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節

想了老長一會兒時間,壓根不知道那艮丙方向在哪個位置,難道像水雲真人當年一樣掛在門頭?我看了看那堂屋內兩口棺材,又看了看不遠處的那池塘,要說艮丙位是門頭,應該不對。
風水中有說,『水之兒,反背側身,只是地人之僕,纏送者,有踴躍不邊之勢,』這話的意思是,水忌水,要在門頭掛水壺,便正好與那池塘相沖,形容一種風水反噬,沈軍一家三口屬個人氣場,而那池塘則是整個遛馬村的風水氣場,個人氣場哪能壓得過整個村子的氣場。
如此以來,那門頭萬萬不能掛水壺,可,范老先生又說過,水主吉,這艮丙方向到底在哪?
那老王見我愁眉苦臉的,就問我:「九伢子,是不是遇到啥難題了?」
我點了點頭,將心中那番想法跟他說了出來。
他聽後,臉色沉了下來,支吾道:「九伢子,我好像知道這是什麼方向。」
一聽這話,我怪異的瞥了老王一眼,他一直就是個抬棺匠,什麼時候居然懂得這些東西?當下,我就問他:「艮丙方向在哪個位置?」
他朝四周看了看,又在手中畫了一個奇怪的圖形,有點像八卦,又有點不像,他在那圖形上看了一會兒,伸手指了指沈軍的棺材,說:「艮丙方向應該是棺材尾部。」
「你確定?」我問。
他點了點頭,說:「應該是在那個方向。」
聽著這話,我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就問:「你憑什麼斷定艮丙方向在那個位置?」
他摸了摸後腦勺,說:「以前跟老秀才扯家常的時候,聽他說過一些有關玄學的東西,那范老先生說的艮丙方向,老秀才正好說過。」
「哦?」我疑惑地看向他,我越來越看不懂老王了,剛入行那會,他只是對喪事稍有涉及,並不是很懂那種。為什麼現在懂得東西越來越多了,特別是幾天前找墓穴的時候,他居然能說出一些風水東西,這還是我認識的老王麼?
那老王見我不相信他,苦笑一聲,說:「范老先生說的艮丙方向,並不難,而是逆行擺盤,將八卦的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八個方向完全倒過來。」

第448章印七(73)
聽著老王這話,不待他說完,我立馬打算他的話,就說:「老王,你是不是搞錯了?自古以來,玄學都講究順應自然,這逆行擺盤有違天合吧?」
「不、不、不、」老王一連說了三個不,說:「我記得老秀才說過,萬事多變,這逆行擺盤不算違天合,只是一種方向定位,在一些大型喪事上都會用逆行擺盤。」
我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就問他:「那你怎麼判斷棺材後面就是艮丙方向?」
「丙丁緊追甲乙,以此類推,艮為八,兌為七,天干順行,八卦逆行,這是擺盤的順序。」說著,他將手中那圖形遞給我看。
還真別說,這老王畫圖的功力真不咋地,一個圓形的八卦的,愣是被他畫成一個橢圓形,難怪我先前覺得有點像八卦。令我納悶的是,他在那圖形的四周,標上了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個字,正好對應八卦的兌、艮、離、坎、巽、震、坤、乾。
看著那些字,我第一反應不是方向,而是震驚的看向那老王,瑪德,這老王不是大字都不認識麼,啥時候居然學會寫字了?
我問他:「老王,啥時候學會寫字了?」
他嘿嘿一笑,說:「活到老學到老嘛!在家閒著沒事,就讓閨女教我寫了幾個字。」
「她教你寫這些字?」我心中疑惑的很,一般教人寫字,都是寫,大、天、王這些字,怎麼可能教乾坤、甲乙丙丁這些字。
他點了點頭,說:「是啊,身為抬棺匠,自然要懂得寫這些字。」
聽他這麼一說,我竟然無言已對,也沒在這個問題繼續糾纏,就問他,「十天干是十個字,為何你的逆行八卦上只寫了八個字?還有兩個字去哪了?」
他尷尬的撓了撓後腦勺,說:「壬、癸那兩個字不會寫,應該標在乾與坤的左上方。」
壬、癸不會寫?這太扯了吧?八卦的八個字都能寫出來,壬跟癸不會寫?就算癸不會寫,情有可原,那壬字這麼簡單,怎麼可能不會寫,這老王不是在忽悠我吧?
那老王沒有理會我心中的疑惑,而是繼續開口道:「九伢子,你看艮的方向,它與丙相差兩個度數,用逆行方位,東而西,南而北來說,我手掌應該放在這個位置,你看,艮丙是不是正好指在死者的龍柩上。」
我壓下心中的疑惑,朝老王手掌看去,的確如他說的那般,艮丙正好指著沈軍的棺材,肯定有人會問,既然是哪個方向,為什麼不把水壺掛在棺材前頭。
這也是有原因的,一般情況下,棺材前頭是不允許掛東西,唯有一樣東西能釘在棺材前頭,那就是紅布,不過這紅布,也必須特殊原因才能釘上去。
念頭至此,我跟老王說了幾句,就正準備找花嫂尋個水壺來,那老王一把拉住我,說:「九伢子,水壺的事先不急,先找到吉位吧,不然等會開場沒法弄,要是那紅蠟再熄滅,我怕那些婦人會一窩火全跑了。」
我想了想,覺得這話在理,就說:「先前范老先生好像說,正宮在辛,正印在癸,是不是說吉位?」(癸:gui)
那老王思索了一下,說:「這句話應該是吉位,不過,恐怕是指兩個吉位,正宮是指九宮格,九宮格的話應該是指請鬼,請遛馬村八位列祖列宗,加上你這個八仙,正好對應九宮格,辛是十天干的辛位,應該在這。」
他一邊說著,一邊朝供桌那個方向走了過去,在供桌的左側停了下來,說:「九伢子,等會你就在這個位置請鬼。」
說完,他又看了看手掌,嘀咕道:「癸的話,應該在那。」他伸手指著門檻的右邊,說來也有些奇怪,他指的那個位置,正好是與先前掉磚頭的位置隔了差不多七八公分的樣子,若是先前按照吉位來站,那磚頭掉下來應該不會擦傷我。
看到這裡,我心中有些信那范老先生的話,難道真的隨著時代進步,喪事的一些風俗禮儀必須發生變化?
就在這時,那老王走了過來,一手搭在我肩膀上,打斷我的思路,說:「九伢子,位置已經找好,剩下的事情可就要靠你了,若是等會紅蠟再熄,這場喪事將會是持久戰,你最好有個心裡準備。」
我點了點頭,怪異的在老王身上瞧了瞧,他還是那副樣子,五十來歲的年齡,國字臉,一臉絡腮鬍,左眼有些猙獰,可,為什麼他現在給我的感覺很奇怪。
想了一下,我就問他:「老王,怎麼從曲陽回來後,我就感覺你變了一個人似得?」
他愣了愣,笑道:「是不是覺得我身上有股霸王之氣,忍不住想讚美我幾句?嘿嘿!」
他乾笑兩聲,將頭伸了過來,附耳道:「九伢子,不瞞你說,劉寡婦說我某方面也是越來越來強了,這一切都歸功於…」
聽到那老王說這一切歸功於幾個字時,我整整個人的神經繃了起來,難道老王像那些中的主角一樣,有奇遇,傾耳聽去,就傳來一道極不和諧的聲音。
「老夫說你們倆有完沒完,在那磨磨唧唧,還辦不辦喪事了,再不辦喪事,老夫可要走了,鎮上的店子都關了一天,檔租費你們給啊?」
聽到這聲音,我皺了皺眉頭,抬頭看去,就見到那范老先生走了過來,先是瞪了我們一眼,然後說:「快九點了,你們倆個大男人咋這麼墨跡?」
我特麼真是醉了,在關鍵時候,那范老先生打啥岔子,當下,我也沒理他,就問老王,「這一切歸功於什麼?」
哪裡曉得,那老王像變了一個似得,立馬說:「什麼歸功於什麼,我剛才什麼都沒說。」
瑪德,聽著這話,我差點沒罵出來,就說:「老王,你…你…」
他沒有說話,而是向我打了一個眼神,意思是,范老先生在,他不好開口。
看到這個動作,我放下心來,就打算等那范老先生離開後,再去問那老王。
隨後,我在老王指出來的吉位做了一個標記,又找花嫂要來一個水壺,盛了一些水掛在棺材尾部。
期間,也不曉得那范老先生在想什麼,一直站在老王旁邊,偶爾會跟老王說幾句,我聽到不是很清楚,不過,隱隱約約聽到他們提到我師傅。
待做完那些事後,我打算按照老王說的那樣,先在吉位請遛馬村的列祖列宗來一趟堂屋,也就是俗稱的『請鬼』。
說實話,我對這請鬼沒一點信心,我想過按照我原本的打算,先看看死者是不是有啥心願未了。但,這死者長年在長沙,遛馬村的人對他不是很熟悉,唯一熟悉他的人小老大,又沒來參加喪事,這令我壓根無從下手,只能『請鬼』以庇佑這場喪事。

第449章印七(74)
說到『請鬼』並不是多麼高深的事,就如平常逢年過節祭祖先一樣,都會先擺上一桌,請列祖列宗先吃飯,然後再輪到活人吃飯。
所以,這喪事『請鬼』倒不稀奇,重點是將『鬼』請走,這是一門學問,若是平常過年啥的,那些『鬼』吃完飯自然會走。
但,這喪事請『鬼』走,卻是一件極難的事,沒有一定道行,壓根行不通,驗證了老祖宗傳下來的一句話,『請鬼容易送鬼難』。
想到這裡,我心中有些彷徨,就問范老先生:「是不是一定要『請鬼』?」
他瞪了我一眼,沒好氣地說:「什麼叫『請鬼』,那是請列祖列宗,是喪事禮儀,不可廢。」
我哦了一聲,又問他:「能不能請道士來辦這個禮?」
他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卻用手指了指那母子棺,意思很清楚,讓我看著辦。
一見他這動作,我能說什麼?那對母子可以說是我間接害死的,難道就這樣把喪事讓出去讓別人辦?先不說,我承接了這場喪事,就說那沈軍死時的反應,也令我心中愧疚萬分。
我沒再跟那范老先生說什麼,點了點頭,就朝老王指出來的吉位走去,打算試試。
本來想問范老先生有啥需要注意的地方沒,看到他站在那宛如一尊泥菩薩,一動不動,想必是不會教我什麼。於是,我硬著頭皮開始『請鬼』。
我先是找花嫂要了沈軍祖上的一些名單,又讓老王找來一對蠟燭、三兩三黃紙、四條長木凳,八副碗筷,一瓶白酒以及十樣菜餚。(註:菜餚是生的,不能為熟食。)
準備好這些東西,我將供桌往前移了移,在挨著棺材的位置放了一條長木凳,此為上席,又將沈軍一家人的黑白照移到供桌中間,再在上席用紅紙寫上兩個人名。(註:這人名是死者祖上輩份最高之人的名字。)
隨後,我在八仙桌另外三個方向,用紅紙寫上六個的名字,再將長木凳擺正,又用黃紙擦了擦凳面,這準備算是做好了。
在我擺弄八仙桌的時候,那老王跟花嫂已經準備好十樣菜餚站在堂屋左側,他們用的是托盤,每個托盤上五樣菜餚,都是平常的菜餚,算上不多豐盛。
那老王見我擺弄好八仙桌,就問我:「九伢子,可以上菜了麼?」
我搖了搖頭,說:「等會看我手勢。」
說完,我撈起黃紙,蠟燭,先是用一根麻繩綁在八仙桌的桌腳,再用另一頭綁在蠟燭上,插在沈軍棺材的尾部,然後照著剛才的方法,將另一支蠟燭插在母子棺的尾部,讓蠟燭與八仙桌呈三角形。
緊接著,又在三角形裡面用黃紙擺了一個八卦圖。
做完這個,我點燃三張黃紙,燒在沈軍棺材旁邊,作了三個揖,說了一些吉祥話,再在堂屋的神壇前,燒了七張黃紙,嘴裡念道:「吾陳九,今日奉家師太上老君之敕令,前來遛馬村懇請,沈軍之高祖父沈風安、沈門王氏夫婦、沈軍之曾祖父沈峰祥、沈門劉氏夫婦、沈軍之祖父沈平江、沈門羅氏夫婦以及沈軍之父沈正友、沈門張氏夫婦,入席。」
喊完這話,我面色一沉,故作猙獰之態,轉身,右腳猛地跺在地面,雙目緊盯堂屋外面,怒道:「此為家宴,若是哪個不開眼的闖入席面,休怪陳九不講情面,降下陣陣天雷轟爾等個魂飛魄散。」
我一邊說著,一邊撒了黃紙,又說:「賜爾等些許黃紙,速速離開。」
說完這話,我不敢大意,剛才那話是嚇住周圍的孤魂野鬼,這也沒辦法,喪事本身就易招惹孤魂野鬼,若不吹些牛幣,哪裡hold的住。
當下,我連忙撈起招魂幡,在沈軍棺材上方揮舞了四下,又在母子棺上方揮舞了三下,然後將棺材旁邊的蠟燭點燃,抖了抖身上的道袍,走到那三角形中的八卦圖中間,微微彎腰,左右持招魂幡放於身後,右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拉長嗓門喊:「印咯、印咯,沈家列祖列宗入…席…叻!」(註:此處為拖長音。)
話音剛落,鞭炮聲響起,辟里啪啦,抬頭一看,是范老先生,他手中拿著一封約摸二尺長的鞭炮,正在燃放。見我望過去,他點了點頭,也沒說話。
待鞭炮聲停止,我潤了潤嗓門,正準備喊上菜,就見到鞭炮的那些煙霧竟然朝堂屋內飄了進來,不知道是我眼花還是怎麼回事,那些煙霧朦朦朧朧的有些像人形,死勁揉了揉眼睛,就見到供桌上有很多濃煙。
看到這裡,我嚥了嚥口水,手心冒出一陣冷汗,也不敢有半點馬虎,深呼幾口氣,拉長嗓門就喊了一聲:「上菜嘍!」
隨著這一聲『上菜嘍』,那老王接了一句『菜來嘍,小心燙』。
緊接著,那老王將托盤放在堂屋門檻上,端起其中一碗生菜就朝堂屋走了進來。
待老王左腳跨進堂屋門檻,我立馬拉長嗓門喊:「先上菜來莫動手,聽我細細述分明,照人看,照席看,席中賓客聽我言,一菜看酒滿門吉,哀樂麻衣行大禮,鶴駕今日歸西去,何時再來探看齊。」
喊完這話,我朝供桌作了三個揖,又示意老王將第一道菜放上去,然後倒一些酒水。
那老王會意過來,倒了一些酒水,正準備開口說話,我連忙朝他揮了揮手,讓他不要說話,趕緊上菜。
他點了點頭,也不敢說話,轉身,端來第二碗菜,我喊:「二菜看酒淚水泣,一門含悲皆孝意,周公制禮安家邦,孔子策禮美名揚。」
隨後,每上一樣菜餚,我都會喊上幾句,值得一提的是,第五道菜是生丸子,需要燃放一封鞭炮,意為,死者到了陰間能跟祖上團團圓圓。
就這上菜,大概弄了十七八分鐘,喊得我喉嚨有些沙啞,但,面對『請鬼』,我不敢半點怠慢,每道菜都把禮儀做到最後,直到第十道菜,發生了一點意外。

第450章印七(75)
按照喪事『請鬼』的禮儀來說,第十道菜是整個席面的重頭戲,也是整場上菜的重頭戲,俗稱『落菜』。
這『落菜』分兩種,一種是婚事上的『落菜』,也叫『落喜』。一種是喪事上的『落菜』,禮儀較為複雜,甚至有些繁縟。
首先是,上第十道菜餚的時候,死者的孝子孝孫要跪地磕頭,拜謝列祖列宗光臨喪事,這磕頭有些講究,用三去二進五的禮儀。
所謂三去二進五,指的是孝子孝孫跪在法場末端,磕三頭,跪著向前走兩步,作揖五次,週而復始,直至供桌前。
《抬棺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