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娘想來一會,說:「骨灰撒入故鄉小鎮的河水中,在三清山上立個衣冠塚,守著古秀連。我住著的地方,給他立個靈位,我走到哪裡就帶到哪去!」
眾人對於這個安排,並無異議,不違背爺爺的意願,而將骨灰撒入河水中,斷絕那些躲在暗處壞人的惡念。
夜色濃重,眾人無心入眠。
蕭關找出一塊白色絹布,山上沒有墨水,用的是野兔的鮮血寫的,看起來像極了血書。
蕭關信上的內容很簡單,準確地說,並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幅畫。
白色絹布上畫了一隻紅色的金蠶蠱。
這封信交到曾家手上,意思再明顯不過,是告訴他們金蠶蠱的主人蟲王來了。
我看著絹布上金蠶,不由地心潮澎拜,胸口熱血沸騰。看著金蠶,我甚至感覺到畫裡面的濃濃殺意。
一隻蟲子言簡意賅,所傳遞的殺意就在裡面。
一旁龍小蛇小聲道:「關哥,要不再等一段時間,咱們再找些幫手,曾家實力不弱,有幾隻老怪物十多年沒有露面,不知會有什麼危險!」
蕭關淡淡一笑:「這事情等不下去。我姐姐被關了一年,我親叔叔被他們打傷,魂歸星海,如果我還要忍下去。我就不是那個十五歲封了蟲王的少年蕭關了。」
「哎!你說的都是對的。」龍小蛇說,「早知道你要打架,我就該把我的弓箭帶上。」
我聽了二叔的話,不由地驚訝,問道:「二叔,你……和阿媽不是親兄妹……嗎?」
從外貌來看,二叔和娘眉眼十分相似,就好像一胎雙生的姐弟一般!
二叔蕭關看過來,道:「我和你阿媽是堂姐弟,但感情很深,勝過親姐弟。而我們這麼相似,是因為我父親和棋叔是雙胞胎,所以才會相貌相似。」
我心中微微驚訝,沒有料到爺爺還有個雙胞胎的弟弟,也就是二叔的生父。
我問道:「那我這位二爺爺現在在哪裡?」
蕭關說:「早已離開人世,他的前半生困苦,後來葬在了峨眉山上。棋叔和我父親、我師父都是我命中的大恩人!」
我對二叔的經歷暗暗好奇,我一直以為二叔和母親是親兄妹,沒想到只是堂兄妹。二叔又是茶花峒麻烈雲的徒弟,後來一直住在茶花峒,看來這當中有不少曲折的故事。
二叔蕭關看出我臉上的好奇,道:「等以後有機會,我再講給你聽,天色快亮,你先去休息吧。明天你還要隨我去送信。」
我點點頭,回到茅屋裡和衣而睡,想著連日來的奔波,終於回到娘的身邊,心中有了著落,不過一回就沉沉地睡了過去,一眼無夢,格外地安穩。清晨的鳥鳴聲在山間響起,我醒來過來。
推門而出,迎面飄來青草淡淡的芳香,遠處野花的馥郁在山中瀰散,東方的天空飄著幾片懶散的白雲,幾隻白鳥在樹林中隱沒,鳴叫聲斷斷續續地傳來。再過一會,太陽就會出來。
阿媽一夜沒有入睡,眼睛癡癡呆呆,沒有眨動,跪在棺木前面,身上已經被漏水打濕。龍小蛇守在阿媽的身邊,她們都是同齡人,能夠相互開解,比我過去安慰阿媽要習慣得多。
我將門邊的黑傘拿在手上,從茅屋後面傳來砍柴的聲音,我走了過去。
二叔揮汗如雨,將幾棵大樹砍倒,又把樹枝剔出來,將這些樹枝搬到向陽的地方,等到太陽出來,竟有陽光暴曬,等樹枝曬乾後,就可以燒化棺木。長辮子在一旁幫忙,它似乎與二叔極為親密,幫忙的動作格外地歡快。
「二叔,我休息好了!」我說道。
「長辮子大叔,太陽馬上就要出來了,你去跟老古,還有黑骷髏人一起,入洞休息一天。我很快就回回來……」蕭關大聲說道。那長辮子很聽話地點點頭,在茅屋後面,有一個洞穴,殭屍們都藏在裡面。
「咱們去曾家村!等下我會在村口等你,你一個人進去,把白紗交給曾家家主。」蕭關很平靜地說道,彷彿此行極其平常,沒有半點危險。
第六十三章、蟲王的威懾力
我與二叔順著山路走動,穿過密密的林子,到了一條山間的公路,天氣也漸漸炎熱起來,順著山路走了許久。又重新回到曾家村。
曾家村上空籠罩著一股壓抑的氣氛,村子格外安靜,偶爾傳來敲擊聲,村口空蕩蕩。並沒有人進出,順著來路望進去。村子裡暗藏殺機。
蕭關停在村口一棵大樹下,說道:「蕭寧。我在這裡等你,你敢進去送信嗎?」
我點點頭說:「沒什麼不敢,即便我困在裡面,二叔你也可以我救出來。」
蕭關淡淡一笑,說:「他們不敢扣你!」
我大步走了進去,陽光正盛,全身都是汗水,索性將黑傘打起來,遮住陽光。我停在村口,沒有再往裡面走去。暗處的眼睛察覺到有人出現。有兩人跑來,看到是我,都覺得不可思議。
我大聲說道:「我來這裡是送一封信,帶我去見你們的曾家家主。」我知道二叔在我身後,聲音格外響亮。
步甲從人群中出來,看著村口樹下的二叔,壓著怒火,問道:「你不是已經走了,還要幹什麼?」步甲站在幾米外,不敢靠過來。
我很平靜地說道:「帶我去見你們家主,我有信給他。」
步甲沉思了片刻。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你隨我去見家主。」
步甲走在前面,警惕地看著我。
我心態平和,腳步放鬆,打著黑傘跟著步甲。這是十多天後再次進入曾家村,不少地方被霸道老古裝毀,院牆也倒下不少,幾人正忙碌著修葺。
廊屋和湖心屋毀壞得更厲害,被石獅子砸出的大洞還沒有來得及修補,地上擺滿各種各樣的乾屍,它們屍氣全部,乾脆放在陽光下暴曬。
我打著黑傘從曾家人眼前走過,感覺到他們的眼光毒辣,勝過此刻的驕陽。
步甲幾人停在湖邊小屋前,伸手在小屋鐵門上敲動,道:「家主,蕭寧來見你,說是有一封信給您老人家。」步甲說話的時候,聲音有些顫抖。
曾家家主的聲音,道:「噢!讓他進來!」隨即鐵門開了一道縫隙,一絲寒氣與屍氣從裡面傳來,小屋裡是幽深的殺意。
步甲又道:「有個中年人等在村外,不知道什麼來歷!」池盡找弟。
曾家家主道:「你們守在外面,不要輕舉妄動。」
我將黑傘收起來,推門進去,小屋裡面的屍氣更加濃厚。
曾家家主就坐草蒲團上,背後站著五隻五行屍,它們和老古打過之後,經過十多天的休養,已經恢復過來。
小屋並不大,我和曾家家主中間有五米的距離。
「你難道不知道我們一直都想抓住你……你自己卻跑來,你不是自投羅網嗎?你要知道,我背後任何一隻殭屍,都可以在瞬間撕毀你。」曾家家主陰陰地說。
我嘴角微微一笑,我身上帶著銅鈴鐺,任何一隻殭屍上前,我都要它捂著耳朵。
我道:「我知道。我來這裡是給你送一份信……我相信你看過這封信之後,就不會輕舉妄動!」
我的眼睛看著曾家家主,發現他的眼珠子幾乎只剩下白仁,和殭屍的眼睛差不多。他的眼睛縮動,很有蠱惑性,而且具備人眼的特徵,可以看透人心。他的皮膚呈現一種暗黑色,手臂上佈滿石斑,看不出真正的年齡,不過年紀應該很老,是一隻老人屍。
曾家家主略微驚訝,說:「蕭寧,既然來了。桌上有一杯涼茶,此刻炎熱,你喝點涼茶再說話,消消暑氣!喝過之後,再跟我說話。」
我走過去,看了看涼茶,涼茶表面看起來風平浪靜,但茶裡面絕對有蠱蟲。曾家家主意思很明顯,先把涼茶喝了,再說送信的事。
我微微一笑,沒有猶豫,臉色十分平靜,將涼茶一飲而盡,涼茶有些微甜,說:「你……如果想在涼茶裡下蠱蟲,那你就白費。不過你的好意,我也不好拒絕。」
曾家家主見我毫無畏懼,表情並無變化,眼睛更是好奇,朗聲問道:「你給什麼人送信,遞過來吧。」
我將信件取出來,走了過去,距離他兩米的時候,我就感覺到皮膚有刺痛感,有一些淡淡紅色屍氣,在他四周散開。紅色屍氣比黑色屍氣厲害,對皮膚的刺痛感很強。
我硬是沒有吭聲,道:「你看過信件就知道。」我停在三米的地方,將白紗丟了出去。
白紗在淡紅色的屍氣中飛動,緩緩飄落,曾家家主伸手摸到接住白紗。
曾家家主看到白紗上畫著紅色金蠶,臉色微微一變,隨即笑了一聲,將白紗丟到地上。白紗躺在地上,金蠶在紅色屍氣重隱隱浮現,似乎隨時都要跳出來,一口咬在曾家家主身上。
笑過之後,曾家家主沒有說話,我後退了兩米,也沒有說話。屋外是火紅驕陽,站在屋裡,我卻手腳冰冷。
過了好久,曾家家主才開口說話:「這是戰書嗎?」
我感覺肩膀沉重,嘴巴張了幾次,才說出話,道:「我送信來,是告訴你們先準備一下。你應該明白這信件是什麼意思。」
曾家家主端詳了一會,問:「我聽茅仙吉說過,苗疆第一神蠱蟲金蠶。白紗上是金蠶嗎?麻家的蟲王來了嗎?」話聲一落,曾家家主身子有些搖晃,瀰漫在身體附近的紅色屍氣也亂了不少。
「你猜?」我沒有回到曾家家主的問題。
我將黑傘舉起,在地板上震了幾下,那一團紅色屍氣更是亂飛,肩膀上的壓力也弱了不少。
嗷嗷啊!嗷嗷啊!五隻五行屍被黑傘的震動惹怒,張開嘴巴,露出鋒利的牙齒,有一隻已經跳上前。
我取出銅鈴鐺,捏著裡面的銅片,看著眼前的五隻殭屍,又看了一眼曾家家主,說:「信已經送到,我先走了,管好你的殭屍。我在這裡面呆得太久久,等我的人會著急的。」
我走到門口的時候,曾家家主忽然問道:「你們是為了哪一件事情而來的?以至於要發這種戰書……」曾家家主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聲音有些顫抖。他料到我們會再次殺上門,卻沒有料到會來得這麼快。
我回頭看了一眼曾家家主,道:「為了所有的事情而來……一件一件都會跟你算清楚。」
我到了鐵門位置,伸手將鐵門拉開,外面的陽光格外地刺眼,幾把尖刀也是明晃晃的。步甲手中的尖刀最長也最為鋒利,眼中的毒光落在我身上。如果眼光可以殺人,我已經被他殺了好幾次。
「小子,你今日敢上門來。我大哥和三弟都躺在床上,我也要在你身上扎上兩個骷髏洞。」步甲齜牙地喊道。
「把路讓開,蟲王就在外面,你們不要輕舉妄動!」曾家家主說道。
他看到白紗上畫著的紅色金蠶,終於猜出村口的人是蟲王了。
步甲手上的匕首匡噹一聲落在地上,臉色一下子白刷刷的。去年冬天他們三兄弟之所以敢去茶花峒,是因為蟲王不在茶花峒,今日聽到蟲王的名號,身子不斷地發抖,不由地把路給讓開。
我看著步甲,道:「那天在白龍峒我說過,我二叔蟲王會把一切找回來。你好好想想,還有什麼心願沒有完全,還是快些去做。」我頓了一下,又道,「不然,以後就沒有機會去做。過幾天,我們就會回來的。或者過一天,過半天,我們就會回來。」
步甲臉色慘白,吸入了鐵門散出來的紅色屍氣,身子一軟,倒在地上,額頭上汗流如漿。
第六十四章、照亮夜晚的大火
步甲倒在瞬間,有人叫道:「老二中暑了。」
我將黑傘打開,穿過曾家人群,身後沒有人再追上。
我穿過巷道,拐了兩條巷子。很快就走到村口,身子才漸漸恢復溫度,皮膚的刺痛感,才漸漸恢復過來。剛才的紅色屍氣太過驚人。
蕭關正靠在樹上,緩緩睜開眼睛。他昨晚沒有休息好,乘著這空隙休息一會。池盡場號。
「曾家家主說了什麼?」蕭關問道。
我道:「他問我為什麼事情而來。我告訴他,為了所有事情而來。」我頓了一下,又問道:「我們既然要找曾家算賬,為何要提前下戰書?」
蕭關笑著說:「這事情背後沒有那麼簡單,我提前告訴他們,是讓他把他的幫手召集回來。這樣也省得我們四處奔波,而你是釣他們上鉤的誘餌!」說到誘餌二字,二叔蕭關有些不好意思。
我有些不太明白二叔的話,問道:「我為什麼是誘餌?」
蕭關拍拍我肩膀,說:「他們這一年。為了抓你,花費了大力氣。今日我讓你進去送信,那曾家家主肯定會心動。只是我站在村口,他暫時不會動手。戰書已下,曾家家主豈有不召集幫手的道理。將我打敗了,便可以擒住你。」
二叔這幾句風輕雲淡,已經把曾家人下一步的舉動看得一清二楚。
我心中明白,以蟲王蕭關的身手,輕易不會被打敗的。
我們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藏在一旁到路邊。正如二叔所料想的那樣,有兩撥人馬快速地離開曾家人。行色匆匆,應該是去召集幫手,我心中不由地佩服蟲王。
二叔從路邊跳出,快速跑了起來,喊道:「蕭寧,用你最快的速度追我!」
我把黑傘別在身後,拼著力氣追了上去,驕陽似火,跑了一會,汗水就往外面直冒,胸口吹動著鼓風扇,憋悶得狠。
二叔的動作極快,在山中跳躍,單手撐在石頭,一躍就是幾米遠,之後立在陽光下,遠遠地看著我。
我好不容易追上去,撐著石頭喘氣,忽然覺得喉嚨堵住,忍不住咳嗽起來,吐出一口濃痰,濃痰下有幾隻小蟲翻滾,在陽光的暴曬下,漸漸地喪失了生命。
這些小蠱蟲下在涼茶裡的,經過長途奔襲,又被金蠶的逼迫,早已經沒有殺傷力。我瞇眼一看,這蠱蟲爬動,佈滿密密的小腳,乃是用蜈蚣養成的蠱蟲。
蕭關問道:「剛才跑動,除了逼出蜈蚣蠱之外,你體內的凶蟲有沒有反應?此刻正值盛夏,它應該不適應這種環境,沒有發作嗎?」
我搖搖頭道:「自從我在曾家吸了大量屍氣後,凶蟲就沒有蹤影,不再現身。」凶蟲實在冬天來到我身上的,屬於水性的蟲子。而現在正值盛夏,正是凶蟲牴觸的季節。
二叔引我奔跑,就是要看我體內凶蟲的反應,可是這回凶蟲卻安安穩穩,二叔一時之間,也有些難以下手,又將我的左手拿起來,感應了一會,歎道:「奇怪了,奇怪了。盛夏炎炎,凶蟲竟然如此安穩。」
《蠱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