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只有幾本小說,上面寫著『保羅·亞歷克西斯』,有的書上什麼都沒寫,還有一兩本平裝本的書上寫著中國字。」
「中國字?」
「看起來是的,也許是俄國字。反正不是用字母寫成的。您要想看的話隨時都可以去看看,但我覺得您也不會研究出什麼名堂來。那有一兩本歷史書,都是關於俄國的,但上面沒有字跡。」「有錢嗎?」
「沒有。」
「他有銀行賬戶嗎?」
「有,他在勞埃德銀行有個小賬戶,只有三百英鎊多一點的儲蓄。但三個星期之前,他把這些錢都取出來了。」
「是嗎?為什麼?買一把剃鬚刀不用花這麼多錢啊。」
「不是剃鬚刀,要我說的話,應該是拿去付欠賬的。」
「一共有三百英鎊的欠賬?」
「我沒這麼說。其實,我們所瞭解的欠賬還不到二十英鎊。但也許他在許多地方都欠了錢。您知道,他把所有的紙張都燒了,所以很難說他到底欠了誰的錢。我們自然會去調查,但如果這三百英鎊是花在哪個姑娘身上,我也不會覺得驚訝的。蕾拉·加蘭德——如果這姑娘曾真是他女朋友的話,那就一定是她,一個很強的小東西。我敢說,如果她願意講的話,她可以告訴我們很多東西,但現在又不准許我們逼問任何人任何問題。如果他們不願意回答,那就不回答,一點餘地也沒有。不能逼迫他們。」
「蕾拉·加蘭德,這就是他以前的女朋友?」
「是的,勳爵閣下,而且據我所知她把亞歷克西斯甩了。她說他為此很受傷。她現在又有了別的男人——據我所知,是亞歷克西斯的什麼朋友,但比他要精明。一個西班牙小伙子,是冬日花園裡一個樂團的頭兒,而且還搞了一副紳士派頭。您知道那種人,穿著蛇皮鞋,裝腔作勢的那種。他對這件事很坦率,那個姑娘也是。亞歷克西斯介紹他們兩個認識,然後姑娘冒出個念頭,覺得自己跟西班牙人要比跟亞歷克西斯好一些。她說亞歷克西斯的錢越用越快了,而且似乎沒在蕾拉小姐身上花太多心思。也許他一直還有另外一個女人,所以錢才會花得這樣快。不管怎樣蕾拉小姐下了決心,把他甩了,跟西班牙人走在了一起,當然了,那是一場鬧劇,亞歷克西斯也揚言要自殺——」「他有沒有提到割喉?」「沒有,他沒有。他說他會用毒藥。但這有什麼奇怪的?他說他要自殺,於是就自殺了。」「你在他的房間裡有沒有找到任何毒藥呢——你知道的,安眠藥或者任何這類的東西?」「沒有。」偵探先生很肯定地說。「嗯。」「但是偵探先生,」哈麗雅特一直默默地聽著這段交談,這時她插話進來說,「如果你認為亞歷克西斯在城裡還有別的女朋友的話,蕾拉·加蘭德把他甩了的時候,又為什麼要去自殺呢?」「我不知道,小姐。也許另外一個人也把他甩了。」「他被拋棄了,感覺自卑又孤獨,似乎全世界都在和他作對。」溫西說。
「是的,然後就是這個威爾頓夫人。我們在查其他女孩的時候把她這檔子事也查了出來。您現在看看,這些事情足不足以讓一個小伙子割喉自殺?」
「他可以一走了之。」哈麗雅特說。「假設他欠她的錢,她翻臉不認人,威脅把他送上法庭?這樣的話呢?」「也許那三百英鎊——」溫西說。「哦,不,不可能!」哈麗雅特憤怒地喊著,你絕對不能這麼想,這簡直太荒唐了。為什麼?那個可憐的女人為他著了魔。他只要動一動小指頭就能把她指揮得團團轉。只要他想要的東西,她什麼都願意給。
而且,她告訴過我,他不願意接受她的錢。「哈!但假設他跟她說要分手,小姐。她有可能因此狠下心腸。「那她會是自殺的那一個,「哈麗雅特很堅決地說,」她不會在任何情況下做出傷害他的事,可憐的女人。把他告上法庭?胡扯!
「小姐,你很清楚,」昂佩爾蒂偵探說,「聖經》裡說——請原諒我這麼引用——沒有比女人的嫉恨更可怕的東西了。我從學生時代就一直銘記在心,我發現在處理各種事情上,這是條很有用的格言。如果威爾頓夫人——」
「蠢話!」哈麗雅特說,「她永遠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我確信她不可能。」
「哈!」昂佩爾蒂偵探友好地沖溫西眨了一下眼睛,「當小姐們憑著女性直覺感到什麼事,那這件事就沒有爭辯的餘地了。讓我們這麼假設,就假設一下。」
「我不會這麼假設的。」哈麗雅特反駁道。
「我們這樣爭下去似乎沒有盡頭了。」溫西說,「讓我們暫時把它放在一邊吧,偵探先生。過一會兒你可以到酒吧來跟我聊這個假設,不過我自己也覺得可能性不大。現在輪到我們來推測了,假設一隻漁船想在星期四低潮的時候來到平鐵附近——它可以做到嗎?」
「很容易,勳爵閣下。有些漁船吃水只有一英吋深。您可以把船很輕鬆地開過來,只要別離磨刀礁林太近就行了,還要記得估算水流。」「也許對一個外地人來說會有些棘手。」有可能,但如果他是個很好的船夫,會讀海圖的話就沒什麼難的。
這樣的人任何一天都可以把船開到離平鐵十二英吋的範圍內,除非海風讓水流在海灣上橫衝直撞,那他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撞到礁石上去。「我明白了,這很有趣。我們假設這是一起謀殺案。你要知道,偵探先生,我們應該有兩手準備。我們也很高興你有不同的意見。
昂佩爾蒂偵探面帶溫和的微笑,傾聽了對手關於漁船和藏身處的理論,然後說:「小姐,我所能說的就是,我很樂意讀一讀你的書。你的偵探手段真是太吸引人了。但關於那隻船,這的確很奇怪。我們嘗試查過那隻船,因為不管船上是誰,總有可能看見什麼動靜。那天大部分的漁船都去了雪莉角,但還有一些船我沒有查清楚,當然也有可能是從威利伍康伯或萊斯頓·霍伊來的別處的船。我們總是警告這些非專業的船夫,要離磨刀礁林遠一點,但他們聽嗎?根本不聽。他們那副不知深淺的架勢,讓你覺得他們簡直是來尋死的。但我能猜到這隻船是誰的。」
「海岸線邊的那些屋子呢?就是我去尋求幫助的地方。」哈麗雅特說,「他們應該見到了那隻船吧?我覺得住在那兒的人認識周圍所有的船。」
「的確不假,」偵探先生回答說,「我們問過他們,但他們全部都默不作聲,一聲不吭。這就是為什麼我會說,我想我能猜出那些船是誰的。但不要怕,我們會想個辦法讓他們老實交代。這些波洛克家的人和摩根瑞奇家的人,在我看來,他們就不幹好事。其他的漁夫都不太喜歡他們,當大家都不喜歡某個家庭的時候,肯定是這個家庭有問題。」
「不管怎樣,」溫西說,「我想我們已經算出死亡的確切時間,這應該派得上用場。」
「是的,」昂佩爾蒂偵探也承認,「如果您跟這位小姐算得沒錯的話,問題似乎就能解決了。儘管我更希望得到法醫的確認——這不是想要冒犯您,我覺得您說的是正確的。小姐,當時你在打瞌睡,這真太遺憾了。」他看著哈麗雅特,略有責備之情。
「但是不是也很幸運,我畢竟還在那兒。」
偵探表示了贊同。
「就當時間的問題已經解決了。」他繼續說,「我們現在手頭有不少信息,可以把事情理清楚些。至少,在我看來,這證明了謀殺這個推測是完全不可能實現的,就像我一直說的那樣。但如果我們證明了這點,我們就沒事了,是不是?」
這場討論發生在城郊偵探先生舒服的小別墅裡。昂佩爾蒂偵探站起來,從一個櫃子裡拿出一大摞官方報告。
「您看,勳爵閣下,儘管從表面看自殺的可能性要遠遠大於別的可能性,但我們也沒有敷衍了事。我們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慮到了,簡直是用放大鏡把整個區域都仔細檢查了一番。」
在看完那些報告之後,溫西不得不承認這番自我誇獎是很公正的。警方可以說很得運氣的垂青。最近地方向市政廳發了一封申請,申請把萊斯頓·霍伊和威利伍康伯之間的沿海公路重修一次。市政廳覺得時間不合適,經濟又比較緊張,於是很禮貌地回復說,他們覺得在申請所提到的沿海公路上並沒有太多的交通,因此提議上的經費不太合理。在幾輪商討之後,市政廳雇了一些工資很低的人,來記錄那條路的車流量究竟有多少。觀察者中的一位在六月十八日星期四的一整天都在值班,就站在沿海公路和萊斯頓·霍伊到赫爾斯伯裡的公路之間的交匯點。在十二英里外的地方,就是讓偵探家們感興趣的達裡關卡了。就像哈麗雅特已經親眼見過的那樣,那裡的門一般都是關著的,除非看門人被特別叫出來為車輛開門。在鐵路門的另外一邊是讓步行者通行的側門,但這門很小,就連腳踏車那麼大的東西都無法通過。所以,這就很清楚了。如果這個假定的謀殺者不是走路過來的,那麼公路對面一定會有人看見,或者他是從附近的農場出來的。在過去的四天裡,警方仔細調查了這一帶路上所有的旅行者。每一輛車:摩托車,腳踏車,卡車,拖車,馬車,馬匹都花了大量精力一一查過。這裡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引起任何懷疑。路上的人都是當地的居民,警察跟他們都很熟,他們當中的每一個人都可以給出他或者她當天的詳細時間表。這並沒有那麼值得驚奇,因為他們當中幾乎所有的人都是有時間計劃的商人,或者是在地裡或附近的城鎮裡幹活的農民,這些農民有證人能證明他們到達和離開的時間。只有一種人的時間不容易被證實,就是那些在趕牛或者趕羊的時候磨磨蹭蹭的人;但這些農民完全不可能用恩迪科特的剃鬚刀割一位先生的喉嚨,昂佩爾蒂偵探很願意以私人名義擔保所有的這些人。
「實際上,勳爵閣下,」他說,「我可以向您保證,所有我們查過的人都是沒有問題的。您可以把他們都從懷疑名單上去掉。現在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您假定的那個兇手是從海上來的,或者從威利伍康伯或萊斯頓·霍伊步行過去。就像這位女士說的那樣,在這兩個方向中,威利伍康伯更有可能一些,因為任何從萊斯頓·霍伊方向來的人應該能看到她,從而會把他的犯罪行為推遲到一個『更合適的季節』,就像莎士比亞說過的那樣。」
「很好,」溫西說,「我們就認可這一點。那個兇手在路途中沒有用任何有輪子的交通工具,但這還是有很多可能性存在。我們把萊斯頓·霍伊方向排除在外,只說從威利伍康伯來的方向。現在至少還有三種可能。第一,兇手從威利伍康伯或達裡沿公路走過來,在某處從平鐵那裡看不到的海崖爬下來到了海灘,然後沿著海水走。第二,他從漁夫住的那兩戶人家過來(波洛克和摩根瑞奇,他們的名字是叫這個吧)。你是不是想說,你能以個人的名義為他們擔保,偵探先生?」
「沒有,我沒有——我只是說他們當時不在那兒,」偵探有點激動地反駁說,「摩根瑞奇和他的兩個兒子當時在威利伍康伯買東西——我親眼看到的。老波洛克乘船出了海,弗萊迪·貝恩一家人看見了,他的大兒子很有可能跟著他。我們得注意這兩個人,這就是我為什麼要說,兇手有可能從海上來。剩下的那個小波洛克只有十四歲,您不會說這件事是他幹的。」
「我明白了,很好。第三,兇手是從達裡或威利伍康伯順著海岸走過來的。隨便問一句,你是不是說過在達裡關卡附近有人扎帳篷?」
「是的,」哈麗雅特說,「一個長得很周正的男人,他說話不是很像鄉村人,倒像是個鄉間紳士。」
「如果任何人路過那裡,他應該會看到的。」
「是的,」偵探回答說,「但很不幸的是,雖然我們已經展開追蹤,但還沒有找到這位先生的下落。他在星期五一早的時候收拾了自己的東西,然後開著摩根車離開了。從星期二起,他就在亨克小路下面紮營了,說他的名字叫馬丁。」
「是嗎?他在案發之後很快就消失了。這是不是有點可疑?」
「一點也不可疑,」昂佩爾蒂偵探揚揚得意地說,「案發當天一點鐘的時候他在達裡的三根羽毛餐廳吃的午飯,直到一點半才離開。如果您告訴我,一個人可以在半個小時內走四英里半的路,那我馬上就對馬丁先生下逮捕令。」
「你真狡猾,偵探先生。好了——讓我們看看。謀殺是在兩點鐘——四英里半的路要走。這意味著那個兇手經過達裡的時候最遲也不可能超過十二點五十分。他得一個小時走四英里路,而且至少要走一段海邊沙灘,這個速度可能是極限。另外一方面,他一個小時也不可能走少於三英里的路。否則他到達關卡最早的時間就是十二點半——除非在割喉之前,他坐在那兒和亞歷克西斯說了一會兒話。」
「正是這樣,勳爵先生,都太牽強了。不管怎樣,馬丁先生對我們沒有太大幫助,因為他星期四早晨在威利伍康伯——至少他對三根羽毛餐廳的老闆是這麼說的。」
「太可惜了!他本有可能成為很有價值的證人。我想,儘管他對我們似乎沒有太大的用處,你還是繼續去追蹤他吧。有沒有人注意到他的摩根車的車牌號碼?」
「有。那車是倫敦車行的,在那裡可以租到。馬丁先生上個星期四到車行去,用現金支付了押金,又在星期天的晚上把車還了回去。他說他賣了他的屋子,所以沒有固定住址,只給了一個劍橋的銀行賬號。他的駕駛證上的確用的是馬丁這個名字。保險上面也沒有疑點,因為車行支付了所有的保險,跟租賃人沒有關係。」
「駕駛證上也沒有地址嗎?」「有,但那地址就是他已經賣掉的房子,所以他們也沒有關注。」「車行老闆一般都會查看租賃者的駕駛證嗎?」「我不知道。還沒有人問這個傢伙,他就主動把駕駛證拿給他們看了。」「奇怪,好像他早就預感到會有人來查一樣。那銀行呢?」「那裡沒有問題。哈維蘭德·馬丁先生在那裡存款已經有五年了,是由另外一個顧客介紹來的。沒有什麼不妥之處。」「他們沒有說那個介紹人的名字,或者馬丁到底存了多少錢吧。」「沒有。銀行不會把這些信息外露。你要知道,我們又不能證明馬丁這小伙子有不對勁的地方。」
「是啊,不過我還是希望能跟他談一談。就像福爾摩斯偵探有可能會說的,他身上的什麼東西似乎很有啟發性。你覺得呢,我親愛的羅伯特·坦普爾頓?」
「我覺得,」哈麗雅特迅速回答,「如果我要讓兇手到達一個地方再離開,隨身還要攜帶著包和行李,並且什麼痕跡都不留下,我會把他寫得很像馬丁先生所幹的那樣。他會用假名字在銀行開一個賬戶,把銀行的地址當做唯一聯繫方式給車行的主人,租一輛車,用現金付款,然後也許很快就把銀行賬戶消掉了。」
你可以這麼說,但不幸的事實是,只要我們相信三根羽毛餐廳的鐘,那馬丁先生顯然沒有殺人。我想,再做一些調查也無妨,但五年對於策劃一起謀殺案來說似乎太長了。你可以關注一下那個銀行——
只是別把事情鬧大,不然會打草驚蛇的。
「就這樣辦,勳爵閣下,如果我有任何證據來證明這的確是宗謀殺案的話,那辦起事來會更有勁一點。你們也得承認,這個推論現在還站不住腳。」
「的確,但有很多小細節都指向謀殺。分開來看它們都不重要,但是放在一起就很有趣了。有剃鬚刀,有手套,有返程票,亞歷克西斯在死前還那麼興高采烈。現在我們又有了這個神秘先生的故事,他到達達裡的時間正好趕上謀殺的好戲開幕,然後徹底消失,並用這樣不可思議的防範措施模糊掉了自己的名字和住址。」
昂佩爾蒂偵探的回答被電話鈴聲打斷了。他聽了一會兒,然後說「先生,我馬上就到」,就掛了電話。「似乎有件有趣的事情出現了。」他說,「對不起,我現在得走了;我得趕到警察局去。」
第十一章 漁夫的證據
那有一個小伙子,他那扭在一起的草根一樣的頭髮一直拖到眼睛。頭髮上有斑駁的紅色,在他那豎立的眉毛下面翹起來;他彎曲的尖牙裂開了,像飢餓的野狼,它那惡咒般的嘴;他的頭沒有正面,而且豬一般的鬃毛,從那裡一直延伸到肩膀:棕色並長著疣的雙手,像草根,但指甲卻塗繪著——他就是這個人。
——《碎片》1
星期一,六月二十二日沒有等太長的時間,溫西就得知了案件的最近進展。他回到了貝1又譯《暴徒》,英國作家托馬斯·洛威爾·貝多斯的作品。
爾維爾酒店吃東西,在咖啡廳吃了一點預先準備好的點心,然後感覺到有人敲了他的肩膀一下。「天啊,偵探先生!你把我嚇了一跳。好吧,只是輕輕一碰而已。這次有什麼情況呢?」「勳爵閣下,我專程趕來就是告訴您最新情況的。我想您一定很想知道。不瞞您說,這件事很值得我們去琢磨。」「是嗎?你看起來很激動,我還以為你出去值勤了呢。要是沒干習慣的話,值勤可真是累人的活計。喝一杯嗎?」「謝謝,勳爵閣下。您還記得我們那位年輕朋友的銀行賬戶和三百英鎊嗎?」「當然記得。」「好,」偵探把他的聲音壓得低沉又沙啞,「我們查出他拿這三百英鎊幹什麼去了。」溫西已經滿心期待了,但這還不夠。昂佩爾蒂偵探感覺他必須把勳爵的胃口大大地吊起來,沒有驚人的效果就絕不說出口。「偵探先生,我來付賬。他到底幹什麼了?」「勳爵閣下,您猜。您可以猜三次,我打賭您絕對猜不出來。給您猜二十次也猜不出。」「那我就更不該浪費你寶貴的時間了。說吧,發發善心吧。不要讓我急成這樣。他到底幹什麼了?」「他去,」偵探很心滿意足地說,「把錢換成了金子。」「換成什麼?」「三百塊小金幣——他就換成了這個。三百塊圓圓滾滾的小金幣。」
溫西呆若木雞地看著他。三百塊——哦,偵探,這種震驚不是脆弱的血肉之軀可以承受的。現在國內都沒有那麼多金子了。自從我祖父軍隊的滑鐵盧戰爭之後,我一共都沒見過十塊小金幣。天哪!他在哪兒搞到的?在哪兒騙來的?
現在銀行也不會給你小金幣。他搶劫了金礦嗎?
沒有,他是用很正當誠實的途徑換來的,但依然是個離奇的故事。
讓我告訴您是怎麼回事,還有我們是怎麼知道的。您可能還記得上個星期的報紙上登了一張亞歷克西斯的照片?
「是的,是從賓館去年聖誕晚會的照片上放大的,我看見了。」
對。這是我們唯一能找到的照片;亞歷克西斯一張照片也沒留下。好了,昨天,有個很古怪的老傢伙到警察局來了——高領子,長鬍鬚,活結領帶,棉手套,大綠傘——全副武裝。他說自己住在普瑞斯摩爾路。
他把報紙從口袋裡掏出來,指著那張照片:『我聽說你們想知道這個可憐小伙子的事。』『是的,我們想知道。』警長說,『你知道任何相關的東西嗎,老人家?』『跟他的死一點關係也沒有,』那個老傢伙說,『但我三個星期前和他做過一筆很奇怪的交易,我想你們也許會想瞭解下。』『說得很對,老人家,』警長說,『說吧。』所以他繼續說了下去,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我們。
事情似乎是這樣的。你可能還記得一段時間前——不到一個月以前——報紙上登過一個奇怪女人的故事。她一個人住在斯漢普頓的屋子裡,除了幾百隻貓以外一個伴兒也沒有。她叫安·本奈特小姐——不過名字叫什麼是無所謂的。有一天,一切開始不正常了。廚房煙囪裡不冒煙了,牛奶也沒人取了,貓的叫聲簡直要把人的心抓破。
巡邏員搭了一把梯子爬過去,發現那位老小姐在她的床上死了。警方的裁決是『自然死亡』,原因是年紀大又總處於半飢餓狀態,而且還有一直沒被發現的肺炎。當然了,屋子裡留下了許多財產,其中包括床墊裡的四百塊小金幣。這種事情經常發生。溫西點了點頭。
「好了,然後她好久沒露過面的親屬出現了,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這位來自普瑞斯摩爾路的老頭,阿貝爾·本奈特。有人發現了遺囑,遺囑上說要把所有的東西都給他,並請求他照看可憐的貓咪們。他是遺囑執行人,就接管了那個屋子。就在判決的第二天,我們的年輕朋友亞歷克西斯來了——就是這個名字,並且從照片看確實是這個人。他跟老本奈特東拉西扯了一個故事,說他因為什麼原因想要一些小金幣。說什麼想從一個印度貴族那裡買鑽石,但那個外國人看不懂紙幣——這一類的原因。」
「我想,這是他從書裡看來的,」溫西說,「我在哪本書裡看過類似的情節。」
「很有可能。老本奈特似乎比他姐姐要聰明些,並沒有完全相信這個故事,他說這個年輕人看起來不像是會在外國貴族那裡買鑽石的人,但不管怎樣買金子也不是犯罪行為,而且他拿金子幹什麼也不是自己應該干涉的事。他編了幾個拒絕的理由,亞歷克西斯提出用三百英鎊的紙幣外加二十英鎊的酬謝金,來交換三百英鎊的小金幣。老本奈特對二十英鎊的意外之財當然不會拒絕了,所以就同意了這樁交易,唯一的條件就是要去斯漢普頓銀行驗一下他的鈔票。亞歷克西斯同意了,把鈔票都拿了出來。簡單地說,他們一起去了倫敦威斯敏斯特銀行的斯漢普頓支行,鈔票檢查沒有問題。本奈特就把金子交給了他,亞歷克西斯用一個皮手袋把金子拿走了。這就是整個故事。我們向銀行的人確認了一下日期,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亞歷克西斯一在報紙上看到安·本奈特死亡的消息,就把錢從銀行取出來並把它們換成金幣。但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拿金幣幹了什麼,我就完全一頭霧水了,像個月亮上的人那樣一無所知。」
「這樣啊,」溫西說,「我一直覺得這件案子裡有些古怪的地方,但我不得不承認這事實還是讓我驚呆了。為什麼會有人想換那麼多金子?我想我們可以不去理會貴族鑽石的故事。三百英鎊對於鑽石來說有些少了,而且你想要鑽石的話可以在邦德街上買,根本不用拿金子支付或者央求印度殖民者。」
「的確如此。而且,您上哪去找到一個看不懂英國紙幣的印度貴族呢?這些黑人又不是奴隸。他們當中許多還上過牛津大學呢。」溫西順便說了一句,感謝偵探這麼恭維他的大學。
「在我看來這件事唯一的解釋就是,」他說,「亞歷克西斯盤算著要去某個英國紙幣不能使用的地方。但現在這個時代,我真想不出來哪裡還不認英國紙幣。中亞地區?」
「中亞可能還真不認英國錢,勳爵閣下。他在臨走之前把所有的東西都燒了,從這點來看他不想留下任何痕跡讓人發現他要去哪裡。不可能丟掉一張大英銀行發行的紙幣的蹤跡,只要等待足夠長的時間,總會有人在什麼地方通過紙幣上的號碼認出它。紙幣很安全,但如果您去了一個和我們的規矩不同的國家,兌換它們很可能會遇到麻煩。我覺得亞歷克西斯是想跑,他帶金子是因為金子是唯一一種可以在任何地方使用的錢,絕無例外。在通過海關的時候可能不會有人查問他,即便有的話,他們也不會搜查他。」
「的確。我覺得你說得很對,偵探先生。但我得說,你注意到沒有,這就把自殺的說法直接敲死了。」
「勳爵閣下,越看越像是這樣了,」昂佩爾蒂心平氣和地承認了,「除非這筆金子是要付給國內某個人的。比如,假設亞歷克西斯被人綁架了,而那個人想要出逃。那個人可能會因為我們上面討論的種種原因而想要金子,他們可能會讓亞歷克西斯來給他們弄金子,這樣就查不到他們頭上去。亞歷克西斯把金子付給了他們,然後極度抑鬱就割了自己的喉嚨。」
「你的想像力很豐富,」溫西說。「但我還是相信我是對的。不過如果這是一起謀殺的話,殺手的手段也太乾淨利落了,看起來也沒有槍眼什麼的。只能是那把剃鬚刀,關於這把剃鬚刀我現在有個想法,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聽聽。我的想法是,如果真的有兇手存在的話,就用這一招引誘這個兇手,讓他聰明反被聰明誤。」
他推了推眼鏡,小聲跟偵探耳語著。
「的確值得一試,」昂佩爾蒂偵探說,「沒理由不去試試。這可能會把事情徹底搞清楚。您最好問一問警長,如果他沒有反對意見的話,我堅決支持。為什麼不過去直接問問他呢?」
到達警察局的時候,溫西和偵探發現警長正在同一個穿著漁夫衣服和靴子的暴躁老先生說話。他似乎正因為什麼冤屈而忿忿不平。「我難道不可以在任何時候把自己的船開到任何地方去?大海對所有人都是開放的,是不是?」
「當然是了,波洛克。但如果你什麼事也沒幹,為什麼要用這種口氣說話?你當時就在那裡,這一點你不能否認吧?弗萊迪·貝恩一家人指證他們看見你了。」
「關他們什麼事!」波洛克先生發著牢騷,「一家猥瑣的偷窺狂,就喜歡打聽別人的閒事。我在那裡關他們什麼事?」
「不管怎樣,你承認了你當時在那兒。你是什麼時間到平鐵的?」
「也許弗萊迪·貝恩他們家人能告訴你啊,他們似乎什麼事都可以告訴你呀。」
「不要這麼說話。你說你是什麼時候到的?」
「這跟你們一點關係都沒有。這又要管那又要管——這個該死的國家還有沒有自由啦?我想去哪裡的話到底還有沒有權利去?回答我啊。」
「聽著,波洛克。我們只是想在你這兒打聽點信息。如果你沒有什麼好隱瞞的,為什麼不直接回答我們的問題?」好了,什麼問題?我星期四有沒有去平鐵那邊?是的,我去了。
這又怎樣?「我猜你是從家裡出門的?「如果你真那麼想知道的話,我就告訴你是的。你到底想要幹什麼?「沒什麼。你什麼時間出航的?「大概一點鐘。也許過一點,也可能不到一點。大概就是那時候。「那你到達平鐵的時候就是兩點了。「這個,你們到底想問什麼?「你有沒有看見沙灘上的人?「是的,我看到了。「你看到了?「是啊,我腦袋上長了眼睛,是不是?「這不假,但你腦袋上最好也長了一張文明的嘴巴。你在哪裡看到這個人的?「在平鐵附近的沙灘上——大概是兩點左右。「你當時靠得近不近,看不看得清楚那是誰?「沒有,看不清。我才不會跟你們到法庭上去,對著什麼垃圾起誓自己看到了什麼東西;警長先生,你可以把我的話捲到煙裡然後抽掉。
「那你看見了什麼?」「我看見了一個女人,在沙灘上跳來跳去,好像是一個人。她跑跑停停,捅一捅沙子,然後又跑了。我就看到了這個。」「我得把這個告訴范內小姐,」溫西對偵探說,「這會把她的笑神經都調動起來的。」「哦,你看見了一個女人,是不是?你看見她後來幹什麼了嗎?」「她跑到平鐵上去,在那裡瞎折騰了一會兒。」「平鐵上當時有別人嗎?」「有個小伙子躺在那兒,看起來像是的。」「然後呢?」「然後她開始又喊又叫又揮手。」「然後?」「然後什麼?我沒理她,我從來都不答理女人。」「那麼波洛克,那天早上你在沙灘上看見別的人了嗎?」「一個也沒有。」「你始終都能看得見沙灘嗎?」「是的。」「除了這個女人和躺著的男人,你什麼人都沒看見?」「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我什麼都沒看見。」「這個躺在平鐵上的男人,你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他就是躺著的嗎?」「是的。」「你什麼時候第一眼看到他的?」「我一能看到他就看到了啊。」「那是什麼時候?」
「我怎麼說得準。也許是兩點差一刻的時候,也許是差十分。我又不是在為警察值勤。我當時是在干自己的事,真希望大家都能各自幹好各自的事。」
「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