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譚刃是一慣的油鹽不進,不冷不淡:「我都不急,你急什麼?」這倒是實話,我們三個是來賺錢的,要想賺到這三百萬,自然得賣力的尋找王愛國的屍骨。
王澤海一大老闆,估計很少被人這麼對待,有些憋屈的說:「我不急,但你得讓我心裡有個底才行。咱們這一去要多少天?距離目標地有多遠?這次行動畢竟是我組織的,我得對隊伍裡的人負責。」約摸是礙於譚刃強大的氣場,王澤海有些犯慫,摸了摸鼻子,說:「這話也不是我一個人問的,剛才韓小姐也在問我,你說我怎麼回答她?」
譚刃翹著二郎腿,道:「這是你的事,這點兒事都做不好,你這個老闆怎麼當的?」我原本在睡覺,聞言睡意也沒了,一時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好歹我們是賺人家的錢,能不能對金主客氣點兒?
很顯然,譚刃的字典裡,沒有謙虛客氣這四個字,王澤海吃了個悶憋。或許是大部分尋常人,對於這些身懷秘術的人都有所忌諱,所以王澤海顯得十分能忍,被譚刃擺了一道後,灰溜溜的走了。
我見帳篷裡沒其他人了,立刻翻身而起,湊過去問道:「老闆,你到底算出那屍體在什麼地方沒有?」
譚刃瞟了我一眼,好歹是自己人,他到沒有像打發王澤海那樣打發我,而是說道:「如果算命真有那麼靈驗的話,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去算命了。」
我聞言一愣,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的易占相卜之術這次不靈了?
這麼一想,我直接問道:「老闆,你之前算命的事兒,難道是騙我的?莫非你其實是個神棍?」話音一落,譚刃順手就朝我後腦勺來了一下,我這才想起來,這小子是很討厭別人把他和神棍相提並論的。
「易占起卜所得的結果,只是一個大概的整體,俗話說,成事在天,謀事在人,人不謀事,天都不幫。」這話在理,就算老天爺要讓你中彩票,那你也得先買彩票不是?哪怕是撿張彩票,不也得出門嗎?
我道:「你的意思是說,只能算出大致的位置,具體還得我們自己去找?」
譚刃嗯了一聲,眼皮兒也沒抬一下:「傳說中有高人大能,易占起卜精確無比,但那畢竟只是傳說。你要知道,在現代來說,這方面,你老闆敢認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說到此處,頗為惋惜的說了一句可惜。
大約是在可惜在那十年浩劫中所斷掉的傳承?或許曾經的易佔之術,真的能如傳說中那般的窮通古今,可這一切誰知道呢?畢竟現在所能流傳下來的東西,已經很少了。
譚刃不是個喜歡吹牛的人,他說自己牛,那想必就確實很牛。
既然沒有精確位置,那麼大概位置總有一個吧?我繼續追問。
譚刃道:「東南。」
我道:「東南方?」
他點了點頭。
我覺得無語,道:「可是,東南方的範圍也太大了一點吧?沒有更精確的?」
譚刃拿出了一張紙,紙上是一個生辰八字,下方是一個手繪的命盤排演圖,以前我是看不懂這方面的東西的,但好歹也跟著譚刃他們混了幾個月,很多以前叫不出名字的,現在也都能說上些門道了。
這命盤排演圖就是一種比較精確的演算法,一個人的生辰八字裡,蘊含的信息量非常大。一般人去演算批命,也就批一些比較淺顯的東西,諸如開運、災禍、婚姻等等,通常有些本事的人,基本上不用在紙上寫,閉著眼睛在心裡算,斷五行,合局補缺,沒幾下也就出來了,民間所說的掐指一算,多是指這些人。
而如果要批的更全面更準確,則需要一層一層往下推演,這就是一個極度考驗記憶力和驗算能力的活兒。批的越精準,需要考慮的因素就越多,往往憑借人自身的記憶力是做不到的,所以最終返璞歸真,老老實實的在紙上畫命盤圖挨個兒往下推。
我雖然看不懂上面具體推出了個什麼結果,但我也知道,命盤圖的層數越多,代表著越細緻,我數了數,譚刃一共推了十五層,上面密密麻麻排列著天干地支,星宿屬相,五行八方,生驚九宮等等,而十六層的位置上,卻什麼也沒有填。
這讓我暗暗吃驚。
老話說,字如其人,一個人的字寫的怎麼樣,往往表現出這個人的行事風格或者當時的心境。
譚刃的字我是見過的,端正有力,而且幾乎不會有塗改的痕跡。他為人沉穩,做事向來不驕不躁,所以寫的字也格外利落。相反,有些人做事毛毛躁躁,寫字就經常容易出錯而導致塗改。
而此刻我眼前的這個命盤,從十三層開始,就已經出現了塗改的痕跡,到十五層,塗改的地方已經非常多了,而十六層更直接什麼也沒寫,只有幾個被塗掉的痕跡。
難道這個命盤很棘手?
我大為詫異,看了半天,問譚刃:「推不下去了?」
譚刃點了點頭,道:「命格裡顯示,三十二歲犯驚傷,但是……」
「但是?」我道:「但是什麼?三十二歲……嘶,王澤海昨天跟我說過,他老爹失蹤的時候就是三十二歲!我的天吶,老闆,你太牛逼了!」譚刃冷冷的看了我一眼,道:「你拍馬屁的功夫實在不怎麼樣,不會給你漲工資的。」
其實,我壓根沒指望他能給我漲工資,不扣就已經謝天謝地了。漲工資這事兒,還是得從周玄業那兒下手。
譚刃接著說道:「但是犯驚傷不等於死,也就是說,按照命盤來看,王愛國應該還活著。」他一邊說,手中的筆敲了敲紙面,喃喃道:「可是……一個還活著的人,怎麼會……」他說話說一半,聽得我著急不已,連忙追問,譚刃卻冷冷看了我一眼,道:「說了你也不懂,閉嘴。」緊接著,這丫就蒙頭睡覺了。
看樣子,譚刃之所以沒有對王澤海明說,是因為現在這件事情,還有一些連他也不確定的因素。
畢竟,王愛國已經失蹤四十一年了,而命盤顯示,他又確實在沙漠裡,一個失蹤了四十多年的人,一直生活在沙漠深處?這可能嗎?這話即便說了,王澤海恐怕也不會相信,而我如果不是因為見識過譚刃的本事,恐怕我也同樣不會相信。
霎時間,我意識到,這次的活兒,恐怕不會那麼簡單。

第三十七章迴光返照
由於中途被打斷,我一時間沒有了睡意,便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離出發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外面日頭正大,即使縮在帳篷裡,也可以聽見荒漠上沉悶的風聲。
伴隨著風聲,還有一陣若有似無的笑聲,我拉開帳篷的拉鏈往外看,發現笑聲是韓緒那小子發出來的。他不消停,這會兒正在外面玩駱駝,用一根繩索將駱駝的嘴纏起來,說道:「駱駝駱駝,我們來玩不說話的遊戲。」
我覺得有些好笑,駱駝在沙漠裡的時候為了保持水分不流失,是很少張開嘴的,自然也很少會發出叫聲。人家本來就不說話了,你還多此一舉把人家的嘴給纏上?
我看了看外面的日頭,太熱了,也怪我們運氣不好,接這個活兒的時候偏偏是夏季。那韓緒渾身都是汗,但傻乎乎的,不知道避太陽,估計再這麼曬下去,非得中暑不可。
我覺得奇怪,韓梓桐不是看他看的很緊嗎?怎麼放任他一個人這麼亂來?
韓緒腦子有問題,我們自然得多照應著一些,眼瞅著韓梓桐也不知道幹嘛去了,我於是走出帳篷,過去把可憐的駱駝嘴上的繩索給解了,駱駝打了個響鼻,八成是在感激我。
韓緒很不樂意,神情委屈的看著我,說:「豬天顧,你做什麼。」
「蘇。」我糾正他。
韓緒看了看駱駝,又看了看我,最後轉身往帳篷裡跑,看那模樣,似乎是要找他姐告狀?
然而,他爬進帳篷片刻,又跑了出來,滿臉疑惑的對我說:「豬天顧,姐姐不見了。」好吧,智障人群一般伴隨著發音不準的問題,豬天顧就豬天顧吧,懶得糾正他了。
我心說,八成是上廁所或者幹嘛去了吧,畢竟在沙漠裡,都是避開人挖個坑上廁所的,難怪她會把韓緒一個人扔下。
韓緒吵著要去找姐姐,我把他拽進了帳篷裡,哄智障兒是我的老本行,於是我道:「我給你變魔術,你看,這兒有一枚硬幣,我把它放在左手上,然後捏住,猜一猜,硬幣在哪裡。「
韓緒很容易就被轉移了注意力,立刻高興的猜道:「左邊。」說著便來掰我的左手指頭,這種弱智的『魔術』一般只能欺騙五歲以下的小孩兒,很顯然,韓緒的智力也就那樣了,事實上,硬幣只是被夾在指縫裡,這小子看不見而已。
攤開左手後,他發現沒有硬幣,頓時露出震驚和不可置信的神情,緊接著,看我的眼神霎時間就變了,變得充滿了崇拜,問我:「你是超人嗎?」
超人?就是美國片裡,把紅**穿在外面的那個?
我道:「是,我是超人。」
韓緒道:「那你能飛嗎?」
我道:「我要充完電才能飛,現在沙漠裡沒有電。」
「哦,」他點了點頭,像是想起了什麼,忽然說道:「超人,你能治好我姐姐的病嗎?」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道:「面癱?你希望治好你姐姐的病?」
韓緒立刻點頭,看來這小子並非真的傻,誰對他好,他還是清楚的。
我覺得在這件事情上,我還是不要騙他的好,正想著要怎麼把話題給哄過去,忽然外間傳來一陣大喊:「有情況,快出來。」是韓梓桐的聲音!
她上廁所回來了?
有什麼情況?
由於只有我和韓緒沒有午睡,所以我倆也是反應最快的,立刻從帳篷裡竄了出去。
韓梓桐雖然面無表情,但卻是氣喘吁吁,一見了我,立刻道:「那邊、那邊有個人受重傷昏迷了,太重,我抗不動。」
昏迷?
難道是受了傷的遊人?
救人如救火,我顧不得細問,立刻讓韓梓桐在前方帶路,也沒有等譚刃幾人,三人走了不過幾十米開外,便在一個沙丘下方,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人。
這會兒我們還沒有進入沙漠深處,所以周圍的地形是黃沙夾著碎石的戈壁地貌,那個人就倒在亂石和黃沙中,身上可以看到很多血跡,還有飛舞的蚊蠅。
蒼蠅這種神奇的生命,無論多麼惡劣的環境都能生存下來。
我看著那個人,有些懷疑他是不是還活著。
韓梓桐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直接道:「還有呼吸。」
一邊說,我們一邊朝著那人靠近,韓緒搶在最前頭,蹲在那人旁邊喊:「喂、喂,醒一醒。」
我走過去一看,這人面上全是污跡,看不出面貌和年紀,身材挺魁梧的,只是這會兒身上全是血,大腿處還有腐爛的傷口。仔細一看,傷口儼然已經化膿了,看起來非常的噁心,也不知他在沙漠裡究竟遭遇了什麼,竟然會變成這副模樣。
我探了探他的鼻息,果然還有氣,便也顧不得多看,將人給背了起來,返回沒幾步,便遇到了跟過來的譚刃等人。
眾人將人弄回了營地,立刻開始給他處理傷口。
譚刃懂一些醫術,因此這事兒就交給他去辦了。由於這人的衣服太髒,為了清理傷口,我們將衣服給他脫了下來,在這個過程中我發現,他的衣兜裡,竟然什麼都沒有。
正常人的話,兜裡總會有一些東西,特別是男人,一般會有煙或者打火機,可他的身上,真的是一無所有。
由於傷口太多,處理起來相當的費時間,因此也無法按照原計劃行動了,等一切處理完畢,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
這個看起來隨時快要死的人,在譚刃的處理下,頓時換了個模樣。
不過,我們所攜帶的大部分外傷用品,幾乎都用在這個人身上了,紗布層層包裹著他,像個木乃伊似的。
譚刃動完手術,摘下了手套,開始咕嘟咕嘟的喝水。
你問我手套哪兒來的?笑話,譚刃的身上,可以沒有任何東西,但絕對隨時都有一雙手套,『人體接觸性潔癖』患者的世界,普通人是不懂的。
在動手術期間,我們詳細詢問了韓梓桐發現這個人的經過,一切和我想像的差不多,韓梓桐找了個僻靜處上廁所,上完之後準備返程時,隱隱約約聽到周圍似乎有人的**聲。
她覺得奇怪,便順著那若有似無的聲音尋摸過去,拐個彎兒,便見地上趴著一個人。當然,這個人當時並沒有完全昏迷,他在地上爬,非常艱難的爬,整個人的意識似乎已經陷入了混亂,只剩下機械性的爬動。
韓梓桐驚呼一聲,立刻走過去:「你怎麼了,天吶,好多血……」
「救、救命,救救我……」那人虛弱的張嘴,只吐出了這麼幾個模糊的字,便徹底暈了過去。
韓梓桐當然不可能見死不救,她於是架著那人走,但那人身高足足有一米九左右,韓梓桐扶著他走了會兒,就被腳下的石子兒絆倒,無奈之下,才先回頭來找我們。
我翻動著這個人的衣服,裡面別說吃食,連基本的證件都沒有,沒有錢包,沒有銀行卡,沒有鑰匙。
那麼,他是幹什麼的?
在譚刃手術的過程中,我試著去觀察他的傷口,發現那些傷口,似乎是被什麼動物咬出來的,但有些,又像是被什麼尖利的東西割出來的。
看『醫生』動手術是一件考驗人心理素質的事,那翻捲的傷口,那傷口上的蟲卵,那渾濁惡臭的膿液被擠出來,又用雙氧水消毒,冒著黃色的氣泡。
整個過程血淋淋伴隨著惡臭,韓緒嚇的躲在韓梓桐身後。王澤海則直接不敢看,周玄業看樣子見怪不怪,坐在一旁到是沒吭聲,時不時的給譚刃遞些工具。
做完一切,我問譚刃這人有沒有生命危險,譚刃慢慢抿水喝,片刻後才點了點頭,神色頗為沉重,道:「嚴重脫水,傷口感染,而且這裡的環境太惡劣,死亡率非常高,得把他送出沙漠去正規醫院,或許還有救。」
送出沙漠?
那豈不是意味著我們得走回頭路?
這實在不算什麼好消息,但眾人都不是見死不救的人,總不能讓一個大活人就這麼死在眼前吧?回頭就回頭,反正我們進的還不是很深,也就五六個鐘頭的路程。
做了回程的決定,我們開始收拾東西準備返回,誰知就在裝備收好的檔口,那人居然醒了,而且看起來精神不錯。
我頓時覺得挺高興的,有精神就好,不枉我們救他。
誰知我身邊的周玄業卻輕歎了一聲,壓低聲音道:「迴光返照。」
我吃了一驚,看向他,周玄業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沒有瞎說。
《走屍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