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節
劉媚輕輕「嗯」了一聲,但眼神依舊直勾勾地盯著門外。莫非我剛才並沒有感覺錯,真的有什麼東西在注視著我?
我悄悄將腦袋靠向劉媚的旁邊,朝著她注視的方向看去,在與門對稱的昏暗儲物室裡。我分明看見了一雙閃亮的眼睛!
那......好像是......
小春的眼睛!
莫非小春依舊對劉媚懷恨在心,想要找個機會進來報復一下劉媚?我不能讓不愉快的事再次發生在彼此之間,但又不能直接去驚擾到小春,畢竟小春和劉媚一樣。也是整個村子的村民都中蠱而亡之後唯一還剩下的人,他才十五歲,心靈上的任何創傷,也許都會給他帶來一輩子的陰影。
無奈之下,我只能裝作如無其事的樣子走到門口關上了房門。不過在我關門的下一秒,房門就再次被馮書橋推開了。
「呀!」說實話,這令我猝不及防的推門聲還真是把我嚇了一跳,我情不自禁的驚叫了一聲,在看到是馮書橋之後,內心的石頭才落了下來。
馮書橋見我一副遇到鬼的樣子,不解的回身望了望身後,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隨後開口問我:「幹什麼一副驚掉魂的樣子,莫非遇見鬼了?」
說完這句話,馮書橋就意識到哪裡不對,兀自苦笑一聲,把手中的書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對啊,還真是開門遇見鬼了,不過是個挺帥氣的男鬼。」我溫柔的笑了笑,不想讓馮書橋擔心太多。也就沒有和他提起小春在外面窺探的事,隨後就感覺到一股深深的睏意,準備把照顧劉媚的事情交給馮書橋來做了。
「書橋,我有點累了,接下來就由你照顧劉媚吧,等她晚上睡了你就可以去書房繼續看書,如果她晚上需要去衛生間什麼的,讓她喊醒我就好了。」我也不管劉媚在一旁看著,走到馮書橋身前,踮起腳尖在他唇上吻了一下,隨後走到床邊的沙發上準備睡一覺了。
倒是馮書橋,向來比較靦腆,被我當著劉媚的面親了那麼一口,瞬間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了,半晌才回過味似的走到我身邊替我蓋好了被子。
我翻轉了幾下,很快就這樣沉沉的睡去了。一直到了後半夜,睡夢中,總感覺有什麼人在身邊走動似的,耳邊儘是細細碎碎的聲音。還以為是馮書橋還在照顧劉媚,就沒有睜開眼睛。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被劉媚的尖叫聲驚醒了。
「小春,你不要做傻事。錯不在她,你就勉強放她一馬吧!她真的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
是吳陽陽的聲音,我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見吳陽陽正驚慌失措的抱著小春的身子往房間外拉,而一旁的劉媚則半坐在床上抓著被子哭泣。
「小春,你又做什麼傻事了!馮書橋呢?」我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一下馮書橋,顯然我不知道現在已經是後半夜了,馮書橋在伺候劉媚睡去後,為了避嫌已經離開臥室去書房了。
聽到我們這邊的躁動,馮書橋也急匆匆的從書房跑出來,在看到吳陽陽抱著小春一臉驚慌失措的樣子後,瞬間明白了剛才發生的事情。
「小春,這房間裡是兩個女孩子,你一個男孩子過來做什麼!」馮書橋輕輕呵斥了小春一聲,只是並沒有說什麼太難聽的話,只是暗示小春不該來這裡,給他留足了台階下。又朝我使了使眼色,隨後便帶著小春和吳陽陽二人去了樓下。
目送著他們三人下樓後,我才走到了劉媚面前問她剛才發生了什麼。
劉媚只是雙手死命的抓著被子抽泣,並不想回答我什麼。
「好了好了,有什麼事情還不能和我說呀,小春他只是太年輕氣盛,等馮書橋好好教育一下他,他會明白一些事情的。」我輕輕的為劉媚擦拭著臉上的淚痕,不斷安慰著她。
「是不是你們都不能再原諒我了?」半晌,劉媚才含含糊糊的說出這樣一句話。
第三百七十四章劉媚的計劃(1)
聽著劉媚蕭條而又沙啞的聲音,不知為何,我倒是有些心疼,便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柔聲道,「沒有誰對你有什麼看法,你不要太多心,小春年紀太小,就經歷了這種人間慘事,他的傷心和絕望,也許沒有表現出來太多,但是一定是我們都無法想像的,所以才會……你就當他是個孩子,不要太介懷了。」
劉媚沉默了一會,疲憊的對我道。「我想睡了。」說著,便轉身背向我縮到被窩裡,把自己裹得像一枚繭。
我低低歎了一口氣,不再叨擾她,「那你好好休息。我到隔壁書房去吧,夜裡有什麼事,你可以喚我一聲,我和書橋都在那邊。」
劉媚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我便轉身離去。
書房裡,馮書橋已經坐在一張寬寬大大的椅子上,見我走進來,陰沉著一張臉,半晌也沒有說話。我歎了一口氣,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走到他身前的小皮杌子上坐下,把頭搭在他的腿上,摩挲著他的手背。
馮書橋淡淡笑了笑,「沒什麼的。」
我點點頭,乾脆坐到馮書橋的懷裡。把腳搭在杌子上,閉上眼睛養神,不一會兒,又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等到我驚醒過來的時候,馮書橋在昏暗的燈光下咧嘴對我笑了笑,「你醒了?」
我瞇著眼睛看了看壁上的掛鐘,凌晨四點,「這麼晚了?」
馮書橋點點頭,我連忙起身,「劉媚一個人在隔壁,她身上帶著傷,我去看看吧。」
馮書橋又點頭,「好。」
想著劉媚可能已經睡熟,若是敲門倒是會打擾到她,我乾脆直接推開門進去,走到床頭,擰開床頭燈一看,只見床上空空蕩蕩,早已沒有了劉媚的身影。我理解便明白發生了什麼,趕忙跑回書房,對著馮書橋喊道,「不好了,劉媚走了。」
馮書橋有些睏倦似的,並沒有如我一樣激動,反而好像是早就猜測到劉媚會這麼做一般。長長呼出一口氣,「到樓下去跟吳陽陽說一聲吧。」
夜半三更,我們這新搬遷的房子,卻點燈點火,亮如白晝。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些不安的意味,尤其是吳陽陽,「她身上有傷,能忘哪裡去呢?萬一再碰上她師父……」
我聽著吳陽陽的口吻,分明是想去找回劉媚,便道,「那咱們一起出去找她吧,也許她並沒有走遠。」
吳陽陽聽了我這一句,也不再繃著,點頭道。「那分頭行動吧。」
除了小春繼續留在家裡,大家都到了電梯,我把劉媚昨夜問我的話說了出來,吳陽陽沉默不語,許久才道,「我們不信任她了,她自己也能感受得到,小春半夜對她的襲擊,讓她越發得覺得這裡讓她呆不下去了。所以她才會選擇離開。」
對於劉媚的這再一次出走,我們都選擇沉默。我和馮書橋一組,吳陽陽獨自一組,分別踏上了兩個方向,想要追尋劉媚那艱難的腳步。
我和馮書橋一直穿過幾條街區,馬路上空蕩蕩的,都沒有劉媚的蹤跡。也許她其實已經看到了我們。只是躲進了某個角落,不想再見我們罷了。
想到此處,我不由灰心喪氣,低著頭,牽著馮書橋的衣角。跟著他的腳步猶如行屍走肉一般往前走著。沒走幾步,眼前的地面上突然多了一道長長的影子,是一個人的影子。我有些好奇,這大半夜的,除了我們這幾個出來尋人的人,難道還有人會在街上遊蕩?便抬頭一看,卻見到大巫師正兩眼通紅的看著我們!
我差點呼出聲來,連忙摀住嘴,馮書橋已經擋在了我的前頭,冷笑道,「你毀了我的房子,此時前來,是想和我算算這筆賬嗎?」
大巫師臉上有些僵僵的,半晌才道,「媚兒呢?」
我一聽到他喚劉媚,聯想到劉媚胸腔下那個又長又深的傷口,不由怒道,「你這個人是不是有病?整日價的虐待徒弟,又見不得人家離開,她受不了你的傷害走了,你又一個勁的去找,有意思嗎?」
大巫師愣了愣,嘴唇起伏,半晌才歎口氣道,「廢去媚兒功力這件事,我也一直很後悔……」
我冷笑一聲,「我說的是這件事嗎?人家現在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女孩子,即便是偷了你兩把糞土,你就當是孩子貪玩一笑泯之,又下那麼狠的手,還敢自稱是人家的師父嗎?」
大巫師聽了我的話,臉上滿是錯愕,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道,「我知道媚兒恨我,黃大仙糞土被掉包這件事,是她為了報復我才做的,我卻誤以為是你們幹的,現在我已經知曉這件事了,可是我並沒有怪她,怪就怪自己把這麼乖巧懂事的好徒兒傷透了心,誰料想她居然怕我怪罪她,就這麼跑了……」
聽了大巫師的話,我和馮書橋面面相覷--難道劉媚的離開,並不是大巫師所迫?可是她身上那傷口,明明差之毫釐便要致命的呀!
我的心裡已經完全迷糊了,猶記得劉媚聲淚俱下的跟我們說大巫師又傷了她的時候,那一臉的悲痛……可是眼前的大巫師,也並不像是在撒謊的樣子,真相到底是什麼?
大巫師見我和馮書橋都不說話,歎了一口氣,「媚兒跑了,你們說的沒錯,她現在就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這險惡的世界。若是沒有人庇護,可怎麼生存啊?我一定要找到她,然後像她小時候一樣疼她,也不逼她煉蠱,也不逼她做她不喜歡的事了。」
說著,大巫師便跌跌撞撞的往我們的身後繼續走去,蕭索的背影,和那一夜在山坡上他伸手拉我的時候一樣,寬厚而又讓人覺得可以依靠。此時我甚至忘卻了前幾日他還害的我們流離失所的事了。
待大巫師走遠,馮書橋突然低聲道。「不好了,吳陽陽!」
我不解的問道,「吳陽陽怎麼了?」
馮書橋滿臉的驚慌,「劉媚受的傷,確實不是大巫師所賜。」
「那是誰?」
「是她自己!」馮書橋堅定的回答。
我的心一下子就懸到了嗓子眼。「怎、怎麼可能?她幹嘛要傷害自己?」
馮書橋吞了一口口水,喉結滾動兩下,「她手上有黃大仙的糞土,她現在是唯一能夠催熟天芒的人!」
我的心咯登一下,難道劉媚也想得到天芒?
轉念一想,是啊,天芒可以起死回生,可以延年益壽,可以治好大巫師的走火入魔,為什麼不能讓劉媚失去的功力重新恢復呢?
劉媚是一個以蠱為生的人,她對蠱術的熱愛和赤誠,是我們有目共睹的,當然,這一切都不是她想恢復功力的最大原因,她此時對大巫師的恨,只怕已經超過了小春,只要恢復蠱術,她便可以與大巫師一搏,用自己的雙手,替自己、替整個稻花村的人報仇!
「吳陽陽、她會不會威脅吳陽陽帶她去金庫?」我也立即明白了馮書橋為什麼會如此驚慌了。
馮書橋什麼都不說,拔腳便往吳陽陽的方向追去,我也跟著他一路跑起來,沒跑多久,卻見大巫師還在路邊晃悠,他見到我和馮書橋疾步狂奔,便拉住我問道,「你們去幹什麼?」
我恨恨道,「去找你的好徒兒!」
大巫師一聽,立即便如同打了雞血,也追了上來,「你們知道媚兒在哪裡嗎?」
我和馮書橋都沒有理會他,一路追了許久,也沒有見到吳陽陽的影子,心裡更是著急。
第三百七十五章劉媚的計劃(2)
大巫師顯然是怕跟丟了我們,就沒有了徒弟的下落,也一路緊跟著我們。有一段時間,我曾經對他有些些微的好感,覺得他也和很多師父一樣疼愛徒弟,只不過因為走火入魔心性大變才會對劉媚下那等狠手,可是待我得知稻花村整整一百多條人命喪在他手上之後,我現在看到他。都有一種咬牙切齒的心態,是以他現在這樣不依不饒的跟著我們,讓我十分反感,我不禁對馮書橋道,「為什麼讓他跟著我們?」
馮書橋皺了皺眉,扭頭看了大巫師一眼,我也隨著他一起看了看大巫師,只見大巫師的臉上不知什麼時候爬上了皺紋,頭髮也好像就在這短短一夜之間白了,整個人看起來既憔悴又頹廢,就像一個失去了孩子而萬分焦慮的父親一般。
我和馮書橋吳陽陽他們相比,最大的問題就是不夠果決。太過心軟,譬如現在看到大巫師這等喪家犬一般的模樣,我就覺得非常難過--也許他也有不為人知的苦衷和艱難的過往呢?
大巫師見我和馮書橋都在看他,冷冷道,「我現在不想跟你們糾纏,只想快些找到媚兒。」
馮書橋淡淡一笑,「好。」
馮書橋並不是這麼好說話的人,我看著他臉上的笑容。不由有些發楚,他這一聲好,似乎帶著深深的寒意……
我們依舊在往前追,直到一個偏僻的路口,才看到地上一把桃木匕首,孤零零的躺著,木色的紋理上還沾著幾滴血跡。馮書橋撿起那匕首,臉色已經僵了。大巫師對著濕冷的空氣狠狠的嗅了幾口,也是面色大變,「噬魂草的味道。」
「什麼是噬魂草?」馮書橋問道。
「這種草幾乎已經絕跡了,媚兒很小的時候,我帶她進山的時候,曾經撿到幾枚噬魂草的種子,便告訴了她噬魂草的用途。她那時候還小,幾乎還沒學會什麼蠱術,聽了噬魂草的用途之後,覺得噬魂草的用途很大,就撒嬌讓我把種子送給她,噬魂草極難種植,即便是在山間。也是極其難得,我也沒有多想,就交給她了。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以為她早就把種子丟了。沒想到她居然種了出來。」大巫師說著說著,臉上居然現出了驕傲,「媚兒確實是玩弄蠱術和蠱草極其難得的高手和人才。」
我摸了摸已經由溫潤變得冰涼的桃木匕首,氣不打一處來,「現在不是你誇徒弟的時候,你倒是說說這噬魂草到底是幹什麼用的?」
大巫師瞇著眼睛道,「噬魂草噬魂草,顧名思義。乃是一種可以迷惑人心智、吞噬人的理智的草蠱草,這種蠱草,極其難得,也難以生長,若是能夠得到,連不會蠱術的人,都可以用來去迷惑人,因此當時媚兒想要。」
我兩腿一軟,幾乎要癱倒在地,大巫師這麼一說,劉媚一定是拿著噬魂草把吳陽陽給迷惑住了,現在不知道將吳陽陽弄到哪裡去了。看來劉媚從自傷來找我們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算好了一切後續的計劃,出逃、引出我們分頭找她、再向吳陽陽下手,這一系列計劃。她都拿捏得恰到好處……
我不由得開始痛恨自己的心軟,更恨自己這雙眼睛沒有識人的本事,每次都會因為自己的錯誤判受人蒙昧,就如同現在--吳陽陽生死不知。
馮書橋看出了我的心慌。道,「不必驚慌,劉媚既然廢了這麼大的心思將吳陽陽弄走,說明她沒想把他怎麼樣,我想……她就算是有手段,也不會將吳陽陽怎麼樣的。」
我齟齬半晌,終於道,「她是不是想要天芒?」
大巫師站在一邊一驚,「媚兒她……」
我狠狠的瞪了大巫師一眼,「你廢了她一身的功力,又將稻花村弄得生靈塗炭,你覺得她心裡對你一點很都沒有嗎?」
大巫師的臉上又是一陣震驚。「稻花村生靈塗炭?」
看著他懵了神的樣子,我和馮書橋又是一陣心驚!自從吳陽陽把小春帶出來,告訴我們稻花村所有的人都已經中蠱死了以後,我們只是和劉媚正面質問過,她的反應,是告訴我們那一場血腥是出自大巫師之手,我們也一直都認為那是大巫師做的,從未真的去和大巫師求證過。現在看著大巫師的反應,顯然,事情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簡單……
馮書橋直視著大巫師,「稻花村一百多條人命,不是你下蠱害死的?」
大巫師此時臉上的驚疑之色已經不亞於我們當初剛剛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了,他的身子都有些顫抖起來,「村民們怎麼了?」
我雖然也已經動搖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但是還是忍不住對大巫師又試探的問道,「當初馮書橋和吳陽陽帶著劉媚出得村子,難道不是你斷後給整個稻花村的村民全都下了蠱,讓所有人都慘死了嗎?」
大巫師臉色變得蠟黃,「村民們……村民們全都、全都怎麼了?」
我越發的覺得他的表現實在是出乎意料,「你不要裝了。稻花村整個村子,現在除了你和劉媚,就只剩下一個劉小春還活著,除非你下手,還有誰能有這麼大的本領?」
大巫師聽完我的話,良久都發不出聲音來,最後突然吐出一口血來,整個人頹然欲倒。
馮書橋見他這樣。將信將疑的伸手將他扶了一把,可是大巫師臉色蠟黃,嘴角還掛著鮮血,看樣子是真的受到了極重的打擊。這讓我和馮書橋都不得不懷疑起來----難道劉媚一直都在撒謊,那殺死整個稻花村一百多條人命的暮侯黑手,其實是劉媚?
想到此處,我渾身冰冷起來,和馮書橋面面相覷。他現在一定也是和我一樣的想法。道,「我們繼續去找劉媚,她既然想要天芒,一定不會刻意躲著我們的。」
我們看著一旁的大巫師。「你呢?」
大巫師沙啞著嗓子道,「我也要見媚兒。」
說著他就掙扎著挺直了身子,「噬魂草的味道一直瀰漫在空氣中,我們蠱人的嗅覺都非常靈敏,我可以循著噬魂草的味道,給你們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