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發展至今日,披麻戴孝已經算不上真正披麻戴孝,而是用一塊白布裹在頭上,再在後面留很長一段白布,有點像披風,而麻也不再是披在身上,而是用一根細小的麻綁在腰間。(白布:很多店家說自己的白布是白麻,其實是白紗。)
當然,這也不是說忘了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用白布代替五服依舊分親疏,而分辨親疏的方法就是垂在背後的白布,這白布長度分為五種,死者長子的白布是七尺,次子跟長孫的白布為六尺三,女兒跟兒媳是五尺七,外甥、侄子之類的親戚,又分死者是男性還是女性,尺度有些不同。
我們這邊死者為女性,外甥是六尺二,侄子五尺四。為男性,侄子六尺二,外甥五尺四,剩下那些旁親是四尺八。
這裡面規矩多的要命,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楚,大致分為,七尺、六尺三、五尺七、五尺四、四尺八這五種。
而我們八仙的白布是兩尺,同村吃酒席的人白布是三尺,這兩種不在那五種範圍內。
有人肯定要問,為什麼八仙的白布那麼短,說實話我也不知道,這是老祖宗一直傳來的規矩,無論是三國時期還是現在,八仙的白布一直是兩尺,用來綁在手臂上,表示對尊重死者。
言歸正傳,我大致上看了一下那些人的喪服,劉凱把死者那些乾兒干女劃分在女兒在那一類親戚,白布的長短剛好適中。
正準備收回目光,一道人影出現在我視線內,只見那人一身金絲銀線的道袍,頭上帶著一個黑色金邊的八卦帽、腳下一雙青色金邊的八卦鞋,左肩橫跨著一個八卦袋,三十四五歲的年齡,正朝余老闆走去。
一看這行頭,我心頭一緊,這人應該有本事,不然,也不敢穿成這樣,要知道道士對服裝極為講究,像這種道袍,沒本事的人,沒幾個人敢穿,除非那人不想活了。
也不曉得咋回事,那人好像發現我在盯著他,停下腳本,回過頭朝我這邊看了一眼,眉頭皺了一下,也沒說什麼,抬步走向跪在地面的余老闆,附耳說了幾句話。
由於距離有些遠,我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就見到余老闆猛地站起身,面色沉色地看了那人一眼,張了張嘴,從口型來看,應該是,「你說的真的?」
那人點了點頭,伸手朝棺材指了指,然後又朝劉凱指了指。
看到這裡,我就感覺背後冷汗冒了出來,那人的意思很明顯,就是告訴余老闆,棺材底下有東西,有人想害劉凱。
旁邊的郭胖子好似發現我有些不對勁,用手捅了捅我,問:「九哥,你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說:「沒事!」
「真沒事?」他疑惑的問了一句,眼神有些不相信我。
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那你捏著我手幹嗎?」他猛地把手抬起來,我才發現不知何時捏著郭胖子的手。
我衝他尷尬的笑了笑,說:「不說這個,咱們先走吧!」
「為什麼?」結巴在一旁出聲問道。
被他這麼一問,我不知道怎樣回答,只好隨便找了一個理由,準備離開這裡。
然而,命運好似跟我開了一個玩笑,就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劉凱出現了,他拿著麥克風跳上靈堂旁邊的舞台,沉著臉,朝台下罷了罷手。
就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原本熱鬧非凡的場面,瞬間就變得鴉雀無聲。
他朝台下打量一眼,說:「現在是7點45分,還有15分鐘時間就要開路了,在這之前,我耽擱主家一點時間,跟大家說一件私事。就在剛才,余老闆身邊的風水師告訴我,有人在死者的棺材底部貼了七張紅紙,上面寫著我名字,大家可能不知道在棺材底部貼紅紙是啥意思,那我告訴大家,只要這開路的銅鑼一響,我劉凱立馬就會斃命。」
說到這裡,他拿出一張紅紙晃了晃,面露猙獰,吼了起來,「我最近只得罪過坳子村的陳九,這貼紅紙的人,絕對就是陳九那個雜碎,沒想到這雜碎竟然不顧八仙道義,在棺材上動手腳,想害我性命。誰家請過陳九辦喪事,回家之後最好燒點黃紙向先人道個歉,萬一被陳九在棺材上動了手腳,影響到後人的運勢,搞不好會死人,我劉凱雖然收費貴,但是,絕對不會在棺材上動手腳,做那了斷子絕孫的事,以後請誰辦喪事,你們自己看著辦。」
說完,劉凱朝台下盯了一會兒,好似在尋找我身影,怒道:「陳九,老子知道你在這裡,是個男人就滾出來,敢作敢當,別tm像個縮頭烏龜一樣龜縮在人群中,假如今天你不出來給老子一個交代,待這場喪事後,就不要怪老子去坳子村找你父母麻煩。」
劉凱話音剛落,我整個人都懵了,站在原地愣了好久,先想害劉凱,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反倒被劉凱把我推到懸崖邊,這件事情一旦沒處理好,不單我這輩子要背上罵名,就連父母也會受到牽連。
在貼紅紙的時候,我腦中只想著害劉凱,沒想過會造成什麼後果,現在想來當初還是年輕氣盛,做事完全沒考慮後果。
「九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你怎麼會在棺材上動手腳啊!」郭胖子伸手捅了捅我,一臉緊張地問。
「沒什麼!」我面無表情的回了一句,說完,就準備朝舞台那個方向走去。
「九哥,你一旦承認下來,以後的東興鎮沒有你立足之地,讓我去吧!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我有貼紅紙的機會,也不會引起劉凱的懷疑。」結巴一把拉住我,淡淡地說。

第193章陽棺(45)
「不行,男人就應該敢作敢當,我既然做下這事,就應該承擔這事帶來的後果。」我直接拒絕結巴的提議。
「九哥,結巴跟你相識時間不長,讓他頂替有些說不過去,還是讓我去吧!」郭胖子拽住我另一隻手。
我一把甩開他們的手,吼了起來,「你們給我在這好好呆著,一人做事一人當!」
他倆拽住我手臂,死活不鬆手,我們這邊的動靜,很快就引來劉凱的目光,他站在舞台上,猙獰的吼著:「陳九,你個雜碎,總算出現了,那貼紅紙的人是不是你?」
我腦子亂得很,下意識的回了一句,「貼紅紙的就是我,你想怎樣!」
這話一出,我周圍那些人好似見鬼一般,立馬朝後退了好幾步,一米多距離,愣是沒有一個陌生人,唯獨郭胖子跟結巴拽著我手臂。
緊接著,周圍那些人,對我指指點點,說什麼的都有,大致都是一些詆毀的話。
「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陳八仙竟然會幹這事。」
「是啊,去年我家一個親戚死了,還是請他去辦喪事,當時他喪事辦得好,我以為他人品肯定沒問題,沒想到…哎!」
「我看未必,陳八仙跟劉凱的鬥爭,不是一天兩天了,指不定這是一場陰謀!」
「陰謀個p,你沒聽到陳八仙親口承認了麼?以後誰還敢請他辦喪事啊!」
劉凱滿意的聽著周圍那些人的議論聲,大概等了一兩分鐘的時間,他朝左邊幾個人揮了揮手,說:「南瓜、冬瓜,你倆給我把這雜碎帶回桂子村,等辦完這場喪事,老子再慢慢跟他算賬。」
這時,郎高怒氣沖沖地走了過來,站到我前面,伸手指著舞台上的劉凱,說:「光天化日之下,誰敢亂抓人,我郎高第一個不放過他。」
「呵呵!」劉凱冷笑一聲,說:「郎所長,你搞清楚事情真相再站出來,我知道你跟陳九關係不錯,但,陳九這是謀殺,一旦包庇他,你頭上那烏紗帽可就不保了。」
「是嗎?請問他用什麼謀殺你?別說你手上那些紅紙,法院不信你這套迷信,以我之見,今天是余老闆母親的喪事,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陳九給你道個歉,這件事就此揭過,也不耽誤開路的時間。」
說著,郎高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說:「已經7點53,再鬧下去,恐怕余老闆也不會開心。」
「他要謀害的人是我,你說的當然輕鬆。」劉凱冷笑一聲,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跟郎高撕破臉皮,說:「你最好站在一旁看著,別以為我不敢動你,惹火了我,讓你滾出東興鎮也不是沒有可能。」
「只要你有這本事,我郎高就接下來了。」郎高無所謂的罷了罷手。
「呵呵,咱倆走著瞧!」劉凱愣了一會兒,好似想起什麼,朝我勾了勾手,說:「陳九,是個男人就立馬到舞台上來,當然,你可以選擇躲在郎高身後,我只好去坳子村找你父母聊聊天。」
「瑪德,劉凱,禍不及家人,你tm還有沒有道義!」郎高扭過身瞥了我一眼,也不知道他腦子在什麼,轉身,一臉堅毅地朝劉凱說:「你敢動他父母,我就敢拿槍斃了你。」
聽著他的話,我愣了一下,我跟他的關係只能算是泛泛之交,算不上有多深,沒想到他竟然會在這時候站出來幫我,而且還是冒著丟官帽的危險。
他還想說什麼,我伸手將他拉到後面,跟他道了一聲謝,就說,我自己惹出來的事情,我自己解決。
說完,抬步朝舞台走去,每走一步,我的心在滴血,特別是周圍那些充滿厭惡的眼神,就像尖銳的匕首一般,一刀一刀地捅在我心臟,讓我痛的無法呼吸。
來到舞台的時候,我感覺整個人都要虛脫了,四肢有些發軟,渾身冷汗直冒。
那劉凱見我上了舞台,二話沒說,一腳踹在我肚子上,不是特別痛,應該是他腿上被我用匕首刺過的原因,使不上全力。
即便這樣,我依舊朝後退了幾步,身型還沒站穩,他第二腳又踹了過來,還是同一個位置。
我捂著肚子蹲了下去,眼神正好落在胡琴身上,就見到她準備上台制止劉凱,被余老闆拉著。
再朝郭胖子他們看去,郭胖子面露猙獰的要衝到舞台上來,被結巴跟郎高死死地拽著,結巴沉聲說:「胖子,你想想九哥的父母,如果你去鬧,九哥的父母怎麼辦?」
我正準備開口說話,劉凱沒有給我說話的機會,一把拽住我頭髮往地面撞去,『砰』的一聲,腦袋跟地面來了一個親密接觸。
那劉凱順勢一腳踩在我腦袋上,挑釁的看了一眼郎高,好似在炫耀,說:「陳九,你tm吃了豹子膽,竟然敢害老子,好在老子命大!」
說著,他腳下一用力,踩的我腦袋有些生痛,我想過去反抗,可,沒那個勇氣,一則這事是我錯了,二則我只是一個剛從學校出來不到一年的抬棺匠,遇到劉凱這種涉hei的八仙,只能默然接受。
他見我沒吭聲,朝我肚子又踹了幾腳,好像還不解氣,抓著我頭髮,將我拉了起來,朝我腳腕催了一腳,說:「跪下!」
「不跪!」我咬了咬嘴唇,艱難的憋出幾個字。
「喲呵!做錯事,還敢不認錯!」說著,他在我腳腕處猛地踹了幾下,一下、兩下、三下。
大概踹了七八下,我依舊站在那,腳腕處被他踹的已經麻木了,沒有任何感覺,就連最基本的痛都沒了。
看著台下黑壓壓的一片人,很多人在下面叫好,說劉凱打的輕,像我這種在棺材上動手腳的人,就該拉出去槍斃。
或許是他們的話,讓劉凱變得興奮起來,他朝舞台四周看了一眼,找來一根拳頭大小的木棒,照著我腳腕處打了下來,非常痛。
我雙腿再也堅持不住,『咚』的一聲跪在地面。抬眼朝郭胖子看去,就見到他哭著臉要衝過來,我朝他搖了搖頭,他眼淚哇哇地流了出來,結巴跟郎高也是一臉苦澀。
正準備站起來,劉凱舉著木棒照著我雙腿又打了下來,嘴裡罵罵咧咧,「瑪德,讓你害老子,讓你在棺材上動手腳!」
就在這時,阿大沉著臉走上舞台,怒道:「劉凱,你夠了,再鬧下去還有要不要開路,凡事適可而止,陳八仙已經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倘若你再鬧下去,休怪我翻臉。」
「好…好…好,聽你的!」劉凱對於阿大的話很是害怕,諂媚的說了一句,拖著我就準備下台。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阿大面色一冷。
「您的意思是讓我就這樣放了他?」劉凱不確定的說。
「你認為呢?」阿大冷聲道。
劉凱猶豫了一會兒,在我身上盯了一眼,又在阿大身上瞥了一眼,最終,俯身在我耳邊說:「陳九,今天有阿大替你說話,暫時放過你,咱倆的賬慢慢來算,不把你弄殘,我劉凱跟你姓陳!」
說完,他諂媚的朝阿大說了一句好,抬步朝舞台走下去。
阿大苦笑一聲,搖了搖頭,走到我面前,說:「別怪我出現的晚,你太年輕,需要吃一點虧才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對你將來有好處。」
我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一瘸一拐的走下舞台。本以為這件事就這樣結束了,哪裡曉得,剛走下舞台,那些圍觀的人也不知道從那找來一些雞蛋,照著我砸了過來,砸的最狠那人,去年我替他家辦過喪事。
他一邊朝我砸雞蛋,嘴裡怒罵道:「瑪德,難怪我打牌總是輸錢,肯定是你個雜碎在棺材上動手腳了。」
聽著這話,我心裡格外苦澀,去年替他家辦喪事,他向我訴說他家經濟拮据,說的很是可憐,我動了憐憫之心,那場喪事,一分錢沒賺,還倒貼了八仙的一些工資,沒想到,今天會落個如此下場,這就是人心。
我失魂落魄地任憑那些雞蛋砸在身上,我怕鎮民們會恨上郭胖子他們,沒有那個方向走去,低著頭,只想早點離開這裡。
剛走沒幾步,第一道銅鑼聲響起,緊接著,就聽到靈堂內傳來一陣陣驚恐的尖叫聲。

第194章陽棺(46)
剛走沒幾步,第一道銅鑼聲響起,緊接著,就聽到靈堂內傳來一陣陣驚恐的尖叫聲。
我心頭有些疑惑,剛才還順順利利的,怎麼忽然出事了?扭過頭看去,就見到整個場面混亂不堪,那些圍觀的鎮民一邊驚恐的叫著『詐屍啦!』一邊朝四面八方跑去,好幾個人跑得急忙在我身上撞了幾下。
我皺著眉頭,朝靈堂看去,門口跪了好多人,都是死者的後人以及一眾乾兒干女,劉凱跟那風水師也在其中,不過,他們不是下跪,而是蹲在那。
咋回事?我心頭愣了一下,將目光移到靈堂內,只見靈堂內一片狼藉,不知道怎麼回事,棺材豎了起來,死者好似活人一般站在那,雙眼死死地盯著前方。
一見這情況,我嚇了一大跳,棺材怎麼會豎了起來,我們這行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只要死者出現異樣就必須看個究竟,出於職業道德,我壓下心頭的害怕,疾步奔到靈堂。
讓我詫異的是,就在我靠近靈堂的時候,原本喇叭裡面放著哀樂,陡然就沒了聲音,傳來一陣『滋滋』的電流聲,格外刺耳。
這時,結巴、郭胖子、郎高三人跑到我身邊,郭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一把拉住我手臂,說:「九哥,你還來靈堂幹嗎?這場喪事跟你沒有關係,咱們趕緊走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拉我朝另一個方向走去,手頭的力量有些大。
「放手!那是跟活人的恩怨,對死者咱們必須要尊敬。」我一把打掉他的手,走進靈堂。
一進靈堂,我就發現棺材下方放著一條長木凳,不知道咋回事,斷了,被棺材壓成碎木條,這才造成棺材豎了起來。
不過,從物理學的角度來說,木凳的高度只有60公分,這樣的高度,就算木凳斷了,棺材只會斜著,根本不可能豎起來。
《抬棺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