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節

防毒口罩是便攜式的,濃度到達一定程度,就沒辦法起太大作用了,我們還帶有更厲害的防毒面具,但戴上那東西,無論是行動還是可視範圍都會受到影響,所以一開始才沒用。
現在不得已,我們必須得拿出來戴上了。
鄭功成和天然呆竊竊私語商議著什麼,兩人似乎意見有些不統一,我湊過去一聽,原來是鄭功成提議就地紮營。他認為黑竹林太過危險,未知的變故太多,現在已經是深夜,行動本來已經非常危險,如果還要戴上妨礙人視線的防毒面具,會更加危險,最重要的是,這片黑竹林無邊無際,如果說這些霧氣和竹林的排放有關,那麼越來越濃重的霧氣,只能說明我們還處於黑竹林的中心地帶,要想在今晚走出去,根本不可能。
與其冒著這麼大的風險,不如就地紮營,戴上防毒面具睡覺,和戴上防毒面具在夜晚亂竄,可是兩種不同的概念。
天然呆幾乎沒有思考多久,就直接否決了鄭功成的建議,他只用了一句話就堵住了對方的嘴:「那六個人的死因沒有查出來。」
所有的一切都是空話,一直以來,我們真正畏懼的,真正迫使我們連夜趕路的,不是那些寄生物,也不是這些可能是毒氣的東西,而是那六個無聲無息死在自己睡袋中的人。
那六個人都不是普通人,他們是非常有經驗的探險隊,去過很多危險的地方,甚至在某些方面,比如路線設計上,比我們更為優秀。
而且,還有一個可能,我們雖然沒有人說出來,但每個人都心知肚明。
像這樣有經驗的隊伍,在夜晚露營的時候,不可能所有人都去睡覺,他們肯定會安排守夜。也就是說,那個隊伍,並非是像我們看到的一樣只有六個人,或許有七個,當然,最大的可能是有八個,因為兩個人守夜是最佳配置,而且他們有六個睡袋,這種設計,也正好方便輪崗時的休息。
那六個人死後,帳篷是保持封閉的,屍身還在睡袋裡,裝備根本沒有動過。
架設當時他們守夜的同伴還在,即便他們死了,他們的同伴也應該有其它動作,哪怕不收屍,應該也會帶走一些裝備,可那些東西,卻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這樣的情況下,可能性只有兩種,一種是守夜的人也出了意外,但我們當時在周圍沒有發現其它屍骨;那麼守夜的人,很可能是情急之下逃走了。第二種情況,就是守夜的人被什麼東西給襲擊了,拖走或者吃掉,這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這地方是中國的百慕大,是相傳有翼龍出沒的地方,這裡的野獸沒有受到來自人類的侵擾,保有最原始的野性和攻擊力。
現在很多動物都會主動躲避人,也不會吃人,但對於一些沒有見過人的猛獸來說,人就和其它獵物沒什麼兩樣。
這黑竹林中,肯定還有什麼更可怕的東西。
天然呆一句話,讓鄭功成打消了他的念頭,眾人走一陣,歇個五分鐘,如此走走停停,一直到了晚上的十二點,皆是疲憊不堪了。
便在眾人累的頭暈眼花之際,竹林中突然簌簌作響,這種響聲,不是風吹過竹林的聲音,風吹竹林發出的簌響聲是非常有規律的,但這種聲音卻沒有規律,就像是什麼大型生物在竹林裡亂竄一樣。
眾人帶著防毒面具,可視範圍大大減小,聽著那響聲離我們越來越近,天然呆一揮手,示意眾人組成了一個梅花陣,三人一組背靠,圍成一個大圈,紛紛掏出槍支,便於交叉射擊,可攻可守。
第九十三章死了一片
我端著槍,收了手電筒,打開頭燈,目光在竹林巡視,那股簌簌作響的聲音,是從西邊的高地傳來的,似乎有什麼大型生物朝我們衝了下來。
眾人在這詭異的環境中如履薄冰,警惕異常,紛紛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很快,那個製造出響動的東西就冒了出來,定睛一看,我懵了,那玩意兒竟然是一隻大熊貓!
它顯然不是我們剛進竹林時看到的那隻,這隻大熊貓身形還要小一圈,身上沾了很多竹葉,從高地處幾乎是打滾的翻了下來,一看見我們,熊臉上可以說露出了一個非常人性化的表情,盯著我們呆了一下。
由於對方是只大熊貓,而且屬於很少主動攻擊的類型,所以我們都沒有開槍,只是防備著。那大熊貓滾下來之後,沒多久便撅著屁股繼續往下爬,沒搭理我們,很快就消失在了我們的視線中。
眾人面面相覷,只覺得虛驚一場。
便在這時,天然呆示意我們可以將防毒面罩給摘下來了。那大熊貓這麼大半夜在竹林裡活動都沒事兒,看來這些霧氣,沒準兒是普通的地氣,應該沒有毒性,戴著防毒面,實在有些麻煩。
眾人將面罩收起來,空氣中有種竹子的味道,混合著落葉淡淡的腐氣,說不上難聞,聞了一會兒,也沒覺得身體有什麼不適,看樣子之前是我們過度小心了。
鄭功成道;「那大熊貓,大晚上的不休息,不知道在竹林裡瞎跑什麼。」
卷毛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疲憊不堪的說道:「我不管它為了什麼跑,我現在就想快點兒走出這片該死的林子,然後找一個地方睡覺,一覺睡到太陽高照才行。」
文盲補了一句:「不,我想睡到夕陽西下。」
小黑子道:「別說了,你們越說我越困,這竹林連邊緣的影子都還沒見到呢。」
眾人繼續前進,又堅持了一個小時候,我們走不了了。不是因為體力的原因,在場的人都不是普通人,雖然疲憊,但咬咬牙走個一天一夜是沒問題的,之所以讓我們不得不停下腳步的原因是,這裡的霧氣太濃了,走到最後,視線的可見度,已經降低到了一個非常可怕的範圍。
幾乎兩米之外,就看不到任何東西了,我們的眼前聚集著風都吹不散的濃重霧氣,兩個人前後走著,前面那個人的背影都顯得模模糊糊的。
偶爾對方回過頭來,五官也是模糊的,在變幻的霧氣中,人的臉被遮擋的時隱時現,就彷彿那張臉是殘缺的一樣,十分詭異。
沒有眼睛,還能靠聽覺,但夜間山風太大,竹林裡迴盪著颯颯的竹葉聲,呼嘯的風聲,使得人的聽力都被混淆了很多。
文盲在行走的過程中,和我們產生的偏移,走著走著竟然不見了,眾人互相呼喚,才把她給重新收隊,有了這一出意外,天然呆終於放棄了自己連夜走出這黑竹林的想法,他思索片刻,示意眾人找塊地勢平坦的高地,就地紮營。
這竹林裡比較乾燥,只要不生火,紮營的地方其實很好找,我們很快就弄好了帳篷,在周圍的竹子上都掛上了營燈,盡量擴大照明範圍,安排了守夜後,便躺下休息。
有了那六個人的例子在前,我們扎帳篷時,前所未有的認真,將帳篷圍成圓形,三個通氣孔全給堵上,只留下一個面朝著守夜人的通氣孔,如此一來,應該很難再有什麼東西爬到帳篷裡害人。
為了保險起見,這次守夜是三人一輪,一個在中間守,兩個在帳篷圈外來回巡視,每人只守一個小時,天亮時,我們就得抓緊時間離開,也就是說,接下來每個人平均休息的時間,也不過四個小時左右。
我是被安排在最後一組的,沒有安排在中間,算是比較爽的,這樣不用睡到一半又爬起來,估計也是因為在這幫人中我的戰鬥力顯得渣,所以給的特殊關照。
一鑽進帳篷,這一晚上的所有擔心和警惕都消失的無影無蹤,那種極度身體和精神疲憊後,突然放鬆下來,整個人幾乎是飄飄然的,一躺下去,便再也爬不起來,那種舒暢感,讓人覺得就算真的有什麼毒蛇猛獸站在跟前,也先睡了再說。
我幾乎一閉眼就睡著了,而且是陷入了毫無知覺的深睡中,被人叫醒時,我幾乎以為自己才剛剛水下。
然而事實是,一閉一睜,已經過去四個小時了,我看了看腕上的手錶,如同時間被快進一下,手錶上顯示已經凌晨五點了。我走出帳篷,外間濃重的霧氣散了許多,天色將明未明,朱葉子上懸掛著露珠。
從深睡中被拉出來,沒有得到充分休息的大腦,神經有種抽痛感,思維也變得極其緩慢,和我一組的是文盲和小黑子,文盲坐守在帳篷中間,我和小黑子則在帳篷周圍巡查。
現在已經是黎明,黑暗正逐漸褪去,危險也漸漸遠離,我們最後一班的壓力其實並不大。
小黑子一邊走,一邊壓低聲音道:「這一晚上沒什麼動靜,你說,害死那六個人的到底是什麼?」
我道:「不管是什麼,反正咱們不要遇上就好了,還有四十分鐘,堅持。」
在極度疲憊的環境中,休息的時間往往要精確到分,我們掐著表守,天光漸亮,竹林間濃重的霧氣,最終消散的只剩下竹梢間浮動的薄霧。
到點後,我們三人挨個進入帳篷,打算將帳篷裡熟睡的眾人叫醒,我進了鄭功成和鷹眼等人睡覺的帳篷,由於是夏季,並不太冷,所以我們沒有攜帶睡袋,裡面的幾人都是躺在防潮墊上,睡的死死的。
我推了鄭功成一把,叫他起床,但鄭功成沒動靜。
我以為他是陷入了深睡,正要提高音量,猛然間,一聲驚叫突然驚破了黎明。
這聲驚叫是女人發出的聲音,明顯是文盲小許的,如同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一般。我大吃一驚,立刻撩開帳篷跑了出去,而小許則正從一頂帳篷裡慌亂的跑出來,一看見我,連忙抓住我的手臂,指著帳篷內部,哆哆嗦嗦道:「死、死了,全死了!」一邊說,整個人一邊瑟瑟發抖。
我腦子裡嗡鳴一聲,二話不說,推開小許,鑽進了她剛跑出來的帳篷。這帳篷裡睡的鐵姐他們,一共四個人,出門在外,都是賣命的,也不分什麼男女了。鐵姐和卷毛還有另外兩個人擠在一間帳篷裡,他們明顯是被小許動過,紛紛保持面朝上的姿勢。
定睛一看,他們雖然看似在睡覺,但嘴唇卻艷紅如血,觸手一摸,身體都僵了,一看就像是中了什麼毒而死的。
我倒抽一口涼氣,下一個反應是立刻往天然呆所在的帳篷裡面跑,當我看到天然呆如同其他人一樣平靜的躺著,渾身冰涼,怎麼叫也叫不醒時,我只覺得渾身的力氣如同被抽空了一樣,整個人一屁股坐在帳篷裡。
確切的說是屍堆裡。
死了,所有人都死了。
是夢嗎?
我在自己大腿上狠狠的掐了一把,刺激自己沒有睡醒,思維遲鈍的大腦,疼痛果然能讓人清醒,我深深吸了口氣,立刻去查看天然呆的狀況。
其餘人死就算了,他怎麼能死?他怎麼能這麼無聲無息的死?他一個人在荒蕪人跡的雪域生存了那麼久,什麼危險沒有見過,怎麼會這麼容易就中招了?
天然呆是個警惕性非常強的人,在外時,除非昏迷,否則他根本不會真正的睡覺,幾乎一有什麼危險,他都是第一個醒過來的。
我不相信這些人就這麼死了。
我去探鼻息,摸脈搏,聽心跳,試圖能找到一些生機,但無一例外的,情況沒有任何改變。
小黑子和小許已經亂了陣腳,雙目發直,如同驚弓之鳥,小許喃喃道:「現在怎麼辦,怎麼辦?我們、我們快離開這個地方吧。」
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對小黑子說:「你不是懂屍體嗎?給他們做檢查,找死因。」
小黑子嚥了嚥口水,道;「現在找死因有什麼用,趁著天亮,咱們趕緊往回走。」
第九十四章屍斑
我被黑子和小許的話氣的腦袋發昏,怒道:「扯淡!」
事實上,我到現在幾乎都不相信天然呆他們死了,說是讓黑子找死因,其實只是希望能有什麼奇跡出現,畢竟醫學上有很多類似假死的現象,有農村的老年人,『死了』兩天活過來的也不再少數,這會兒這麼說,不過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罷了,不過我沒想到,這二人也太現實了一些,竟然就這麼想著跑路了。
黑子被我這麼一吼,估計也覺得自己個兒太慫,便硬著脖子給屍體做檢查,我在旁邊緊張的看著,他檢查起來很仔細,每檢查一個,就衝我搖頭,表示沒有希望。
到最後,我整個心幾乎沉入了谷底。
小許要哭了,道:「都死了,這地方太可怕了,怎、怎麼辦?」
黑子嚥了嚥口水,對我說:「兄弟,咱快撤吧。」我深深吸了口氣,腦子裡閃過無數畫面,最後的畫面,定格在了小扶桑裡,那個美艷不可方物的女人,穿著繁複的藏袍,鄭重的將唯一的親人托付給我。
可現在……
我盯著天然呆平靜的臉,摸了一下他僵硬的肌肉,心中的悲痛之情難以言說,最終,我重新收拾了一下裝備包,騰出了一些不必要的裝備,減少自身負重,然後講天然呆背了起來。
黑子一見,大驚道:「你背著他幹什麼?」
我道:「這是我兄弟,我救不了他,總得給他收屍。」
黑子道:「我去,你不要命了,這地方危險重重,跑都跑不贏,你背著這麼一具硬邦邦的屍體,簡直是找死!」我真是小看黑子他們了,這些人一路上相處的都不錯,卻沒想到出了事之後,還真是相當『理智』。
我道:「這是我自己的事,與你無關。」此刻,我也只能帶走天然呆的屍身而已,其餘人,則於我無關了。
整個過程中,我覺得自己都處於一種彷彿做夢一樣的境地中,這一切來的太快了,簡直讓人懷疑它的真實性,我迫切的希望這真的只是一場夢,並且這場夢能夠快點兒結束。
疼痛和越來越清晰的大腦卻在提醒我,這一切都是真的。
我們背著天然呆開始回程,背上一具屍身,走的自然就慢了,黑子兩人有些著急,不想等我,但八成想著我身上有藥,也不敢扔下我一個人走了。
最後黑子等的火急火燎,對我說:「兄弟,要不這樣,我們先走一步,你手裡頭的藥,給我們備兩支。」
我停下腳步,盯著二人,心中滿是不耐煩,若是以前,我沒準兒就意氣用事,將東西給他們,讓他們滾了,反正眼不見,心不煩。但現在我沒這麼做,人總是在成長中改變的,所以當他們提出這個要求後,我道:「這些藥是我們小組的研究成果,絕對不能交給別人,如果可以隨便交給別人,那麼直接把藥贊助給你們就行了,何必我親自跟著?」
說這話時我語氣也不客氣,黑子尷尬不已的轉過身,轉身的瞬間,我在他臉上看到了一閃而過的陰狠之色。我心裡沉了一下,背著天然呆走在最後,冷冷的看著前方的兩人。
經驗告訴我,黑子恐怕已經起了什麼不好的心思了。
在這種地方,死人太正常了,他們倆回去後,在這黑竹溝究竟發生了什麼,人是怎麼死的,還不是由著活人說了算?更何況,連遭兩次失利,還會不會有第三次行動可說不準,鐵姐等人,或許就要長埋此地了。
我們往回走了半個多小時,由於背著屍身,還有自己的裝備,負重實在太大,我不得不停下腳歇一會兒。
將天然呆的屍身放倒在地後,我被悲痛刺激的腦神經冷靜了一下。
回程的路至少有三天,即便是進入景區的範圍,徒步也有兩天,加起來就是五天。
現在是夏季,五天,足夠一具屍體身上爬滿蛆蟲了。
按照夏季屍體的腐爛速度,等到明天早上,在沒有封閉的情況下,就已經會有蚊子蒼蠅圍著他飛了。一個活生生的人,轉眼就會變成像放在街邊的豬肉,其實,人死了,剩下一具屍體,和豬肉又有什麼區別?
我得想個辦法,保存一下天然呆的屍身,或者,找個地方,火化?
想這個問題的時候,我不由得看了天然呆一眼,緊接著,我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算一算時間,從發現帳篷裡的人死亡至今,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了,但天然呆現在的屍體,在我看來有些問題。
這些年我見過的屍體也算多了,跟著周玄業混,對於人死後屍體的變化,自然也知道的比一般人多。屍體在死後的2至4小時內就會出現屍斑,也就是因為血液停止流動,末梢血管爆裂而形成的瘀痕一樣的東西。
可現在,這些東西在天然呆身上沒有。
他死後,是由我背著往回走的,屍斑會往下沉積比較多,但即便如此,上半身也不該一點兒都看不見。
難道……
我心臟噗通跳了一下,為了證明自己的猜測,便立刻扒了天然呆的上衣,仔細一看,果然沒見著有一點兒屍斑。為了保險起見,我又扒了他的褲子,結果,連屍斑應該沉積最多的下半身,都看不見一點兒瘢痕。
我的動作引起了黑子兩人的注意,小許見此,驚訝道:「你、你扒他衣服幹什麼?」
黑子對屍體很在行,他沒問,而是在我把天然呆扒的只剩褲衩時,咦了一聲,噌的站起來走到屍身旁邊,道:「沒有屍斑?」
《走屍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