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節

事實上,那個黑洞離我們只有二十多米左右的距離了。這個距離並不算遠,我倆都不是近視眼,在這種距離下,配合著探照燈的光芒,按理說二十米左右的東西,應該看的清清楚楚才對。
可即便如此,那玩意兒在我們眼裡,依舊只是個黑洞,沒有邊角,沒有深淺,僅僅是幽黑深邃,這種黑,彷彿是流動著的,與周圍的黑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將自己腦子裡梳理出來的脈絡對周玄業一講,他道:「這或許是最接近真相的推測,但是有一個問題你忽略了。」
我問他是什麼問題,周玄業道:「就是這裡的地理環境,即便幾千年前,黑竹溝並不像現在這樣,但它的地形卻始終如一。」
頓了頓,他又道:「且人的遺址,剛好位於魔鬼三角帶。這個魔鬼三角帶,是西、東、南三條深谷匯聚而成,周圍群山綿延,便是在如今,也是人跡罕至。戰爭,無非是為了土地、資源、人口,可是魔鬼三角帶這塊地域,在古代的交通環境下,幾乎是與世隔絕,楚國攻擊它幹什麼?」
我道:「這裡的領土不值錢,人口也肯定沒有多少……難道是有什麼特殊的資源?」
周玄業沒吭聲,但顯然是默認了。
時隔千年,誰能知道當初搶奪的資源是什麼?又會不會與我們眼前這個強大的磁場有關?
它的突然出現,明顯不是一種巧合,是不是與那場戰爭有關,又會不會與楚人所覬覦的資源有關,就不得而知了。
但這會兒,周玄業對那個黑洞一樣的東西,明顯帶有極大的興趣。我不禁嚥了嚥口水,道:「眼鏡兒生死未卜,你現在到底是想幹什麼?」
周玄業反問我:「你相信命嗎?」
我愣了一下,道:「信,如果不是命,我會混的這麼慘嗎?我有時候在想,自己上輩子是不是缺德事是不是干多了。」
周玄業道:「所以,它現在來到了我們面前,這也是命。」
我嗆了一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道;「我明白了,命、命!」狗屁的命啊,這狐狸如果想拿這個理由忽悠我,未免把我智商也想的太低了。
對著這麼一個東西,正常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他現在卻是想往上湊,這狐狸到底想幹什麼?
說話間,周玄業又挪動了腳步,朝著那個黑洞的位置走過去,我嚇的一把扣住他的肩,試圖阻止一下,這丫將肩膀一抖,就跟練了縮骨功一樣,我只覺得手下一空,就抓空了。
「喂,你找死啊!」我立刻追上去,堵在周玄業面前,道:「哥,周哥,我知道你牛逼,我一直就知道你很牛逼。可是你現在連煉屍都驅使不了了。那玩意兒把整個黑竹溝變成了一個異形世界,這是多大的能量你不清楚嗎?就算你能驅使煉屍,在它面前也是以卵擊石,鎮定點了行不?」
我一口氣說完,周玄業像是聽進去了,腳步一頓,轉頭看了我一眼,旋即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放心,我只是去看看,不會連累你的。」
他媽的,我覺得你肯定會連累我!
但我沒再說話了,因為周玄業是什麼性格我太清楚了,以前只知道他的想法很難輕易改變,而知道他的真實情況後,我才知道,這丫就是個偏執狂。
多說無益,我停在了原地,沒有再往前。
周玄業自己則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不到十多米的位置轉瞬就到了,周玄業背對著我,手裡提著探照燈,慢慢的朝著那個黑洞蹲下了身體,顯然是在觀察。
我往後退了一些,退到了二十來米開外的地方站定,周玄業一直蹲著,時不時會變幻一下方位,但始終只是蹲在那黑洞的邊緣觀察。好在他雖然偏執,但不蠢,除了看以外,沒有動手幹別的。
約莫十來分鐘,我看他那邊還沒有什麼反應,我便開口問了一聲:「看出什麼了沒有?」
周玄業沒搭理我,如果一尊雕塑似的。
我覺得奇怪,心說就算真從那黑洞裡看出什麼,也不至於一點兒反應也不給我吧?
他到底在看什麼?
我又是擔憂,又是好奇,伸長脖子望了片刻,見周玄業還是沒反應,不禁有些急了,正打算再問一聲,忽然之間,周玄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沒錯,就是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僅如此,他彷彿見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事情,不停往後退。周玄業這人屬於穿道袍都要穿出造型的人,給人的外在形象,一向是相當溫和沉穩的。
這種一屁股坐在地上,縮著腿往後退的模樣,簡直是刷新了我的三觀。
我目瞪口呆,下一個反應就是衝了過去,甭管怎麼說,讓周玄業做出這種反應的,肯定超出了我以前的認知之外。我跑到他旁邊後,只見周玄業臉色慘白,完全退了血色,雙目直愣愣的盯著前方的黑洞,整個人跟失了魂一樣,嘴唇哆哆嗦嗦蹦出幾個音節,卻根本聽不清楚。
我看了那黑洞一眼,此刻我離它很近,只隔著四五米,一眼看去,那種奇特的黑,彷彿要將人給吸進去一般。
周玄業的眼珠子動也不動,也彷彿被那黑洞給吸住了一樣。
我去拽他,試圖把他拉遠一點兒,但周玄業完全跟失心瘋了一樣,一揮手,反而將我推了個踉蹌。好歹我也是一挑三的,誰知被周玄業這麼一揮手,就差點兒推倒,難不成人一瘋起來,力道都會變大?
情急之下,我看見周玄業直勾勾的眼珠子,腦中閃過一道靈光,猛地伸手過去,將這丫的眼睛給摀住了。也就在這一瞬間,周玄業瘋子一樣的動作停了下來,神神叨叨嘀咕的嘴唇也跟著不動了,整個人停在了原地。
我嚥了嚥口水,問道;「周玄業?沒事兒吧?」
「……」
「周哥?」我又喊了一聲。
周玄業艱難的開口,道;「我沒事,放手吧。」
我將手鬆下來,也不敢去看那黑洞了,蹲下身盯著周玄業道;「你剛才怎麼了?」此刻,他的神情顯得極其疲憊,這短短片刻間的空腹,臉上全是汗。
周玄業雙手搓了搓臉,目光盯著地面不遠處的白骨,緩緩開口:「我看見了一些東西……」
我道:「幻覺!我用自己之前的經驗告訴你,不管你看見了什麼,絕對是幻覺。」
周玄業喃喃道:「不是幻覺。」只說了這四個字,周玄業便疲憊的歎了口氣,突然道:「天顧,我活不了多久了。」我懵了,不知道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活不了多久是什麼意思?」不知怎麼的,我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他跟我說過的一件事。他說自己二十多歲的時候,曾經遇到過龍組的人。龍組中有一個人,能預知未來,那個人曾經預測過,他只能活到三十四歲。
周玄業今年應該是三十三歲了。
我心裡打了個突,說不上難過,但也感覺不到高興。
第一百四十二章巫
也不知周玄業對著這個黑洞,究竟看見了什麼,整個人竟然一下子就頹廢了許多,還說出了這麼一句話來。
活不了多久?他是在指什麼?
我問完,周玄業卻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只是坐在原地,但他的目光卻再也沒有去看那個古怪的黑洞,似乎有些閃躲似的。而此刻,我離這黑洞雖然只有幾步之遙,看了幾眼,卻也並沒有任何異狀。
這玩意兒黑漆漆如同一團沉墨,燈光透不進去,也不知是個地洞,還是別的什麼東西。不過,看周玄業現在這情形,他肯定是不會再往上湊了,雖然不知道他剛才所謂的看見,究竟是看見了什麼,但我心裡反而鬆了口氣。
此刻,見他坐在原地,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樣,我不由得提醒他;「這裡不是發呆的地方,有什麼,先出去了再說。」
周玄業聞言看了我能一眼,牛頭不對馬嘴的說道:「我真的錯了嗎。」與其說是在問我,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
「錯?」我道:「你做錯的地方太多了,你是指哪一件事?不管哪一件,咱們都留著以後說,現在別在這兒了,這黑洞我看著就瘆的慌。」
周玄業絲毫不理會我的苦口婆心,聞言嘴角突然扭曲了一下,我幾乎懷疑他是不是又要人格分裂了,緊接著,便聽他道:「如果你無意間,害死了自己身邊最重要的人,不是一個,而是很多個……所有人都被你害死了。有一天,你突然知道可以救活他們的辦法,你回去做嗎?」
我頓了一下,心裡琢磨著周玄業所說的他們是誰?若說周玄禮是被他害死的,他心存愧疚,我還能理解,可這個『他們』,範圍就很廣了。
只是這會兒,我沒有太多時間深想,便道;「能力之內,我會想辦法救,但世間的事,有可為,有可不為;可以利己,但不該損他人。」
周玄業聞言,神情平靜了下來,旋即嗤笑了一下,道;「我問你這個問題,真是白問了。我怕怎麼忘了,你是六親無緣,朋友無靠,兄弟隔牆,你怎麼會理解我這麼做的用意。如果有辦法讓傅安擺脫鬼體,超生極樂,但需要你去害一個人,你也不願意嗎?」
我道:「當然不願意,做人應該要學會接受現實,傅安已經是鬼體,人死燈滅,我怎麼能為了強求它而去害人。」
周玄業目光斜斜的看著我,神情有些不對勁,旋即,他又笑了一下,笑容中有些鄙夷:「它原本是因為執念太深,所以變為鬼魂,是有超生機會的。你忘了,當初是你為了自保,所以才按照我的方法將它收服為小鬼,它不能超生,可是你害的。你現在居然大義凜然說什麼不能強求。嘖……師兄說的沒錯,白眼狼一條。」
我頓時噎住了,下意識的說道:「當時的情況,只能那樣,我不僅是在自救,也是在救它……」面對著周玄業鄙夷的目光,我後面的辯解有些說不下去了。
見我沉默,周玄業才將目光看向那個古怪的黑洞,神情古怪:「你把一切都分的這麼清楚,不過是因為,你和它沒有一起長大的兄弟之情。你可憐它、收留它、覺得它和你同病相憐,但你從來沒有想過救它……你不能讓你自己的良心過不去,為了讓你自己心安理得,你在犧牲它。」
「我沒有!」
「有沒有,你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我被他盯的,心裡竟然有些發虛。
我不禁自問,難道我真的如同周玄業嘴裡所形容的那樣?我在犧牲傅安嗎?可它本來就是個死人,就是一隻小鬼,我當初收服它,也是在救它,是被逼的。
為什麼這話從周玄業嘴裡一說,我就裡外不是人了?
深深吸了口氣,我覺得自己不能被周玄業帶歪了,於是道:「我說不過你,我不想跟你爭。」
周玄業道:「如果你真的有理,又怎麼會說不過。」
我怒了:「你他媽的,在這個地方說這些有意思嗎?你要救周玄禮,你要害多少人,我蘇天顧沒有那個本事,當不了大俠,所以也沒有阻攔你的意思。你跟我過不去幹什麼?行,你要在這兒待著是吧?大爺我不伺候了!你愛怎麼樣怎麼樣吧!」
說完,我轉身往回走,但只走了幾步,我那點兒威風就歇菜了。
衝動是魔鬼,但有時候,人能衝動一回,也是一件很爽快的事。
大概因為我注定不是個爽快人,所以才轉身走了幾步,我衝動的大腦就迅速冷靜下來。這不知該說是優點還是缺點,聽說太理智的人活的會比較痛苦。
我不能走、不能意氣用事。
這裡有陰鬼,來時的路上,又有我們弄不懂的石牆,還有那些人手一樣的東西。
此刻,我們沒有回頭路走。
我們必須在一個小時內出去,經過周玄業之前那一番折騰,時間約莫已經過去了二十來分鐘,我們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為什麼我就不能衝動一些呢?
我腦子裡閃過這個念頭,身體卻聽從理智的指揮,走到了周玄業旁邊,道:「繞過這個黑洞,我們去其他地方看看,早點兒找到出路,否則我們就完了。」
周狐狸慢悠悠的理了理髒兮兮的衣服,彷彿之前的事兒就跟沒發生過一眼,瞟了那黑洞一眼,點頭道;「走吧,去前面看看。」
我們立刻打算從那黑洞遠處繞過去,畢竟這片區域位置比較大,地勢平坦,繞過去非常容易。
很快,探照燈的光線中,人骨就漸漸便的稀疏起來,似乎已經到了這個群葬地的邊界了,燈光的盡頭處,出現了黑黝黝的石壁,和之前那些花花綠綠,如同活物的石牆完全不一樣。
這種黝黑的顏色,還有經歷歲月所打磨出的稜角,顯示它只是一面普通的石壁。
然而,在石壁和我們所處的位置間,卻有一道明顯是人工挖掘出來的溝渠。
這溝渠很寬,但卻並不深,站在邊緣處往下一看,這坑中的情形,卻是讓人駭然。
只見這坑裡,跪了很多人,皆穿著大紅色的衣袍,排列整齊,背對我們,面朝溝渠對面的石壁而跪。燈光打過去,這些跪著的人赤衣蓬髮,雖然看不見臉,但在這種陰森森的環境中,卻如同在等待我們的厲鬼一樣。
乍一看見坑裡密密麻麻跪著一片紅衣屍體,別提多驚悚了。
得虧我這膽兒已經練肥了,擱三年前,估計得嚇的雙腿發軟,一屁股坐地上去。
嚥了口水,我道;「這些……這些又是什麼玩意兒?」
周玄業卻是很鎮定,不僅仔細觀察著坑裡的紅衣屍,而且還左右移動探照燈,想看的更全面。
隨著燈光的移動,只見這溝渠兩端很長,也不知延伸到何處,其間密密麻麻,儘是這種著大紅衣袍的跪屍,情形詭異之極。
我問完,周玄業說道:「是巫。」
像是知道我不明白,他有接著說;「巫,為萬法之源,戰國時期,巫鬼之術盛行,祭祀繁瑣,你看,這些赤袍,是古時候巫服的一種,還有他們頭頂插著的翎羽。」
我道:「這些都是古時候的巫師術士?那、那他們怎麼集體跪在這兒?哦,我知道了!這地方是且人的群葬地,但人分三六九等,這個溝渠,是專門用來葬巫的,肯定是這樣!」我覺得自己的這個猜測十有**。
但周玄業卻搖頭,道:「巫有巫的葬法,但絕對不是這種方法,你看他們的衣著和動作,像不像正在祭祀?」
我大著膽子,仔細看了片刻,看久了到不覺得陰森恐怖,反而有種肅穆之感,不由道:「確實有點兒像。難不成,他們就和那九個楚國將領一樣,是被抓來祭祀的?」
周玄業道:「如果是且人俘虜的楚巫,就不會著如此華服了。」
他說到衣服,我便覺得有些奇怪,道:「這些衣服,都兩千多年了,至今如同新衣,色彩艷麗,真是難得。」
《走屍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