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馮書橋無奈一笑,「水蛭水蛭,沒有水它們就無法生存,也沒法行動,你兩條腿都在我身上,它們鑽不上你的腿。」
我聽了,總算是放了一點心,直到我們到了河對岸,那些水蛭還是在水裡聚集著,久久不肯散去。在岸上看著,就是黑乎乎的一團,想到它們鑽到人體的血管裡吸血的模樣,我渾身都打了個激靈,拉上馮書橋道,「快走吧。」
馮書橋卻還是站在河邊,看著那些水蛭發了一會呆,這才把鞋襪穿好,帶著我往村裡走去。
還沒進村,就能聽到雞鳴狗叫,幾家炊煙升起,映襯著山清水秀,組成了一副帶著聲色的水墨畫,頗有陶淵明詩詞裡「曖曖遠人村,依依墟裡煙」的意境。
這麼溫馨而恬淡的畫面,實在讓我無法把這裡的村民和謀殺了十一個外來之人的兇手聯繫到一起。
我們正沿著石板路往裡走的時候,路上突然出現了一個扛著鐵釬的中年男人,滿臉驚訝的看著我們,「你、你們是什麼人?怎麼進來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認親
馮書橋站在我身前,微微露笑,「我們翻山來的啊。」
那中年男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們幾眼,眼神中滿是不信任,似乎對我們能夠安然無恙的進來村子,覺得很不可思議。馮書橋低聲在我耳邊說道。「那些水蛭一定有問題,絕不會是普通的水蛭,應該已經被村民們做成了蠱蟲。防止外人入侵用的。」
馮書橋這麼一解釋,我就讀懂了眼前的中年男人眼神裡的不可思議了。在此之前,他們一定已經靠著那些肉呼呼的水蛭,擋住了一批又一批的外來者。嗎廳余才。
中年男人見水蛭沒能擋住我們。滿臉戒備,身子好像拉成了一張弓一般。我有些害怕,牽了牽馮書橋的衣角。
馮書橋對那中年漢子道,「這位大哥,請問這裡有姓馮的人家嗎?」
中年男人聽了以後,眼神越發的懷疑,「我們這一個村都姓桑林,沒有姓馮的。」剛才他問我們怎麼進來的時候,大約那句話他已經對很多人問過,說的還算熟練,但是現在說的話,就非常生疏了,顯然他們這一方人都是用方言溝通,說普通話的人很少。
馮書橋眼神裡現出一絲失望,突然。他又想起什麼似的,對著那漢子問道,「你們本族人自然都姓桑林,外族嫁進來的女人呢?有遇到過姓馮的嗎?」
漢子愣了愣,「你們兩個,到底是什麼人?!要是再不自報家門,我就喊人了!」
我有些驚訝,不明白這村民為什麼對外界來的人如此牴觸,馮書橋也沒有說話,只是皺著眉頭看著那漢子,沒想到那漢子伸出手掌。用食指和拇指將下嘴唇捏起,發出一聲長嘯,這聲音清亮高亢,貫徹整個山谷,簡直不像是人類發出來的一般。
不一會兒。我們就聽到各家各戶的門窗開合聲,不一會兒,從村裡湧出幾十個精壯的勞力,每個人手上都舉著鐵鍬或者鋤頭之類的傢伙,一個個凶神惡煞的看著我們,如臨大敵。
吹哨召集來這些人的那個漢子,用我們聽不懂的語言,大概是當地的苗語,對著那些人說了幾句什麼,所有人都氣憤之極,用手上的武器指著我們,嘴裡說著我們聽不懂的話。
領頭的漢子見我們兩人呆呆的看著他們,便翻譯道,「鄉親們說了,你們兩個生人,誤闖進來,他們不怪你們,現在走,大家相安無事,如果還不走,賴在這裡,就要用武力解決了!」
馮書橋搖搖頭,「我們不是來搗亂的,我是來找親戚的,鄉親們都在這裡,麻煩您幫我問問,這裡有沒有誰家的女祖先姓馮的。」
領頭的漢子皺了皺眉,猶豫片刻,還是回頭把馮書橋的話翻譯成苗語說給身後的那幫人聽了,村民們聽了漢子的話,一個個都外頭思索,終於,有幾個放下了手中的鋤頭鐵釬,對著漢子說了幾句什麼,那漢子轉過頭來,狐疑的對馮書橋問道,「你是什麼人,來找的姓馮的女子,跟你又是什麼關係?」
馮書橋猶豫了一下,答道,「那位姓馮的女子,乃是我的祖姑奶奶,當年兵荒馬亂,祖姑奶奶獨自一人躲到了這裡,承蒙稻花村的鄉親們收留,後來還在這裡成了家,有了後代,我們也是這麼多年後輾轉才聽說的,想必祖姑奶奶也以為馮家絕後了,我乃馮氏嫡傳,想來認親。」漢子聽到馮書橋是想來認親,臉色也緩和許多,回頭又把馮書橋的話用苗語說了一遍,沒一會兒,一個四五十歲的壯年男人拉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後生站了出來,那小的尚且沒有什麼,壯年男人卻眼含熱淚,伸手一把抓住了馮書橋的手,用極難聽懂的普通話問道,「你、你當真是馮氏之後?!」
馮書橋點點頭。
這壯年男人一下子就落下淚來,「老天有眼啊!祖阿爹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馮氏後人。來,你到我家來。」
馮書橋便跟著這壯年男人一道往前走著,吹口哨的漢子見馮書橋竟然真的在村裡有親戚,也就不再為難,對著鄉親們用苗語解釋幾句,大夥兒都散了。他還特地走過來,對我和馮書橋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們這裡,外人不許進來的,剛才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馮書橋笑了笑,「是我沒有說清楚來意,怪不得你。」中年男人這才離開,還叫我們晚上去他家用餐,以表歉意。馮書橋笑笑說晚上再說。
前面的壯年男人一路給我們介紹著,說稻花村向來不讓外人進來,女兒只許嫁出,不許回來,因此除了各家各戶的從外面嫁進來的女人,男丁基本上都姓桑林,桑林是古苗族的姓氏,現在漢化了,就是劉姓。他說自己叫桑林中華,也就是劉中華,那個小伙子是他兒子,叫小春。
劉中華告訴我們,這個村落一般通婚,都是山外面的幾個村落,但是他們家在一百多年前,也就是晚清年間,娶了個外來女人,就是姓馮,叫馮僧驕,算起來,是他的祖祖奶奶了。
我心裡微微詫異,原來馮書橋路上和司機師傅說的找親戚,並不是空穴來風啊!他真的有親戚在這個小村子裡!而那個馮僧驕,是一百多年前嫁到這裡來的,算時間,也就是馮書橋那個時代,那個女人又是馮書橋的什麼人呢?
我一路上對馮書橋使眼色,但是他都假裝沒有看見,並沒有給我解釋。我只好忍著滿肚子的疑問,跟著他們一起到了劉中華的家裡。
劉中華家裡住的已經不是以前苗族人常住的吊腳樓了,而是泥牆瓦頂的房子,進去之後,只覺得家裡陰暗暗的,沒有光線,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霉味兒。劉中華顯得有些侷促,連忙點了一盞煤油燈,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你們都是從大城市來的吧,我們這裡沒有通電,將就點、將就點……」
馮書橋客氣的笑了笑,「您剛剛說的祖阿爹是?」
劉中華把房門推開,走了進去,沒一會兒功夫,端著一把籐椅走了出來,那籐椅上還坐著個枯槁的老頭,整個人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頭,兩個眼窩深深的凹陷進去,看樣子就像是個骷髏一樣,論年紀,沒有一百,也有九十。乍一看,好像是從棺材裡拉出來的一樣,把我嚇了一跳。
劉中華彎腰對著那老頭說了幾句什麼,老頭一下子就老淚縱橫,對著馮書橋伸出一雙枯柴一樣的手,馮書橋臉上帶著奇異的表情,緩緩地走了過去,握住了那個老頭。老頭嘀嘀咕咕的說了起來,無奈我一句都聽不懂,還是劉中華,在一邊蹩腳的解釋著。
原來這老頭真的已經一百多歲,而且比我猜的還要大,他已經一百一十八歲了!我知道深山之中,常有活到一百多歲的老人,但是活到一百一十八歲的,畢竟還是少見啊!他是劉中華爺爺的爺爺!劉中華已經算不過來輩分,乾脆就叫他祖阿爹。這祖阿爹名叫劉恆,是馮僧驕的兒子!
馮書橋聽說他是馮僧驕的兒子,臉上越發的有些動容,剛才老人朝他伸手,他不過是禮貌之下,不得不握住了老人的手,現在他卻滿懷感情,輕輕摩挲著老人滿是老人斑的手背。馮書橋突然用和劉中華一樣標準的苗語,對劉中華說了一句什麼,劉中華滿臉驚訝,「你會苗語?那你剛才……」
第一百四十二章馮書橋的姑姑
馮書橋淡淡道,「這是我們共同的家族秘密,你不要聲張出去,你祖阿爹看樣子也就在這幾天就要歸西了,我和你祖阿爹有很重要的話要說,你出去守著門。別讓任何人闖進來了。」
馮書橋說完,那老頭也對著劉中華嘰裡咕嚕說了幾句,劉中華滿眼都是不可思議。但是還是老老實實的出去看門了,屋子裡只剩下我,馮書橋,還有那個一百多歲的祖阿爹。
馮書橋屈膝蹲在那祖阿爹身前。兩人用苗語對話,我站在一邊,一點兒也聽不懂。但是卻看到馮書橋說了幾句之後,祖阿爹老淚流的更甚,還舉起雙手,對著馮書橋做了個揖,馮書橋也沒有攔著他,只是靜靜的看著,這中間馮書橋應該問了祖阿爹很多問題,祖阿爹都一一回答了,最後的時候,臉上還有些羞愧,垂著頭激動地說了一句漢語,「天芒!」嗎廳腸才。
我聽懂了這兩個字之後,心裡撲通亂跳起來。天芒?又是和天芒有關係。玄武他們從劉明慧那裡得到了天芒,因此三人不老不死,而這個老頭,口中也喊著天芒,想到他也活了一百多歲,難道這也和天芒有關係?
我獨自胡亂猜測著,也猜不出個頭緒,乾脆不想了,就看著他倆說話。馮書橋和祖阿爹的談話大約持續了半個小時,最後祖阿爹連喘氣都顯得困難了,還是捨不得去歇息。馮書橋告訴我,祖阿爹是擔心自己一躺下就再也起不來了,想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都交代給馮書橋。
我壓低聲音問道,「馮僧驕是誰?」
馮書橋沉聲答道,「我姑姑。唯一的姑姑。我父親的小妹。」
我一愣,怪不得剛才這祖阿爹這麼大年紀,還給馮書橋作揖,原來馮書橋論輩分,其實是他的表哥。祖阿爹雖然不願休息,但是確實已經油盡燈枯,連坐著都顯得很困難,馮書橋把劉中華喊了進來,讓他把祖阿爹重新抱回床上。
劉中華出來的時候,跟我們說道,那個用口哨召集村民出來阻攔我們的中年漢子叫劉永強,是這裡的村長,他對於白天把我和馮書橋攔在村外,覺得非常不好意思,因此晚上想請我們去他家做客。馮書橋眼神射出一道冷芒,「他是什麼時候來跟你說這話的?」
劉中華憨笑一聲,「就是剛剛你跟祖阿爹說話的時候。」
馮書橋臉色陰沉,對劉中華道,「知道了,等會兒我就過去,你對外就說我們是遠房的表親,我這趟來,是為了尋親的。」劉中華連連點頭,「我知道,祖阿爹跟我也打過招呼了。」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但是還沒有徹底天黑,馮書橋牽著我道,「我們出去走走吧。」
到了外面,只見天邊一輪紅日,像是剝了殼的雞蛋黃,慢慢的於遠處群山的山巔,慢慢往下沉,蒼翠的山嵐變作了一團墨黑,景色非常優美。但是我無心欣賞這種優美,我滿肚子都是疑問,現在只剩下我和馮書橋了,我要不停的對他發問!
馮書橋見我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輕輕用手指抵住我的唇,淺笑道,「噓,你靜下心來,好好的看看日落,我也想點事情,太陽一落山,我的事情大概也想清楚了,到時候我就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訴你,怎麼樣?」
看著他賣關子的模樣,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無奈貨在別人肚子裡,我又不能使強,只好默默不語,跟在他身邊,假裝看著山河壯麗。讓我不解的是,馮書橋說是要想事情,看風景倒是比我還用心,不斷地四處張望著。
好不容易終於等到太陽落山,我就迫不及待的拉住他,「時間到了!」
馮書橋無奈一笑,把事情始末告訴了我。
原來當年馮書橋的爺爺馮雲山在蓑衣渡被清軍炮轟身亡之後,清兵企圖斬草除根,還一路追殺著他的兩個兒子,也就是馮書橋的父親和叔父,當然最後,這兩人一個病死在逃亡途中,一個被清兵血洗滿門,清兵見馮氏一門絕了後,也就不再追殺了。但是當年,馮雲山膝下,不止有兩個兒子,還有一個小女兒,一家人對這小女兒非常疼愛。
在馮雲山遇難之後,僥倖逃出的不止一個尚在襁褓的馮書橋,還有這個小女兒馮僧驕。她一路逃亡,最後流落到黔西大定縣稻花村。而稻馮雲山早年在此處招兵之時,發現了山窩裡的稻花村之後,雲稻花村乃是武陵桃花源第二,不忍把當地居民拉到戰火之中,便特許桃花村的男丁可以不參軍。
馮僧驕道出自己的身世和父親的遭遇之後,桃花村的村民感念早年馮雲山對他們的照顧,紛紛表示願意留下這個馮氏的血脈並保護她,當時的村長還特別做主,把馮僧驕娶進門做了自己的兒媳。馮僧驕便自此扎根在稻花村。
而當年石達開乃是受馮雲山提點,馮雲山對石達開不止有知遇之恩,更有父子情誼,那時石達開尚且不足二十的年紀,自己的小女馮僧驕不過十五六歲,馮雲山便想把女兒許配給石達開。只是礙於兩人都小,便沒有明面上說開,石馮二人心中也都互相有意。
誰曾想馮雲山一朝戰死,家破人亡,馮僧驕流落在外,為了保命,也只能委身於山野農人,與石達開那沒有說到明面上的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石達開在馮雲山死後,找到了馮書橋並認作義子之後,其實也沒有停下找馮僧驕的腳步,只是誰也想不到馮僧驕會嫁到那麼偏遠的一個小山村裡。直到多年後,石達開領兵經過大定縣,無意間闖入稻花村,才發現馮僧驕居然在這裡淪落成一個村婦,當年嬌小可愛的馮家小妹,彈指一揮間變成了一個苦心苦臉的婦人,心中百感交集。
好在石達開天性灑脫,很快便也想通,還安慰馮僧驕要樂天知命,在這小村莊裡平安穩妥的度過一生,未必不是一種幸福。為了成全少小時期的戀人,石達開和馮雲山一樣,下令不許在稻花村徵兵。
為此,馮僧驕帶領村中婦人,將自己釀造的稻花酒取出,宴請石達開和他的部下,也就是在那時,石達開寫下了那首氣勢磅礡的詩來。
石達開離開之時,想到自己已然無後,又把馮書橋當做親生兒子看待,便索性將身上的一個機密,留下一半給了馮僧驕,讓她永世保守這個秘密,就算自己死了,也要留給後人,以便將來馮氏後人找上門來的時候,能夠繼續守住這個秘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石達開給馮僧驕留下的秘密就是天芒!」我想起那個祖阿爹最後斷斷續續說的話,連忙跳起腳來。
馮書橋笑了笑,「你猜對了一半,義父只是把天芒的秘密告訴了馮僧驕,但是並沒有留下天芒給她,要不然,如今長生不老的人豈不就是我姑姑了?」
我撇撇嘴,「可是你那個老表弟……他可是活了一百多歲啊!這難道和天芒沒有關係?」
馮書橋哈哈一笑,「這個倒是真的和天芒有點關係。當年義父掌握著天芒,一直都是隨身攜帶,在稻花村那幾晚,我姑姑便安排義父和我表弟擠在一起睡,義父灑脫不羈,並不在意這些,便很安然的和我表弟一起安歇。那時候我表弟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孩童,生性貪玩好吃,趁著義父醉酒那夜,偷偷在義父身上摸出了天芒,以為是好吃的東西,咬了一口,咬到嘴裡覺得枯燥無味,便又吐了出來,就是因為那一口,他活到了現在。」
第一百四十三章村長一家
我有些不敢相信,「這天芒,到底是什麼東西?竟有這等奇效!不過是銜了一口,就能長命百歲,玄武他們是不是直接服用了,所以能夠不老不死?」
馮書橋點點頭。
我心裡好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卻只是一閃而過,再看馮書橋的時候,已經忘記了。便只是對他笑了笑。
我們在小村裡走著,倒有種難得寧靜的感覺。走著走著,我總覺得身後好像有人跟著我們似的,還沒回頭。就被一隻手搭在肩上,嚇得一跳,「啊!」
馮書橋回身一把把那個在我肩上拍了一巴掌的人拉起,定睛一看,竟是小春。他用生澀的普通話說道,「爹、爹喊你們回去。」
我拍了拍胸口,「這孩子,走路怎麼悄無聲息的,跟隻貓似的。」小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馮書橋看了我一眼,「倚老賣老。」嗎在農亡。
我噗嗤一笑,「我還真的沒有倚老賣老。」說著,對他擠眉弄眼。馮書橋也沒忍住笑了出來。山裡人婚嫁早,按輩分來算,小春他爹的爺爺的爺爺和馮書橋是同輩,小春都算得上是我滴溜溜的灰孫子了。我喊他一聲孩子,名正言順合情合理。
回到劉中華的家中,沒想到那個村長劉永強也來了,只見他手上拿著一桿旱煙,正吞雲吐霧的抽著,一見到我和馮書橋回來,連忙站起身來,憨憨一笑,「兩位貴客,算是我們稻花村多年來第一對客人,而你們又和中華家裡是表親。實在是難得。今天咱們算是不打不相識。中華女人死得早,就剩下一對爺倆兒和一個老太爺,三個大老爺們兒哪裡能招待得了你們,既然是中華的親戚,那就也是我們稻花村的親戚。今晚還請給個薄面,到寒舍去,好好的喝幾杯我們自己釀的稻花酒,再嘗嘗我們這裡的特色菜餚,你們看,好不好,大家熱鬧熱鬧。」說著,劉永強湊到我身邊,嘻嘻笑道,「這位姑娘,只怕也就二十出頭的年紀吧?我家姑娘跟你差不多大呢,在城裡唸書,這些天正好放假回來,天天說村裡沒啥好玩的,鬧著要回城裡,這下子,你們可以在一處作伴啦,你放心,我女兒普通話說得很好。」
劉永強實在太過熱情,連自己女兒都搬出來了,我簡直說不出拒絕的話,心裡不禁罵送我們來的出租車司機瞎胡說,什麼村裡人害死了外來的十一個廣東人,只怕是那些人自己吃壞了東西,吃到了什麼寄生蟲之類的,病死了還要賴到這些淳樸的村民身上。
朝馮書橋看了一眼,只見他看村長的眼神並沒有太多的感謝,只是淡淡答應著,我覺得有些奇怪,馮書橋最是講禮節的一個人,平時受人滴水之恩,就要湧泉相報的,村長這樣盛邀之下,他居然不過爾爾。
劉中華留下小春在家裡看顧老太爺祖阿爹,並且許諾他等會回來的時候,會多多的帶些好吃的,小春便欣然答應了,而劉中華自己,也跟著我們一起往村長家走去。
村長家住在村東頭第一戶,背後便靠著大山,和劉中華家裡一樣,他家也是土牆瓦頂的瓦房,但是旁邊還有幾間傳統的吊腳樓,他笑著跟我們說,這邊的土房子是他和他老婆住的,吊腳樓那邊,是他的一兒一女住的。他的兒子女兒都非常爭氣,女兒念了大學,而兒子也考上了姐姐當年念過的縣城中學,現在寄宿在學校。
進了屋,只見他家裡點著好幾盞煤油燈,雖然還是不如點燈亮,但是相對於劉中華家裡的昏暗,已經算是亮堂了。
只見堂屋正中央擺著一張古樸的八仙桌,桌上已經擺上了一大桌菜餚,有熱氣騰騰的糯米飯、貴州特色的刷把頭、槓子面、三合湯、抓餅、老臘肉等等,我餓了一天,再加上這幾天一頓正經飯都沒有吃過,看到這些,差點就流出口水來,早就把出租車司機師傅囑咐的不要吃村裡人給的任何東西的話,拋到了九霄雲外。
而桌子邊上,坐著一個圓臉少女,一個二十多不到三十的青年,長得和村長有些相像,只是高些瘦些,一個中年婦人還在灶膛裡忙活著,不斷地繼續往桌子上端菜。村長連忙指著那少女跟我們介紹道,「這是我的女兒,叫劉嬌。」說著,他又指了指那年輕人,笑道,「這是我弟永生,那個是我燒鍋的。」
劉中華連忙翻譯道,「我們這邊管老婆叫做燒鍋的。」又把我和馮書橋的名字介紹給了村長一家。
我聽了後忍住笑聲,朝馮書橋看了一眼,只是奇怪他今晚一直都是冷著臉,好像誰欠他錢一樣。
村長招呼我們坐上游,我和馮書橋都連連推辭,最後只好由他自己坐在上方,我和馮書橋坐在右側,他的女兒和弟弟坐在左方,而劉中華很無所謂的坐在了下游。村長的老婆忙活完,便坐到了他的身邊,笑著說了幾句苗語,馮書橋還是裝作聽不懂的樣子,而我,就是真的聽不懂。
村長這回沒有自己翻譯,而是對著他的女兒揮了揮手,「嬌嬌,你不是都念大學了嗎?給城裡來的哥哥姐姐翻譯翻譯,別低著頭啊!」
劉嬌靦腆的看了看我和馮書橋,細聲細氣的說道,「我媽說,她的手藝不好,家裡也沒有好菜招待二位,請你們不要見怪。」
村長聽了女兒說完,哈哈笑了起來,看樣子非常高興,從旁邊拿起一個陶罐,將上面的封泥除去,滿屋子便都溢滿了一股酒香,「這是我燒鍋的十年前釀下的稻花酒,來來,嬌嬌,你再給哥哥姐姐介紹一下,這個稻花酒是怎麼釀的。」
劉嬌有些不耐煩,顯然覺得自己的父親太過賣弄了,但是又不好意思當著眾人面拂了自己當村長的父親的面子,只好說道,「這稻花酒,是用黃豆、毛稗、高粱、小米、包谷和谷子釀造的,封壇的時候,要在上面撒一層新摘取的稻花,取出來的時候,酒香帶著稻香,所以叫做稻花酒,我們村子也就是因為稻花酒釀的好,所以叫稻花村。」
村長對於劉嬌不止介紹了稻花酒的醞釀過程,還自由發揮了後面幾句話,顯得欣喜若狂,「咳咳,大學生就是會說話,老爹我都比不過你啦!」
劉嬌皺了皺眉頭,低下頭,再也不說話了。我心裡暗歎,真是老鼠窩裡出了金鳳凰,這村長夫婦都長得很一般,但是他這女兒卻長得唇紅齒白明眸皓齒的,一張小臉圓圓的,身材也是瘦瘦長長的,一點兒也不像山裡的孩子。
說話間,村長已經給我和馮書橋一人倒了一碗酒,又給劉中華也倒了一碗,催促著我們快喝快喝。劉中華二話沒說,就喝了一口,喝完還吧唧嘴道,「哎呀,真是好酒!」
我看了看馮書橋,正想端起來也喝一口,馮書橋卻把我面前的酒一推,「對不住村長,我愛人不會喝酒。她的酒由我代喝吧。」說著,端起我面前的酒碗便一口乾下了。
村長聽見馮書橋說我不喝酒的時候臉色微微一變,後又見馮書橋一口乾光了我的酒,臉色又變了回來,「哎喲喲,這酒可是十年陳釀,一口喝光,怕要醉。」
馮書橋將碗舉在半空中,翻了過來,笑道,「一滴不剩。」說著,又端起自己的酒碗,「剛剛那一碗,算是我帶著愛人進村來,對村民們的打擾抱歉,這一碗,多謝村長今晚盛情招待。」說著,又是一口喝光。
第一百四十四章無功而返
除了我知道馮書橋哪怕是直接喝下一罈子酒也沒有關係,其他人全都目瞪口呆的看著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馮書橋。尤其是村長,他的表情,就像是已經等著看馮書橋醉倒在桌上爬不起,卻又沒有稱願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