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節

此話一出,白鶴與黃連等人面面相覷,黃連道:「你問大師兄幹嘛?要讓大師兄知道我們打野味吃,不扒了我們才怪。」
譚刃是不會因為這個扒我們的,相反,他會湊過來一起吃。
我立刻道:「你說的大師兄,是譚刃?」
黃連一副見鬼的神情,摸了摸我的額頭,說:「你小子是不是腦子嗆壞了?大師兄是天勤師兄啊,什麼譚什麼人的……」
不可能。
我道:「那周玄業呢?」
白鶴一臉茫然道:「周玄業又是什麼人?小師弟,你怎麼了?嗆了一下水,怎麼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說話間,她神情突然一變,道:「莫非是讓什麼水鬼附身了?」
黃連臉上的肥肉直抖,說道:「什麼水鬼,我們霜降峰乾淨的很,哪有什麼水鬼,我看小師弟這是腦子壞了,別等吃了,快讓師父看看。」說話間,留下一人傳信,黃連等人便拖著我往峰頂走。
我強迫自己冷靜,如果這是鬼遮眼,或者是我陷入了某個幻覺之中,那麼它肯定是想困住我。
可是,用這種方法困住我,豈不是太蠢了?
譚刃和周玄業,在白鶴她們嘴裡,彷彿都不存在一樣,這點把戲,能騙到人嗎?
當下,我掙扎起來,由於幾人沒有防備,頓時便被我掙開了,與此同時,我立刻施展法訣,使出了自己所學的醒神咒。這是內行人對付鬼遮眼的一種法門,比罵髒話、跺腳等民間小法門更靈驗管用。
「正神護身,諸邪避退!日月二目,耀我肉身!」法咒落地,印決在雙目處一抹,再睜開時,我以為自己會回到那片禁地,誰知睜開眼後,我看到的依舊是白鶴她們,與此同時,還有黃連的怪叫:「他剛才念的是醒神咒?他把我們當鬼了?完了完了完了,肯定是在水底下撞到腦袋了。」
白鶴苦著臉道:「師兄,別讓他自己走了,對腦子不好,你背他吧。」
黃連道:「誰讓是咱們最後一個師弟呢,來吧。」說完,就打算來背我。我趕緊後退一步,腦子裡嗡嗡作響,不頂用?醒神咒不頂用?
「我是蘇天顧?」
白鶴要哭了,說:「是啊。」
我道:「這裡是三子觀?」
白鶴道:「是啊。」
我道:「我是三個月前拜師的?」
白鶴瞪大眼,道:「什麼呀,你是二十四年前,師父下山雲遊撿回來的棄嬰啊!」
我……我去。
我道:「遮眼就遮眼,老子不怕,別他媽胡亂改我的身世。我是二十四年前撿回來的棄嬰?那我怎麼姓蘇?我為什麼不是用道號?」
白鶴道:「你……你父母留信了啊,上面寫的就是這個名。哎喲,小師弟,你別鬧了,咱們快去找師父看看!」她看起來是真急了,一跺腳就要來抓我。
我下意識的一蹬腳後退,誰知這一退,整個人竟然飄出了數丈遠,穩穩的立在一塊凸起的尖石上。
輕功?
是,我是有練輕功,但我才練多久啊,怎麼可能一下子就這麼牛?
但此刻,使出輕功的感覺,是我自己能切身體會的,這種體驗,你很難說它是幻覺。
就在我犯懵的時候,黃連等人合力將我給制止了。如果真是鬼遮眼,那麼它們的目的肯定是為了害我,如今我被遏制的動彈不得,自然是它們下手的好機會了。
可是黃連等人並沒有對我下手,只是用腰帶將我綁了,一路扛著往山峰上跑,一路到了大殿裡,我看到了無虛的臉。
第八章尋根問底
黃連等人見著無虛,立刻將我放地上,又將情況一說,說我在水裡溺了水,一撈上來就跟失心瘋一樣胡言亂語,無虛當即對我檢查了一番,猛地皺眉,道:「邪氣侵體,神思混亂。」
白鶴道:「師父,可我們霜降峰,怎麼會有邪氣呢?」
無虛微微閉目,似乎是在想什麼,臉色變了一下,喃喃道:「莫非是……禁地。」
白鶴睜大眼:「禁地……可小師弟一直跟我們在一起,他沒有去過禁地啊。」我依舊被綁著坐在一邊,看著幾人討論,那擔憂的神情,明顯不像是裝出來的。
這一切太真實了,真實的讓我自己都有些混亂起來。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放開我,甭管什麼妖魔鬼怪,有本事現出形來,別來這些迷惑人心的把戲。」混亂之下,我試圖說些什麼來讓自己鎮定下來,事實上我知道,說這些挑釁的話,根本沒什麼用。鬼這東西,才不會意氣用事,單打獨鬥,它們只用最有效的手段。
我這麼一喊,將眾人的視線吸引過來,這時便聽無虛對我說道:「你乃是我二十四年前收的徒弟,自小在這裡長大,這些都是你的師兄們,你被禁地的邪氣入體,神思混亂,腦中想必多了很多本不屬於你的記憶,這些記憶,很多事神思迷亂下虛構出來的,你不要相信。從即日起,日日誦醒神咒,可慢慢恢復。」
不屬於我的記憶?
我懵了一下,不由冷笑,道:「編謊話,也編個像樣一點兒的。」
無虛聞言,歎了口氣,對黃連等人說道:「他被迷惑的太深,現在什麼也聽不進去,你們幾個好生照看,同屋而眠,每日晨昏,給他唸經醒神。」
「是。」黃連等人躬身回話,也不再與我多交流,又一路扛著我下山,到了我熟悉的竹舍處。一行人將我扔進了房,這房間,讓我既熟悉又陌生,擺設還是記憶中的擺設,但少了一些屬於我自己的現代化私人物品,比如手機等物件,多了一些小玩意兒,比如牆左邊掛了一排樂器,笙、簫、笛、竽、還有快板一類的東西。
道門之中,有科儀祭祀,都需要用到禮樂,因此道士們都得學習一些樂器,之前我入門後,黃連還讓我挑一樣去學,但無奈,我這人沒有一點兒音樂細胞,至今都只會吹哆來咪發嗦拉西,將黃連氣的肥肉直抖。
這會兒,白鶴順著我的目光一看,便道:「師弟,你不會連這個也忘了吧?這可是你最拿手的。」她說這話時,不知怎麼的,我腦子裡突然閃過一段又熟悉,又陌生的記憶。
記憶中,在一場科儀裡,黃連肥肥的手指在彈琴唱詠,我在旁邊吹笛子,這一瞬間,我腦子裡甚至還出現了曲譜。
我操……怎麼會這樣?
如果說之前,我覺得自己是在幻覺中,或者是被鬼遮眼,那麼現在,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神經病了。
白鶴見我不答話,擔憂的看著我,說:「不急,慢慢來。」
幾人將我的束縛解開,但也不讓我出去,這裡一個個都是練家子,而我最拿手的是輕功,所以一時間便被困住了。
當天眾人的午課也都取消了,剛日落時,乾坤兩道,便將我圍住誦經,這醒神咒的內容,我也是背的滾瓜爛熟的。十多個人一起誦經,那種沉穩悠遠的音調,便如同涓涓細流,這一瞬間,我竟然有種整個人都安定下來的感覺。
等我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睡了過去,整個人正倒在床上,黃連等人則尊崇無虛的話,在屋裡打地鋪。這個時間正好是晨課的時間,黃連等人早就起來,收拾一番,便又圍著我唸經。
如此這般,我想盡辦法想逃出去,但眾人都是練家子,把我看的太緊,根本沒有機會,時間一晃,竟然就過去了五天。
這五天,是真真切切的,我能感覺到時間每一分都在流動,我會餓,會渴,會累,會困,會排泄,一切的一切,都是活生生,明明白白的,而禁地的事情,彷彿是好久之前發生的一樣。
我甚至被弄迷糊了,有時候會忽然覺得,或許,我真的只是被邪氣迷住了,我不是什麼被狐仙借胎氣的蘇天顧,而是無虛的關門弟子。
但這個念頭,大部分時間都只是一閃而過,因為那些不止是記憶,而是我二十七年的人生,時間和經歷留下來的印記,是那麼明顯,又怎麼可能是假的?
然而,越到後來,我整個人心裡就沒底了。
隨著每日的晨昏誦經,我時不時的,腦子裡便會閃過一些熟悉又陌生的記憶。
我腦海裡,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穿著道袍,偷偷跑到外門,偷了香油錢,下山買了兩包辣條;
我想起自己八歲以後,開始跟著乾坤兩道的師兄們進行晨課,在菜地裡除蟲澆水;
我想起自己啟蒙時,每天拿著毛筆練字讀書的情景。
對……我性格放肆,不規矩,經常胡來,毛筆字也最喜歡草書,是一幫人裡草書寫的最好的。
無數的熟悉的記憶一天一天灌入了我的大腦裡,那些記憶,便彷彿我親身經歷過一樣,相當真實。我一直在霜降峰上困了一個月,一個月後,眾人不再看守我,但我卻沒有再跑路的意思了。
因為我不知道我是誰。
如果非要形容,我現在就像是經歷了兩段人生,每段人生都非常的真實。
不。
從另一個方面來說,我現在的人生才是最真實的,因為我的記憶中,還多了另一段記憶。
蘇天顧,性格放肆,不受約束,兩個月前,在山中遊蕩時,想起了師門禁地,好奇之下,偷偷去禁地外圍轉悠。突然,禁地中起了灰濛濛的霧罩。
霧罩之中,竟然慢慢出現了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人。
那個人邪笑著,撲進了他的身體裡。
蘇天顧倉皇逃離,卻不敢將這事兒說出去,接下來的一段日子,他每晚都會做夢,夢中,他變成了另一個蘇天顧,在孤兒院長大,出入社會後,謹小慎微,碌碌無為……
最後,他整個人神思恍惚,在下午游泳時,雙腿抽筋,沉入水中,頭痛欲裂間失去了意識,直到被白鶴從水裡救了起來。
根據這段記憶來講……我之前的那些記憶,便如同無虛所說,是邪氣入體後產生的虛幻記憶。
我簡直不知道如何是好,究竟哪段記憶是真的?哪段記憶是假的?
一個月前,我還可以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鬼遮眼了;可一個月後的今天,我什麼都不敢確定了。
我心裡隱約有一個聲音告訴我,現在的一切,才是真實的。
什麼孤兒院,什麼譚玄事務所,這些根本就不存在。
我所認識的那些人,那些活生生的人,實際上只是我邪氣入體,神思混亂間產生的臆想?
我開始和黃連等人一起做晨昏課,比我記憶中那三個月更為自覺和穩定,因為這種日子,我似乎早已經習慣了,沒有任何的不適,甚至覺得神清氣爽,整個人如同新生。
但每當我想起另一端記憶中那些人,那些熟悉的臉,我眼前明明非常熟悉的一切,瞬間又會變得很遠。
想著想著,我狠狠的抽了自己幾巴掌,彷彿這樣就可以把自己抽醒,就可以更清晰的判斷什麼是真,什麼是假。然而,直到臉都腫了,眼前的一切,也沒有任何變化,反倒是晚飯都痛的吃不下去了。
又過了三天,我決定下山一趟。
我要去確定一些東西。
無虛等人並沒有阻攔,讓我去外門領了經費,我便自個兒下山了,臨別時,黃連等人表示,讓我多帶些好吃好玩兒的回去,我答應下來,揮了揮手,離開三子觀,直接買了去深圳的機票。
第九章新聞(今日第三更)
我的第一站,就是去譚玄事務所。
我告訴出租車司機譚玄事務所的地址,司機說沒聽過,我道:「這地址又不偏僻,你怎麼會沒聽過?」
司機讓我別急,接著開始導航,但導航出來,有個相似的地名,和我記憶中事務所的地址,卻差了十萬八千里。
我懵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氣,又指了個大致的方位,讓司機把我送到了那兒。
一個多小時後,我在十字路口停下,開始打量周圍的環境。
陌生。
非常陌生。
這是深圳,但不是我記憶中的那個深圳。
它同樣的繁華、熱鬧、快節奏,但它的建築、地名,卻和我記憶中有很大的出入。
須臾,我眺望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譚玄事務所的位置背大道,在一片居民商業區裡,小區是很老舊的小區,隔著不遠,是一片兒等待著舊城改造的城中村,住著外來打工人員。
我之前就是住在那個地方,也是在那裡遇到了順手幫忙的周玄業。
眺望到一片老舊的城中村後,確定了一下大致方位沒錯,我立刻又打了一輛車,這次有了明確的目標點,司機很快就將我送到了目的地。
下車後,我直奔記憶中的商業區。
這裡的格局和我記憶中有很大的變化,但小區的商業區大都差不多,房子外面一溜的店舖,所以雖然有變化,但大體的規格沒有什麼改變。
我記得這條商業街,有賣衣服的,有賣文具的,有賣吃食的,有藥房,緊挨著事務所的,是一家賣花的,店主是個三十歲,保養得宜的漂亮大姐,為人很和氣。
《走屍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