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不過我沒告訴他們，九風壓根沒準備讓我懷孩子。我昨天夜裡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情，吳嬸之前拿給我吃的藥片，有可能是緊急避孕藥。壓根不是什麼防止瘴氣中毒的藥片。她也是糊塗了，我才吃過那種藥片，這兩天也不可能懷孩子吧？
「這就好啦，那孩子肯定是想明白了，看來事情還有轉圜，不作廢就好，不作廢就好啊。」吳嬸笑瞇瞇地拍著小麥的手，然後又笑瞇瞇地盯著我看了一會兒，說是中午多給我燒幾道好吃的菜。
我看他們這麼高興，幾次想告訴他們九風的決定，可最後都沒能說出口。
可是，即便我不說，九風卻會說。
吃過午飯後，我被九風叫回了房間。然後小麥幾人被九風召集在一處談話。他們是在書房談的，本來還很平靜，後來不知道怎麼就吵了起來。
書房離我住的房間不遠，我聽到吵鬧聲，忍不住偷偷走近偷聽了一會兒。
我只隱約聽到小麥和吳嬸在勸九風不要放棄，還隱約聽到了我的名字。我不知道九風不想再集齊這四樣寶物的事情跟我有什麼關係，可我相信他做這個決定是為了我好。
可我真的很想救爸媽和奶奶，我不可能為了自己而害得他們三個魂魄不全無法轉世投胎的。亞樂投號。
「大哥，您不能這樣……」
「就這樣吧。小麥你負責通知他們不用再為這件事費力了……」九風的聲音漸漸清晰起來，是在往房門這邊靠近。我嚇得趕緊躡手躡腳回了房間，心裡起伏不定，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昨晚我本來還以為九風是情緒不好說了些頹喪話而已，沒想到居然來真的。如果他真這麼決定，那我爸媽和奶奶該怎麼辦？爺爺會傷心死的。
房門被打開的那一瞬。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掩飾自己的情緒，只好躺到床上假寐。
「大哥！您自身的情況不允許您放棄的。您這個決定是錯的，您不能因為……」
「不准再多說！」房門又被關上，然後所有的爭執聲都消失了。
我緊緊揪住胸口處已經變成小珍珠大小的檮杌心，心亂如麻。我不想放棄，究竟對我有什麼危害？他說過事情沒有危險到會讓他喪命，我可以感覺得出，他之前一直在為找這四樣東西努力，現在怎麼能說放棄就放棄呢？
我想起青麟說的那句紅顏禍水，我自認不夠格，可現在我不得不承認，我的存在羈絆了九風前進的腳步。不管九風是想稱霸陰間還是想得到更大更無窮的力量，都不該因為我而放棄他準備了多年的事情。
我想著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醒過來的時候九風正在翻旅遊雜誌，上面很多漂亮的地方，他看我醒了，高興地把雜誌往我手裡一塞：「你看看，想去哪裡，我帶你一起去。」
呵呵，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居然有一隻這麼漂亮的鬼要帶我四處旅遊。
依照我們現在的關係，我應該高興的點頭，然後跟他一起商議去哪裡，一起牽著手漫步沙灘、草地、古城……再一起吃遍大街小巷的美食，看地老天荒的美景。
不，是我吃美食，他在旁邊看；是他地老天荒，而我獨自一人慢慢老去。
九風慢慢收起臉上的笑容，然後定睛看了我一會兒，眸子裡有些哀傷：「怎麼了，你又不願意了嗎？」
我不敢打攪他對我們二人生活的憧憬，可我不得不面對現實不是嗎？我怎麼可能安安心心跟他去過二人世界，他找那四樣東西肯定也有他自己的目的，按照小麥的話來解讀，他的性命可能都維繫在那四樣東西上，現在怎麼可能放棄？
「你擔心這些做什麼？」他顯然有點不高興了，「人的一輩子本來就短，我一定會對你不離不棄的。」
「可是……」
「你奶奶他們的魂魄總有一天會自己聚齊全的，只是需要的時間久一點罷了。」他什麼都知道，可是之前卻一直迴避我的問題。
久一點是多久呢？幾十年還是幾百年？
他動了動嘴唇，卻沒有繼續回答我的問題。
「溫馨，我生前沒有成過親，死後這麼久才得了你這樣一個妻，我不想親手毀了這份幸福。」我看到他的眼睛裡有晶瑩的東西在閃光，可再定睛看去，那點點淚水卻又消失不見。
只這一句話，我就聽了心疼不已。我想到他背上那條長長的傷疤，是順著脊樑骨劃開的，我不知道他生前遭受過什麼樣的非人虐待，可是我知道，他真的很珍惜我們之間的夫妻情意。
可他為什麼說他不想親手毀了這份幸福？難道從我身體裡把檮杌心和混沌眼取走就那麼難嗎？
「我聽小麥的意思，把檮杌心和混沌眼從我身體裡取出來不會比死更難，所以我這條命肯定是能保住的對不對？如果我瞎了或者缺胳膊斷腿了，你會嫌棄我嗎？」
「溫馨！」突然撲過來把我按在了床上，撐著手臂氣憤地盯著我看，「你不會瞎，也不會斷胳膊斷腿！不許再說這樣的話！」
我趕緊扯了扯嘴角笑了：「那不就好了，只要你不嫌棄我，我少活幾年都是可以的。等我死了，我們就做一對羨煞旁人的鬼夫妻，這樣不是也挺好的嗎？」
他的臉色突然變了，平淡地盯著我看了一會兒：「不好。溫馨，我已經決定了，你答應過我就不可以反悔。我現在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好好休息，不要多想。」
我都不知該怎麼說他，他是不是對我太過坦誠了？不願意告訴我的事情就不說，可以告訴我的事情卻從來不肯用謊話修飾修飾。
假若他編個謊話告訴我，他會用別的法子幫奶奶他們聚齊魂魄，我只要跟著他吃香喝辣就成，那我……呵呵，是我太貪心，我怎麼能這麼想？他如今肯定是經過一番很大的心理鬥爭才決定放棄的，我真的沒理由怪他。
天黑後，九風沒回來，青麟倒是來了。張凡看到他後眼睛都直了，一直站在遠處瞎激動。
青麟黑著臉直接拎著我丟到了房裡，我看他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估計是為了九風決定放棄收集四樣寶物的事情在生氣。
我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說我也不知道具體的原因，他會信嗎？
本來以為青麟會不分青紅皂白地罵我，沒想到他青著一張臉看了我一會兒後，突然朝我深深地鞠了個躬：「聽說大哥要放棄，我特地趕過來了。」
「青麟，你這是做什麼，我受不起。」他突然講起理來，我倒是很不適應。
雖然我倆還沒怎麼正面交鋒過，可他五大三粗的體型和臉上的傷疤無一不讓我把他跟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幾個字聯繫在一起。當然，我會這麼想可能也因為上次在陰間他一個勁埋怨我有關。
「大哥為這件事情忙活了幾百年，好不容易等到這四樣東西都出現了，不能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
我看到他鄭重的臉色，有點不知所措：「九風沒有告訴我原因，我也想救我奶奶他們，可是九風不願意，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好！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跟你說說大哥這麼做的緣由。如果你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後，選擇跟大哥統一戰線，那我也無話可說。這幾百年的忙活，我就當是一場夢好了。」他長歎了一口氣，十分認真地盯住了我。
第八十六章九風的秘密
「陰間有一道石門，裡面關著很多東西。」青麟沉默了一會兒後，突然說起這樣一件事。
他說，陰靈之中每天都會出現一些魂魄不全者，有的是倒霉催的，有的是仇家討債。魂魄不全的陰靈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內是最容易將魂魄聚齊的。但超過了這個期限，散開的魂魄就會四處游散。
陰司不可能放任這樣的魂魄在陽間作亂，所以陰間自古就有一個專門處置這些魂魄的地方，那個地方被一道石門鎖著，陰間的鬼都稱之陰魂門。
那門有一種特殊的能力，能把那些游散的魂魄吸引過去，那些魂魄一到門前就會被自動吸入。誰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麼光景，總之比煉獄還要可怕。
那道門很奇怪，從來不會固定在同一個地方出現，每次出現都是悄無聲息，甚至有鬼魂在陽間看到過它。不過這些都是傳說，是真是假都未可知。
「大哥是見過陰魂門的，讖書也是大哥從門上看到的。」
「你的意思是，我奶奶他們還未聚齊的魂魄。極有可能也被吸進陰魂門裡面了？九風說奶奶他們的魂魄可以自己聚齊，不過需要久一點的時間……」
「你知道久一點是多久嗎？少則數百年，多則上千年。大哥活了多少年了，連他自己的魂魄都沒聚齊呢！」
我聽到這句話後，頓時如遭晴天霹靂！什麼，他說什麼？九風的魂魄不全？
我驚得一個字也說不出口，愣在原地半晌都沒動彈。跟九風預見以來的種種都在我腦子裡迴旋，可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他是魂魄不全的鬼。
奶奶魂魄不全的樣子我看過，還沒說幾句話就不行了。媽媽更是從來沒出現過，可九風他怎麼可能也是魂魄不全的鬼呢！
「我知道你不信，說給別人聽也沒人會信。這件事情除了大哥和我，再沒有任何人知道了。這幾百年我一直跟著大哥想辦法聚齊魂魄，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線生機，他卻因為你要放棄這次機會。你知道魂魄不全的鬼最終都不會有好下場嗎？大哥修習吸納陰氣之術。為的是什麼你知道嗎？」
我連連搖頭，一個字也說不出口。我不知道。不知道，這些我統統都不知道。他從來沒說過他會死，也沒說他過他魂魄不全，我都不知道啊。
「是啊，你不知道。大哥已經開始忘事了，他已經記不起他是怎麼死的，有時候還會忘了他自己魂魄不全這件事情，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變成癡傻的遊魂，然後被陰魂門吸進去，被裡面的厲鬼吞食，從此不再見於天日。這世上也就再也沒有九風的存在了。」
「不，不，你騙我的對不對？你肯定騙我的，他那麼厲害，怎麼可能魂魄不全呢？不會的不會的！」我再也抑制不住心裡的悲慟，開始肆意哭泣。
一想到九風會從這個世界消失，我就覺得生無可戀。
「青麟哥，大嫂怎麼了？」張凡帶著愜意的聲音傳了進來。
青麟微微側頭嚷了一聲：「沒事。你出去守著，如果大哥回來了，就先幫我拖延一會兒！」
「你先聽我把話說完。」青麟沒空照顧我的情緒，又繼續說起九風一直在找這四件寶貝的原因。
原來那道陰魂門上畫了四隻神獸，但混沌缺目，檮杌少心，窮奇無翼，饕餮沒口。他們料想，這四樣東西就是開啟陰魂門的鑰匙，只要將東西聚齊放回去，陰魂門就能打開。
不管門那頭是不是煉獄，只有打開了才能找全不齊的魂魄。
我聽完他的話後，趕緊把眼淚一擦：「那他為什麼不肯繼續下去了？我身上的檮杌心和混沌眼是不是很難取出來？死了又何妨，我願意跟他做一對鬼夫妻。」
青麟訝異地看了我一會兒：「你不怕死？」
我咬了咬牙：「怕！我還沒活夠，當然怕死，可只要九風好好兒的，死了就死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死了我也可以變成鬼跟他繼續廝守不是嗎？」
其實我壓根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純粹是腦子一熱把心裡的想法給說出來了而已。
青麟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最後突然朝我抱拳作揖：「是我小看你了，大哥如此鍾情於你也是值了。這兩樣東西的取法我們暫時還不確定，但……絕對不至於要了你的命，這一點你大可放心。」
我稍稍鬆了口氣，突然沒了剛才的底氣：「會缺胳膊斷腿瞎眼睛嗎？如果是生不如死，那倒不如死掉來得爽快。」
青麟突然笑了，爽朗的聲音如洪鐘，震得我耳鳴：「哈哈哈哈，這話我喜歡！你這大嫂我認了！大哥不會讓你落得那樣一個下場的，你放心吧！」
「那我不明白了，既然如此，他為什麼現在說放棄？」我吸了吸鼻子，不準備再哭了。
「因為……」青麟話還沒說完，一陣疾風突然吹了過來，然後房門猛地被撞開。
青麟迅速閃開，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就已經被一個冰冷的懷抱裹住。是九風回來了。
「九風，不要放棄好不好？他們都是為了你著想，你的魂魄……」
「青麟，你給我滾出去！」九風摀住了我的嘴巴，臉上鐵青。我感覺到周圍的空氣剎那間變得涼，知道九風動了怒，趕緊朝青麟丟了幾個眼色。
可青麟壓根不理我，只面色如常地盯著九風：「大哥不能現在說放棄，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不能回頭了。姚家人已經出現，大哥覺得這件事情能這麼輕易解決嗎？大哥若是忘了當初是怎麼被姚家……」
「夠了，我沒忘。青麟，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們跟溫馨說三道四。這些事情與她無關，你們不准再來煩她。」
「她是大哥的妻子，怎麼會與這些事情無關？大哥忍心看到我們被姚家追殺嗎？大嫂是你家人，我們也是啊，大哥，你做的這個決定是錯的，現在回頭還來得及！」青麟痛心疾首地看著九風，連雙手都在微微發顫。
「你明明知道我不僅僅是為了溫馨……」九風終於緩下了臉色。
可青麟壓根不聽他的話，張口就駁斥：「可大哥明明知道，盜爺說的話也只是可能，到底是不是那麼回事壓根不能確定。大哥真的甘心就此放棄嗎？真的要眼睜睜地看著九家人死絕嗎？大嫂受點苦能換來所有人的平安，哪裡不好？」
九風突然朝他甩手，一股無形的力量朝青麟打去，他的右臉隔空挨了一巴掌：「我說過，不要在溫馨面前提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大哥！」青麟這回是真急了，咬牙切齒的樣子恨不得上前跟九風打一架。
「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大哥，就滾出去！」房間裡的燈突然爆了，好在就有九風護著我，不然當頭掉下來的碎片肯定要劃破我的臉和手。
青麟僵著臉看了一會兒，最後氣得跺了下腳後消失不見了。亞樂諷血。
等九風鬆開我的嘴巴時，我已經因為他的盛怒而凍得渾身發抖了。
他摸了摸我的嘴巴，心疼地將我帶去了隔壁房間：「他都跟你說什麼了？都是嚇唬你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我抬手摸在他左胸口上，那裡有我的心，我倆彼此交換了真心，就該同甘共苦。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卻又笑不出來：「他沒跟我說什麼，只是說你魂魄不全，不聚齊魂魄的話，以後會離開我的。」
他的身子微微晃了晃，緊緊抓住了我的手：「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忘記你。」
「九風，你答應過我要救奶奶他們的，不能食言對不對？你放心，我不怕痛，只要能聚齊你們的魂魄，我少活幾年也沒事。就算你真的需要挖我眼睛，我也不怕，只要你不嫌棄，我永遠都跟你在一起。你不要放棄好不好？」
第八十七章繼續走下去
一夜無眠。我勸了九風很久，可他一直都不吭聲。
最後他關了燈讓我睡覺的時候，外面月色正好。他站在落地窗前，身上披了一層柔和的月光，氤氳的光澤如同在他週身籠罩了一層霧氣，他就若畫中走出來的謫仙。清冷孤寂，看得我如癡如醉卻又讓我心疼難抑。
這樣超凡脫俗的男子，到底遭過什麼樣的罪，以至於幾百年了都還聚不齊魂魄？他是因為沒有辦法轉世投胎，所以才會如此孤寂地活在世間嗎？
我心裡一陣陣泛酸，壓根睡不著。
輾轉反側過後，我爬起來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他身後，輕輕抱住了他的腰。九風，不要這樣，從此以後有我陪著你。所有的苦痛都有我陪你一起承擔，你不要再把那份淒苦埋在自己心裡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