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卡嚓幾聲,供桌上面的二十一根貢香齊聲而斷。師父也猛的站起身來陰沉著臉轉頭對我說道:「你走開,進房。」
語氣嚴肅無比,我不敢違逆,轉身就準備去師父的臥房。在我轉身的那一刻,身後一陣陰風刮來,耳邊一聲渾厚的聲音響起:「哼,想走?」
師父和潘師傅也兩步跨出,走到我的身邊,每人手上多抓著一張符咒,毫不猶豫的朝著我身後面拍了過去。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搞得有點懵,這怎麼還動起手來了呢。不過我馬上也反應了過來,手中捏了一個手決,也從隨身的布包中拿出一截拴著銅錢的墨斗線往後面猛抽了一下,管你陰差不陰差,師父都動手了我當然不能慫。
陰風消失,不遠處慢慢凝結出來一個人形的實影,不在是一團類似於霧氣的東西,而是能夠清晰的看出來是個人影兒。
「混賬東西,一來就隨便斷刑,你一個低級鬼差,我們已經以禮相待了,你還想得寸進尺?」潘師傅憤怒的說道。順手從旁邊椅子的乾坤袋裡面抽出桃木劍,使勁揮動了幾下繼續說道:「來,別拿著雞毛當令箭,有什麼招數使出來。看我們到底怕不怕你。」
潘師傅說著就要衝過去,師父一把擋住潘師傅說道,對著那團實影說道:「下去叫能做主的陰使上來談,你什麼都做不了主,純粹就是來敲詐勒索的?一個低級鬼差,開口就要我們三人所有的陰德福報。你算個什麼東西?」
師父顯然也憤怒了,我雖然聽不懂那個陰差說了什麼,但是從潘師傅和師父的態度上來看,這個陰差的要求太過分了,而且要我們所有的陰德福報。陰德福報是什麼?那可是下世為人的基本憑證,也是決定接下來幾輩子好壞的決定性因素,這是你一個低級鬼差能開口要的?
我心裡也感到一陣無語,這下面到底是怎麼回事,居然派了一個攪局的上來。
那個黑色的實影看到潘師傅要沖去,往後退了兩步說了兩句我也能聽懂的話:「好好好,好大的膽子,竟然襲擊陰差,就等著陰間對你們的殘酷的懲罰吧。」說完之後就慢慢消失在了房間之中,隨後聽到門劇烈的晃動了一下,轉眼間就恢復了平靜。
就在我想問問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堂屋關著的門突然被人推開了,定睛一看,居然是王婆婆。她不是走了麼,怎麼突然又回來了。
王婆婆進了屋,看了看桌上斷掉的貢香說道:「剛才那個不是陰差。」
「什麼?」師父和潘師傅同時驚訝的問到。我就更加疑惑了,還有師父和潘師傅分辨不出來的陰差?
王婆婆點了點說道:「剛才我在下山的路上看到一個陰魂朝這裡過來了,我敢肯定那不是陰差,所以我才走回來。在門外等了一會,看到它走了之後才進來提醒你們。對了,它是不是和你們提出很過分的要求了?」
潘師傅說:「可不是嗎,這雜種說要我們一人減陽壽三年,然後抹掉所有陰德福報。這不是在打劫嗎?」
師父取出牛角卦,開始問神。片刻之後收起卦說道:「果然如此,真正的能做主的陰差還沒來,我們再佈置一下,等真的陰差過來。」
潘師傅憤憤不平的一邊弄著貢品一遍罵道:「我說這野雜種怎麼一點陰差的嚴肅都沒有,滿嘴的跑火車,原來是冒牌貨。可是為什麼我們會看不出來呢?」
這也正是我想問的。王婆婆說道:「你們很少接觸陰差,再加上陰差也分很多種。而且你們都是行內的人,基本沒有鬼魂敢主動來招惹你們。所以你們沒有起疑心,被糊弄了也是正常的。」
我點了點頭哦了一聲,師父埋頭整理著東西說道:「又上了一課,謝謝您,王姐。」
王婆婆說:「不客氣,你們留點意,不要再上當了,太晚了,我走了。」
我看了看表,都十一點半了,我說:「王婆婆,我送送您。」
潘師傅說道:「你就別去了,在路上碰到真的陰差你不好交代。」說完之後大聲衝著裡面的房子喊道:「肖x,肖x,出來送一下王婆婆。」
裡面沒有反應,我走進去一看,肖爺這貨居然帶著耳機睡著了。我拍醒他說道:「快起來,去送王婆婆回家。」
他揉了揉眼睛不解的問道:「王婆婆怎麼了?不是早就回家了嗎?」
「沒有,剛才我們被耍了,王婆婆好心來提醒了我們。」我漫不經心的說道。
「靠,怎麼回事,被誰耍了。」肖爺趕緊從床上下來,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出了臥房,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
第218章懲罰(十二)
我把他的乾坤袋遞給他說道:「你別問了,到時候再和你說。你送完王婆婆回來之後如果門關著你就先不要進來,等到門開了你再進來。」
肖爺點了點頭,就走去送王婆婆回家。
片刻之後,原本的被打斷的供桌被兩位師父恢復了原來的樣子,這些貢品剛才用來供奉過那個假的陰差了,所以需要重新處理一下。怎麼處理呢?其實很簡單,用新貢香全部熏一下,然後調整一下方向念段祭食咒就可以了。
處理好之後,師父和潘師傅又坐在南北位置開始等了起來,我還是站在師父後面,為了保險起見,這次師父拿出了羅盤擺在貢台上。
過了大概有半個小時,陰差遲遲沒有出現,潘師傅疑惑的問道:「老x,你下卦了麼不是?卦上怎麼說?」
師父嗯了一聲說道:「馬上來了。」
話音剛落,堂屋的門又緩緩的打開,門口的那只剩下兩三公分的兩炷香瞬間燃燒殆盡,師父和潘師傅趕緊起身,我們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道禮。
和之前一樣的流程,這次的陰差進貢食的時間很短,只有兩三分鐘。師父還沒有開口,那陰差就開口了,而且不是鶯鶯亂語,而是我聽得懂的家鄉土話。至於它的形態,我同樣看不清楚,很模糊,但是模糊中帶著一種不能直視的威壓。
「x師傅,現在當事人都在這裡了,你也不用再一肩扛下所有罪責了。他們倆和那件事情有沒有關係,有什麼關係,我一眼就能洞穿。」陰差的話,顯然是對師父說的。
「既然如此,陰使大人該當如何判決?」師父平靜的問道,事已至此,他也沒有再隱瞞下去的必要了。就算有意要隱瞞,也隱瞞不住。
我看不到陰差的表情,但是我能從它的話語中聽出它的態度,很平靜也很嚴肅:「三個選擇,一:三人一起擔責,不分輕重,每人減兩年陽壽。二:同樣的,每人減一半陰德福報。三:同樣的,三年內,你們兩個年長的師傅都退出這一行,年輕的小輩時限可加一年,也就是四年內金盆洗手,不能再吃陰間飯。」
陰差當時的原話我已經不記得了,但是意思是這個意思。
潘師傅看了看我,說道:「小劉,選三能接受嗎?」
我看了看師父,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說道:「嗯,沒問題。」陽壽和陰德福報,對於兩位師父來說,真的很珍貴,至於退出這一行,相對來說比較好接受一些。他們年紀大了,本來該退隱了。只不過時間稍稍提前了一點點。可是我不懂為什麼要我們退行,我完全不知道這懲罰的意義在哪裡。
「師傅們,你們不用著急現在做出決定,可以商量一下。七天內我會分別進入到你們的夢裡面問你們的答案。就這樣吧,我要回去覆命了。」陰差的聲音打斷了我們的討論。
師父點了點頭,和潘師傅一起起身,嘴裡說道:「送陰使。」
陰差並沒有立刻就走,而是又說了一句:「還有一個附加條件,剛才假冒我的那個傢伙,你們負責找出來送到下面去。」
潘師傅立刻接話說道:「放心,就算你不說,我們也要把它找出來。」
一聲回音不絕的「嗯」,結束了我經歷過的唯一一次和陰差的對話。心裡想著這才像是正經的陰差嘛。
陰差走後不久,肖爺送完王婆婆回來,進門就問怎麼樣了,我說挺好的。師父說:「其實這個選擇題很簡單,像是下面給我們開了個後門,毫無疑問選三是損失最小的。」師父看了看,又繼續說道:「只是你以後不靠這個謀生,你該怎麼生活?」
我嘿嘿一笑說道:「沒關係,師父,身強體壯的餓不死。咱們本來也沒打算再做多久了,正好借坡下驢,下個決心,我也好過一過普通人的生活。」
潘師傅說:「本來就是,那我們統一口徑,選三了?」
我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師父也點點頭,看了看神龕上的歷代師祖排位,神情黯然低下頭去。我問師父:「為什麼會有這種懲罰,要我們不做這一行也能算懲罰嗎?我們做這一行不是也幫助維護了陰間的秩序嗎?為什麼要由這樣的懲罰條件?」
師父說:「其實我們這個行業很特殊,陰德好積。可是業障也很重。具體來說我們其實是屬於下面管的,就像現在的人在公司上班,犯了大錯也要被開除。你就把這個懲罰理解成清理門戶吧。」
我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肖爺倒是聽得一頭霧水,他說:「你們在說啥?什麼不做這一行?發生了什麼事啊?」
潘師傅說道:「懲罰的具體出來了,我們選擇了在三四年以內金盆洗手。」
肖爺哦了一聲說道:「你們兩個老的本來也打算近幾年退行的,不過大劉哥你不多干幾年?」
「是的,四年內退行。」我勉強擠出個笑容說道。
肖爺一下從凳子上面站了起來大聲喊道:「臥槽,你也不和我商量商量?」
這聲音來的突然,把潘師傅都嚇了一跳。潘師傅快走兩步走到肖爺背後,抬手就給了肖爺一後腦勺耳刮子:「你小子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麼一驚一乍的,他退不退行還要和你商量?」
肖爺聳聳肩,摸了摸後腦勺說道:「不是,師父,我是想問這事還有沒有迴旋的餘地。」
師父關起堂屋的門說道:「沒有,這是下面給的懲罰條例,違背不得。老潘,你找找剛才那個冒充陰差的靈神。它既然自己找上門來了,這事我們應該管。現在還能大概測算出來嗎?」
潘師傅說:「沒問題,再過一個時辰都成。」只見潘師傅說完,就抓出一把糯米。然後又請出三炷香在桌子上,又拿出三張尋魂符,分別用傘狀的形式卷在三炷香上面。
香點燃之後,就開始一邊唸咒一邊丟米,每次丟米之前都會在香上面畫一個短咒,丟出的米也就是那麼幾粒米。如此重複了七八次之後,手中的最後幾粒米丟完,潘師傅快速的結了一個雙手手決,在貢香上大幅度的畫了幾個大手咒。
鬆開手決,潘師傅又是快速的往桌散落著的米上一掃,手裡又出現了若干米粒,再看三炷香的香煙走向,已經不是歪歪曲曲凌亂不堪了,而都是直直的朝著一個方向飄去。
師父本來在整理那些貢品,看潘師傅法事做完之後稍微瞟了一眼他的手問道:「正西南方,路程多遠?」
潘師傅張開手掌,數了數手上的米粒說道:「還挺近,三里路而已。怪不得它能知道我們擺了一個這麼大的貢台。」
這種法門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能依靠靈神留下來的陰氣來尋找靈神現在所在的位置,而且還那麼準確。讓我感到無比的震驚。我開玩笑的問潘師傅:「潘師傅,這是怎麼個搞法,能不能教教我?」
潘師傅微笑一下沒說話,肖爺結果話茬說道:「別說你了,連我這個親生徒弟他都不肯教,還說就算我學也學不會。」
「你是學不會,沒個一二十年道行,這個名堂你們還真完不來。」師父打開門走了出去。
我繼續問潘師傅:「就算有個方向有個地方,但是你怎麼就確定它不會走掉呢?或者它只是在趕路恰好被你測算到了而已呢?」
潘師傅說:「你看,這香飄的方向一直沒變過,甚至連一點抖動都沒有,如果它要在移動的話,香的煙就不會是這個狀態了嘛。目前來說,它已經在原地呆了好幾分鐘了。如果那裡不是它棲身的地方,它是不會呆那麼久而且一動不動的。」
「哦」
第219章懲罰(十三)
把堂屋裡面的東西都還原之後,師父從外面走了進來說道:「現在時間還早,我們走一趟吧,去看看那個膽敢冒充陰差的靈神到底是怎麼回事。」
「嗯。」「嗯。」「好好好,媽的敢太歲爺上動土,還真反了他了。」
後面那一句輕浮的話是肖爺說的。
一行四人出了門,朝著西南方走了過去。
師父的屋本來就是在山中,又恰巧西南方是山坡,沒有正規的路。不過我們都是農村人,在山裡摸爬滾打長大的,這倒也不礙事。
一路走走停停,三里路到也不算長,幾十分鐘就走到。潘師傅對路的長短距離特別敏感,他就像一部距離測量器,走了差不多三里路的時候他就果斷叫了停。
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很普通的樹林。看不出任何異常,除了風稍微有點大之外。
潘師傅說就在這裡,但是我們根本沒有感覺到任何的不尋常,師父皺了皺眉眉頭,拿出羅盤仔細看了看說道:「怎麼沒反應啊?」
潘師傅說:「不會吧?按理說就在這一片啊,要不然分開找找吧。一人一個方向,找到了就大聲喊。先不要對它動手,等我們人到了再說。」潘師傅語氣中透露著一絲沒把握,至少在他看來,我和肖爺是搞不定那個靈神的。
肖爺問道:「找啥啊師父,你說具體點。」
潘師傅沒好氣的說到:「找鬼啊,難道幫你找媳婦嗎?」潘師傅說完之後就朝著北面走了過去。師父呵呵一笑,轉身朝著西面走了過去。
肖爺看了看我,問道:「找什麼鬼啊?咋找?」
我說:「我拿羅盤找,這裡風太大,你們那一套不是很好使。我建議你開眼找。不過你要注意些,如果碰到趕路的遊魂,你不要去招惹。剛才潘師傅說那個靈神是靜止狀態,估計在吸月光補充陰氣呢。所以你看到定在那裡不動的靈神,就大聲的呼喊吧。」
肖爺點點頭說明白了,然後問我要走哪兒。我拿出羅盤看了一下,然後朝著南方走了過去,據我所知,東方出現靈神的概率是最低的。肖爺做事一根筋還喜歡逞英雄,而且它又沒有接觸過那個靈神。我怕他到時候腦袋一熱就和靈神幹了起來,因為我也覺得他不是那個靈神的對手。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北方式是朝著山下走的,我並不喜歡走下坡路。
我一邊看著羅盤,一邊往南面走著,由於不是找人,所以不需要四處張望。我只需要走對方向看著羅盤的動靜就可以了。肖爺開眼是因為他使不慣羅盤,這種事情能不開眼最好不要開眼。
走了大概一百米,絲毫沒有任何的反應,也沒有聽到師父他們給反應。我心裡納悶,我都走了這麼遠了,他們肯定也是一樣,這方圓百米的地方都找了怎麼還沒有那個靈神的消息呢?誤差不會這麼大吧?
就在我心裡疑惑的時候,手中羅盤的指針開始晃動了起來。我知道這幾米範圍內肯定是有靈神的存在。可是晃動的又不是很明顯,讓我感覺應該不是那個靈神,也許是過路的遊魂而已。可是如果是遊魂的話,它怎麼不動呢?
我正猶豫要不要開眼驗證一下的時候,就聽到潘師傅吼了一嗓子:「嘿,這裡!」聲音很大,猶如山谷中的布谷鳥叫聲一般,字字清晰入耳。
知道潘師傅找到的應該就是那個靈神之後,我稍微猶豫了一下,顧不上這個滯留在這裡的靈神,轉身就往潘師傅的方向跑去,在我剛踏出兩步的時候,耳邊聽到一聲清晰的娃娃音:「哥哥,不要走!」
我楞了一下,顧不得那麼多,那個靈神才是威脅最大的,這也是我們來此地的主要原因。而且潘師傅叫了就表示他沒有把握輕易的搞定那個靈神。
我收起羅盤,快速的朝著潘師傅的方向跑去,片刻之後我就來到了潘師傅所在的地方。我到的同時,肖爺和師父也隨後趕到。潘師傅用手電照著一塊凹地晃了晃說道:「它的老巢就在在那個地方,剛才它就站在那裡。」
我仔細看了看那塊地方,突然想起這個這個地方我以前來過很多次,因為旁邊有一塊石頭的形狀很像一個馬鞍。以前讀高中的時候,每次假期都到師父這邊來學道,有的時候會到山裡幫師父拾柴,主要是一些松針樹和杉樹落下的葉子,這種葉子用來生火是最佳材料。
我每次拾柴都來這個地方,我也不知道什麼原因,這個地方聚葉,尤其是松針樹葉,每次過來都是很厚的一層,稍微一拾掇都能拾得滿滿一籮。潘師傅突然說這裡是那個靈神的老巢,讓我有點莫名其妙。因為這個地方我熟悉,根本就沒有墳山墳包之類的東西。
我沒有懷疑潘師傅的判斷,從那個靈神能夠假扮陰差來師父家裡蹭吃蹭喝而且還要陰德福報的時候,我就覺得這些事情已經超出了我能理解的範疇。
肖爺問:「怎麼不見了?是不是跑了?」
師父往那片凹地走了過去,邊走邊說道:「跑是不會跑,應該是在地底下,我們把它強行喊上來就行。」
潘師傅點了點頭,跟在師父後面走了過去。
我看了看四周,風很大,紅燭肯定點不了。點不了紅燭就擺不出喊魂陣,擺不出喊魂陣怎麼喊魂呢?心裡有疑問,也不好問出口,只得跟在他們後面看他們要怎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