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節

更加奇怪的是,我要退回去,也無比艱難,身上裹挾著寒冷,骨子裡浸透著冷風。
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般舉步維艱。
我甚至感覺自己馬上變成了一個冰人。若不是之前常常與凶蟲的寒氣打交道,可能現在我早就凍死了。
從地宮裡傳來一聲爆炸聲。地宮入口的石塊被徹底地炸開了。兩個身影並排著衝了進來。
我大聲喊道:「阿九,不要過來!」
兩個衝來的身影,一個是阿九,另外一個則是沈靜。他們速度都很快,目的就是組織假養蟲人的陰謀。
但蟲門已被打開,一旦闖入地宮之中,蟲門所形成的巨大吸力,會把他們全部吸進來的。
兩人衝進來之後,後面跟著白衣的謝姑娘,她的反應很快,衣帶一卷,快速追上了阿九與沈靜,將兩人纏住,避免被蟲門吸進來。
謝姑娘拉住兩人之後,轉身對著入口處大聲喊道:「謝曉峰,拉住張小姐。外面的人不要進來了。」
一聲長久哭泣聲也跟著傳了進來。
「張小姐,姑奶奶不讓你進去,你咬我的手臂都沒有用的!」
我看著阿九,移動不了身子,張開嘴巴喊道:「快出去……你別跟著來!告訴張玄薇,我對不起她……」宏扔呆才。
我聲音很大,可阿九看著我,不斷地搖頭,漆黑的眼眸裡滿是痛苦。外面人聽不到我的叫喊。我們已處於兩個不同的世界了。
「阿九啊!」我感歎了一聲,聲音悲傷地喊道,淚水順著眼角滾落,一下子就結成了透明的冰晶。
「蕭寧……你站著幹嘛,趕快走出來……」阿九衣服被吸住。
若不是謝姑娘的氣力,這阿九與沈靜都有可能被吸進來。
沈靜與阿九挨在一起,喊道:「他竟然把銅門給打開了……這銅門後面蘊藏著數量驚人的九幽寒氣,若被吸進去,對身體的傷害很大的。」
沈靜口中的他正是那個假的養蟲人。
阿九道:「謝姑娘,讓我進去救蕭寧!」
謝姑娘道:「你進去就是個死。蕭寧體內,帶著凶蟲,他或許可以多撐一會!」
銅門打開了約莫了五分鐘的時候,隨即緩緩地關上,縫隙也越來越小。
我透過那一絲縫隙,看到了阿九,也看到了被謝曉峰護著的張玄薇。
張玄薇淚眼朦朧,大聲叫喊,滿是痛苦與難過。我與她目光對視的一瞬間,便覺得人生有了遺憾。
多可惜啊,多遺憾啊!
我要不那麼倔強,不與沈家爭強好勝,也就不會有這樣的結局了。
我有那麼一點點後悔了!
銅門關上後,一切都應該結束了吧!
我將永遠被封在蟲門裡,再也出不去了。
而這裡將是我最後的墳墓了。
幾米外的假養蟲人哈哈大笑:「沒想到……進來之後,要出去難上加難……今天反而要凍死在這裡了……我的人生真是個笑話……就像是一場無奈的遊戲。還真是讓人悲傷難過……」
我心中氣憤,若不是這假養蟲人,我也不至於要死在這裡,我往前面沖了兩步,一拳頭揮起來,直接打在他的臉上。
蟲門合上之後,流動的氣流有了改變,我可以艱難地跑起來了。
假養蟲人被我一拳打中,半張人皮面具被打掉了,露出了一張稍顯蒼白的臉。
他倒在地上,嘴角都是鮮血。
他冷笑道:「你殺了我也沒有用。你看這裡,除了寒冷之外,還有什麼東西,你殺了我,怕是臨死前,陪你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我抬起手臂,又是一拳頭,打在他的另外半張臉上,人皮面具緩緩地脫落在地上,露出一張稍顯滄桑英俊的臉,高高的鼻樑,劍眉虎目,氣質也很出眾。
我愣了一下,叫道:「我死前也要打死你,你這個奸詐小人!」
我拳頭抬起來,再落下去的時候,被他伸手抓住了,用力一甩,把我摔倒一邊去,道:「你身上有孟家的血脈,孟家人是不能殺孟家人的!」
我被掀翻在地,倒在地上,貼著寒冰之上,整個後背都涼透了。
我哈哈笑道:「孟家人,你不要盜蟲嗎?快往裡面走吧,那裡面有你的蟲子。快進去,盜了蟲子,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假養蟲人坐在地上,劇烈地咳嗽,目光早已用當初的堅毅變成驚慌,道:「怎麼會這樣……我不能死在這裡,我要看到那蟲子……」
他咬著牙關,下了極強的決心,用力站了起來,走到一旁,扶著厚厚的冰牆,拚命往裡面走去。他每走一步,就開始劇烈地咳嗽!走了十多步的時候,一路上都是他咳嗽出來的鮮血。
「凶蟲啊!這就是想要的結局吧!好了,我現在死在你故鄉里。你自由了……好好享受回家的幸福吧。咳咳咳……咳咳咳……」我笑著說道。
困在冰牢之中,死亡隨時都要降臨。也就沒必要與凶蟲再計較了。十六年相處的日子,也是有感情,今日成全它一場,也不枉這些的「相互折磨」的情義了。
第四十七章、被設計殺死的孟定方
我身子越來越冰冷,腹部也傳來了絞痛感,但這一股絞痛感已沒有往常那麼強烈。
可能是身體痛覺因為寒冷變得麻木,所以根本體驗不到了痛苦了。
這樣也好,慢慢地失去知覺,慢慢地死去!
「凶蟲。你還沒有爬出來嗎?快走吧,順著冰霜往前面走去,哪裡應該有你的故鄉!」我又道。
凶蟲的聲音傳來:「蕭寧,你不能死……你若死了,我他媽也怕是活不了……狗日的,老子真搞不清楚,為什麼脫離不了你的身子……」宏扔夾劃。
凶蟲這一聲吶喊,明顯也沒有太多的氣力。
我心中道:「你不是習慣這裡面啊……為什麼還如此地無力呢……這次正是好機會。我凍死在這裡面,你從我身體裡出去,也算回家了……」
「你身子越來越虛弱,我就越發難受。我他媽離開不了你的身體。現在你死了。我也活不好……」凶蟲道。
我越發覺得好笑,曾經日日夜夜,盼望著我死掉的凶蟲,現在又不想我死了。
我大聲笑了出來,也笑得很悲哀,心中道:「凶蟲,沒想到你也有一天,希望我好好活著……哈哈……」
凶蟲身子轉動,將纏繞我身上的寒氣吸了一些回到體內,可這裡原本就是寒氣的源地,哪裡還能吸光的。
我根本就沒有辦法擺脫這裡的寒冷。
一隻大手落到我的胸口上,將我拖了起來。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假養蟲人臉色蒼白得可怕。胸口衣服。嘴角都是紅色的冰渣。
「前面走不動……我們想辦法出去……是我還了你!」假養蟲人有些無力地說著,用盡了所有力氣,拖著我往回走。
我跟著他一起,往蟲門退去,每一步都十分艱難。我們最終靠在蟲門上。大門裡面的顏色與外面完全不一樣,厚厚的冰層。
我與假養蟲人嘗試了好幾次,都沒有辦法把門打開。外面也沒有了動靜。
我道:「孟家人,這是你最好的結局了……你不是一直想進來嗎!我就不用再出去了……留在這裡挺好的!」
假養蟲扶著蟲門,不住地歎氣,道:「你別說這些話了!我死在這裡,你也會死在這裡的。咱們得想辦法出去,你不是有凶蟲嗎?借助它的力量把門打開!」
我道:「你費盡千辛萬苦,就這麼簡單地出去了嗎?青銅門就是關著凶蟲的,它還能有力氣幫我打開了門。逃出去嗎?」
說完後,我冷笑了一聲,感到十分地七兩。
假養蟲人也是愣住了,半天都沒有說話,無力地抬起了右手,重重地捶打著厚厚的鐵門。
他用腦袋撞擊著大門。道:「這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有的可以盜蟲成功,來去自如。而我們進來之後舉步維艱,要想出去,也無從下手!」
我冷笑道:「蠢蛋!那些進來盜蟲的人,肯定有無數個人,真正成功的是萬中無一。而你卻不是那一個。我更倒霉,我不想進來,被你逼進來了。誰能想到,我生命最後的時間裡,會跟你死在一塊。若是以後還有人進來,看到我們在一起,還以為我們是同伴,想起來就覺得可笑!」
假養蟲人道:「你……說這些話就沒意思了。死後的事情誰知道呢。你身上流著孟家的血脈。我也孟家人,也不能說沒有半點緣分吧!」
我一時之間,頗為有些無語,孟家人與孟家人,這算什麼緣分,如果不是在蟲門裡面,我們早就打起來了。
我開口問道:「你告訴我,那個孟家到底是個什麼的家族?為什麼會讓人覺得如此噁心?實力為何如此之強呢?」
像孟竹,像黑影這樣覆動蟲門勢力的高手,只能算是孟家的下人,可見孟家實力有多麼地恐怖。
假養蟲人冷笑一聲,道:「孟家啊!如果我可以選擇,我寧願變成一個乞兒,一個殘廢,也不願意活在孟家。」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我相信假養蟲人這一番話是發自內心肺腑的,是最後情感流露說出來的真心話。
我問道:「為什麼?孟家似乎很厲害,生長在這樣的家族裡,有什麼不好的嗎?」
假養蟲人道:「最開始的孟家,是充滿激情,充滿的希望。可到了後來,只剩下絕望,只剩下廝殺!我孟定雲離開孟家,就是不願意回去!」
「你叫孟定雲?」我微微一愣,「你……」
孟定雲道:「我知道你要問什麼?現在我們都活不了,我便不妨告訴你。你父親孟定方,是我的堂哥!多年前,他是孟家新的繼承人,可正因為如此。他招致了滅頂之災,被人設計,掉入一場天衣無縫的連環計之中,背負了惡名,最後鬱鬱而死!」
我這是第一次從孟家人口中聽到我父親孟定方的消息。
孟竹也好,黑影孟小影也好,他們只是下人,算不上真正的孟家人。
而這個孟定雲,與我父親是堂兄弟的關係,自然算得上孟家內部的人。
我震驚,我氣憤,卻又覺得無能為力。
臨死前知道這一切,又有什麼用呢。
我歎了一口氣,問道:「你參與到這場陰謀中去了嗎?」
孟定雲搖搖頭,道:「我若參與進去了,你還能聽我說這些話嗎?你早就被我掐死了!我也是九年前才打聽清楚,心灰意冷,才會離開孟家,來到長白山裡面的!孟家唯一的實力,就是他們手中的金錢……」
我看了一眼孟定雲,感覺到他的相貌俊朗,氣質出眾,不由地勾勒出我父親的樣子。
當年的孟定方,當年的蕭靈霜,一定是一對金童玉女,相愛鴛鴦吧。這麼多年來,我母親怨恨我父親,都與我父親沒有關係。黑影說得沒錯,我父親孟定方是個好人!
這背後的怨結,絕對不能跟著我,死在這寒冷荒涼的山洞之中。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我滾燙的淚水翻滾而下,求生的意念比任何時候還要強烈。
我必須活下去,我在心中告訴自己,在心中大聲地叫喊:「凶蟲,你別躲起來了,告訴我,怎樣才能從打開銅門出去,快告訴我!」
我不知從何處冒出了一股力氣,凶蟲的精神也好了不少,道:「蕭寧,我可以進來,但卻不能出去……我沒有辦法……」
我大聲喊道:「天真人!金腦袋!天真人……天真人,你們在哪裡。我要出去,我要活下去!」
我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大聲叫喊,聲音順著漫長的寒道往裡面傳去,消失在白色的空虛之中。天真人與金腦袋並沒有走出來。
就連沈家的那個真正的養蟲人也不見了蹤影。他們好像完全消失了一樣。難道他們順著結滿冰霜的道路,往前面走去,進入冥府中,被牛頭馬面,黑白無常,十大冥王抓住了嗎!
這裡除了死亡氣息在蔓延,就沒有生存下去的希望了。
孟定雲道:「蕭寧,我之所以告訴你這樣,是因為不想你帶著遺憾失去,帶著帶你父親的偏執而死去。如果可以平安出去,我是不會告訴你的。當年的密謀過去了十六年。我不願意你回到孟家,掀起新的廝殺!」
孟定雲說完這些話,倒輕鬆了不少,嘴角微微帶著笑容,好像徹底解脫了一樣。
生死之數,人生之數,從來就沒有什麼固定的答案。孟定雲不告訴我,他不幫我,不殺我,只不過出於保護孟家的願望。
《蠱術》