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帝低聲說道：「我一路北上，所求不是別的，一是求一個說法，二是求出一口惡氣。如此而已。我本就是厲鬼，這一路走來仍走破了鞋，走爛了腳，好不容易到了這裡，馬上就能與那狠心之人面對面，我當然不能夠輕易放過他……」圍嗎休扛。
狠心之人指的自然是朱棣了，不過這皇城深深，只靠著紫色一品的建文帝和兩個金色三品的厲鬼，只怕是無法潛入皇宮吧？
果然。其中一個金色三品的厲鬼說道：「話雖如此說，但是這事情還是不會太過簡單，要知道他身邊高手林立，單單一個姚廣孝就足以讓咱們想破頭顱苦無對策……」
建文帝聽到「姚廣孝」三個字的時候，緊緊攥緊了拳頭，咬牙切齒，恨恨說道：「姚廣孝……」
金色厲鬼再度說道：「不過您不用擔心，我們已經抓住了姚廣孝的行蹤，這裡有一座石佛寺，姚廣孝經常到此，只要抓住機會，就不怕不能將他擊斃。」
建文帝沉吟不語，過了很久。忽然問道：「帝尊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
「這不用您擔心。」一名金色厲鬼說道：「帝尊很快就會過來支援，到時候就算是十個姚廣孝也無法勝過咱們。」
「這樣當然最好，只不過帝尊忽然這麼幫我，我總覺得……」建文帝猶豫了一下，還是脫口而出。
「您難道還懷疑帝尊麼？畢竟您才是真命天子，朱棣不過是個謀朝篡位的叛逆，百年之後，千年之後，天下自有公論，而帝尊的所作所為，只不過是為了伸張正義罷了。」金色厲鬼連忙說道。
「伸張正義……呵呵，陸先生，您告訴我，這天下真的有正義麼？」建文帝問道，那金色厲鬼似乎是姓陸。
「無論陽間還是陰間。正義始終是有的。」陸先生笑了笑，說道：「只不過伸張正義不僅需要太多代價罷了……」
建文帝聽了這話，只是長歎。
我和如君聽到有些奇怪，沒有搞明白建文帝和陸先生口中所說的這個「帝尊」到底是個什麼任務？不過看樣子這個「帝尊」似乎是建文帝從金陵城請來的幫手。
帝尊、建文帝、以及這個神秘莫測的陸先生，他們又想要做出什麼事情來呢？
我和如君還想要再看看這些人的舉動，忽然一隻大手從我們倆背後伸過來。我們倆一直都在凝神貫注遠處的建文帝，再加上這雙大手來的實在是太快，我們居然沒有反應。
還沒等我反應，那大手已經摀住了我的嘴，之後姚廣孝的聲音傳來：「噓……趕緊給我撤退，你們倆真是不聽勸！」
我心中一冷，這老傢伙居然及時趕到了。說著我只得和如君一起，被姚廣孝連拖帶拽地悄悄離開了這片空地，一直鑽出山林，朝著遠處的小村子躲了過去。
而這時候我忽然發現一個神奇的現象，那就是姚廣孝雖然已經變成活人，但是身上居然還保存著厲鬼的能量，也就是說，他現在的能力雖然比七百年後的厲鬼形態稍弱了一些，可是卻依然是個金色品境，雙屬性的強橫厲鬼。
因為如果他只是等閒的活人的話，那麼他根本不可能按得住我。
等進入了村莊之後，姚廣孝這才有些無奈地說道：「你們不相信我，這我知道，我也懶得解釋什麼，但是你們應該看到現在的情況了，建文帝回來了。」
「現在的建文帝剛剛從金陵回來麼？可是他以後不是地宮的主人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連忙問道。
姚廣孝歎了口氣，說道：「現在的建文帝還處於極度怨憤的狀態下，不過倒也不能怪他，是我們害得他家破人亡……比起這些他更加痛恨的是靖難之役裡死傷的天下百姓，因為這口怨氣，建文帝注定要來找我們索命……」
「想不到當年的皇帝居然變成了索命的厲鬼……」我苦笑說道，覺得這一切像是個諷刺的笑話。
如君卻瞇著眼睛問道：「山坡上其他兩個厲鬼是誰？他們口中所說的帝尊又是誰？」
姚廣孝說道：「這些都是從金陵城過來的，這一次建文帝就是在他們的慫恿下，進行了這次的復仇活動。」
我看著姚廣孝，覺得這一切似乎是一個更大的陰謀，而不僅僅牽涉到地宮和萬龍之王那麼簡單。
我不由得有些憤怒：「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們？」
「其實也不多，你們就快都知道了。」姚廣孝笑了笑，之後又看著我，飽含深意的說道：「另外，告誡你一件事情，你的脾氣千萬不要比能力長得更快，這樣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我被姚廣孝一句話堵住，完全無法還嘴，只好乖乖坐回原處：「那希望你能夠告訴我們所有事情。」
姚廣孝笑著點了點頭，在旁邊燒著的火爐上架上了一壺水，一邊等著這壺水燒沸，一邊低聲說道：「建文帝的事情你們應該都知道吧？被逼死在了宮中，身邊親隨沒有一個活口……」
我點了點頭，這件事情本來就是一個悲劇，在我心中始終都是一個悲劇。
從歷史的隻言片語裡我能夠感受到，建文帝並不是一個不稱職的皇帝，也許他沒有永樂大帝的那種封疆拓土的能力，沒有他那種揮鞭天下的霸氣，但是他可以治理好一個國家，他可以安撫好天下的人民，他能夠讓明朝的子民更加幸福。
可惜他卻落得這麼一個下場，一個悲情的下場。
姚廣孝的語言之中卻沒有帶著任何感情色彩，他只是平靜的看著架在爐火上的深褐色的茶壺，說道：「那天他應該是在宮中自縊而死，之後他身邊的侍從點起了熊熊大火……」
「他沒有像後來的野史說的那樣逃出宮去？不是說朱元璋給他留下了逃生的密道了麼？」
「的確是有這麼一條密道，這條密道現在都還在，我們攻入宮門之後，立即就發現了這條密道……但是建文帝沒有選擇這種方法，他說他對不起天下的子民，對不起身邊的大臣，他不想苟且活下去……」
姚廣孝始終都是以一種旁白一樣的方式在敘述這件事情，他的語氣平淡如水，不加修飾，好像這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一樣。
「所以建文帝最後變成了厲鬼，加入了金陵城碩大的陰間之中。只不過因為是自縊身亡，建文帝的胸中始終鬱結著一口惡氣，吊死鬼本身就是最容易索命的厲鬼，所以他現在千里迢迢追到了四九城，甚至將一雙腳磨爛，只為了出當初的那口惡氣……」姚廣孝低聲說道。
我和如君聽著建文帝的故事，都覺得渾身發冷。
可憐的建文帝，真不知道對他該不該表示同情……
「那什麼陸先生和那個帝尊呢？他們是金陵城自己的厲鬼麼？」
姚廣孝輕輕點頭：「是的，金陵城算是全天下陰間最繁榮昌盛的地方，即便是在現在這個時代，金陵城的陰間實力，也足以位列天下前三……建文帝口中的帝尊，便是金陵城首屈一指的厲鬼之一。」
第十四章白衣帝尊
居然是金陵城當地的厲鬼？這雖然在我的意料之中，卻也讓我有些意外。
姚廣孝沒有給我太多自我思考的空間，便繼續說道：「帝尊的全名是白衣帝尊，在金陵城雖然難稱王者，卻也肯定是排名前五的高手。建文帝魂歸幽冥之後，瞬間在金陵城引起轟動。因為建文帝的身份太過敏感，所以他立即變成了一個搶手的山芋。」
「所以……建文帝就拉攏了白衣帝尊幫助他報仇？」我連忙問道。
姚廣孝忽然笑了笑，說道：「林楊，有沒有人說過，你的性格其實和建文帝一模一樣？」
「哦？」我抬頭看著姚廣孝，忽然覺得有點發懵。
姚廣孝也沒有等我回答的意思。而是繼續說道：「說起來有趣，你的性格與建文帝幾乎是如出一轍，如果不是因為我知道不是，我甚至以為你們兩個會有什麼關係……同樣的仁慈、善良、猶豫不決、懦弱……你們的優點和缺點都非常相同。」
「哦。」我淡淡說道，說實在的，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圍嗎休才。
姚廣孝看著我，再度說道：「所以你應該理解建文帝這個人，就算他心中有再多的暴戾和怨恨，可是他卻絕不是一個為了報仇放棄一切的人。他心中一直都有著更高的追求和信念，他和你一樣，注定是一個悲情角色，他希望天下所有人好，哪怕這會讓他永遠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所以雖然他口口聲聲說痛恨當今聖上，說痛恨這一切，可是他還是不會決絕地去報復，如果他來報仇，那就一定需要別人推波助瀾。」
「所以這個推波助瀾的人就是白衣帝尊？」我問道。
姚廣孝點頭：「是的，就是白衣帝尊。金陵城風雲變幻，陰間更是幾朝更迭，可惜白衣帝尊雖然有實力，卻不是金陵城的王者。然而他又不甘心只是作為一個臣服於別人腳下的人。所以他選擇了四九城，一個正處於陰陽爭鬥的地方。」
說到這裡，爐火上的水已經開了，姚廣孝輕輕將我們手中的被子倒滿，灌上新的冷水，繼續煮沸，之後說道：
「之前的一段時間，我已經聯合仙佛脈以及迦樓羅，對萬龍之王進行了很多次打擊，現在的萬龍之王可以說已經元氣大傷，而這時候正是白衣帝尊趁虛而入的好時機。」
「所以他現在帶著建文帝北上復仇，嘴上說的是給建文帝伸張正義，實際上則是為了奪下四九城的陰間？」我終於明白了白衣帝尊的計劃。
姚廣孝點了點頭：「就是這樣的，所以咱們這一次的敵人不僅僅是萬龍之王，還有白衣帝尊。而我們更重要的人物是要讓建文帝明白報仇並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統領地宮才是他最後的歸屬……」
「可是怎麼才能讓他明白這一點呢？怎麼樣才能讓他放棄自己的仇恨呢？」我問道。
姚廣孝微微一笑：「這就要問你自己了，因為你和建文帝實在是太像了，你們簡直就是一樣的兩個人，所以對你來說，說服建文帝，實際上就是說服你自己。」
我再度發懵，因為這話說出來容易，倒是很難做到。
比起勸說建文帝，如君倒是對白衣帝尊他們的興趣更大一些：「姚先生，白衣帝尊現在的能力如何？比起萬龍之王呢？」
「這我說不好，不過非要做比較的話。白衣帝尊的能力已經比萬龍之王稍弱……」
「那建文帝身邊的那兩個金色品境的厲鬼呢？」
「他們是金陵當地的氏族，陸家的厲鬼，而且身份和地位都算是金陵當地拔尖兒的人物，所以也不可以小覷。」
「氏族？」我對這兩個字其實並不是很有概念，雖然我早就聽說之前的時代有不少古老的氏族，可是畢竟現在已經不存在這樣的家庭或者說家族了。我想了想，問道：「和之前四九城的四大家族一樣麼？」
姚廣孝笑了笑：「氏族和家族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氏族的建立，往往需要長久時間的積累，而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一個龐大的家族興許幾代人就可以完成，但是一個完善的氏族則往往需要好幾個世紀。很多古老的氏族要比一個朝代還要救援，比一個皇族還要輝煌……然而改朝換代卻是讓這些瑰寶的滅頂之災，氏族的結束當然也是因為改朝換代，好在陽間雖然已經沒有了氏族，但是陰間的氏族卻被很好的保留下來。金陵城之所以陰間強大繁榮，也與氏族有關。」
我和如君似懂非懂，只好勉強點頭。
姚廣孝又倒了一輪水，之後說道：「明天晚上，白衣帝尊會帶人來到這裡截殺我，因為他們的人馬還沒有完全到齊，所以這是一次很好的阻擊機會，到時候希望你和如君好好發揮，我也會帶著目前所有的人手過來支援，務必阻攔白衣帝尊對四九城的佔領。」
我和如君對視一眼，總覺得這件事情很奇怪，因為其實姚廣孝從七百年後穿越回來，那麼他肯定早就知道這場戰鬥的結果了，那既然是這樣，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呢？
「你知道結果對不對？咱們到底是贏了還是輸了？如果你按照你記憶中的對戰情況重新安排戰鬥，那戰鬥的情況會不會發生改變？」
「難道每次你都要這麼問麼？」姚廣孝皺眉說道：「我知道戰鬥結果，也做出了臨時改變，可是這無法改變結果，甚至無法改變任何一個小細節，懂麼？」
我當然不懂，苦笑搖頭，說道：「那我和如君現在就只能等著明天晚上的戰鬥了麼？」
「當然，你們最好這麼做，而且你們也注定這麼做。」姚廣孝說道：「至於萬龍之王的戰場上，會有迦樓羅的人馬幫我頂住，地宮馬上就要成型了，這一切就要開始……」
「這算是什麼呢？」
「這算是什麼？」姚廣孝笑了笑：「天劫的前奏？」
說著，這渾身秘密的老傢伙起身離開，留給我和如君一個漆黑的背影。
我和如君對視一眼，再度陷入沉默之中。
眼下的情況已經超過了我們的估計，而我們倆能夠做到的似乎只有等待了。沒有方向，沒有幫手，只有我和如君兩個人。
如君緩緩靠進我的懷裡，低聲呢喃著一聲七百年後的不算太流行的歌曲，我靜靜地聽著，眼看著東邊翻出了魚肚白……
至少在後半夜和凌晨的時候，我沒有再見過建文帝他們，但是我卻知道他們就在附近。
姚廣孝這一次沒有給我們留出太多的時間，也許他知道我們可能會輕舉妄動，所以白天的時候，就有兩個道士裝扮的人以及一個和尚裝扮的人來到村子裡了。
看到他們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們應該隸屬於仙佛脈。
七百年後的仙佛脈共有八大高人，分別是三道三僧兩閒人。他們也許並不是全天下最厲害的高手，但是至少都是名鎮一方的角色，更是官方認可的最有權威的人。
可惜他們的戰鬥力始終有限，與陰間的那些幽冥厲鬼無法相提並論。
而七百年前的今天，這幾個人可能就算是四九城一帶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了，姚廣孝之前說過萬龍之王的追殺讓他損失了十多名仙佛脈的好手，看起來眼下這三個人，應該是碩果僅存的高人了。
在這個年代，道士和和尚的關係同樣不好，這三個人站在一起總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其中一個滿頭白髮的道士明顯穩重一些，進了屋中，朝著我和如君躬身行禮：「見過二位了。」
不用牛眼淚便看出了我們的所在，這道士有一雙通靈之眼。
第十五章一僧兩道
其實從古至今，無論是傳統武學也好，或者是道玄神通也罷，都有一個共通的特點，那就是越靠近現代社會，這些能力也就變得越差。整個歷史的大方向就是這樣。
於是乎越到近代，武林高手越少，得道高人也就越少，這些都是無法逆轉的趨勢。
因為隨著科技的進步，人類開始發現提升自己遠沒有提升科技來的方便，提升自己需要的時間太長。成本太高，同樣的時間成本和人力成本，用在發展科技上得到的回報會更高。
於是乎就有了武俠的式微，有了末法時代，有了現在的一切。
所以七百年前的兩個道士和一個和尚，不管怎麼看都要比七百年後的八大高人厲害得多。
首先朝著我們走來，和我們說話的那名身穿藏青色道袍的白髮老道士就是這麼個厲害的人，他現在的能力很有可能超越了所有八大高人，雖然還是無法追及梁學修。但是卻相去不遠了。
看著這位老先生，我和如君連忙點頭行禮。
老先生笑了笑，先做了自我介紹：「貧道道號金蛙，見過兩位了。」
我和如君對視一眼，心裡頭都有一種詫異，這老道士居然道號金蛙，不知道是有什麼來由沒有。
轉念一想，現在是永樂年間，那其實中原天下最厲害的道士應該是張三豐啊！不過就是不知道張無忌是不是歷史上確有其人，要不然的話喊出來甩一個乾坤大挪移也是很好玩的事情。
不過眼前這兩位道士都太過年輕，根本就不像是那長生不死的張三豐。而且歷史上朱棣和張三豐的關係也非常差，想必姚廣孝就算真的手眼通天，也沒有這個面子能夠請得動武當山上的張三豐。
我和如君不敢怠慢。連忙躬身行禮：「見過金蛙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