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我給他打個電話,響了十聲。電話嘟的一聲自動掛了。
對我們這些刑警來說,有個硬性要求,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而且除特殊情況外,電話不能靜音。
我心說大嘴咋不接呢?我又撥了一個出去。這次足足響了七聲,當我以為又要掛了時,大嘴接了,還喂一聲。
我冷不丁愣住了,因為大嘴語調很冷很淡定。我太瞭解他了,這小子啥時候這麼正經過?
大嘴沒再主動說啥,我倆也不能這麼僵著。我問他,「在哪呢?」
大嘴依舊冷冷的回答,「女友家裡。」
我又說,「找個方便的地方,我跟你說點事。」
大嘴沒理我這茬兒,告訴我,他跟女友聊天呢,有事明天再說吧。隨後他掛了電話。
我舉著手機,呆呆出神。
我意識到這裡面有事,而且會不會跟女屍案有關呢?我不知道。
不過話說回來,大嘴人沒事就好。
我不想太多,這都後半夜了,我把啤酒和花生米都消滅後,又接一盆水回來,準備洗洗睡覺。
其實值班期間也不能睡覺,但芬姐在這方面管的不嚴,不然大晚上沒啥鳥事又不讓睡,誰能熬得住?
我蹲在地上,撲哧撲哧的洗著。正當打滿香皂的時候,值班室電話響了。
我心裡一緊,心說不會又有啥命案發生了吧?那今晚可夠熱鬧的。
我沒時間洗皂泡,拿濕毛巾隨便抹了一下,衝到電話旁。
接通後,是妲己挺有女人味的聲音。她說,「圈哥,快來解剖室。」就又把電話掛了。
我挺奇怪,今晚一個個都咋了?先是大嘴,又是妲己,打個電話都不讓對方說話呢。
另外一想到妲己的解剖室,我直犯嘀咕。在警局裡,它還有別的稱呼--禁區。
我承認,自己沒正經八本去過解剖室,但有幾個老同志觀看妲己解剖後就放出話,不想找堵、找不自在的,千萬別去那裡。甚至想想看,現在還他娘的是夜裡。
我很想回撥給妲己,告訴她,我要睡了。但與公與私來看,我不能這麼撅她面子。
我點根煙,一口接一口的吸上了。我找理由給自己壯膽,順帶著,我想起大嘴一句話了,啥叫老爺們?天山達阪撒過尿,死人溝裡睡過覺!
我又想自己不就去接觸下屍體,看看解剖麼?有什麼大不了的,干他奶奶的。
我把半截煙一丟,披著警服出去了。
但剛到後院,我的氣場就弱了一大截。這裡黑咕隆咚,連個燈也沒有,停著的一輛輛警車,看著哪像車?一個個跟帶輪子的黑棺材沒啥區別。
我不自在的深吸兩口氣,又藉著手機屏幕光,摸到解剖室門前。
當摸到緊閉的大鐵門時,那股瘆人的涼意更讓我覺得,這像是鬼門關的大門。
我推了推,發現關的挺死的。我承認,自己頭次來這裡,不知道怎麼開門。
我罵了句晦氣,四下亂摸,看能不能找到門鈴。但突然地,大鐵門打開一個縫隙。
我急忙順著使勁,借縫鑽了進去。
這裡只點了一個瓦數不夠的黃燈泡子,跟我印象中解剖室被無影燈照著,有那種敞亮的感覺完全相反。妲己正站在解剖台旁邊,眉頭緊鎖中。
解剖台離門口少說五米遠。我詫異的四下打量,心說原來不是妲己給我開的門?那門怎麼開的?
我有點胡思亂想了。妲己留意到我,催促讓我快過去。
我把雜念放一放,走近後,看到解剖台上的女屍大變樣了。
其實準確的說,這不叫屍體,而是一個個屍塊了。我數了下,有八塊。我想起大卸八塊這個詞了。
這一刻,我都不知道說啥好了。這具女屍早晚要被家屬認領,如果警方把一個個屍塊交給他們手裡,這成啥了?難道還要說,「不好意思,辦案需要,一不小心就把它拆零碎了。」
妲己似乎沒我這麼在乎,還指了指女屍的頭,讓我看看。
女屍的腦袋連著脖子,是一個獨立的屍塊,臉上還蓋著一條毛巾。
我猜妲己的新發現,就在女屍臉上。我暗中捏了捏都是汗的掌心,調整下心態,又伸手把毛巾扯下來。
我早就知道,女屍臉有些猙獰,但當看清現在的情況後,我心跳加快,腦袋嗡了一聲。
妲己這小悍娘們,竟找來開瞼器,把女屍兩個眼皮都扒開了。
女屍的兩顆大眼珠子,圓咕隆咚的瞪著我,尤其臉皮都有點塌了,整體一看跟哭一樣。
我受刺激的哇了一聲,忍不住往後退。但妲己不給我這機會,湊到我身後,用她的身子頂住我不說,還用力往前推。她胸前那倆大餑餑也都壓在我後背上了。
這麼一來,我沒躲成,而且要不是自己機靈,及時板住了,還很可能給女屍來個近距離臉對臉。
我讓妲己停下來,我緩了緩,又按照她的意思,重點看女屍的眼珠子,這期間我還極不習慣的瞇了瞇眼睛。
隔了一會兒,妲己挑了一個眼珠子,用手指輕輕捏捏。
這眼珠子爛的扛不住,一下裂個小口,一股股黏黏白湯從裡面冒了出來。我實在受不了了,側過頭去。
妲己說,「圈哥,你知道麼?人的眼球,既是個攝像頭,又是個照相機。」
這話太抽像,我理解不透。我依舊側著頭,讓妲己詳細說說。
妲己繼續捏著眼珠說,「眼球能讓人看到這世界是什麼樣,所以它是攝像頭,而在人死前,眼虹膜也能把那一剎那的情景定格住,所以它更是個照相機。」
別看我不是法醫專業出身,但來警局培訓後,也懂一些這方面的知識。我心說妲己這個說法從來沒聽過,而且也有種玄乎乎的感覺。
我懷疑是不是她胡編亂造的。
我沒明著反駁她,只反問,「你從這個女屍的眼虹膜裡發現了啥?」
妲己噓了一聲,讓我心靜一靜,也好好感受下就知道了。
我上來一股好奇心,尤其妲己提過兩次感受這個詞了。我壓著噁心的念頭,再次盯著女屍眼珠看起來。
剛開始,我沒別的異樣,還能聽到解剖室黃燈泡裡發出的吱吱聲,但說不好啥時候開始的,我覺得眼前一黑,自己完全被黑暗包裹住,彷彿掉到一個黑色空間裡。
我辨不出方向,更找不到出路。我急了,這時四周刮起小風,雖然有一搭沒一搭的,卻冰冷刺骨,直往我後脖領子裡鑽。
我難受和無助的不行了,想狂叫一番,卻始終發不出聲來。
有人碰了我幾下,這讓我徹底從「魔怔」中解脫出來。我扭頭一看,是妲己,她還問我,「感受到了麼?她很冤!」
要不看在她是省廳特派員的身份,外加她是個娘們兒,我可能早就大嘴巴子扇過去了。
我心說冤個幾把毛?老子差點被嚇死。
我真不想在這裡逗留了,跟她說,「姐,你是我親姐!我還有事,先走了。」
妲己喂了一聲,想讓我留下來。
但我藉著矯捷的步伐,嗖嗖幾步就竄到門口,擠到大鐵門外面。
這外面還有幾個台階,我往下走時,矯捷勁兒全沒了,取而代之的是腿軟。
我不斷對自己鼓勁兒,說孫全!是個爺們就撐住了。但我真撐不住,一個踉蹌,我勉強沒摔,最後坐到一截台階上了。
我腦門呼呼往外冒汗,也全是冷汗。
我大喘著氣,回頭瞅了一眼。妲己沒追出來。
我能好好鬆快一下了,這時我又回想起她剛才說的話,「冤!」
我對此很不理解,心說這起分屍案還沒告破,兇手沒被抓到呢,女屍真有在天之靈的話,也犯不著這麼早喊冤吧?
難不成我聽差了?妲己說的不是冤字?或者這個冤還有別的解釋?
我挺迷糊,等身子緩過來一些後,我又立刻往警局大樓走,心裡還念叨一句,妲己、妲己,怪不得叫這外號,殷商時期的妲己就是個異類,還研究出炮烙。而這個蘇漾,有過之而無不及!
第三章案情分析會
我回到值班室時,整個人都不怎麼好了,眼睛有些疼。
我找個鏡子照照,發現裡面通紅一片。我安慰自己,應該是進香皂泡導致的。
我又匆忙洗漱一遍,尤其是洗眼睛,之後鎖好門躺沙發上了。
我想過也把電話線拔掉,省著妲己再找我。但這麼一弄,我更怕耽誤正事,就硬生生壓下這念頭。
我關燈睡覺。只是奇了怪了,每當有睡意時,我耳邊就響起一陣心跳聲。它還很強烈,噗通、噗通的,連帶把我拐的,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我幾次打開燈看看,卻找不到根源,整個屋子裡也沒啥物品能發出這麼邪門的聲響。
我把它歸結為心理作用,這樣折騰到快天亮,怪聲才消失,我才有幸入睡。
我夢到自己、大嘴跟另一個警員一起打鬥地主。我牌不好,總是輸,這把我急的,尤其兜裡銀子都要輸光了。
等這次抓牌後,我發現手裡有三個炸彈,這把我樂的,心說終於能贏把大的了,誰知道有個手從我背後伸出來,要搶我牌。
我急了,一把抓住這隻手,罵了句,「媽的,滾一邊去!」
我也因此醒了,睜眼一看,發現自己都坐起來了,有人站在我面前,鼓鼓的胸脯正對著我。
我第一反應這是女人,第二反應她穿著警服,也是個警察。
我又慢慢抬頭往上看,發現是芬姐。
芬姐都沒個好臉色了,拿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架勢。我不知道說啥的好,就呵呵乾笑。
芬姐指著我身子說,「圈兒,才來警隊多久?你咋這麼不著調呢!我讓你們值班偷偷睡覺,但也不能睡成這德行吧?」
我低頭一看,臉刷一下紅了。
估計是睡熱了,我竟把外衣都脫了,只留個褲衩子。
芬姐也是個大度的人,沒再追究這事,反倒催促我快點穿衣服,去開案情分析會,還說大家都到了,就剩我了。
我趁空看了下手機,這才六點半。
我也不糾結現在是不是上班時間了,抓緊忙活起來,而且都沒時間洗臉刷牙,一邊往外走,一邊摳摳眼屎就算完了。
整個警局還沒啥人呢,只有一個小會議室的燈亮著,我跟芬姐先後走進去。
我看到這裡面坐著妲己、大嘴,還有一個叫劉文章的,這也是刑偵處的同事。我跟他們打了招呼,又湊到大嘴旁邊坐下來。我悄聲問他,「昨晚咋回事?」
現在的大嘴,又變得滑了吧唧的,對我一咧嘴,說他能咋了?竟幾把瞎操心。隨後還說,他跟女友聊了,女友確定不認識死者。
這時芬姐喊了句開會,我也沒跟大嘴再聊啥。
芬姐說了一番話,都是針對昨晚分屍案的,她強調,現在省裡、市裡,尤其副局,對刑偵處的破案率很在乎,讓大家不惜辛苦,務必拿出快、狠、準的高效作風,讓命案達到百分百的偵破,成為整個黑江省的示範單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