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節

他聽後,點了點頭,看了看天色,又朝我揮了揮手,意思是讓我趕緊印七。
我也沒有在他面前過多停留,便走到棺材前頭,朝棺材完了三次腰,又說了一大堆好話,並許下承諾,就說事後請道士替那三個魂魄做一場道事,助他們早日下到陰間,享受正常命理輪迴。
做完這個,我再次回到紙人身邊,正所謂,惡人自有惡報,這沈軍生前作惡多端,那些紙人斷臂也算是報應,並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改變的,我能做的只是盡量將這場印七辦好。
於是,我將招魂幡揮舞了幾下,念了一句,二印南方丙丁火,子孫富貴進財玉,便點燃那紙人跟紙紮房子,至於那斷掉的右臂,我想了一下,最終也點上火。
這次的火勢特別順利,就連一點偏差也沒有,約摸燒了一會兒,那紙人跟紙房子燒的乾乾淨淨。
見這情況,我心中的大石總算落了下來,先前那一番猜測算是應該完完全全的正確。
隨後,我又繼續三印,很順利,第四印、五印、六印依舊很順利,這令在場所有的人都送出一口氣,就連那范老先生都朝我拋了一個滿足的眼神。
接下來,便是整場印七的重中之重,也就是第七印。這第七印講究頗多,首先要確定死者的魂魄是否已經歸到棺材,其次要確定前面燒的那些紙紮是否有效,最後則是了卻死者未滿的心願。
說實話,我對第七印是一點信心也沒有,原因有三,一是,死者生前作惡多端,他的魂魄歸到棺材,定要經過那鬼差的審判,據說這審判極其嚴格,具體咋個嚴法,我也不知道,就知道死於初七的人,本身就是無福。
二,要證明先前燒的紙紮是否有效,就要看第七印時會不會颳風。據民間傳說,這時候刮的風是陰差派小鬼來取紙人跟紙房子所產生的陰風。
三,死者未滿的心願,這壓根就是猜謎底,死者生前我壓根沒跟他說過任何話,咋知道他有啥心願。再者說,唯一跟死者熟悉的小老大,不知身在何處,這讓我咋了卻死者的心願。
綜合這三點,我壓根不敢輕易第七印,便一直站在最後一堆紙紮品面前發呆,腦子一直就在想,第七印應當如何開始,又應當如何才能讓整場印七完美。

第464章印七(89)
在原地愣了老長時間,邊上那些八仙見我沒有動作,就問我:「陳八仙,趕緊第七印,等著回家睡覺呢!」
我嗯了一聲,看了看時間,半夜1點多,心中一狠,只好硬著頭皮開始第七印。這也沒辦法,畢竟第七印不能乾耗著,更為重要的是,那招魂幡隱約有些熄滅的趨向,若是再不印七,招魂幡熄了就難搞了。
當下,我讓高佬取來兩隻公雞,又讓他找來一塊石頭,說到這石頭,有些講究,必須要圓,有圓潤的意思在裡面,也是一種祝福,希望死者下輩子做人圓潤,喪事賓客滿桌。
很快,高佬取來兩隻公雞,用紅繩紮著腳放在我旁邊,又搬來一塊圓石,我看了看,那石頭還算圓,表層有些泥土應該是剛從地下挖出來沒多久,我擦了擦表層的泥土,將其放在紙紮旁邊,又在那圓石上燒了一些黃紙。
做完這個,我叫了一聲邊上的八仙,將招魂幡交在他手裡,讓他注意點別把招魂幡弄熄了,便從旁邊撈起那一對公雞,準備殺雞謝神。
這殺雞還算順利,只是用菜刀那麼一抹,雞血就飆了出來,我用雞血在紙紮品旁邊滴了一圈,又說了一大通好話,大致上是希望陰差看在這些貢品的份上,不要過多為難死者。
隨後,我讓高佬塗點雞血在棺材上,又讓他在棺材的西方插上一支長白蠟,那白蠟有些長,並不是我們常見的那種斷蠟,而是定制的那種,約摸一米長,白蠟身上繡了一些奇特的符號,我看的不是很懂,就知道這種白蠟對陰風特別敏感,具體有啥作用,誰也說不清。
不過,據民間傳說,生前作惡多端的死者,下葬時都會插上這種白蠟,傳聞這白蠟能燒掉死者身上的罪孽,讓死者的魂魄回到棺材,再下到地府。
待高佬插完白蠟,我怔了怔神色,從邊上那八仙手中拿過招魂幡,先是吟唱了一段往生咒,然後舉著招魂幡圍著紙紮轉了七圈,嘴裡沉聲道:「七印中央戊己土,子孫壽元成彭祖。」
喊完這話,我沒有急著點燃那些紙紮,而是想起老秀才跟我說過的一句話,他說對待生前作惡多端的死者,需要用到一些特殊法門。
這特殊法門便是泥土,風水有雲,謂極去惡者,以求生氣也,土中之氣,萬物之主,有刑有德,裁剪得法,一失其道,以土為輔,長為死,以薄為邊,厚為死,反其而道,煞為形。
由此可見,泥土的作用的確大。當下,我在墓穴旁邊抓了一些泥土,有些潮濕,我也沒在意,便回到紙紮品旁邊,一手持招魂幡,一手持泥土,念道:「左腳踏土金雞叫,右腳踏土龍翱翔。」
說完這話,我跳了一下,繼續念道:「一踏山神來擁護,二踏山脈震山崗,三踏子孫多福祿,四踏七星並北斗,五踏印七渡亡人,六踏金冠頭上帶,七踏兇惡奔如飛。」
一邊念著,我一邊在地面猛地跺了七下,再將手中的泥土朝那紙紮撒了過去,緊接著,用招魂幡點燃那些紙紮。
起先那紙紮的火苗很小,很小,逐漸地火勢愈來愈旺。一見這情況,我心頭舒出一口氣,朝著西方彎了彎腰,再將手中的招魂幡丟在紙紮品旁邊,又念了一段往生咒。
約摸念了五六分鐘時間,那火勢一直旺盛的很,我緊繃的神經總算鬆了下來,揮了揮有些酸痛的胳膊,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那白蠟,不但我,邊上那些八仙也是如此,就連范老先生手頭上的柳樹枝也慢了下來,一雙眼睛時不時會朝這邊瞥幾眼,因為我們都知道,這場印七是否成功,全看那支白蠟。
在我們眼光的注視下,那白蠟一直靜靜地燃燒著,火焰歡快的跳動,這令我們有些失望,我們需要的是白蠟的火焰亂跳動,更需要白蠟熄滅,只有這樣才能印七成功了。
就這樣,我們盯了大約五六分鐘的時間,由於盯的時間有些長,我眼睛有些澀,伸手揉了揉眼睛,睜開眼一看,就見到那白蠟的火焰好像動了一下,是向東方。
我心中一緊,咋回事?為什麼是東方?東方象徵著新生,按道理來說,死者屬於西方,那白蠟的火焰應該是朝西方才對?
邊上的高佬好像也發現火焰的方向不對,朝我看了過來,說:「陳八仙,這是咋回事?」
我想了一下,說了一句我也不知道,便繼續盯著那白蠟,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這次的白蠟竟然朝東方傾斜過去,燃燒速度更是誇張的要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燃燒。
只是一分鐘的樣子,那蠟燭便燒了一寸長。瑪德,這太邪門了吧,照正常速度來說,這白蠟燒個通宵肯定沒啥問題,可,照現在這速度,估計十來分鐘便能燒個精光,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就在我納悶這會,不遠處的青玄子停下夜歌走了過來,五花八門那些人也停下手中的動作,圍了過來。
我問青玄子這是好,還是不好,他不確定的說,應該是好。
話音剛落,那范老先生瞪了青玄子一眼,沒好氣地說:「小道士,你懂個p,什麼叫應該是好,這是大吉,真正的大吉。眾所周知,東方乃象徵著新生,這白蠟朝東方便說明,死者的魂魄已經歸入陰間,直接遁入輪迴道,免了審判那一關的辛酸。」
說著,他好似想起什麼,眉頭皺了起來,在我身上瞥了一會兒,死勁的搖了搖頭,說:「不可能,不可能,這場印七隻是普通的印七,不可能跳過審判讓死者直接遁入輪迴道,這不是可能,絕對不可能。」
聽著范老先生這話,我有些不懂他的意思,就問他:「什麼不可能?范老,您是不是覺得這事情有些奇怪?」
他點了點頭,沉聲道:「太奇怪了,以印七的過程來看,這場印七隻能將死者的魂魄贖出來,不可能令死者直接遁入輪迴道,而現在白蠟朝東,卻說明死者已經遁入輪迴道,這…這太矛盾了。」
聞言,我想了一下,倘若真如范老先生所說,燭火向東就意味死者已經遁入輪迴道,這情況就真的有些矛盾了。
要說原因,我只能說,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讓死者入土為安還是能做到,要說讓死者直接遁入輪迴道,我沒那本事,畢竟,我只是一名鄉下抬棺匠,更為重要的是,死者生前作惡多端,肯定要在陰間受些苦難,不可能這麼快就遁入輪迴道。
「不好,有人在印七背後動手腳。」忽然,邊上的范老先生尖叫一聲,那聲音震得我耳朵生疼的很。

第465章印七(90)
聽著這話,我渾身一怔,疑惑地問范老先生:「怎麼說?」
他伸手指了指墓穴,說:「民間傳聞,墓穴乃死者下到陰間的大門,那沈軍還未下葬,魂魄已經遁入輪迴道,這說明什麼?」
說完,他一臉凝重之色的看著我。
我想了一下,說:「未葬先遁入輪迴道,這說明死者有大氣運壓身,就如我們常說的,九世善人,這類人便能直接遁入輪迴道,難道那沈軍是九世善人?」
那范老先生瞪了我一眼,沒好氣地說:「那沈軍像九世善人?」
我撓了撓後腦勺,尷尬的笑了笑,說:「不像,那他怎麼能直接遁入輪迴道?」
「轉運,以五氣六運為代價,將氣運轉給死者,唯有這樣才能令死者的魂魄直接遁入輪迴道。」這句話,那范老先生是一字一句說出來的。
一聽這話,我就覺得背後一涼,轉運?這種說法,我在老英雄的風水手札上看到過,那上面說,人之氣運,謂天生,分五運六氣,這五運六氣也就是我們平常說的運氣。
其中,五運指的是丁壬木、戊癸火、甲己土、乙庚金、丙辛水五個階段的相互推移,再說白點就是,運就是,金木水火土五行推移,主宰人的財運。
而六氣指的是,厥陰風木、少陰君火、少陽相火、太陰濕土、陽明燥金、太陽寒水,這六種氣主著人體的健康,中醫界內有句話是這樣說的,『不通六氣,遍讀醫書何濟?』說的就是六氣對人體健康的重要性。
范老先生說以五運六氣為代價,說的就是將某人的氣運從體內悉數抽了出去,轉到另一個人身上。
這種事情,若是放在活人身上,問題倒不是很大,頂多是身子出些問題,氣運方面出些問題,畢竟只是以氣換氣,以運換運,遭殃的是施術者。
據說施術者一旦用這種方法替人轉運,會短陽壽。所以,不是嫡親,很少有人願意用這種方法去轉運,像市面上說的轉運,那屬於瞎扯淡。
說白點,那所謂的轉運就是騙錢的,真當天命哪有那麼好違,現實生活不是,每個人也不是玄幻的主角,動不動就弒天,逆天的,老天沒欠你啥。人嘛,活著,便是各安天命,該是你的,早晚是你的,不該是你的,就算拿了最終還是失去,失去的同時往往還會伴隨著天造**的。
扯得遠了,這種轉運的方法一旦用在死者身上,便違了天合,施術者便不再是短陽壽那麼簡單,而是三年內必遭來雷罰,而替運那人據說會五運六氣盡失,變得瘋瘋癲癲,不出幾年時間就會因為氣盡而喪命。
當然,這一切是真是假,我也分不清楚。畢竟,我只是抬棺匠,對於道教的一些法門一竅不懂,再說白點,以我的智商領悟不了道教的一些學說。
念頭至此,我想起因為喪事,我成了失運人,不知失運與轉運有啥區別?青玄子作為失運的施術者,會不會因此得到報應?
於是,我就問那青玄子,說:「道長,范老所講的轉運,與我的失運有啥差別?」
青玄子微微一愣,說:「你失的是運,也就是失去丁壬木、戊癸火、甲己土、乙庚金、丙辛水,讓你的運成了一白主中宮,九年不變,好在你六氣俱在,僅僅失了五運而已,與范老所說的五運六氣盡失,不在一個層面。」
聽著這話,我稍微鬆出一口氣,又問他:「對您有影響嗎?」
他笑道:「小道以陣法取你的五運,再加上你的首肯,問題不大,所以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在我肩膀拍了拍,笑道:「與其擔心這個,倒不如看著那白蠟。」
聞言,我點了點頭,朝四周看了看,倘若這一切如范老先生所說,那麼是誰幫沈軍轉運了?又把誰的五運六氣轉給死者了?
我看了一圈,在場的八仙都是生龍活虎的,並不像失去五運六氣之人。這下,我有些犯難了,到底是誰的五運六氣被人抽走了?
就在我愣神這會,那白蠟愈燒愈快,不到二十分鐘,原本一米長的白蠟,竟然燒的只剩下大拇指長,這讓在場的八仙們一個個讚不絕口,都說是印七印的,祖先顯靈了。
這時,我們四周莫名其妙得刮起一陣風,那風有些猛,有些陰冷,呼呼作響,把紙紮品的白灰掀到半空中。風,不停地呼嘯,方向無常,掀的我們險些站不住身,叫我們透不過氣來,說不出話來,十步之內難辨方向。
那風聲喧囂而鼎沸,頗像排山倒海而來的驚濤駭浪,當陰風刮得最疾之際,只見滾滾白灰顛簸於天地之間,完全擋了天上的月亮,凜冽淒厲。
奇怪的是,儘管起了如此大的風,我卻隱隱約約能看到白蠟依然亮著,隨風而動。這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按說風來白蠟應該立即熄滅才對。
就在我腦子剛生出這念頭時,那陰風襲地而下,夾雜著紙紮品的灰燼吹向那白蠟,只是一個呼吸的時間,那白蠟應風而熄。
隨著白蠟熄滅,陰風立馬停了,半空中那些白灰即刻落了下來,很多白灰落在我們一眾八仙頭上,就連范老先生跟青玄子也不例外,一個個頭上頂著白灰,相視,苦笑一聲,誰也沒說話。
整個場面大約靜了七八秒鐘時間,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白蠟熄滅了』。
瞬間,整個場面沸騰了,這場喪事實在是太久,足足弄了十天,八仙們這段時間心中更是壓抑的很,現在見到印七成功,那些八仙不興奮才怪,一個個欣喜若狂,都說,白蠟快燒完才起風是大吉,而剛才那陣陰風則是鬼差派小鬼來取紙紮品了,這場印七算是大功告成。
除了說這些,很多八仙紛紛朝我豎大拇指,說我力拔山兮氣蓋世,有一身好本領,能將印七辦得如此完美。
俗話說,世間事,有人高興便有人愁。此時的墓穴附近卻有三人一直沉著臉沒有說話,一個是范老先生,一個是青玄子,最後一個就是我。
那高佬見我們三人沉著臉沒有說話,伸手拉了我一下,興奮地說:「陳八仙,經過十天的努力,印七總算成功了,你們三沉著臉幹嗎?是不是太過於興奮,不知道怎樣表達內心的高興勁?」
我微微一愣,瞥了他一眼,歎氣道:「高興不起來。」
「哦?」他怪異的看了我一眼,正準備說話,手機響了起來,接通電話,一聽,他驚慌地說了一句『什麼』,臉色立馬沉了下去,要多難看有多難看,眉頭都擠到一起了。

第466章印七(91)
一見高佬的反應,我心裡『咯登』一下,應該出事了,就問他出什麼事了,他只顧著聽電話沒有理我。
大約接了一分鐘左右的電話,他面無表情的將手機收了起來,對我說了四個字,他說,老王瘋了。
聽著這四個字,我立馬想到范老先生說的轉運,難道老王的五運六氣被人轉到死者身上去了?不然,他咋會平白無故的瘋了。
念頭至此,我就覺得整塊天都塌了下來,腦袋嗡嗡作響,四肢不由自主的抽了起來,嘴裡一直重複著,「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陳八仙!」高佬叫了一聲,一把抱住我,伸手掐在我人中的位置,急道:「激動么子嘍,你要是出點事,我怎麼跟老王交差嘍。」
這話一出,邊上那些八仙好像發現我們這邊的異樣,一個個圍了過來,就問咋回事,高佬忙著掐我人中,也沒告訴他們。反倒是一旁的青玄子跟范老先生讓八仙們別管閒事,趕緊把死者的棺材下葬,以死者為重。
聞言,那些八仙有些亂了,一個個怒氣沖沖地看著青玄子跟范老先生,怒道:「你們倆人是不是在陳八仙身上動手腳了?」
說這話的八仙是瘦猴,他一個箭步衝到青玄子面前,一把掐住他衣領,直呼其名,哪裡顧得上對方也是熟人,掄起拳頭就要打他,好在高佬連忙制止道:「瘦猴,別瞎鬧,不管青玄子道長的事。」
那瘦猴愣了一下,就問:「陳八仙到底咋了?怎麼抽成這樣,是不是中邪了?」
高佬一邊在我四肢上揉著,一邊解釋道:「聽結巴說,陳八仙有間歇性經脈抽搐,一激動,四肢就會抽搐。」
「這印七不是辦得很完美麼?他咋激動成這樣?」那瘦猴警惕的看了一眼青玄子跟范老先生,朝他們努了努嘴,看這樣子,還是懷疑他倆。
《抬棺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