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我順著湖邊水淺的地方走了一陣,走到洞口的對面,發現有一處不太高的懸崖,女殺手的蹤跡就從這裡消失的。
這邊懸崖倒有些可以受力的裂痕,想必女殺手繞湖走了一圈,才選定了這個位置,便經由這裡,爬上了懸崖。
想像中女殺手像壁虎一樣爬上去,我還是有些詫異。
我深吸一口氣,伸長黑傘,勾在一處受力點,開始往上面爬去。當日在殭屍谷,是下懸崖,沒想到這一次要爬上陡崖。不過今日的身體狀況,已經不必重新,發生了新的改變。
一直到中午時分,我才上到懸崖,坐在懸崖邊上喘氣。
遠遠便看到一行人跑了過來。
第九十六章、天翻地覆也不怕
遠遠跑來的一行人,十分焦急,領頭之人正是張玄薇。頭上紮了一條紅絲帶,與素色道袍相互映襯,格外地美麗。
張玄薇見到我。便讓隨行的人等在附近,自己跑了上來。
我全身都被汗水濕透,看著滿頭汗水的張玄薇,叫道:「你怎麼來了?」
張玄薇壓著臉色,罵道:「你每日溜出天師府。凌晨就會回來。今天早上不見你,我還以為掉到琵琶峰的懸崖下面去了!」
我微微驚訝。這幾次我偷偷溜出天師府,張玄薇早已發覺。她當做不知道,每次早早喊我去書閣看書,是不想讓她父兄覺察,又讓我在書閣裡瞌睡。彌補晚上睡眠的不足,今晨不見我歸來,便帶著天師府弟子來尋我,想到這裡,我心中一熱。
我說道:「多謝你了。不過昨晚真得掉到懸崖下去,在鬼門關了走了一趟!」
張玄薇將我扶起來,起初以為我開玩笑,見我衣服破破爛爛,才相信我的話,道:「那個白衣人到底是誰啊?怎麼把你丟到懸崖下面去呢?有這樣教你本領了的嗎?」
我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對張玄薇講過,睡夢中被一個白衣人欺負。張玄薇心思敏捷,料定我口中的白衣人,是藏在龍虎山上教我本領的高人。
我摸了摸鼻子,說道:「我……騙了你。教我本來的不是白衣人,而是幾個月前,與你天師大人有過接觸的黑影。不過並不是他將我丟下懸崖。我昨晚我與他鬧了些矛盾,一個人在懸崖邊上散步,忽然蹦出,出來一個殺手。我們掉到懸崖下面,然後落到水中,便與殺手分開。夜晚光線暗淡,沒有辦法尋路。只能等到天一亮,我才順著懸崖爬上來,不知不覺就到了現在。」
張玄薇一聽到殺手的二字,警覺地看著四周。
我說道:「那殺手怕是早就溜走了。時間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張玄薇沉思了一會,問道:「黑影說成白衣人,你騙我第一次。這才該不會又是騙我吧?從那懸崖上掉下去,不死也要重傷!你的氣色不差啊!」張玄薇話說到最後,已經隱隱有幾分生氣。
我把黑傘拿起來,道:「當時萬分緊急,我用傘柄勾住了懸崖邊上的突出一塊岩石,得到了緩衝,才沒有摔死……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騙你了。」黑傘傘柄與石頭發出劇烈碰撞,自然會留下痕跡。
「你要是實在不信的話,我去懸崖邊上,再跳一次!只是不知道這一次能不能勾到石頭!」我又說道。
「下次不能再騙我了!」張玄薇攙扶著我,走下了琵琶峰。
張玄薇帶來的幾個弟子平時與她熟悉,張玄薇交代了幾句,幾人皆是點頭,這事情都爛在肚子裡,不用稟告張天師。
幸而張天師、張玄放依舊對盜屍賊念念不忘,想了不少辦法要抓到盜屍賊。可盜屍賊不盜屍體,改抓老鼠了,他們又怎麼能抓住。
我休息了一個下午,到了晚上,溜出天師府,和以往不一樣的是,提前與張玄薇打了招呼。
山路熟悉,身體輕盈,速度自然很快。
我入了道窟,叫道:「黑影,今日咱們來試試!」我將黑傘在地上一戳,發出聲響。
黑影也不提昨晚發生的事情,手中的竹竿如影隨形般地刺來。我的身體恢復,反應速度也變快,黑傘一拖,瞧著竹竿在半途變向,手臂一擺,竟然將黑影的竹竿給擋住了。
黑影有些驚訝,叫道:「小少爺,你昨天悟道了嗎?」黑影有些驚訝,一晚上的時間。我的速度快了不少,力量好像也增加。
我叫道:「沒有悟道,只是重生了而已。」黑影以為是他說的那番話刺激了我,並不知道我落到懸崖之下的事情,竹竿一抖,橫著劈來。
我被竹竿逼著,又是後退了幾步。不過今天這十五竿,竟有四竿被我擋住。
兩人對打之後,黑影將竹竿丟到一旁,引我到了黑箱子與籠子那裡。
昨天那十隻山鼠也沒有死掉,在我跑出道窟之後。黑影又重新把山鼠給救活,只是依舊關在籠子裡。
黑影道:「小少爺,昨天那課,你有什麼心得?」
我想了一會,道:「使用毒物是一門複雜的手藝,心要平靜,五種感覺還要靈敏,觸覺、味覺、聽覺、嗅覺、視覺都要靈敏,只有這樣才能救活這些老鼠!」看毒藥,嗅毒藥,嘗毒藥,摸毒藥,聽下毒之人的動作等等。
黑影不由地看了過來,說道:「和昨天相比,小少爺幾乎是換了一個人,叫人佩服,叫人佩服!」口氣之中滿是驚訝。
我默默不語,不僅黑影驚訝,我也驚訝。
我雙手一拜,道:「多謝黑影悉心教導!」
黑影沉默片刻,聲音恢復平靜,說道:「今天我還是給老鼠下毒。你可要好好記住毒藥的藥性!」
時間流逝,不知不覺就快天亮,時間悄然流逝,秋天過去,很快就到了冬天。
我的生活也變得規律起來。白日讀書,晚上去找黑影,先練格鬥、搏鬥的技巧,再學用毒。莊剛私血。
黑影起初只是將單一毒物下在老鼠身上,之後是數種毒物混合在一起,每一種毒物的分類也會各不一樣,細微處的詫異,使用解藥也會不一樣。這一群老鼠活了又死,死了又活,山間的野兔也被抓了不少回來試毒。
我的時間幾乎是連軸轉,根本沒有時間去想別的。很快就進入冬季,天黑之前,天上籠上一片雲彩。我溜上了道窟。黑影手中竹竿劈來,我黑傘一抬,擋住了竹竿。那竹竿從中折斷,落到地上。黑影所毒的十三隻老鼠、四隻兔子被我救活。
黑影將瓶瓶罐罐裝入黑色箱子,說道:「小少爺,已無什麼可以教你的,不過毒術上要有大成,還需要費時間鑽研。不過別人要想毒你,已經不可能了。咱們見面的機緣暫時沒有了。小少爺好好保重自己。我會在暗中保護你。」黑影話一說完,便將黑箱子背起來,消失在山野之間。
我從道窟,不料寒雪飄起,白色的銀屑從漆黑虛無蒼穹之上飛落下來。不過一瞬間,整個夜色都披上一層白色的妝容。
凍雲霄遍嶺,素雪曉凝華。入牖千重碎,迎風一半斜。
我龍虎山下來,穿過天師府一重大門,一個紙團飛來,打在了我的手臂上。我將紙團撿起,接著夜色一看,心中一喜,忙將紙團收好,悄然摸回了小院。
木棚已經加厚,裡外裡都加了木板,再加上厚重的被子,已經沒有那麼寒冷。
我將黑色包袱找出來,將已然冬眠的黑眶蟾蜍找出來,把小蠱蟲尋出,又把枕頭下面的《西遊記》找出來,裡面還夾著一封爺爺贈予謝姑娘的信件。
收拾好一切,我才入睡。
次日一早,張玄薇便喊我起床,一起去書閣讀書。張天師正在書閣看書,說道:「這書閣不能生活,你們取了書取房間裡看吧。」張玄薇興奮地點點頭,道:「謝謝阿爸,這書閣的確冷得很。」
我也伸手拜謝,那張天師無意之中瞧了我一眼,道:「怪了,怪了,你這面相似乎有了變化,這三年內應該可以活得好好的。這種命運格局的變化當真是奇怪……」
我忙說:「這一切都要感謝張小姐。」
張天師揮揮手,我與張玄薇各取一卷書,回到了張玄薇的房間。很快就燒起了一盆炭火,不過一會,整個房屋就溫暖起來。
張玄薇托著下巴,有些走神,看著窗戶邊上,瞧著那飛舞的雪花,生出一股羨慕。
整個上午,我都有些心神不寧,到下午的時候,我才決定告訴張玄薇,說道:「玄薇,我收到阿九的紙團,今晚就要離開天師府!」昨晚那個暗中打中我紙團,是阿九的傳送的信息,他不想與張玄放碰頭,故而約我今天半夜離開天師府。
張玄薇吃過中午,依舊在窗邊看雪,回過神,問道:「你真的要走嗎?」張玄薇有些驚訝,並沒有表示得特別驚訝。
我道:「凶蟲三年之內不會傷害我。我要離開這裡了!而且黑影也教完了,我想,等著最冷時機來到之前,回茶花峒看看白師父,或許我阿媽就在那邊!」
張玄薇的聲音忽然變大,呵責地說道:「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訴我,想著今晚留書離開!」
我道:「我……只是……不願意你難過傷心。但你終歸是我在天師府唯一的朋友,不提前告訴我,我心中會自責的。」
張玄薇也沒有說話。
我又說道:「哪一天你的婚約要履行,你告訴我……我會來參加……」我會來參加你的婚禮,這句話似乎有些不合時宜,我沒有完全說出來,但張玄薇已經知道後半句是什麼了。
張玄薇將書丟在桌子上,說:「你不要說這個了,可惜了這一院的雪景!」
入夜的寒風吹來。張玄薇從廚房偷了二十個饅頭,又把自己存著的錢全部給了我。
從天師府這龐大的建築踏雪而出,我與張玄薇二人一句話也沒有說。夜色寂寥,只有雪花落地的聲音。
走了幾步之後,我便看到了阿九。我停住了腳步,張玄薇拉著白色風衣的衣角,沒有說話。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說什麼了。
我終究還是說話,道:「咱們之間都送了好多回,說不定不久後就可以見面了,雪越下越大,你早些回去吧。」
上上次我離開天師府,張玄薇送我一次;上次張玄薇離開茶花峒罵我送她一次。
張玄薇嘟著嘴道;「我這半年都在看書,小紙人的事情估計還要過段時間才能查清楚……你先走吧,我在雪地裡站一會!」那光線雖然暗淡,我卻瞧到張玄薇的眼睛已經紅了。
我點點頭,接過她包好的饅頭,踏雪走了出去。雪地沙沙作響,阿九站十多米外等我!
我心中忽然一動,想起了下午時分,張玄薇說的那句話「可惜了這一院的雪景」,人都走了,雪景自然乏味,我一走,她便雪景不再賞心悅目了。
張玄薇心裡很難過,特別地難過。
我把包袱、黑傘都丟給阿九,轉身飛奔回去,哈著熱氣站在了張玄薇的面前。
張玄薇雙眼通紅,眼睛裡閃爍著喜悅,聲音有些顫抖,問道:「蕭寧,你回來幹什麼啊?」
我說道:「玄薇,你的那個婚約,我不會管。你聽好了,就算以後天翻地覆,我也要你嫁給我。如果你非要嫁給古家的道士,我就去把那個古家的道士給殺了。黑影教了我七十九種下毒的辦法,總有一種可以毒死那個古家道士!」
第三卷愛奮鬥"第一章、好久不見
張玄薇嘴巴微微張開,驚得半天都沒說出話,回過神之後,問道:「蕭寧,你……你在說什麼呢。你難道不知道……這事情有多難嗎?」
我點點頭。雙眼真誠地看著張玄薇,說道:「不會太難,你相信我!」我將張玄薇右手握住,她站在風雪之中,手已然冰冷,有些通紅。我在她右手手背上輕輕地吻上了一口。
張玄薇並沒有將手收回去。也沒有把手甩開,只有幾滴眼淚從眼角流出來。我將她的手握住,眼睛看著她。她深黑的眼眸裡眼波轉動,嘴角隨即翹起,露出了笑容,左手抬起來,將眼角不爭氣的眼淚擦掉。
這笑容瞬間奪走了風雪的美麗,叫人難以忘懷。
兩人目光對視之後,便有千言萬語也不用說出來。張玄薇玉唇輕啟,說道:「蕭寧,阿九在等你。你快些趕路吧。」張玄薇頓了一下。說道:「我就在天師府等你,跑不掉的。」
我張開懷抱,將張玄薇抱在懷裡。
彼時,大雪從天上掉落,人間一片冰冷,唯獨我的心是火熱的。張玄薇身上淡淡的香味傳來。讓人擺脫不了。人生最美的事情,便是情竇初開的時節。
那天的大雪,一點都不寒冷。白雪紛飛的夜晚,就像一場不會醒的美夢。
我附耳說道:「我走之後,別太勞心看書。還有,我會努力的。」
我知道,如果我不夠強大,是沒有辦法將張玄薇身上的那紙婚約撕掉。我如果不夠強大,是躲不過孟竹的追殺,也就無法再重新站到張玄薇的身邊。
只有努力,不斷地奮鬥,一切才會改變,才能有資格站在她面前。才能鏟掉我與張玄薇之間的阻攔。
張玄薇點點頭,說道:「我就在天師府等你!」她這句話沒有一絲顫抖,也沒有半點懦弱,她很堅定地傳達了她的意思。
「蕭寧,天師府那邊似乎有動靜了,我們快走吧。」阿九喊道。張玄薇慌忙之中將我推開,道:「快走吧,我二哥快來了……」
「很快就會見面的!」我貪婪地吸著張玄薇身上淡淡的香氣,咬牙下了決心。鬆開了張玄薇,轉身跑了出去。踏雪的沙沙聲作響,一陣疾風呼嘯而過,遠處寒山一片寂靜。
夜深之際,卻是離別之時。莊土台才。
我與阿九會和後,回頭看了一眼張玄薇。天師府後面果然追出了一隊人馬,領頭的正是那張玄放。張玄放喊道:「小妹,你快些回去。我還以為你要跟著小子走呢……」
阿九將包袱往後一拉,把大黑傘遞給我,喊道:「張家兄弟,多謝你張家半年來對蕭寧的照顧,日後必定相報!還有,你不用追了。你追不上我的。咱們後會有期。」
阿九踏雪急行,順著道路往前面奔跑。我邊跑邊扭頭看著身後,感覺張玄薇的身影越來越小,天師府也越來越小。黑夜更加漆黑,路上只有茫茫一片的白雪。
在夜雪之中跑了一個多小時。阿九才停了下來,雙眼在夜色之中格外地漆黑明亮。阿九見我呼吸均勻,連連讚道:「沒想到天師府如此厲害,你這呼吸與半年前咱們分來的時候大不一樣。」
我道:「中間發生了一些變故。土卵蟲鑽入我體內,滋潤了我受傷的身體。凶蟲暫時保持安定,是以這幾個月來。我的身體沒有任何痛楚。每次鍛煉,自然比之前也好不少。」
阿九道:「除了你的身體有變化,你的精神面貌也比之前要好。如果是以前,你絕對不會對張小姐說那些話。今日倒是讓我刮目相看。」
身體是人的聖殿,一個好的身體,的確能激發人向上的力量。我終日被痛苦折磨,心中擔憂甚多。直到幾個月前,才有了改觀。幾個月前,我不知道生的希望在何方,而現在看到希望所在,面對心愛的女生,又豈能退縮。
我笑道:「阿九,你就不要取笑我了。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光線不算太明亮,我們並行走在雪地上,看不太清楚阿九的變化,只是他左臉上的傷疤,格外地明顯。
這條驟然出現在臉上的傷疤,說明阿九復仇的過程很可怕很危險。不過我沒有追問他復仇的經過,竟然他能活著回來找我,就說明那事情已經過去。他能活著,他的仇家自然就活不了。
《蠱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