盪不了,眼瞧那招魂幡就要刺在我心臟。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那招魂幡的方向,竟然變動了,好像被什麼東西擊打一下,尖頭向另外一個方向斜了一點,『嗖』的一聲刺在我左側勒骨,好在位置並不是很高,刺進去半截大拇指深。
霎時之間,鮮血迸了出來,漸漸地染紅地面。或許是我命不該絕,就在這時候,郭胖子跟老王他們趕了回來,一見這情況,郭胖子跟陳天男尖叫一聲:「九哥!」一把衝到我面前,將壓在我身上的八仙桌搬開。
人生在世,草木一秋,不求一輩子能賺多少錢,有多高的社會地位,又或者多少榮耀壓身,只求這輩子有那麼一個或者幾個兄弟陪在身邊,對於我們80後來說,人生莫過於此。
那時的我,就有那種感覺,因為我看見郭胖子跟陳天男在搬八仙桌時,他們沉著臉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盡最快的速度搬著,可眼睛卻泛著淚花,一顆一顆地掉在地面,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這眼淚……或許只有郭胖子他倆才明白。
待他們搬開八仙桌時,我已經成了血人,楊言走了過來,他只是對我說了一句話,『九哥,劉建平夫妻倆的棺材已經封好,沒有出現任何意外』。
說完,楊言將頭扭到一邊,伸手在眼睛的位置擦拭了一下,雖然他的動作很隱秘,可我能感覺到,他在擦拭眼淚。
一群男人在一起,不需要多長時間去相處,也不需要多長時間去瞭解一個人。男人之間的友情,又或者說兄弟情,比女人的愛情更敏感,男人不善於表達,有得只是行為。
就算現在回憶起來,我仍然覺得,那十年時間,我最值得說道的事情,不是我遇到多少怪事,也不是我在政府那獲得什麼榮耀,而是,我認識了這麼一群抬棺匠,認識了一群生死相交的兄弟。
我沒來得及感慨更多的事情,就見到郭胖子滿臉猙獰的轉過身,抬手一拳砸在楊言臉上,罵道:「長毛,我草泥馬,九哥被壓在八仙桌下,你tm竟然去封棺,到底是九哥重要,還是死人重要啊?你還是不是人啊?」說著,又是一拳砸了過去。
楊言沒有解釋,只是任憑郭胖子的拳頭砸在他身上,走到我面前,一把將招魂幡撥了出去,他怕我傷口感染,點燃一張黃紙,在我傷口的位置燙了一下,撒上一點藥粉,用白紗布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