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終究有一天要離開師父，沒想到會那麼快。
白師父又講了很多，都是關於蠱蟲、蠱術一類。
從苗疆十大蠱蟲，到江浙一帶古老的蜻蜓蠱，各種蛇蠱的養法，以及東南亞一帶的蟲術、降頭都有所涉獵。
他的速度極快，內容很複雜。足足講了幾個小時，才停住。我大概記住了七八成，再加上之前所學，已經夠用了。
白師父說：「依靠金蠶，一多半的蟲子都對付不了你。再加上土卵靈蟲，對付凶蟲的把握會更大一些！」
我點點頭，說：「我記下來了。」
白師父道：「下面我講的是蟲門的江湖勢力。你要好好記住，遇到這幾大姓氏的人，你要小心一些，他們之中有好有壞，有的被蠱蟲迷了心智，不要冒然相信！」
第八十四章、少女的心在別處開放
白師父講到這裡，表情很嚴肅。
我也屏住了呼吸！
白師父說：「所謂蟲門，就是門裡面養蟲子的，玩蟲子的，被蟲子玩的一些人。」
張玄薇、張玄沖偶爾會自稱「道門」。顧名思義道門就是道士的江湖；「蟲門」就是和蟲子有關係的人。養蟲子、玩蟲子的人可以理解，怎麼會算上被蟲子玩的一類人呢？
我疑惑問道：「被蟲子玩？怎麼會呢？人怎麼會被蟲子玩呢？」
白師父冷笑一聲：「人太貪心，養出一隻不受控制的蟲子，就是被蟲子玩了。蟲子貪念太狠，怨念太足的話，會改變養蟲人的性情，養蟲之前本是個好人，被蟲子影響，成為了一個壞人，這就是蟲子把人給玩了！」
我恍然大悟，猛地點頭。
白師父說道：「蟲門之中，由北往南說下來吧。東北有沈、謝二家！沈金花就是東北沈家人，至於大、小殭屍也是沈家人。」
「什麼！」我詫異不已。
白師父說道：「這只是一個很小的插曲。大殭屍叫做沈百蟲。小殭屍叫做沈平安。幾年前他們來白龍峒，住了一段時間，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兩人意外死亡。沈百蟲和沈平安被沈金花養成了行屍，之後又請茅仙吉帶去煉製。」
站在洞口外面的小殭屍忽然拍手叫道：「小巫……哈哈……小巫……」
我這才明白，很快想通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沈百蟲和兒子沈平安可能是為了土卵蟲而來，奪去他們性命的，極有可能是七色蠱、五毒蟲一類。
沈金花並不在乎沈家二人的生死，而且養成了兩隻行屍，對沈家也是有好處，自己煉製手法不太精純，便找到賊道士茅仙吉。
茅仙吉帶走大小殭屍沈百蟲和沈平安那回，意外得知了沈金花土卵的消息。過了一段時間，領著昆蟲三兄弟重回白龍峒，主要是為了土卵，卻意外地發現了我。
茅仙吉第二次來茶花峒抓我。就把這一對父子先放了出來探探風。
兩人雖然是沈家人，卻成為了白龍峒的鎮寨殭屍，當日張玄沖追來的時候，寨子裡的人都守護二人不被張玄衝殺死。畢竟行屍十分難養。
不對，這裡面還有一個問題講不通！
如果沈家父子因為七色蠱死掉了。那麼五毒怪為什麼還要拚命去救沈家父子這一對殭屍呢？
我把我的疑問說了出來。
白師父望了一眼水晶棺材，道：「蕭寧啊。這也是個插曲！因為麻小巫喜歡的人其實不是你，而是沈平安。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五毒怪只對小殭屍很關照，沒有關心過大殭屍。因為五毒怪不想麻小巫傷心！你沒看出來嘛，你和沈平安的個頭還是差不多的……」
前幾日在白龍峒，五毒怪的確是拚命護著小殭屍的，一旁的大殭屍並在他的關懷之內。
我愣了一下，回想之前種種。莫非說我在青青中學被人欺負，麻小巫仗義出手，得感謝這個小殭屍沈平安了。因為我們個頭相似，身板也差不多。
再想想，麻小巫好像說過「我都比你大一歲」這樣話，當初鬼蠱靈見了我和麻小巫相處，也說出「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樣的話語，看來我是「落花」，麻小巫是「流水」了。
一個有意，一個無情了。
我無奈地笑了兩聲，心想，這算不算是一次失敗的初戀，不過說回來。我對麻小巫的確有那麼一絲奇怪的感覺，這種奇怪的感覺，又何見到張玄薇時候有些不一樣。
「哎！真是煩人啊！我怎麼感覺自己傻傻分不清楚了！」我有些沮喪。
「白龍峒孤獨的小女孩，自幼就不受奶奶待見。她先遇到了沈平安，而後再遇到你。要是順序顛倒一下，或許她就會先喜歡你。她的年齡比你大。你們這個年紀的小孩，女孩都比男孩要早熟的……可能她把你當成弟弟吧……」白師父聲音忽然變小了不少，也溫和不少。
白師父沒有料到講解蟲門江湖勢力的時候，會帶出這麼一段往事出來，又引起我的悲傷。他閱盡人事，只是時間太久，終究記不清少女少男是一種什麼心態，口氣之中加了個「吧」字。
麻小巫自幼就在白龍峒，有一個遠近聞名凶神惡煞的蠱婆奶奶，幾乎沒有同伴朋友陪她玩。
她一個人上學，孤孤單單去，又孤孤單單地回。回家後，去山後打豬草，只有影子和她作伴。
可就她豆蔻初開之際，心情落寞之時，年紀相仿的沈平安來到了白龍峒。於是乎，他們有了朝夕相處的機會，耳鬢廝磨的時機。白雲流水、清風明月、春花秋霜、都一起見過了。
少女心中盛開的花便落在了平安郎身上。自此很難忘記。沈平安死去之後，麻小巫日夜禱告，心中對五毒怪格外地不滿。
五毒怪見到歸來的小殭屍之後，便拚力要保住小殭屍。
我依稀勾勒出事情的經過，歎了一口氣，說道：「白師父，看來我還是太年輕了，心智不夠成熟。現在想想，麻小巫處處給了我暗示……不對，她根本就沒有感受到我的情意。那些暗示都是她自然而然的牴觸而已……」
白師父道：「好了，莫要因為這事而難過。麻小巫的傷，還是和你有關。等下再說如何搭救……」扔醫宏技。
我的少年時代，的確是已經結束了。
白師父道：「沈謝二家之後，便是河東的郭、蟲二家，河東就是陝西那個地方。再往南，先說湘西十三峒的麻家。」
我問道：「我在茶花峒住了近一年，從未感覺到麻家是蟲門一大勢力，這是為何？」
白師父說：「麻家崇拜蚩尤大帝，原本頗為壯大，數百年前達到了巔峰，後來發生過一次蟲禍，又加上分散居住，實力便漸漸衰弱。」
我想起了二叔，道：「我二叔是這一代蟲王，他和麻家有關係嗎？」
白師父說：「你二叔蕭關當年得了茶花峒傳奇人物麻烈雲的衣缽，在苗疆封了蟲王。他本有能力壯大麻家，但他無意將麻家拉入蟲門暗爭之中，選擇緩慢消弭麻家的地位，還十三峒麻家一個平安歲月，所以你才沒有感覺到。」
我之前對二叔蕭關的瞭解，僅僅只知道他是「蟲王」。聽白師父這麼一說，才知道二叔得了一個叫麻烈雲奇人的衣缽，這才住在茶花峒。二叔蕭關不願意麻家進入蟲門紛爭之中，應該是一個明智之舉。
蠱毒這東西，實在太過凶險了。
白師父接著說：「靠近湘西的湖北境內，有神龍架的龍家，多年來居住在深山，世人極少知道他們的實力，不過二叔的妻子是龍家人，叫做龍小蛇；再就是江西三清山腳下的古家。這兩家人，也都是蟲門中的大勢力。」
原來是這樣，我心中不由地想道。
蕭關、龍小蛇兩人站起一起，男的英俊瀟灑，女的英氣勃發，倒是般配。
我道：「那個小胖道士古驚風應該就是古家人吧，他倒是個憨厚之人，只是他師父不太友好。」
白師父說：「幾十年前還有一些。比如阮家、伍家，已經入了末流，不值一提了，好像去了雲南那邊，有一些到了東南亞那邊去。沈、謝、郭、蟲、龍、古家，你如果遇到這些姓氏的人，盡量躲開一些。這些人個個人心未知，說不定就會暗算你的。」
我點頭，依次記在了心中。
一股酒香飄來，幾隻山鼠嘰嘰喳喳地叫著，看來是阿九帶著告別的美酒來了。
我看著白師父，問出了我最想問的問題，那就是白師父的來歷！
第八十五章、不能說的秘密
白師父聽到阿九的腳步聲，道：「巧了，剛好說完，阿九就來了。」
我忙道：「白師父，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你。你和黑師父之間到底有什麼仇怨？除了你的名字之外。我還能知道更多關於你的來歷嗎？」
問出這個問題之後。我就開始後悔了。白師父的臉上是看不出沒有任何表情的，他是憤怒還是震驚，我根本就無從得知。大概有十多秒的時間裡，白師父沒有說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白色的眼仁也沒有動，幾乎在一瞬間，他好像變成了一個石頭人，沒有任何反應。我起初看著白師父，見他面無表情毫無反應，只好低下頭等著他的責罵。
我想，在我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白師父的心中肯定浮現出種種畫面，都是關於過去的。我看不穿他。
或許他已經悄然地將過去藏了起來，如同癒合的傷口。不願意再提起。
而我，卻在要分別的時候，將這個傷口重新給割開了。
我本不該問出來，可是已經沒有用了，問都問了，來不及收回來了。
我又想，如果傷口真的癒合了，往事已經平復了，就不怕再說出來。白師父的心中終究是放不下。他和黑師父之間，的確是有很多誤會。他的過去，的確是充滿了傷痛。
十秒鐘的時間裡，人可以想起很多很多的時間。許多畫面可以同時閃現出來，白師父到底想起了什麼？
他心中的秘密真的不能告訴我嗎？
白師父歎了一口氣，沒有回答我，扭頭看向洞口，叫道：「阿九，你來的。老遠就聞到香氣了。是好酒！」扔投諷弟。
阿九已經站在洞口了，穿過大小殭屍，就走了進來。
阿九換了一身勁裝，鞋子都綁得緊緊的，衣服是黑色的，應該是最近換上的新衣服。山鼠簇擁而來，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一個個都是吃貨，肥嘟嘟的身子擠在了一起，有幾隻跑得太慢，被擠在地上，滾了好幾次才勉強站起來。
阿九把東西放在桌子上，道：「我算好了日子，太陽一下山就關好了門窗，從茶花峒出發過來。到了毒蟲洞裡，洞裡有不少蜈蚣、蠍子。我正猶豫的時候，大老鼠就跑來。我就跟進來的。」
白師父別開了話題。沒有回答我，而是和阿九聊上了。
白師父又問：「你右手打在金腦袋的胸口，骨頭、肌肉都受到了挫傷，完全好了沒有！」
阿九右手抬起來，做了一個往後甩動的動作，道：「差不多過了半個月，基本上好透了，也沒有什麼後遺症！」
白師父抓起阿九的手，捏動了一下，道：「真是奇怪，一般人受了你這種程度的傷，起碼要休息兩三個月，你只需要十五天就好了。你這種自愈能力，是我見過人中，最厲害的一人了。」
阿九道：「我只是受傷次數比較多，但為了活下去，必須盡快痊癒，所以漸漸地恢復得很快。」
白師父鬆開了阿九，問道：「有酒嗎？」
阿九帶了很多東西來，兩罈酒，一壇是上好的糯米米酒，另外一壇是酒鬼酒。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豬頭肉，醬牛肉，醬豬蹄，花生米，是阿九特意去鳳凰縣城上買回來的。
阿九道：「有米酒，也有白酒。蕭寧不能喝白酒，就喝米酒解渴比較好！」
白師父道：「蕭寧，累了一個星期，吃點肉。剛剛又好像失戀了，喝點酒肯定有助於舒緩心情！」
阿九眉頭一皺，看了一眼我，道：「失戀了，什麼情況！」
白師父笑道：「那個睡著的麻小巫是蕭寧喜歡，其實小巫喜歡的人，又不是他，是站著的小殭屍。」
阿九想了半天，才弄明白，說道：「是要喝一碗酒。沒有想到小殭屍和麻小姐之間，竟然有如此關係。不過蕭寧，那個張小姐，好像對你不錯。把銅鈴鐺都送給你，我已經給你帶來了。」
阿九拍了拍包袱，銅鈴鐺就在裡面，除此之外，還有一本《西遊記》，一隻蛤蟆，一條小蠱蟲，一隻土卵蟲在裡面。
我白了一眼阿九，道：「我肚子餓了。」
我將熟食打開，把酒碗放好。
給阿九和白師父倒了一碗白酒，我自己倒上米酒，一時之間酒香四溢。山鼠們在石桌下面，一個個伸長了脖子。
大小殭屍也似乎聞到了酒香，朝這邊看了過來。
白師父取了一個大碗，倒了些白酒進去。有幾隻好酒的山鼠跑過來，喝了兩口，歪倒身子憨憨睡去，不過一會，地面上躺了一片山鼠。
我肚子還真是餓了，一口氣吃了不少，肚子方才有了飽的感覺，又喝了兩口米酒，漸漸地感覺到腦袋有些發熱，眼睛也不由地紅了起來。
阿九看了一眼白師父，微微搖頭，道：「白師父，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的嗎？」
阿九端起了酒碗。
白師父將酒碗端起酒碗，說：「拜託你好好照顧蕭寧。我有一些話要告誡你！」
白師父頓了一下，說：「你的身體並不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好，以後能不受傷盡量少受傷。人是有情人，忘記過去，不要有太重的包袱，你心中那些仇怨、殺氣洗掉最後，不然傷身。」
白師父雖然不太瞭解阿九的過去，但和阿九接觸的一段時間裡，差不多讀到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