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整個荒原灰濛濛一片,完全沒有生機。我往前面走去,一邊走到荒原的邊上,那條深不見底的溝壑還在,遠處的廢墟還在。這說明凶蟲對我的傷害並沒有好轉,只是這兩個月來,這種種傷害,暫時被張玄薇和土卵蟲所壓住,沒有發作。
我順著荒原尋找金蠶的蹤影。忽然下了暴雨,鋪天蓋地而來,迎面吹來了涼風。不過一會,整個荒原就進入漫天的大雨之中。不過一會,就將我淋濕。
我有著一種說不出的通快感,像是經歷一個夏季的炎熱,終於等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雨,任憑雨水臨下來。
我尋找一塊大石頭,跳到石頭上,舉目望去。四周霧茫茫一片,整個荒原都被雨水澆灌,裂開的縫隙都有雨水滲透進去。那些石頭下面的枯草開始吸收雨水,慢慢地冒出了綠色的葉子。青草冒出了綠葉子,星星點點。整個荒原開始有了綠色,有了綠色就有希望。
這些零星的綠點快速地蔓延,很快就連成一起。荒原上死灰色越來越少,而青草卻變得越來越多。荒原消失,綠草冒出來,變成了草原。
我腳下站著大石頭四周也被青草覆蓋,雨水並沒有完全停下來,開始越來越多,開始順著一個方向流動。
就在那條深不見底的溝壑之中,大量雨水傾瀉而下。如果真是真是的場景,眼下這一幕比世上任何一處瀑布都要壯觀,都要雄壯。我立在石頭上,不由地欣喜。
雨水灌入這條溝壑,重新貫通生命之水,填平這條溝壑,我就跳入水中,游到那邊廢墟之中,真正與凶蟲來個面面對接觸。我一定要用我的拳頭將凶蟲臉打腫,將它的骨頭打斷。
我雙手合十,盤坐在石頭上,期盼這雨水來得更兇猛一些。
讓暴風雨來得更加猛烈一些吧!我不斷地叫喊。整個水流傾斜而下,已經看到溝壑中的水流,那深不見的底部被雨水填滿。
就在這時,我坐著的石頭開始動彈,就順著雨水飄動,石頭上探出一出觸角,在雨水之中搖擺。
我清楚,能有觸角的,只有金蠶。
金蠶到了溝壑邊上,順著巨大的水流衝擊而下……
第九十三章、面對凶蟲
咚地一聲,金蠶落到流淌的雨水之中,揚起了巨大的水花,隨即快速地往對岸游去。
溝壑還在不斷地注入雨水,金蠶在急水之中晃蕩。身子起伏。我原本伏在金蠶身上,被激情澎湃的場面感染,站在金蠶身上,縱身一躍,跳入水中。全力衝向對岸。
這種蓬勃的生命力,是土卵蟲帶給我的。
生命之水如果停止、乾涸了。就說明一個人快要死了。
眼下這種蓬勃有力的雨水,正說明我身體的生命力正以不可思議的方式恢復。
金蠶跟著我身後,一個巨大的水花衝來,我藉著這股力量往前面游去,終於靠在溝壑的對面。扒在一塊石頭上,等著雨水灌進來。水位漸漸加深,我不服上浮,終於整條溝壑已經被雨水覆蓋。
我翻身到了岸邊,金蠶也跟在我的身邊,它的身上的光澤也變成金色。
不遠處已經變成草原,已經完全練成一片,草葉子被雨水沖刷,變得格外翠綠。雨水漸漸變小,雲朵散開,陽光重新降臨,身上的雨水很快就干了。
我看著身邊的金蠶,道:「咱們去找凶蟲。我不把骨頭敲碎我就不叫蕭寧。」
眼前正是廢墟,綿延的碎石,籠罩在一股陰森的氣息之中。廢墟是凶蟲的地盤。自我出生的開始,凶蟲就在我體內。我身體痛苦的根源就是從這裡散發出來。
越靠近廢墟,就越覺得寒冷。極快石頭碎裂,呈現暗黑色,地上面堆滿白色的人頭骨,一些不知名的籐條裹著碎石,綿延一片,葉子多數是暗黑色,與石頭的顏色幾乎是一致。
偶爾從籐條之中。還能看出一些妖艷的花朵。這花朵並沒有芳香,在風中搖擺,自有它們自己的孤獨,也有它們的美麗。
我看了看眼前的花朵,覺得十分熟悉,端詳了一會,才看出這種花朵在曾家祠堂裡見過。傳說在屍體之上綻放的神秘花朵,百屍之花。這話出現在凶蟲的周圍,足以證明凶蟲、屍氣蟲母是一類的蟲子,只是凶蟲遠遠勝過屍氣蟲母。
我繞著廢墟走了許久,才找到一大大岩石裂開的口子。
我抓著籐條,從岩石裡面鑽了進去。
站在裂縫之中,我看著眼前的廢墟,各種石頭胡亂地堆放,根本就沒有道路可以行走,只是從遠處傳來瑟瑟寒氣。
我曾經見過從最核心的位置刮起巨大的龍捲風,那些由屍氣、九幽寒氣生成的龍捲風,席捲我的身體,那一次我幾乎死亡。這一次,竟然營造出最為合適的機會。
我是不會錯過。
我清楚,這是難得的時機,絕對不能錯過。眼下沒有道路,但總能找出一條道路。
寒氣從哪裡飄來,哪裡就是凶蟲的老巢了!
我叫了一聲,從岩石裂縫跳下來,開始快速地跑動,繞著大石頭跳躍,循著寒氣反方向尋找。身子的腳步越來越沉重,整個身子凍的不行。
金蠶的動作也變慢了。不過我與金蠶每往前面走一步,就更加靠近凶蟲。
光線漸漸變暗。九幽寒氣也越來越濃烈。終於看到了一個空間很大的廣場,這裡應該是廢墟的核心位置,也就是凶蟲藏身的地方。
果然,在廣場中間,有一間石頭屋,是用巨大的黑色岩石搭建而成的黑屋。黑屋前面是一扇鐵門,整個廢墟的寒氣就是從這鐵門裡面傳出來。
金蠶已經懂得不行。我索性將金蠶舉了起來,就扛在肩膀上,大步邁了出去。
到了石屋,停在鐵門前。
我開始有些緊張,快十五年,我終於感覺到凶蟲的存在。它藏在這麼幽深的地方,前前後後折磨我那麼多年。
我想像過很多種與凶蟲對峙的場面,卻從來沒有想像過這種情景。
扛著金蠶與凶蟲見面的!
然後,該怎麼辦?我有些發愣。
當然是一腳把門踢開。不開門怎麼與凶蟲對視!
我一腳把鐵門給踢開,抬著金蠶走了進去。
一股寒氣迎面襲來,我差點就沒有站住。我往前面走了兩步,便把金蠶放了下來。
整個石屋非常地黑,在石屋最黑暗的地方,一雙紅色眼睛看了過來。除了這雙眼睛,我再也看不到凶蟲別的地方。
與此同時,落地的金蠶開始散出一種淡淡的光芒,整個石屋明亮了不少。
可我依舊看不清楚凶蟲的樣子,只能看到它的雙眼。
這雙眼散發出一股強大蠱惑力,呈現一種獨特的妖紅,眼中有些複雜的情愫,有不甘心,有憤怒,有猙獰,有猙獰,還有一種孤獨的。這種孤獨最能惹人注意,可能凶蟲級別極高,是蟲中的王者,體現出了王者的孤獨,又或者是在這裡呆久了,一個蟲子呆久,也會覺得孤獨。莊每私血。
我的雙眼也開始發紅,與凶蟲的眼睛對上。一人一蟲第一次對上了,什麼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對視。石屋裡面飛散著寒氣,有微弱的寒風輕輕掃過。
「蕭寧,你沒有死,竟然還站在我面前。」凶蟲的聲音傳來,「我總以為你太弱。即便你不死,也不可能站到我面前,與我對視的。」凶蟲的話裡透發著一股慵懶,說這話都好像花費了所有力氣。
我道:「凶蟲,你既然是一隻陰間來蟲,又怎麼會聽從瞎子的話?兩個月的時間,你竟然控制不住自己,只被一陣竹子敲動聲震傻!在我看來,孟竹有實力,但他不配命令你,因為他只是下人,配不上你的身份。」
凶蟲沉默了一會,笑道:「你好像很瞭解我一樣嘛!」它並沒有回答與瞎子孟竹之間的關係。
我道:「我根本就不瞭解,也不想瞭解你。我只是不願意住在我體內的蟲子,會被一個瞎子控制。我看得出你身份高貴,絕對不應該如此平庸。」
凶蟲又是沉默,說道:「昔日的王蟲,今日的囚徒而已,哪有什麼高貴的身份。我被瞎子種在你母親腹中,寄生在你的體內。我隨你一起出生,但是我活下去的目的,就是要將你殺死。這是多麼荒唐的事情。」
我愣了一下。
凶蟲接著說道:「我見證你的出生,又必須葬送你的性命。通過你的雙眼感知這個世界,感受你的喜怒哀樂。你……雖然不瞭解我……但我卻很瞭解你,這個世界上,我比你自己都瞭解你。十五年來,我都想著影響你懦弱的性格,卻沒有什麼用處。可能有些事情天生注定,再怎麼努力也擺脫不了!」
我問道:「囚徒?莫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嗎?你原是陰間的蟲子,又怎麼到了陽世?你既然種在我體內,與我命運休戚相關。我若死了,你也活不下去。我們的命運從我一出生就綁在一起,你還想著殺死我,你難道連自己的性命也不要嘛?」
我問出了一連串的問題,然後滿懷期待看著凶蟲妖紅的雙眼,想從這一雙眼睛裡找出一些答案。
凶蟲又陷入了漫長的沉默,它好像很累,生命即將走向盡頭的感覺,又或者說它可能忘記了自己是怎麼來到陰間,更不知道為什麼要殺死我!
這一切只是命運。是無常的力量。否則,一隻兇猛的王蟲,怎麼會屈服一個瞎子,為了一個少年葬送自己的性命。
凶蟲保持沉默,我也沒有追問。因為我知道,如果它不肯說話的話,再追問也沒有用。
「可能是時間太久了。我忘記原因了……」凶蟲又發出慵懶的聲音,「我是漂泊在陽間的異鄉蟲,我只不過是想回家而已……」
凶蟲是陰間來蟲,那麼它的家自然是陰間,那個在世人看來最為恐怖最為陰森的地方。
第九十四章、金蠶的算計
凶蟲的話讓我陷入了沉思,也讓我覺得迷糊。
以凶蟲的個性,它是絕對不會說出這種傷春思鄉的話。它說這樣的話,是為了迎合我。
我很快就明白過來,凶蟲是在向我示弱。它表明了自己的心思:它要回家,回到陰間去,就必須幫孟竹殺死我,但這並不是我同情它從而放過它的理由。莊每斤圾。
凶蟲性情到底如何,我並不瞭解。也不能憑借這些示弱的話就原諒它對我的戕害。
我知道一點,凶蟲只要有機會就會殺死我。這一點它是不會改變。
它現在說這些話,是因為它很脆弱,在金蠶的虎視之下,已經沒有辦法完成殺死我的行為,而它自己感覺到生命受到嚴重的威脅。
凶蟲持續兩個月釋放屍氣與寒氣。極大傷害了我的身體,也讓它自己元氣大傷,所以在金蠶的面前,它已經是弱者。
我不打算放過凶蟲,眼睛裡面多了一絲殺意,再往前面望去的時候,眼神裡自然有了細微的變化,雙手的拳頭也不由地握緊。。
凶蟲妖紅的眼睛,也感應到我的變化,終於露出一絲怯懦之情,不過很快又被妖艷的紅色遮蓋,依舊無所畏懼地看著眼前。
凶蟲歎了一口氣,說道:「乘除加減,上有蒼穹。你要對付我,就像我要對付你一樣。我無話可說。我沒有想到,你的心腸一下子就變得如此堅硬。」
我說道:「強弱一直在變化,你變弱的時候,正是我強大的時候。你與孟竹之間的那些陰暗的齷齪事,我沒有興趣知道了。今日,我便要將你收拾。你是王蟲,此刻也不過是一隻可憐巴巴的小蟲子!」
與它的交談進行到此刻,我越加相信,凶蟲剛才所有的話。都是他精心選出來告訴我。包括他瞭解我,尤其是想回家這種話,因為它感受到我在他鄉漂泊,想通過這種話語,引起我的共鳴,勾起我的同情心。
我差點又被凶蟲給算計了!
該死的凶蟲!
石屋裡面的氛圍陡然變得壓抑,光線也更加黑暗,藏在最陰暗之處的凶蟲,張開了它那種血盆大口,一些發白的兩點,正是它密密麻麻的牙齒。
血盆大口裡面,放出的乃是凶蟲最後剩下的屍氣與九幽寒氣。
屍氣是金腦袋、曾家眾殭屍積攢下來的,在漫長兩個月的時間裡,已經被釋放得差不多了,而這九幽寒氣,是凶蟲天生所擁有,是從九幽地底下的陰間帶上來的,幾乎是綿綿不絕。。
屍氣很弱,但是寒氣卻很濃厚。石屋只在一瞬間就冷了下來,幽幽的寒風吹來,是尖刀刮破匹夫一樣。石屋的牆壁上,瞬間結出層白色的霜花。
寒氣襲來,我站立不穩,不由地後退了兩步,從那黑暗處,又衝出一股黑色的屍氣,裹挾而來,重擊在我的胸口。
我胸口受到重擊,整個人飛了出來,摔在鐵門邊上,屍氣在屋中散開,整個白色的霜花與黑色屍氣映照,顯得格外詭異。
我伸手拉著鐵門,緩緩地站起來,雙眼通紅看著前面。目光所及,金蠶還在石屋中間,身子發出淡淡的金光,在霜花之中格外地明顯。它並沒有受到寒氣與屍氣的傷害。
我憤怒地叫道:「金蠶,上去將它收拾了。」
凶蟲聞言大驚,叫道:「蕭寧,你讓金蠶對付我,你自己也會死。我與你一起呆了十五年,你不應該殺死我!殺了我,你也活不好!」
凶蟲示弱無用之後,又恢復了本性,聲音裡滿是急躁和囂張。我撐著鐵門站了起來,迎著屍氣往前面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極其穩重。
我笑道:「十五年來,你可能有一刻打算放過我!」
凶蟲應道:「沒有!我進入你體內,就是要殺死你!」
我反問道:「那麼我還有什麼理由放過你!」
凶蟲又是沉默了,妖紅的雙眼死死地盯著我,那眼眸在縮動,暗暗多了幾分蠱惑力。
我整個人處在憤怒之中,毫無畏懼地迎上凶蟲蠱惑的雙眼,道:「到了此刻,你還想控制我,你已經喪失最後的機會。認命吧,你這條該死的陰間來蟲。」
我每向前走一步,金蠶觸角擺動的更加厲害,紅色毒氣開始蔓延,從地面和牆壁開始,往石屋最黑暗的地方推進,整個屋子裡的寒氣與屍氣也漸漸變弱。
紅光侵蝕石壁上的霜花,紅光侵蝕石屋深處的黑暗。
金蠶被凶蟲壓了兩個月,早已經是惱怒不已,它不會錯過這樣的時機。金蠶金光推進之後,只見它身子一抖,就衝出黑暗之中,消失在黑暗裡面。
「蠢貨!」凶蟲那雙妖紅的眼睛也消失在黑暗之中。
《蠱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