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它趴在地上,皮包著骨頭,渾身黑乎乎的,在火光下,表面分泌的屍油泛著一層油光,跟打了蜜蠟似的。它身上穿著的衣服,和屍油攪合在一起,也看不清造型了。
脫了水的乾屍趴在那兒,只有一條土狗般大小,我大約是在水裡凍的久了,有一些感冒,鼻子聞不見什麼味兒,所以也沒覺得這乾屍有什麼異味兒,否則也不會到現在才發現它。
說真的,我挺害怕的,最近這段時間,也不是沒見過死人,但乾屍還是第一次見,特別說這具乾屍還在我背後待了這麼久。正常人哪有機會看這個,我心裡一面是害怕,一面卻忍不住去猜測這具屍體的身份。
它是誰?
它為什麼會死在這裡?
帶著這種疑惑,我朝他靠近了,忍不住近距離的去打量它。屍體是側臥趴在地上的,一隻手放在胸前,像是捂著什麼東西,另一隻手五指微微彎曲呈爪,像是死前經歷過什麼痛苦的掙扎,又像是死的時候,在用力推拒著什麼。
除此之外,屍體的背上,還背了一個包。
那是個被扁的包,似乎已經沒有什麼東西了,但從這包的造型來看,還是可以看出,這具乾屍是個現代人,而不是古代人。
莫非是那一批人?
我心中一動,拔出匕首,用匕首去割它的包,打算看看它包裡有什麼東西,或許可以借此確定一下它的身份。
「有怪莫怪,我只是想弄清楚您的身份,生有名,死有名,您肯定也不希望無聲無息的死在這麼個地方。只要我能活著出去,就幫你通知你的家人,保佑保佑。」一邊說,我一邊兒割開了屍體的背包,從背包裡,頓時漏下來一下東西。
這些東西,大多被屍油沁了,顯得油汪汪的,只見裡面有指南針、有一個空空的水袋、有一支黑色的粗鋼筆、一小瓶墨水,一捆用橡皮筋紮起來的紙,然後是一本兒黑皮的筆記本。
我將那捆紙的橡皮筋割開,攤平紙張,紙張完全被屍油沁透了,上面曾經應該畫過什麼東西,只能看到些模模糊糊,時斷時續的線條,除此之外,便什麼也看不清楚。
沒什麼線索。
我將紙張扒拉開,轉而去看那本筆記本。那是一種老式的黑皮筆記本,過去的一些機關幹部或者學者喜歡用,我將筆記本翻開,同樣的,筆記本也沁了屍油,是順著邊緣沁入的,因而前後都黏在一起,上面寫的東西也完全看不見,只有中間部分沁的比較少,還能看見字兒。,
字是繁體字,字體端正而硬朗,顯示出這本筆記本的主人,有著良好的教育。
繁體字雖然不常用,但大部分人都能看懂,只有少許的生僻字得連蒙帶猜。我從中間開始讀,發現這是一本考察筆記。筆記的主人,也就是這具乾屍的主人,竟然還是一位干考古的。
我肅然起敬,同時也更加覺得這事兒撲朔迷離。一位考古學者,為什麼會死在這兒?他的死因是什麼?我順著筆記本往下看,越看越覺得心驚不已。
由於是從中間看的,再加上中間的部分也有很多屍油,因此掐頭去尾的看,其實有很多地方我都沒看懂,但光是那些我看懂的部位,就足以讓人震驚了。
筆記本的主人,姓名不詳,死時的年齡應該在四十至四十五歲左右,死亡時間,大約是在二十至二十五年前。
進入古爾班通古特沙漠,是為了一次考察,尋找一個叫『黃巢古國』的地方。
黃巢,是一個音譯,是一個西域小國,西域的歷史向來少有記載,因而黃巢古國的歷史,就更顯得撲朔迷離。關於黃巢古國,有一個非常驚悚的傳說。
相傳黃巢古國的地底,住著一位神靈,在這位神靈的保佑下,黃巢古國曾經一度繁榮昌盛,然而,黃巢國君殘暴荒淫,周圍的小國為了不被黃巢吞併,不讓自己的子民受這位殘暴國君的統治,便有人出謀劃策,要毀了黃巢的保護神。
這個保護神,在一場精密的策劃中,被人從地底給挖了出來,而就在它被挖出來的那一刻,忽然間便狂風大作,土地迸裂,整個黃巢的都城和王宮,瞬間陷入了地底。
周邊的小國趁機,將黃巢吞併的一乾二淨,這個傳奇的國度,便就這樣曇花一現,消失在了歷史中。
而根據記載,黃巢的大部分領土,都被一個叫『滋流』的好戰國給吞併了,而我們現在所處的這片綠洲地底,就曾經是『滋流』國的領土。換句話來說,也就是黃巢古國的領土。
這一行人尋摸到此處,足足在這綠洲駐紮了一個多月,索性綠洲生態環境完善,吃喝都可以就地補給,那條直通打水口的蛇洞,便是他們挖出來的。
之所以那蛇洞彎彎曲曲,是為了進行地下定位,這個地下定位比較專業,我不是學考古的,所以也弄不懂。

第六十七章死因
按理說,這幫人的考察進展,進行的還是很不錯的,但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最後竟會落得如此下場。
這筆記本裡記載的內容雖然多,但我能看到的信息卻太少了,因而這支考察隊,後來究竟經歷了什麼,就不得而知了,但關於黃巢古國的那個故事,卻讓我覺得印象深刻。
埋在古國底下的神靈?
神靈會住在古國底下嗎?埋在地底的,那是屍體吧?
不過,這故事中並沒有詳細描述那個所謂的神靈是什麼來頭,神靈這個東西是不是真的存在,我以前是懷疑的,但現在卻已經開始相信那句古話,也是譚刃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舉頭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報,時辰未到。
但神靈之說,就算確有其事,也不可盡信。古人所知所見有限,因而將很多自身無法理解的東西,都附上鬼神之說,因而在漫長的歷史中,有許多神靈被人為的『創造』了出來,這些臆想出來的神靈,究竟有沒有神力呢?
這黃巢古國的神靈,究竟有沒有那樣另大地崩塌的神通,就無人可知了。
我合上筆記本,對眼前這人的遭遇感到同情,看著他側臥捲曲的身體,我不由得開始思考他的死因。他是受了傷?為什麼他的手,會呈現這樣一種古怪的姿勢?左邊的出口離這裡並不遠,為什麼他沒能逃出去,而是死在了這裡?
難道這地方有什麼危險?
我警惕起來,四下裡看了看,被黑暗侵襲的空間裡,一切都顯得隱隱綽綽的,未知的黑暗,讓人覺得彷彿隨時會有什麼怪物跳出來。為了弄明白他的死因,也為了瞭解這地方有可能存在的危險,我朝著乾屍湊近了一些。
即便感冒導致鼻子有些堵塞,但湊的近了,還是能聞到一陣隱約的屍臭味兒,真是令人作嘔。我用匕首扒拉著,耐下心去查找屍體身上的傷口。乾屍的手臂到腿部極背部等地方,都沒有明顯的大型傷口。
當然,如果有小些的傷口,現在肯定是看不出來的,畢竟肌肉和皮膚都已經萎縮了,皺巴巴還浮著一層黑油,除了一些致命的大傷,其餘的自然難以留下痕跡。不得已,我將目光轉向了乾屍的身前。
或許傷口是在正面?
其實正面是致命傷最多的地方,只不過這乾屍將一隻手緊緊的攥在胸前,我要想查看正面,就不能用匕首了,得用手將它給掰開。我又沒有手套一類的東西,實在不願意用手去摸那滑膩膩的乾屍,所以才沒有第一時間檢查正面。
這會兒也是別無選擇了,我忍著噁心慢慢的將乾屍的手給掰開,滑膩和惡臭伴隨著僵硬,這種奇特的觸覺,真是讓人畢生難忘。自從加入了談玄事務所,我的人生真是一次次的被刷新著名為噁心的下限。
想到這兒,我又想起了死去的譚刃,心裡別提多難受了。
這麼一分神,我手上的力道沒掌控好,黑暗中,便聽卡嚓一聲響,那條手臂,直接被我給掰斷了。
沒錯,是斷了。
我瞪著手裡的手臂,又看了看眼前干黑油膩的頭顱,此刻,那對黑洞洞的眼窩,恰好直勾勾的盯著我,盯得人一陣發毛。
」不小心,別怪罪,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我正打算將手臂給它放回懷裡,眼珠子一轉,猛然瞧見他懷裡,赫然抱著個皮夾子。皮夾子和爛衣服屍油裹在一起,不仔細瞧,還真容易看漏了。
這人是二十多年前死的。
二十多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中國是個飛速發展的國家,二十多年前是什麼樣?簡單來說,那時候能用得起皮夾錢包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一般的小老百姓,女的用的是那種布錢包,再次一點兒的農村人或者剛出農村的民工,錢都是塞在襪子裡的,去小賣部買東西,不掏褲兜,先彎下腰掏襪子,錢拿出來,一股腳臭味兒。
看來這位干考古的老先生,混的還是不錯的,文化人,總比沒文化的好混飯。不過臨到死了,都死死抱著皮夾子,莫不是裡面有很多錢?或者是裝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這麼想著,我用匕首將那皮夾子挑了出來,打開一看,裡面還真有錢,是過去那種老版的鈔票。錢並不多,加起來也才十來塊,擱二十年前,十來塊也不算什麼錢,就這麼點兒錢,臨時了都抱著不放,這考古的老先生,也太守財了一點兒吧?
我覺得不對勁,人家覺悟這麼高,看工作筆記裡的內容,幹活兒那是兢兢業業,不像是個守財奴的樣子,難道是為了其它東西?我的目光,一瞬間聚集到了皮夾子上的一張照片上。
那是一張黑白照,照片本身過了一層膠,再加上有塑料層卡著,所以沒有被屍油給弄髒。我將那照片取出來,只見照片上是個紮著單辮子的女人,挺漂亮的,懷裡抱了個小嬰兒。
很顯然,這應該是他老婆孩子的照片,這一瞬間,我腦海裡忽然冒出一個念頭,或許,他臨死前護著的,其實是這張照片?這個畫面一冒出來,我就覺得鼻子發酸,我是個比較感性的人,電視裡報道個什麼白血病、遺棄老人、虐貓虐狗啥的看了都難受。
這人不明不白死在此處,臨死前該面臨了怎樣的恐懼?該有多麼思念自己的妻兒?
如果說一開始,我只是想知道他的死因,想借此去規避一些有可能存在的風險,那麼我現在,則是想著找出他的死因,甚至如果有可能,再將他的屍身帶出去。或許他的妻兒一直在等他。
在這種感情的刺激下,我到不覺得這乾屍有多噁心了,於是觀察的也更加仔細起來。皮夾子裡有身份證,但過膠不太好,所以裡面的內容花了,字跡很模糊,無法確定他的身份。不過,將這原件帶回去,公安局那邊沒準兒能搞定。再者,即便沒有身份證,只要憑借那本筆記,在打聽一些二十多年前在考古任務中失蹤的人員,應該也很容易核實出身份。
我開始去觀察他的正面,讓我意外的是,他的正面,竟然也沒有打的傷口。
這實在太奇怪了。
什麼傷都沒有,那他是怎麼死的?
他伸長的手,明顯是一個推拒著的動作,很顯然,臨死前,這裡肯定不止他一個人,肯定還有別的什麼危險的東西,正在靠近他。
不、肯定是我遺漏了什麼。
我開始重新檢查這具乾屍,為了更加細緻,我沒有再保持乾屍的原貌,而是對屍體進行了翻動,這一刻,我忽然覺得屍體其實也並不是這麼可怕,它靜靜的躺在那裡,等待著我的幫助,最初造成的噁心和不適,消失的無影無蹤。
做同樣的一件事,用不同的心態去做,就會產生不同的效果。有道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現在心中正義感爆棚,還真的無所畏懼了。這麼一來,效率大大的提高,沒多久,真讓我找到了線索。
傷口找到了。
非常意外的,他的傷勢,竟然是在脖子上。
靠近下巴的脖頸處,即便皮膚已經變干變皺,卻依然能看出上面曾經有過的猙獰傷口。那是兩個洞,很深很大的洞,像是被蛇一類的動物咬出來的。
這地方確實有蛇,可如果如果是蛇,那他推拒的手,應該是靠近脖子朝內的,可這屍體的手,卻是遠離脖子向外的。
在著,蛇類的毒牙,也不可能有這麼大吧?
我以為找到了傷口,就能解開這個謎團,卻沒想到反而引出了更讓人不解的謎團。
殺死他的究竟是什麼?
我想了好幾分鐘,卻難以有頭緒,無奈之下,我決定先不去管這個問題,一切還是等出去再說。我將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將乾屍以打包的方式,包進了外套裡,油膩膩額乾屍,像嬰兒一樣捲曲在一起,這一刻,我感覺它特別安詳。
緊接著,我將它打包好,背在背後,拿著打火機,離開了這個已經塌方的空間,直直超前走去。
第六十八章身後的腳步聲
很快,我就走到了之前的t字路口旁,我正打算筆直往前,也就是左側走時,心裡突然冒起一種古怪的感覺。我總覺得自己似乎遺漏了什麼,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等到我走入左側的通道十來步後,才忽然想起來,那種古怪的來源是因為什麼。
這一想起來,我額頭霎時間就冒了一層白毛汗,為了證明自己的猜測,我立刻往回走,又走到了那個t字路口。
我看向t字路口的牆上。
牆上原本有三個字,我正是受了那三個字的指引,之前才會往右走。而現在,那牆上卻是乾乾淨淨的,什麼也沒有。
我之前出來的時候,之所以覺得古怪,正是因為我眼角的餘光曾經看到過牆面,當時只顧著往前走,根本沒有留意,但潛意識裡,卻記住了這種不對勁。
盯著眼前什麼都沒有的牆壁,我嚥了嚥口水,心裡的那個猜測越發清晰起來:剛看到這字的時候,還在好奇是什麼人寫下的,為什麼要往右走。現在看來,寫下這行字的,應該不是人……或許,就是我身上背著的這個『人』寫下來的。它讓我往右走,正是為了讓我發現它。
我抹了下額頭的冷汗,如果真是它干的,那麼它想讓我做什麼?我做的這一切,又是否符合它的心願?這會兒,周圍也沒有什麼異動,想來,我之前的那些做法,算是達成他所願了吧?
我腦海裡閃過皮夾子裡的那張照片,頓時鬆了口氣。這人臨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妻兒,我帶著他的屍身出去,將屍身交給他的妻兒,也算仁至義盡了,它如果再挑我毛病,那可真不算什麼好鬼,大不了讓周玄業收拾它!
想到這兒,我安下心來,道:「老爺子放心,一定安安穩穩的把你送回故鄉,你也保佑保佑我,但願咱們順利出去。」緊接著,我繼續往前走。
左邊這條地洞比較簡陋,挺粗糙的,牆壁間夾雜著土石,一些泥土順著細縫散落下來,因此地面有很多浮土。我舉著打火機一路往前走,地勢依舊緩緩拔高,時不時的有暗風吹過來,這種感覺爽呆了,我甚至開始跑起來,滿心只想從這該死的地方出去。
很快,出口到了。
出口挺大的,約有一米多高,陽光從外面透進來,隱約還能看到一些植被的影子。
再一次見到陽光,讓人有種再世為人的感覺,出口處離我大約十來米遠,近在咫尺,我不敢耽誤,打算趕緊出去,然而,就在我抬腳的瞬間,我身後忽然傳來了『啪嗒』一聲。
腳步聲。
非常清晰的腳步聲。
我身後有人!
媽的,我一個人掉進水裡,一路走到這裡,除了鬼影兒外,哪裡看到過半個人影,這會兒又怎麼會突然冒出人來!說實話,我不確定身後的腳步聲,究竟是不是人的。
我感覺自己太陽穴上的青筋狠狠跳了一下,邁出去的腳收了回來。
身後的腳步聲也沒有再想起,剛才那一聲,彷彿是我的幻覺一樣。但我知道,那不是幻覺,我蘇天顧別的本事沒有,但對於自己的聽力是絕對自信的。這一瞬間,我渾身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特別是耳朵,更加用心的傾聽身後的動靜。
沒有聲音。
我舉著打火機,開始慢慢回頭看。
《走屍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